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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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又叫过山西巡抚,道:“陈廷敬在朕身边多年,朕至为信任。无论他在不在家,你这做巡抚的,都要多来他家里看看,体现朕的关爱之心!”

山西巡抚叩头领旨。陈廷敬却道:“启奏皇上,臣告老在家,便是一介布衣,不应让地方官员操心。臣若在朝,家里人也不应同地方官员往来,免得臣有干预地方事务之嫌。”

皇上笑道:“廷敬是个明白人,但朕派员存问老臣,这是朕的心意。好了,这些暂不说了。廷敬,把你家老小都叫过来,朕瞧瞧他们!”

陈廷敬命人赶快把全家男女长幼引来见驾。一家人其实早就在别院候着,没多时就挨次儿低着头进来了。皇上已在龙椅上坐下,陈廷敬率阖家老小叩拜,陈廷统、陈豫朋、陈壮履等通通报了官职、功名。

皇上道:“陈家自我朝开国以来,读书做官的人出过不少,可谓世代忠臣。而今有陈廷敬朝夕在朝,日值左右,朕甚是满意。陈廷敬还在丁外忧,朕本不该夺情,但国家正在用人之际,朕想让你尽早还京。”

陈廷敬拱手奏道:“启奏皇上,臣孝期未满,还京就职,于礼制不合呀!”

皇上说:“你没见我把徐乾学、高士奇都召回来了吗?朕命你回京,补左都御史之职!”

陈廷敬只好口称遵旨。皇上又说:“陈廷统,朕记得你当年被奸人所陷,担了罪名。朕准你还京任职,仍做郎中吧。”

陈廷统意外惊喜,叩头不止。

索额图在旁插话道:“启奏皇上,兵部武库清吏司有个郎中缺。”

皇上便道:“可着陈廷统擢补!”

陈廷统再次叩头谢恩,涕泪横流。

这时,索额图奉命宣旨:“奉天承运,皇上制曰:尔陈廷敬品行端凝,文思渊博,历任吏户刑工四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并值经筵讲官,勤勉廉洁,任职无愆。国家表彰百官,必追祖德。诰赠尔之曾祖陈三乐从一品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刑部尚书;诰赠尔祖父陈经济从一品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吏刑二部尚书、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诰赠尔父陈昌期从一品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吏刑二部尚书、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

皇上兴致极好,待陈廷敬谢了恩,便登上陈家城楼瞭望。望见远处有一高楼兀立,好生奇怪,问道:“那是什么?”

陈廷敬回道:“那是河山楼,建于明崇祯五年。当年从陕西过来的土匪到这里烧杀抢掠,臣的祖父、父亲率家人仓促间建了这座河山楼,救下村民八百多人。后来,为了防止土匪再度来犯,就修了这些城墙。”

皇上笑道:“你陈家不光善于理财,还懂兵事啊!明年朕亲征噶尔丹,你随驾扈从!”

陈廷敬谦言几句,俯首领旨。

六十四

一晃就是十几年,有日皇上在漪清园同臣工们商议河工,道:“苍天无情,人生易老。朕打噶尔丹整整打了八年,打得朕都老了,总算消除了回疆之乱。现在朕最为担心的就是河工。国朝治河多年,亦多有所成。河督张鹏翮进有一疏,你说说吧。”

原来张鹏翮自去苏州知府上任,从此顺水顺风,先是做到江苏巡抚,又升任了两江总督,前几年又做了河督。他治河很见功效,皇上甚是满意。有日皇上同他说起旧事,张鹏翮才知道当年正是陈廷敬一句话,他才没有去钦州做知府。

张鹏翮上前跪奏道:“臣遵皇上所授方略,先疏通黄河入海口,水有归路,今黄水已不出堤岸。继而开芒稻河,引湖水入江,高邮、宝应一带河水已由地中行走。再开清口、裴家场等引河,淮水已有出路。加修高家堰,堵塞六坝,逼清水复归故道。现在黄河河道变深,运河水已清澈,已无黄水灌入。”

皇上很是高兴,道:“河督张鹏翮治河多年,成效显著。朕打算南巡,亲自去看看。”

索额图奏道:“皇上南巡,此事甚大,臣以为应细细筹划,密密部署。”

皇上说:“朕打算轻车简从,不日就可动身。所有费用,皆由内府开支,地方不得借故科派!沿路百姓都不必回避,想看看朕就看看朕。朕也想看看百姓啊!”

议事完毕,皇上嘱陈廷敬留下。这时陈廷敬早已擢任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加四级,并授光禄大夫,仍入值经筵讲官。

臣工们都已退去,皇上道:“廷敬,朕每次出巡,都嘱咐各地不得借故科派,然每次下面都是阳奉阴违。你是个谨慎人,朕着你先行一步,暗中访问。”

陈廷敬领旨道:“臣即刻动身。”

皇上又说:“你只秘密查访,把沿路所见差人密报于朕,不要同督抚道县见面,遇事也不必急着拿人。让人知道朕派你暗自查他们,到底不好。”

陈廷敬道:“臣明白了。”

今日正巧收到豫朋的信。陈廷敬回到家里,把信交给家里人轮着看。原来豫朋已放湖南临湘知县去了。

月媛看着信,说:“豫朋说他在临湘知县任上干得称心,去年治理水患,很有成效。豫朋还说游了洞庭湖,登了岳阳楼,上了君山岛。”

陈廷敬不免有些神往,说道:“洞庭湖是个好地方啊!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哇!”

月媛却道:“老爷,您回信得告诉豫朋,别自顾着游山玩水,要做好父母官。”

珍儿笑了起来,说:“豫朋是知县了,姐姐别老把人家当孩子。他知道怎么做的。”

一家人正说着豫朋,壮履也回来了。

陈廷敬道:“嗬,我们家翰林回来了。”

月媛笑道:“瞧你们爷儿俩,老翰林取笑少翰林。”

壮履向爹娘请了安,讲了些翰林院的事儿。原来壮履早中了进士,六年前散馆,入翰林院供奉。

吃饭时,陈廷敬说起皇上南巡之事,壮履道:“皇上南巡,士林颇有微词。皇上前几次南巡,江南就有个叫张乡甫的读书人写诗讽刺,说三汊河干筑帝家,金钱滥用比泥沙。”

陈廷敬道:“张乡甫我知道,杭州名士,颇有才气,就是脾气怪。他下过一次场子,落了第,就再不考了。我这回去杭州,有机会的话,倒想会会他。”

陈壮履问:“听娘说,当年爹说服傅山归顺朝廷,好心好意,却弄得龙颜大怒。您这回该又不会去说服张乡甫吧?”

陈廷敬避而不答,只道:“皇上南巡,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巡视河工。可地方官员借机摊派,接驾过分铺张,皇上并不允许。这次皇上让我先下去,就是要刹刹这股风。壮履你供奉翰林院,这是皇上对你莫大的恩宠。你只管埋头编书,朝廷里的事情,不要过问,也不要随人议论。爹并不想你做好大的官,你只好好做人,好好读书吧。”

陈壮履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忙说:“孩儿记住父亲的话。”

月媛说:“你爹官越做得大,我越担心。”

陈廷敬反过来劝慰道:“月媛也请放心,没那么可怕。”

月媛回头嘱咐珍儿:“妹妹,老爷年纪大了,您在外头跟着他,要更加细心些。”

珍儿道:“姐姐放心,妹妹小心侍候便是。”

皇上还未起驾,沿途督抚们早忙起来了。如今浙江总督正是当年请祖泽深拿烟管看相的阿山。那会儿他同陈廷敬都在礼部做侍郎。阿山先是放了四川学政,三年后回京做了户部侍郎,过了两年又做湖广巡抚,然后又在几个地方轮着做总督。

这日,阿山召集属员商议迎驾之事。阿山说道:“皇上体恤下情,不准铺张,可我们做臣子的,也应替皇上着想。御驾所到之处,河道总得疏疏吧?路总得铺铺吧?桥总得修修吧?行宫总得建建吧?”

官员们都点头称是,只有杭州知府刘相年神情木然。阿山瞟了他一眼,又道:“藩库里的银子并不富裕,我们还是得问百姓要些。皇上临幸,也是百姓的福分嘛!”

一直默然而坐的刘相年说话了:“制台大人,卑府以为,既然皇上明令不得借端科派,我们就不应向百姓伸手。”

阿山笑道:“下官并不缺银子花,不要以为是我阿山问你要银子。也好,你不想找百姓收银子也罢,你身为杭州知府,只管把杭州府地面上河道都疏通,道路都修好。可要黄沙铺道啊!本督之意还想在杭州建行宫。刘大人,这些差事都是你的啊!”

刘相年断然拒绝:“制台大人,漫说建行宫和架桥修路,光这城内城外河汊如织,都要再行疏浚,得费多少银子?恕卑府不能从命!”

阿山脸马上黑了下来,道:“刘大人,你敢说这话,真是胆大包天啊!这是接驾,不是儿戏!”

官员们都望着刘相年大摇其头。阿山说:“浙江督抚道县眼下都以接驾为头等大事,你刘大人居然抗命不遵!未必要下官参你个迎驾不恭不成?”

刘相年道:“卑府只知道按上谕行事!”

阿山气的是刘相年居然公开顶撞,便道:“刘相年,我待会儿再同你理论。”回头又对从属员说,“皇上爱怜百姓,准百姓不必回避。但江南地广人稠,谁都想一睹圣颜啊!我只交代你们,哪里有百姓塞道惊驾,哪里有讼棍告御状,只拿你们是问!”

余杭知县李启龙站起来说话:“制台大人,杭州知府一直没有圣谕讲堂,这回皇上临幸杭州,卑职怕万一有人检举,就连累大人您哪!”

阿山便道:“刘大人,可又是你的事啊!”

刘相年说:“制台大人,杭州府内县县有讲堂,府县同城,知府再建个讲堂,岂不多此一举!”

阿山拿刘相年很是头痛,却碍着官体,只得暂且隐忍,道:“刘大人,讲堂的事,下官可是催过你多少回了。满天下没有讲堂的知府衙门,只怕就只有你杭州了。你要想出风头,也没谁拦你,只是到时候可别把罪过往下官头上推!”

议事已毕,阿山望着刘相年道:“刘大人,下官也不同你多说了。你要做的是四件事,一是造行宫,二是疏河道,三是修路桥,四是建讲堂。”

刘相年没有答话,拱拱手走了。

阿山送别各位属官,却叫李启龙留下。李启龙受宠若惊,随阿山去了衙后花园。阿山道:“启龙呀,刘相年有些靠不住,兄弟很多事情就只好交给你了。”

李启龙俯首帖耳的样子道:“听凭制台大人吩咐。”

阿山说:“杭州是皇上必经之地,你这位余杭知县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哪!”

阿山便将大小事务一一嘱咐了。李启龙道:“敝县将倾其全力,绝不会让制台大人丢脸!”

阿山这边正同李启龙说事儿,那边有个衙役飞跑过来。阿山见衙役这般慌张失体,正要生气骂人,那衙门急得直朝他招手。阿山不知道又有什么大事了,撇下李启龙随衙役去了墙边儿说话。衙役悄声儿道:“制台大人,诚亲王到杭州了。”

听了这话,阿山哪里还顾得上李启龙,匆匆出了花园。到了二堂,阿山便问:“哪来的消息?”

衙役说:“刚才来了两个人,一个架鹰,一个牵狗,说是诚亲王三阿哥的侍卫跟太监。我说请他们稍候,进去回复制台大人,他们就生气了,只说叫你们阿山大人到寿宁馆去见诚亲王。”

阿山又问:“他们可曾留下半纸片字没有?”

衙役说:“他们口气很横,还嘱咐说诚亲王这是微服私访,叫阿山大人独自去,不要声张。”

阿山不再多问,赶紧准备去见诚亲王。又惟恐人多眼杂,轿都没敢坐,独自骑马去了寿宁馆。远远地就见客栈前站着四个人,都是一手按刀,一手叉腰。阿山早年在宫里见惯了侍卫这般架势,知道他们都是不好搭话的。他下马便先做了笑脸,道:“浙江总督阿山拜见诚亲王。”

果然,有个侍卫压低嗓子说道:“别在外头嚷嚷,进去说话!”

阿山不敢多嘴,低头进了寿宁馆。才进门,有个人喊住他,道:“你是阿山大人吗?先在这里候着,待我进去报与王爷。”

阿山赶紧站住,不敢再往前挪半步。过了多时,那人出来说:“进去吧。”

阿山随那人先穿过一个天井,进了堂屋,再从角门出来,又是一个天井。抬眼一望,天井里站着几十号人。有四个人腕上架了鹰,三个人手里牵着狗。那狗哑着嗓门不停地往前蹿,叫牵狗人使劲往后拉着。阿山知道那狗的厉害,大腿根儿直发麻。他才要跪下拜见王爷,却见几十号人簇拥的只是一把空椅子。正纳闷着,一位身着白绸缎衣服的翩翩少年从屋里出来,坐在了椅子上。阿山心想,这位肯定就是诚亲王了,忙跪下拜道:“臣浙江总督阿山叩见王爷!”

少年果然就是诚亲王,说道:“阿山,皇阿玛命我们阿哥自小列班听事,你当年在京行走时,我是见过你的。”

阿山低头道:“臣当年忝列乾清门末班,每日诚惶诚恐,不敢环顾左右,王爷仙容臣岂敢瞻望!”

诚亲王道:“皇阿玛平时也是时常说起你的,只说浙江是天下最富的地方,怕只怕好官到了那里反变坏了。你治理地方得法,我已亲眼见过了,自会对皇阿玛说起。我召你来只是想见见你,并没有要紧话说。你回去吧。”

阿山道:“阿山谢皇上恩宠,请皇上圣安。王爷在杭州多住些日子,有事尽管吩咐。”

诚亲王笑道:“你是在套我的话儿,想知道我在杭州待多少日子,要办什么事。告诉你,我在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别打这个主意。你回去吧,只记住皇上的话,千万别变坏了。”

阿山叩了头出来,越想越莫名其妙地害怕。诚亲王召他去见了面,却是什么要紧话都没说就打发他回来了。这王爷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莫不是皇上着他先行密访?既是密访又为何要召他见面?见了面又为何草草地打发他走了?

阿山回到衙门,心里仍是悬着。依礼是要送些银子去孝敬的,可这诚亲王太高深莫测,他倒不知如何办了。诚亲王只说“千万别变坏了”,难道暗示他什么?想了半日,便封了一万两银票,悄悄儿送到寿宁馆。诚亲王并不出来见他,只是传出话来,说知道了阿山的心意。阿山心想诚亲王既然收了他的银子,想必也不会找他的事了。

李启龙瞅准了这是个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回去督办各项事务甚是卖力。一日,衙役捕来数百人,为的是挑选迎驾百姓。刘师爷喝令大伙儿站好队,李启龙亲自过来相人。

一位驼背老汉,抖抖索索站在那里,李启龙过去说:“你,回去!长成这样儿还接驾!”

驼背走出队列,回头骂骂咧咧道:“你当我愿意接驾?你们官府派人抓我来的!”

刘师爷吼道:“少啰嗦,快走快走!”

李启龙又发现一个独眼龙,厉声问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独眼龙可怜巴巴地说:“知县老爷,小的也是你们官府派人叫来的呀!”

李启龙没好气,道:“去去去,你这模样儿接什么驾呀?别吓着了皇上!”

独眼龙却道:“小的生下来就长成这样,也不见吓着谁了。知县老爷,您就让小的见见皇上吧。”

李启龙怒道:“你赶快给我走,不然我叫人打你出去!”立马上来两位衙役,拉着独眼龙就往外走。

独眼龙大喊道:“小的想见皇上,小的想见皇上呀!”

这时,一位书生模样的人站出来说道:“我不想见皇上,你们放我回去。”

李启龙回头一看,笑道:“你不想见,也得让你见。这里头还没几个长得像你这么俊气的。”

书生道:“简直荒唐!”

刘师爷上前附耳几句,李启龙颇为吃惊,道:“哦,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张乡甫呀!”

李启龙到任不久,早就耳闻过张乡甫,两人却并未见过面。张乡甫不作搭理,鼻子里哼了一声。

李启龙笑道:“乡甫在杭州读书人中间很有人望,你不接驾谁接驾呀?”

张乡甫怒道:“李启龙,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启龙哪容得张乡甫这般傲慢,喝道:“闭嘴!本老爷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好了,就你们这些人了。听我口令!跪!”

百姓稀稀落落跪下,张乡甫仍是站着。李启龙走过来,偏着脑袋问道:“张乡甫,你存心跟本老爷过不去吗?你存心跟皇上过不去吗?跪下!”

张乡甫傲然而立,却早有两个衙役跑了过来,拼命把他按跪在地。

李启龙眼见着张乡甫终于也跪下了,便回头对众人喊道:“乡亲们,你们都是朝廷的好子民,选你们来接驾,这是朝廷对你们的恩典!有人想来还来不了哪!接驾是天大的事,马虎不得,得从下跪、喊万岁学起。等会儿我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你们就学着齐声高喊!记住了,声音要大,要喊得整齐!”

六十五

陈廷敬乘船沿运河南下,沿途都见民夫忙着疏浚河道,修路架桥。逢府过州,城外路边都堆着黄沙,预备铺路之用。原来百姓都知道皇上要南巡了。又探得沿途官府都在为皇上南巡新派徭役,只是不听说再摊税赋。陈廷敬将途中所见均细细具折,密中奉发。

这日到了杭州,雇车入城。自从进入浙江,陈廷敬愈发小心起来。他同浙江总督阿山当年都在礼部当差,两人知己知彼。陈廷敬对阿山这个人心里自是有数,更不能让人觉着他是故意找碴儿来的。进城就沿途逢见好几家娶亲的,敲锣打鼓,络绎不绝。珍儿说:“今儿是什么日子?这么多坐花轿的?”

大顺笑道:“敢情是我们来杭州赶上好日子了。”

刘景也纳闷道:“今儿什么黄道吉日?沿路都遇着七八家娶亲的了。”

城南有家名叫烟雨楼的客栈,里头小桥流水,花木葱茏,陈廷敬很是喜欢,就在这里住下了。

收拾停当,大顺找店家搭话:“店家,杭州城里怎么这么多娶亲的?今儿什么好日子呀?”

店家笑道:“最近啊,杭州天天是好日子!明儿您看看,说不定也有十家八家的娶亲呢!”

店家见大顺不解,便道:“你是外乡人,莫管闲事儿吧。”

吃过晚饭,天色尚早,陈廷敬想出门走走,珍儿、刘景、马明、大顺几个人跟着。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只是这杭州人讲话,叽里呱啦,如闻鸟语,一句也听不懂。天色慢慢黑下来了,街上铺门都还开着,要是在京城这会儿早打烊了。珍儿见前头有家绸缎铺,里头各色料子鲜艳夺目。她毕竟是女儿心性,想进去看看。陈廷敬点点头,几个人就进了绸缎铺。

绸缎铺同时进来五六个男人,很是打眼。伙计忙过来招呼,说的话却不太好懂。伙计见他们是北方人,就学着官话同他们搭腔:“几位是打北边来的?这么多男人一起逛绸缎铺,真是少见。”

大顺说:“男人怎么就不能逛绸缎铺呢?”

伙计笑道:“外地来的男人都是往清波门那边去的。”

陈廷敬一听就明白了。他早听说杭州清波门附近有一去处,名叫清河坊,原是千古烟花之地,天下尽知。上回皇上南巡,有些大臣、侍卫在清河坊买女子,弄得杭州人心惶惶。皇上后来知道了,严辞追究。有位开了缺的巡抚为了起复,托御前侍卫在这儿买了几个青楼女子进京送人,结果被查办了。

又听那伙计说道:“不过你们今夜去了也白去,早没人了。”

大顺听得没头没脑,问:“伙计,你这是说什么呀?”

这时,店铺里间屋子出来一个男人,用杭州话骂了几句,那伙计再不言语了。陈廷敬自是半句也听不懂,却猜那骂人的准是店家,八成是不让伙计多嘴。珍儿想再看看绸缎,伙计却是不理不睬。珍儿没了兴趣,几个人就出来了。

出了绸缎铺,顺着街儿往前走,不觉间就到了清河坊街口。只见前头大红灯笼稀稀落落,门楼多是黑灯瞎火,街上也少有行人。陈廷敬想起刚才绸缎铺里伙计的话,心想倒是去清河坊街上走走,看里头到底有什么文章。

陈廷敬进了清河坊,驻足四顾,道:“不是想象中的清河坊啊。”

珍儿问:“什么清河坊?老爷想象中应是怎样的?”

陈廷敬笑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大顺笑笑,说:“老爷,这两句我听懂了,就是说公子哥儿骑着马往这桥边一站,满大街的姑娘招手拉客!”

珍儿一听生气了,喊了声老爷。陈廷敬回头朝珍儿笑笑,珍儿却把嘴巴噘得老高。又见前面有家青楼,唤作满堂春,陈廷敬犹豫一下,说:“去,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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