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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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珏听了很是惊讶,道:“原来李庭玉不是跟你一道南下。”梁庸道:“李将军原先另有任务,他是从大理赶来钓鱼城的。”

李庭玉出自陇西李氏,一直在汪世显手下当差,是汪氏心腹家臣。

后来汪世显降蒙,李庭玉与汪世显次子汪德臣赴蒙古皇子阔端帐下为人质。蒙古人敬慕英雄,李庭玉很快以箭术赢得了美名,为阔端信用,且赐蒙古名李忽兰吉。之前李庭玉受阔端派遣前往大理,将蒙古大军即将南下的消息告知安乙仲、汪红蓼夫妇。这本是阔端的一番好意,想让安氏夫妇提早避开,以免刀剑无眼,无端受兵祸牵连。不想李庭玉到时,安家刚出了大事,长子安允被宋合州知州余大成派人捉走,次女安敏则认为父母不肯援救兄长而离家出走。安氏夫妇化名安宁、千寻,长久以来隐瞒身世,安氏兄妹对父母真实身份毫不知情。在连连变故的刺激下,汪红蓼又惊又气,当即病发身亡。李庭玉急忙派人回河西向阔端报信,协助安乙仲安葬了汪红蓼后,又应安乙仲委托,率人赶来钓鱼城,预备营救安氏兄妹。因未得阔端号令,先化装成行商,在钓鱼城城外待命。

梁庸回到合州后,先在钓鱼城城外与李庭玉碰头。商议过后,李庭玉引人入城,一面查访安允的关押地点,一面寻找安敏下落。梁庸有意隔了几日,方才进钓鱼城。他当晚入城后,过护国寺而不入,直奔山顶将军府求见兴戎司主帅王坚。其实梁庸路过钓鱼台时,已与正在外面散步的李庭玉打过照面,双方虽没有说话,却是心领神会。

然不久李庭玉手下便发现目标人物安敏出现在琴泉茶肆中,且已被兴戎司副帅张珏擒住。安敏被押入护国寺药师殿后,李庭玉感到机不可失,必须得当晚进行营救。然此刻梁庸还未回来,他一时情急,急忙派人上山去寻梁庸。手下人摸黑上山,远远见到梁庸独自提灯站在前面山道上,急奔过去诉说,一张口便是一大堆蒙古语。正好护送梁庸下山的兵士小鲁方便完毕起身,闻声愣在了那里。梁庸急忙拔出同伙身上的短刀,冲过去刺死了小鲁。同伙本来想将小鲁尸体抛下悬崖,就此毁尸灭迹。但梁庸却不同意,因为小鲁是兴戎司主帅王坚亲兵,若是莫名失踪,必然惹人起疑,事情终归要牵到他头上。为了掩饰,他便又让同伙用石头砸了自己一下。

本来他受伤并不重,并未真的晕厥,然兵士张万负起他时不小心摔倒,那一下倒真的将他彻底撞晕了过去,直到回到护国寺时才重新醒过来。

李庭玉得到回报后,遂安排营救安敏事宜。他进钓鱼城数日,也去过琴泉茶肆几次,已留意到茶肆后院与护国寺药师殿毗邻,遂决意从那里下手。计划原是凌晨天将亮时动手,不想当晚半夜时有人闯进了药师殿。管事大难从兵士那里打听到对方是大理国大将军高言,急忙告知了李庭玉。李庭玉担心事情有变,决定提前动手,派手下人从护国寺粮窖中潜出,化装成山民,背着各种山货菜蔬进去琴泉茶肆。茶肆中虽有兵士,却将对方当作了送货的货贩,未加留意。

蒙古人进来后院后,见白、张两家一片漆黑,有意叫了几声,不见应答,遂匆忙开始营救行动。一人搭梯子爬上墙头后,惊然见到了安敏正往西墙而来,忙低声叫她过来,说明是受她父亲嘱托前来营救的人。

安敏勉强信了,蒙古人遂丢了皮绳,让她将绳子拴在腰间,再合力将她拉过墙头。落地后,一名蒙古人脱下外衣,套在安敏身上,又给她戴上竹笠做掩饰。一行人遂离开后院,经茶肆回来护国寺,再由管事大难引入地窖暗洞中躲藏起来。

次日,安敏又要去军营牢房营救兄长安允,蒙古人拗不过她,只得勉强同意。管事大难藏有几套兴戎司军服,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一行人化装成兵士,趁夕阳落山、众军归营时混入军营。等到夜深后,摸到牢房附近,不想意外在那里遇到了张珏。幸好张珏乍然见到安敏之下,惊得呆住,被蒙古人趁机制服。本想趁此良机杀了这位鼎鼎有名、武艺超群的四川虓将,然安敏竭力相护,只得作罢。旋即同伙擒到牢监,得知安允已被带走,只得无功而返。

蒙古诸人凭借张珏的令牌出营,因穿了戎服,一路顺利通过关卡,回来护国寺地窖中。却被安敏意外发现他们蒙古人的身份,她登时大吵大闹,要就此离开。蒙古人不得已绑住了她,向她说明了全部真相。安敏这才得知父母的真实身份,目瞪口呆后,继续哭闹,要跟蒙古人一拍两散。之前李庭玉一直未曾出面,此时再也按捺不住,亲见安敏,表明自己的汪氏家臣身份,自小与汪红蓼一起长大,交情深厚。安敏只是不听,蒙古人无奈,只得先困住她,预备等天亮后设法离开钓鱼城。

然当晚张珏派人封锁了护国寺,非但蒙古人困在地窖中出不去,管事大难也不能像往常那样在地窖和客房之间来回通传消息。刚好李庭玉认出了来护国寺做法事的女道士吴知古即是叛将吴曦之女吴若水,当年汪世显到汴京觐见,他一直扈从身边,对吴若水主动追求汪世显一事最清楚不过。李庭玉为人颇富计谋,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可以大做文章,便有意寻上张珏比箭,借机将吴知古的真实身份告知了对方。如此,无非是要引发波澜,他好趁乱率领手下人逃出城去。

张珏听到这里,疑惑大起,遂插口问道:“李庭玉原先是汪氏家臣,与汪红蓼交好,又受了安乙仲安先生托付,全力营救安氏夫妇爱女安敏倒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安允是阔端亲子,李庭玉如何不顾他的安危,竟打算先带安敏逃走呢?”

梁庸道:“关于这一点,是因为安乙仲安先生已写信给你们总帅余相公,作出交代。我们料想因为安公子的身份,你们大宋不敢伤害他。”

张珏心道:“或许是因为营救安允难度太大。再说李庭玉已见过安乙仲,知道我大宋打算利用安允来游说阔端降宋,因而暂时不会伤害安允。

安乙仲写信给余相公,多半是因为安允并非亲子,遂答应合作,好换回亲生女儿安敏。”

梁庸道:“唉,可是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安敏竟然从另一条暗道逃了出去。等到我们发现时,已经晚了。虽然料想安敏看在她母亲汪红蓼的份上,不至于供出之前的秘密藏身之处,但我还是要求李将军一行先行离开钓鱼城再说。不想张将军已发现了端倪,发出响箭示警,在城门处将李将军等人拦下逮捕。”

张珏道:“你没有逃走,是因为你没有出面,安敏不知道你是蒙古奸细,对吗?”梁庸道:“不错。大难虽然见过安敏,但他用处极大,我实在不舍得轻易舍弃,预备冒一把险,赌安敏不会揭发他。不想安敏还是将地窖的秘密说了出来,实在可气。”

张珏道:“我确实盘问过安敏,但她没有说出藏身之处。我是从遇到她的地方反推,根据她留下的血迹找寻,这才找到了悬崖边的暗洞。”梁庸道:“原来是这样。不管怎样,张将军已发现了地窖的秘密,大难也已经暴露了。”

之前张珏从悬崖暗洞一路寻来藏经楼地下,大难在上面听到叫喊,知道自己的奸细身份即将暴露,便惊慌失措地来找梁庸,要求助他逃出城去,并索要财物。又威胁若是不照办的话,就揭发梁庸的身份。梁庸遂暴起杀了他,暂时藏尸在禅房床洞中。然后来护国寺一直处于封锁状态中,不断有兵士来回搜寻,他始终不得机会处理尸体。尸体开始发臭,为嗅觉灵感的若冰发现,终于暴露。

梁庸又叹道:“数年经营,毁于一旦,当真是天意。”

张珏道:“你为了保全自己,杀了大难灭口。其他同伴呢?安敏人在哪里?”梁庸极为惊奇,反问道:“你以为安敏在我们手中?我还以为她早落入了张将军之手。”张珏道:“我遇到了她,但她后来又被人带走了。

不是你的同伙所为吗?”梁庸道:“奇怪,这件事再没有别人知道呀。”皱紧眉头,显是极为困惑。

张珏问道:“这件事?是什么?”梁庸摇头道:“张将军,我能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了,恕我不能再多透露一个字。”

正好有兵士来报,称蜀帅余玠已到钓鱼城,目下人在州府衙门歇息,召张珏速去听令。

张珏遂道:“来人,送惠恩法师……不,应该叫梁先生,去军营牢房,严加看管。”

梁庸倒也不反抗,走出几步,忽回头问道:“张将军,最早你方是如何知道安氏夫妇躲藏在大理的?”张珏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想要报复?恕我不能奉告。”

梁庸将目光移向刘霖,道:“刘公子与安氏沾亲带故,难道是你打听到了安先生和安夫人的下落,又有意泄露给了总帅余相公?”刘霖冷冷道:“是我又如何?”

张珏忙命兵士将梁庸带走,又道:“刘兄,余相公来钓鱼城,势必很快会决定若冰娘子的去留。你不妨去跟她打声招呼,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刘霖道:“好。”又沉吟道:“张兄,你之前派了兵士跟随若冰,保护她安全,现下梁庸已然就擒,何不就此将禁卫去了?”其用意不言而喻。

张珏微一踌躇,即应道:“好。”遂命人收拾了大难尸首,向惠苦方丈交代了一声,率兵士撤出护国寺。

到州府门前时,正遇见兵士引着梅应春进去。张珏上前招呼了一声,听说是余玠请他到州府,颇为奇怪。

梅应春道:“我也奇怪呢,余相公如何会知道我的名字。”然对方毕竟是四川最高军政长官,得其邀请,颇有受宠若惊的味道。

张珏心道:“或许是因为之前余公子抓了梅秀才,他因之吃了一些苦头,余相公想要当面说清楚。”

进来州府大堂时,余玠正与王坚交谈。张珏忙抢上前去拜见,余玠只点了点头,又向梅应春道:“你就是梅秀才吗?之前你受了一些委屈,本使须得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在一旁,等听了经过自然会明白。”梅应春应了一声,自站到堂侧。

余玠这才道:“这几日钓鱼城发生了不少大事,本使在路上遇到王立,听说了个大概,到这里,才听王大帅详细说了经过。那安敏,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人吗?”张珏道:“没有。”对方不提高言一案,不提吴知古一案,不提妹妹张如意,张口便问安敏,心中不免奇怪。又道:“安敏受了伤,走不动路,应该是被藏在钓鱼山上的某个地方。”

余玠道:“张珏,你负责找到安敏,若是让她逃出钓鱼城,你提头来见。”

他说得甚为平静,张珏不禁一愣。王坚喝道:“你小子聋了吗?余相公下了军令状,还不快领命。”张珏只得躬身道:“张珏领命。”

余玠道:“如孙,既然张珏人已经到了,这就说正事吧,安公子人在哪里?”余如孙道:“回父帅话,安允人关在后衙。”余玠道:“去带他来这里。”

等了一会儿,只听见镣铐声响,安允被两名兵士挟持着拖了进来。

他手足均钉了重铐,颈项戴了铁钳,有长链将手足镣铐与颈钳连在一起,倒似江洋大盗的待遇。

余玠皱紧了眉头,问道:“如何这般对待安公子?”余如孙忙道:“这小子滑溜得很,一不留神就跑了,这一路已经逃走了好几次。孩儿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如此。”

余玠道:“开了枷锁。”余如孙虽不情愿,然父命难违,只得勉强命兵士打开镣铐。

余玠道:“安公子,请坐。之前本使不明究竟,让你受委屈了。”安允道:“你就是四川制置使余玠?”余玠道:“正是本使。”

安允霍然起身,骂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余如孙虽命人开了安允枷锁,却暗命两名兵士站在他身后作为戒备。

兵士见他有异动,急忙上前,将他重新按坐在椅子上。

余玠摆手道:“放开他,让他说!”又道:“安公子,本使知道你心中有火,有什么话,不妨都说出来。”

安允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敢骂你吗?你这个小人,老匹夫,卑鄙无耻下流!用我娘亲的名义去行刺汪氏,又把我捉来,要挟我娘亲去劝降蒙古皇子阔端。你不知道我娘恨阔端入骨吗?真是异想天开,比三岁孩子还幼稚,都不知道你这个四川制置使是怎么当上的,好笑死了!”

余玠是四川总帅,堪比一方诸侯,却被一个后生小子当众辱骂,众人无不变色。余如孙几度想上前喝止,均被余玠以眼色制止。安允骂了好大一阵子,见堂上无人应声,自己也觉得无趣起来,重新坐回,大口喘气。

余如孙这才拍案而起,怒道:“你娘恨阔端入骨,还不是生下了你!”

安允一愣道:“什么?”余如孙道:“你笑话旁人,岂不知你自己更可笑,连真相都不知道!你父母一直瞒着你,其实你不是安乙仲的儿子,而是你娘跟阔端所生。”

安允被绑架之前,只以为父亲名叫安宁,母亲名叫千寻,根本不知道父母即是传闻中的传奇人物。被强行带来钓鱼城的途中,才知道父亲真名安乙仲,母亲即是汪红蓼,而大宋派人绑架自己,必是要再次利用汪红蓼的身份。之后他一直被秘密监禁。余玠事先有过规定,在得到汪红蓼回复前,不准任何人与安允交谈,包括余如孙。所以余如孙虽然一早知道安允是阔端之子,但没有告诉对方。这原本是余玠事先安排的策略,预备到关键时刻突然说出来,打安允一个措手不及,好击垮他的心理防线。

安允听了余如孙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胡说八道!你们……”

见满堂目光尽落在自己身上,忽然一个激灵,适才还充斥全身的勇气和胆量竟然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觉得有些热,举手去抹额头,却没有汗迹。心头燥热,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也急促起来,脑子乱哄哄一片。

余玠道:“安公子,这里有一封你养父安乙仲写给本使的书信,里面详细叙述了你的身世。”安允只觉得喉咙发干,舔了舔嘴唇,艰难地问道:“你说我爹他……他只是我养父?”

余玠道:“不错,安乙仲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这是他在信中亲笔所写。

老夫今天找安公子来,还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那汪红蓼也不是你亲生母亲,你的亲生父亲也不是蒙古阔端,你是我大宋名将曹友闻之子。”

第十章 蜀道登天

时间刹那间凝固了。尽管春风荡漾,温柔地抚摸着一切,四周仍充满伤感的味道。阳光透窗而入,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些许浮尘在光影中欢快地回旋飞舞,轻盈灵动,与幽深沉寂的药房形成鲜明的对照,不由得让人感觉恍然似在梦中。料想将来的某一晚,在夜色的忧郁下,且听风吟,但观繁星,怆恻之情,未尝去怀,亦会浮现出淡淡的思念……

蜀道登天,一杯送、绣衣行客。还自叹、中年多病,不堪离别。东北看惊诸葛表,西南更草相如檄。把功名、收拾付君侯,如椽笔。   儿女泪,君休滴。荆楚路,吾能说。要新诗准备,庐山山色。赤壁矶头千古浪,铜鞮陌上三更月。正梅花、万里雪深时,须相忆。

——辛弃疾《满江红》

蜀帅余玠忽然来到钓鱼城,告知安允是名将曹友闻之子,此言不但震住了安允,其余人包括余如孙在内都惊呆了。一时间,大堂之内寂静无声。

还是安允自己先打破了这难堪的宁静,冷笑道:“我不信,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刚才还有人告诉我,说我是蒙古皇子阔端的儿子,转瞬之间,我又成了曹友闻将军的儿子了。我不信!”

余玠道:“本使这里有安乙仲的亲笔信,安公子一看信便知本使所言尽是事实。”安允道:“撒谎冒充不是你最擅长的吗?当年不是你派人冒充我娘亲信使行刺吗?什么亲笔信,怕是你自己伪造了一封,要骗我上当,好为你所用。”

余玠道:“那么,安公子要如何才能相信?”安允道:“我要见我爹娘,我要当面问他们,除非他们亲口告诉我,不然我决计不会相信。”

余玠重重叹了口气,道:“安公子,你爹娘……不,其实是你养父养母,怕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原来有人往四川制置司官署送来一封信,指明由蜀帅余玠亲启。却是安乙仲的亲笔信,告知余玠他在大理捉去当人质的安允其实是宋名将曹友闻之子。当年秦巩豪族汪世显引蒙古军攻蜀,曹友闻英勇战死。蒙古人清扫战场时,才在乱军中发现了他的尸首。汪世显念在朋友一场,特意为其设灵厚葬。有白衣女子名薛迎梅者,赶来蒙古军中祭奠,结果在灵前吐血而亡。她随身所带的婴孩为汪世显次子汪德臣收养。因汪德臣要跟随阔端征战,便将孩子送回老家,请姑姑汪红蓼代为抚养。后来汪红蓼为阔端酒后奸污,怀上了身孕。她不愿意继续面对阔端及兄长,遂离家出走,并将曹氏遗孤一并带走。还留下一封信,称婴孩是宋将之子,不能让他奉杀父仇人为主,不然天理难容,她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让他远离战火。这孩子,就是安允了。之所以取名叫允,是因为曹友闻字允叔。而汪红蓼与安乙仲一道隐居到大理后,十月怀胎,产下一个女孩,即是安敏,才是阔端的真正血脉。

张如意在秦州南郭寺偷听阔端谈话,只听到汪红蓼为阔端生了一个孩子,却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她回来钓鱼城后,通过余如孙将这一重大消息传递给蜀帅余玠。余玠派人到大理查访到安氏夫妇隐居之处,又了解安氏一家四口的大致情况后,理所当然地认为其长子安允是汪红蓼与阔端之子,女儿安敏则是汪红蓼和安乙仲的女儿。殊不知这其实是一个大大的误会,安允是曹友闻之子,安敏才是汪红蓼和阔端所生。安氏夫妇因安允是名将之后,对其格外照顾。而安乙仲对待安敏冷淡,除了因为她并非亲生外,还因为她是大宋死敌阔端的女儿。

这内中复杂的情由,只有安氏夫妇自己清楚,二人不吐露实情,旁人无论如何都难以弄清真相。余玠一方见汪红蓼断然拒绝合作,便果断地绑架了安允,也就是众人所认为的阔端的儿子。如此,即便汪红蓼不肯居中说项,余玠依然可以利用安允来对阔端施加压力。这件事,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白费一番力气,对大宋没有任何损失。而一旦是最好的结果,余玠将立下不世之功,成为举国瞩目的英雄。因而他指令独子余如孙亲自执行此事,不惜一切代价。

安允被绑走后,汪红蓼没有理睬余玠的“邀请信”,而是收拾细软行李,预备带着丈夫和女儿安敏离开大理,逃往印度。之所以如此,实是因为安允并不是阔端的孩子。她预备等风头一过,就写信告诉余玠真相。

这样一来,安允不但无性命之虞,而且会成为宋人的座上宾。不想安敏不知真相,恼怒父母不爱惜兄长性命,竟离家出走,自己赶来钓鱼城营救安允。虽然天真,倒是患难之间见真情。

当年阔端率军攻打大理,安氏夫妇好友高和守城,英勇战死。汪红蓼为保全城池,孤身前往军营,断腕退兵,此即高言所称“曾对大理国有大恩”,但知情者寥寥无几。安氏兄妹当时还小,不知究竟,询问母亲为何丢掉一只手时,安乙仲随口说是因为大理国姓高的才会如此。安敏遂以为母亲断手跟大将军高言有关,以至她在上天梯认出高言时,竟起了戏耍之心,谎称是对方派自己来盗火药的。

再说汪红蓼,她断腕之后,因伤口感染得了重病,虽然用奇药保住了性命,但时常会全身疼痛,苦不堪言。安允被绑架后,她尚能镇定处事,然得知爱女安敏擅自离家,极可能是去了钓鱼城找安允,此举无异于送羊入虎口,登时又惊又怒,病情急剧转重,当晚便撒手西去。

正好阔端派部将李庭玉万里迢迢来找汪红蓼,本意是告知蒙古即将攻打大理,而且此次势在必得,望她最好带领全家离开,以免遭了兵灾。

不想李庭玉只见到了汪红蓼尸体,未见到活人。安乙仲见爱妻死去,已无生念,便将所有情形如实相告,包括安允是曹友闻之子、安敏才是阔端之女一事。安允既是曹友闻之子,只要告知宋人真相,其性命当无大碍,然安敏却不免有麻烦上身。安乙仲希望李庭玉能出手营救安敏,以保全爱妻在世间的唯一血脉。李庭玉与汪红蓼一道长大,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当即应允。安乙仲又写了一封信给蜀帅余玠,托人送往四川。

而人在河西的阔端听说汪红蓼不肯受大宋要挟,才导致安允被宋人捉去,感动之极,立即派梁庸赶赴钓鱼城,与李庭玉会合,全力寻找安敏。本来事情相当顺利,进城的当晚,李庭玉便发现了安敏行踪,并派人顺利将其从药师殿救出,带进了护国寺粮窖后的天泉洞中。因为李庭玉早就知道安敏才是阔端之女,所以在接应到她后,便欲逃离钓鱼城。

而安敏尚不明白究竟,误以为李庭玉一方是父亲安乙仲派来的,又要求对方协助去救兄长安允。李庭玉一行事先得过安乙仲叮嘱,称安敏极为痛恨蒙古人,在带她离开宋境前,最好不要轻易泄露实情,以免节外生枝。况且李庭玉已然知道安允是大宋名将曹友闻之子、开国名将曹彬之后,也想利用他来做文章,倒打蜀帅余玠一耙,遂同意协助安敏营救安允。

未想到军营牢房时,安敏一行遇到了张珏不说,安允亦早被人带走,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回到护国寺地窖后,安敏更是瞧出了破绽,发现来营救自己的竟然是蒙古人,便立即想要逃走。蒙古人无奈之下,只得将她绑起来。李庭玉闻讯赶来后,原原本本告诉了安敏真相,说她是皇子阔端的女儿,而安允其实根本就不必营救,因为他是宋名将曹友闻之子。安敏全然不信,疯了一般哭叫挣扎,李庭玉只得命人堵了她的嘴。

闹了大半夜后,大家都累了,安敏终于示意屈服。她是真正的蒙古公主,金枝玉叶,众人也不敢真对她怎样,当即解了绑缚,不想却被她逃了出去。李庭玉得报后,知道安敏一旦落入宋人之手,护国寺的藏身之处便极有可能暴露,于是利用吴知古离开了戒备森严的护国寺。不想白秀才及时告知了张珏,张珏起了疑心,放出响箭,堵住了李庭玉一行。

余玠自是不知李庭玉一行的经历,只将安乙仲信中提及的安氏兄妹身世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又将书信亲自送到安允面前,道:“这是你养父的亲笔信,你应该认得他的笔迹。”

安允伸手去接,但触碰到信皮的时候,又仿若遭到炮烙一般,立即缩了回去。他失神地望着那封代表着真相的信,再也没有伸手的勇气,只颓然跌坐在椅子中,双手抱头,表情迷茫而痛苦。

梅应春忽道:“那女子……就是到蒙古军中祭奠曹将军的女子,是叫薛迎梅吗?”余玠道:“怎么了?”梅应春道:“我姊姊就叫梅应雪。薛迎梅,反过来就是梅应雪的谐音。”

余玠道:“那怎么了?”梅应春道:“我姊姊擅长抚琴,虽然父母称她病死,可我听说过,她……她是跟人私奔到蜀地了。父母觉得丢脸,才对外称她死了,其实家乡的坟茔只是空棺。况且我当初第一眼见到安公子,就觉得……”

安允忽尔怒道:“我不姓安,你不是都听见了吗?”梅应春吓了一跳,忙住了口。

余玠劝道:“安公子,你愿意姓安也好,还是认祖归宗,恢复曹姓也好,这都是后话。而今你养母汪红蓼已经死了。你被带来大宋后,令妹安敏来了钓鱼城,目下也是下落不明。你养父安乙仲在信中称已了无生趣,自此不会再见世人。你已无家可归,何不留下来……”

安允道:“留下来跟你这种小人为伍吗?”

余玠正色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宋,本使与你养母及其家人并无任何私怨过节,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战场上两军拼死厮杀,杀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难道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私仇吗?

没有,不过是因为他们是敌对方,各有立场而已。你亲生父亲曹友闻镇蜀多年,曾与汪氏私交极好,然后来汪世显降了蒙古,两人各为其主,一样兵戎相见。当年若不是汪世显赶来支援,你父亲本可以击退阔端主力,可以说,你父亲是死在了汪世显手里。当然,也是他收养了你,不然你不可能活到现在。”

安允道:“那又怎样?你不是也利用我娘亲杀了汪世显吗?”

余玠道:“那好,本使就将这件事的源起讲给你听。当年秦巩汪氏请求内附我大宋,与汪世显交好的赵彦呐、安癸仲两位相公也为其积极奔走。因为有山东李全之前车之鉴,朝廷对此事不能达成一致意见,争论相当激烈。宰相郑清之担心重蹈覆辙,坚决反对。也有执政大臣赞成准许汪氏投降,但却要暗地行昔日蜀帅留正诱捕奴儿结之计,趁汪世显归顺时将其除掉,如此,既能得到秦巩土地和人口,又能杜绝汪氏像李全一样忽降忽叛,一举两得。皇帝批准了这个计划。但蜀帅赵彦呐却不愿意背负背信弃义的恶名,主动辞去四川制置使一职。朝廷干脆将安癸仲安相公一并罢免,同时责令曹友闻将军——也就是令尊——来执行伏击汪氏的计划。然有人事先将消息泄露了出去,汪世显拒绝赴会,且与大宋断绝往来,不久蒙古人兵临城下,他便毫不迟疑地投降了阔端。又因为要报复大宋,指引蒙古军攻入四川,也就是在那一场战事中,令尊曹友闻曹将军英勇殉国,尊母亦在曹将军灵前吐血而亡,你则被汪氏抚养。

如果不是汪红蓼离家出走时将你一并带走,恐怕你根本没有机会了解自己的身世来历,正奉杀父仇人为主。安公子,本使不厌其烦地将这番经过讲述给你听,是要告诉你,世间恩怨千丝万缕,绝非寥寥数语即能道清,也决不是对与错那么简单。每个人在做出选择时,必是出于他自己的立场考虑,汪氏如此,安氏如此,曹氏亦是如此。”

安允沉默许久,才问道:“是谁向汪氏泄了密?”余玠道:“传闻这泄露消息的人,就是你的养父安乙仲。但也有人说,其实泄密者正是曹友闻曹将军本人。朝廷对这件事竭力掩盖,而今又过去了近二十年,真相到底如何,怕是只有当事人自己心中才清楚。”顿了顿,又道:“这番话,本使从未对人说过,既然今日与安公子坦诚相见,本使便索性将实话全部说了出来。其实这些人中,本使最敬佩的是你的养母汪红蓼,当真是乱世中的奇女子。之前本使对她为人只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但读了你养父的信后,才了解到其中种种曲折,对你养母大起敬慕之心。她不幸去世,本使亦十分惋惜……”

安允怒道:“住口!我再也不要听了!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惋惜!说什么立场!”环视大堂一圈,道:“这里充斥着伪君子,多待一刻只会令我作呕。”抬脚欲走,却被兵士拦住。

安允冷笑道:“我已经是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怎么,余相公还要强留下我吗?”余玠道:“不,安公子,你自由了。之前的种种误会,还望你多包涵。”安允哼了一声,大步出门。

余玠朝张珏使了个眼色。张珏正因为得知安敏是阔端之女一事而失魂落魄,心乱如麻之际,竟没有看到长官的暗示。还是部将赵安轻轻碰了碰他,低声提醒道:“余相公在叫张将军。”

张珏“啊”了一声,问道:“余相公有何吩咐?”余玠见爱将如此心不在焉,心中大是恼怒,喝道:“你还杵在这里什么?还不快去搜寻安敏!”

张珏这才会意过来,急忙追出堂去,叫道:“安公子!”

安允停下脚步,回身冷冷地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谁?”张珏道:“我是合州守将张珏。”安允道:“张将军适才也在堂中,听到余玠那老匹夫的话了,我不姓安。”

张珏道:“安公子要去哪里?”安允道:“这你管不着。怎么,张将军想拦我吗?我现下可是姓曹,是宋人的儿子,对你们一点价值也没有。”

张珏道:“我没有阻拦安公子的意思。安公子,令妹安敏……”安允怒道:“她不是我妹妹!她跟我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

张珏跟在安允身后,一直出了府衙,这才恳切地道:“安公子虽不是安敏的亲哥哥,却是跟她一道长大,难道一点兄妹之情都没有吗?之前你被捉来钓鱼城,你养父母举家要迁到印度,以避灾难。安敏不明真相,以为是父母不肯出力救你,还孤身出走。你可知道,她为了救你,吃了多少苦,卷入了多大的风波?”

安允道:“如果不是小敏擅自跑出来,我娘亲……应该是我养母就不会死,她自己也不会困在钓鱼城中,而今下落不明。说到底,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张珏道:“可令妹跟你一样不明究竟,她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啊。安公子扪心自问,你被关在大牢时,是不是也时时盼望有人来营救?不然也不会吹那一支木叶曲子了。而不顾一切赶来救你的,正是小敏。”

安允心有所动,脸上的敌意和愤恨渐渐散去,露出惆怅之色来。

张珏又道:“安公子,我也有个妹妹,名叫如意,也不是亲兄妹,却比亲兄妹还要亲。而今她也失了踪,我明知道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却还是时时刻刻挂念她,生怕她会遭遇到危险。我想安公子其实也跟我一样,心中还是挂念小敏的,何不留下来,助我找到小敏?”

安允冷笑道:“原来张将军是想通过我找到小敏。抱歉,我办不到。”

张珏道:“我是真心关心令妹,决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安允道:“张将军真心关心我妹妹?天大的笑话,你无非是关心她背后的利益罢了。

她落入你们之手,还不是跟我之前一样,镣铐加身,成了你们跟那蒙古皇子阔端讨价还价的棋子?”

张珏道:“安公子,令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难道就此不顾而去么?”安允微有犹豫,但终于还是没有回过身来,只道:“抱歉。”遂决然而去。

赵安忙上前问道:“要不要属下派人去跟着他?”张珏摇头道:“不必了,我想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一名兵士急奔过来,躬身禀报道:“张将军,惠恩法师……就是那叫梁庸的蒙古奸细逃走了。”

张珏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会这样?”兵士道:“小的奉命押送梁庸去牢房,还未出护国寺,他忽然说肚子疼,要上茅厕。小的便与同伴带他去了茅厕,小的们守在外面,半晌不见他出来。进去看时,他竟然翻后窗逃走了。”

张珏道:“通知城门关卡了吗?”兵士道:“小的已叫同伴去通知了。”

赵安道:“城里不少人都认得惠恩……不,是梁庸,谅他也逃不出去。

张将军,余相公命你务必搜到安敏,不如由属下再去知会各城门、关卡一遍。”张珏道:“好,多谢。”赵安道:“这是属下分内之事,担不起将军一个谢字。”自引人去了。

张珏正要进去府衙,忽见刘霖匆匆小跑过来,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料是出了大事,忙上前问道:“什么事?”刘霖道:“梁……梁……”

张珏忙问道:“事关梁庸吗?”刘霖点点头,道:“他……要见你。”

张珏道:“什么?”刘霖道:“他……梁庸挟持了若冰。”张珏忙问道:“梁庸人在哪里?”刘霖道:“在药师殿厢房……他……他指名要你去见他。”张珏道:“好,我这就去。”召了一队兵士,往山下护国寺而来。

途中,刘霖喘息略定,这才叙述了在药师殿发生的事情——原来梁庸逃脱后,并未逃离护国寺,而是径直来到药师殿。他是蒙古奸细一事尚未传开,旁人仍将他作为高僧对待,未多加留意。彼时刘霖正与若冰在厢房中交谈,梁庸突如其来,踢门而入,举刀制住若冰,用她性命威逼刘霖交代安敏下落。

刘霖大惊失色后,又极为愕然,道:“我如何知道安敏人在哪里?”

梁庸毫不迟疑,一刀扎入若冰大腿,又道:“刘教授再不说实话,下一刀可就要招呼若冰娘子的脸蛋了。”刘霖忙道:“我真不知道安敏在哪里。

你不要伤害若冰,有什么手段,尽管冲我来。”

梁庸道:“你以为我是吓唬你吗?你是不是已经杀了安敏?快说!”

一边说着,一边将刀尖对准若冰脸颊。

刘霖吓得魂飞天外,忙叫道:“停手!快停手!请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安敏在哪里。事实上,自从那晚我受张珏托付,将她送进药师殿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梁庸道:“当真?”刘霖道:“千真万确,我敢以圣人的名义起誓。”

梁庸道:“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安先生夫妇藏在大理的?”刘霖道:“我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啊。啊,你是在找泄露安氏夫妇藏身之处的源头。不,不是我。刚才你那么问,我是赌气才回答是我的。”

梁庸见他急得满头大汗,不似作伪,又问道:“那么是谁最早泄露了这个消息?”刘霖道:“这个……得问张珏才能知道。”梁庸道:“好,你去叫张珏来,我就在这里等他。”

刘霖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梁庸居然会轻易放自己离开,还让自己叫张珏来,一时愣住。梁庸催道:“还等什么?快去!快去!”他这才应了一声,急忙往山上赶来。

张珏听了经过,皱眉道:“梁庸从押送兵士手中逃脱,按照常理应该躲藏起来,再设法寻找机会逃走,为何他不惜暴露行踪制住了你和若冰,只问安敏人在哪里?”刘霖道:“这也是我困惑的问题,怕是得张兄当面问梁庸本人才能知道答案。”

来到药师殿厢房外,张珏朗声叫道:“梁先生不是要见我吗?张珏人在这里。”梁庸道:“劳烦张将军卸了兵器,独自进来。可别耍花招,若冰娘子的性命可在我掌握之中。”

张珏便摘了腰刀,递给随行兵士,推门而入。若冰被反缚了双手,跌坐在椅子中。梁庸站在椅后,将短刀横在若冰颈中。

张珏见若冰大腿受伤流了不少血,忙问道:“娘子可还好?”若冰勉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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