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阿菩作品边戎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阿依木思道:“千里马?万里挑一的千里马?”

杨应麒道:“是!”

阿依木思叹道:“七将军,军务上的事情,我本来不敢多嘴,但现在却要说上一两句。我虽是一个商人,但走南闯北也知道战场上用马,不但要强,还要多!成千上万的良马,那是哪个国家都要的。至于千里马,虽然也不是说没用,但数量总不可能多,拿来做宝货可以,但多个几匹,甚至十几匹千里马,对于国力未必有帮助。”

杨应麒道:“这我不管,总之我就是要!一年之内,我要汉部几位将军每人都能配备一匹赤兔、乌骓那样的千里马!”

阿依木思皱眉道:“七将军,这…好吧,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要!”杨应麒道:“我可以动用公帑,但事情你要替我办好。”

阿依木思点头道:“天下间最好的马,需从大食诸国引进。我们畏兀儿商人走遍西域诸国,便要远去大食也不难,只是路途遥远,而且国家阻隔,没几年功夫怕得不到回音。但甘陇、漠北的千里马应该也有一些,或许我们可以从那边下手。我这便命人携千金前往西夏、漠北,尽量寻求七将军要的千里马。”

“千金?”杨应麒道:“你是说要金银?”

“是啊。”阿依木思道:“现在我们的纸币还行不到西夏去,到了漠北更是比草都不如,所以得带金银去。”

“那不行。”杨应麒道:“我们境内的金银都还不够用呢,怎么能出去!”

“这样的话,那可难了。”阿依木思道:“不用金银,却拿什么去买啊?像琉璃珠这样的宝货,漠北的豪酋也不是个个都喜欢的啊…嗯,漠北人需要武器,如果七将军肯…”

“不行!”杨应麒断然道:“寸铁不入漠北,违者除籍、斩手、抄家,这一条是铁一般的政令,谁也违不得!”

“这…”阿依木思道:“这可难了…”

杨应麒道:“比如粮食怎么样?我们汉部这两年别的没有,就是粮食最多,多得快烂掉了。”

“粮食?”阿依木思道:“粮食的话,漠北的人倒也认。但千里马价值千金,那得用多少粮食啊!”

杨应麒道:“临潢府有不少汉民自己修的仓库,存粮甚多。你就派人拿钱去那里买粮,然后运入漠北跟他们换马。”

阿依木思笑道:“七将军,这样的…”按了按自己的嘴,才算把“馊主意”三字忍住道:“这样的好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好吧,我试试。”又说:“只是西夏和畏兀儿那边可怎么去买?也用粮么?嘿嘿,从临潢府到西夏几千里的路程,到畏兀儿上万里路,我怕粮草运不到那里去。”

杨应麒道:“你可以先用粮草换成牛羊和普通马匹,再赶牛羊马匹去换千里马。”

阿依木思笑道:“那可得多少牛羊啊!”

杨应麒道:“那我不管,反正我们汉部现在最多的就是这些东西,用多余的东西换我们需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妥!”

阿依木思又道:“漠北这一路也就算了,我们可以先派人去谈好价钱,再让他们到边境上来交易。可西夏那边就难了,沿途要经过挞懒王爷的辖区和国相的辖区,且不说到不到得了西夏,就是到了,只怕沿途也要损失很多牛羊呢。”说来说去,还是要劝杨应麒用更聪明的办法。在他看来,用大宗的货物跋涉上千里前去交易,那简直就是愚不可及的事情,实在搞不懂七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应麒却道:“我说牛羊啊,粮草啊,只是举个例子,总之是找一些漠北、西夏人喜欢的东西卖——这个还要我来教你么?比如西夏这一路啊,你可以先用砂糖、琉璃、粮食等去和宗望换财物——宗望他们刚从汴梁大劫到很多好东西呢,然后拿这些财物去打点好宗翰那边的关系,就这样把生意做过去。自金、夏接壤以来,两国边境一直不安,所以从东京道到西夏的商道便废了。若你能重新把这条商道弄活起来,将来有的你们赚的。”

阿依木思道:“这也是个理。”心中却想:“你让我们商人串熟了道路,是不是为将来的用兵做准备呢?”但这种话他只敢猜测,却不敢出口,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杨应麒定要开辟漠北商道和续上西夏商道,内中必有所图罢了。

第二零八章 陈家货(上)

宗望一路军马这次汴梁之行敲诈了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但这些金银财宝并不能在金国境内生根。

会宁才萌芽的手工业早被汉部商人瓦解,燕云境内的手工业原来也算过得去,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汉部更为优质的手工产品伴随着政治势力进入后,燕云境内原有的手工业就像会宁一样出现了萎缩。不过燕云的根基毕竟比较厚实,工匠商人们在反应过来以后勤加改进,终于守住了一部分本地人的市场,但汉部的商品已牢牢占据“上等货”的第一印象,金国上下上至宗望、宗翰,下至普通士兵,只要是手头有余裕的都以汉部的商品为首选。至于砂糖、香料、陶瓷、丝绸等物,燕云手工业者更是连与汉部商人竞争的条件都没有。

金国东路军班师以后,燕京一带掀起了一阵消费热潮,满载而归的兵将们一边抛售他们这次南下抢来的字画古董,一边从汉部商人手里大肆购买各种生活用品和奢侈品。

杨应麒知道情况后对林翎说:“宗望发动了这么大一场战争,搜刮到的金银不可谓不多,但陈广湖一船香料运过去,就把这场战争一半的战果给换走了。早知道我也做香料生意去。”

林翎掩嘴笑道:“你妒忌人家,却不知人家也把你恨得牙痒痒的呢!”

杨应麒问为什么,林翎道:“还为什么,税收啊!宗望出生入死打了这么一场大仗,结果到手的金银都流到汉部商人手里没错。可商人们手里的金银呢?你用税收一卡,他们就个个得掉三成肉!你说他们恨不恨你?”

杨应麒骂道:“你们这些扒皮的商人,这还不满意啊!要不是有我们罩着,你们的生意能做得这么顺?恐怕货在路上就让海盗劫了——就算进得了燕云,哼!如果不是有汉部的刀在后面撑腰,那些胡人会老老实实跟你们做生意?”

林翎笑道:“别你们你们的,这次的事情与我无关。”

杨应麒横了她一眼说:“与你无关?我怎么听说陈广湖他们把带不走的金银全存到你钱庄里了?”

林翎笑道:“是有存,但又不是送给我。等他回头拿出来时,我还得给他利息呢。”

不管杨应麒表面怎么说埋怨的话,塘沽的手工业和商业其实都因为这次战争的刺激而更上一层楼,杨应麒又和宗望、宗翰达成了进一步的协议,同意汉部商人在燕云地区的活动权限恢复到金汉战争前的水平——因为金军从高层将领到士兵家眷都需要购买汉部的商品,尤其是宗望扩军所需要的武器和粮食。

如今金国境内的武器产量已颇不足用,民间铸造业在汉部商人的打压下大部分早已瓦解,而官营的兵器制造业由于效率比汉部的锻造屋低,考虑到成本等问题也远不如从汉部那里直接购买来得划算。唯一让宗望不满的是他感兴趣的一些武器如床弩等杨应麒一件也不肯卖,肯卖的都是一些刀枪弓箭——这些金国的工匠也做得,不过没汉部的货物来得物美价廉罢了。

对于卖粮食,陈正汇意见不是很大。眼下汉部所控制的产粮区不但有流求、麻逸和辽东半岛,就是辽口以北的辽河流域的余粮也大部分为汉部所左右。汉部的行政力量虽然到辽口为止,但由于大量汉民的输出,此时东北平原早已处处都是汉民村寨,其中辽河中下游更是汉人移民的“重灾区”。这些擅长偷税漏税的汉村种出来的粮食,除了留下口粮和纳税之外,大部分都流向辽口、津门,其数量大概相当于这个地区粮食产量的三分之一,而在津门政府调控下汉部商人每年卖给金军的粮食一般都不会超过这个数值的三分之二,卖粮食给大金对汉部粮食储存来说冲击不大,反而能因此处理一些陈粮,所以陈正汇对此并不反对。

但是卖武器给金国一事陈正汇则一直颇有异议,认为此事类于资敌。杨应麒摇头道:“女真人和蒙古人不同,他们本有乌春良匠,这几年又得了大辽的无数工匠,你还怕他们不会自己造兵器么?”

陈正汇道:“那倒不至于,但我们也不用主动去卖武器给他们啊。”

“津门锻造屋的规模越来越大,造出来的武器本来就有大量剩余,不卖给他们,难道放在仓库里烂掉么?还是说要缩减津门兵器锻造屋的规模?都不好吧。”杨应麒道:“要养活津门的兵器锻造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暂时没仗打的时候——要知道兵器炉火要常烧才能纯青的啊!既然这样,与其用我们自己的财力养着,不如用金人的财力来养着。再说我们卖的都是普通兵器,就算我们不卖,宗望他们难道还不会自己造?哼!其实我最怕的反而是他们自己培养工匠造武器,那反而会促进他们武器制造的进步。我多希望宗翰宗望他们完全放弃自己打造兵器,全靠从我们这里买,那样我们就掌控了他们兵器的来源,想给就给,想掐就掐——可惜他们也不笨。特别是宗翰,对那些会造炮车的匠人宝贝得什么似的,我几次让赵履民想办法挖角都没成功!”

陈正汇道:“可是我们这般卖兵器给女真人,是否会加大他们相对于大宋的优势呢?”

杨应麒呆了呆,一拍手掌叫道:“对哦!”

陈正汇道:“七将军你后悔了?”

“当然后悔了!”

陈正汇正要说那不如就限制一下对女真的武器出口吧,谁知杨应麒却已经叫了起来:“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多卖武器给大宋!这事早该进行了!嗯!正汇,你这个想法很好,这样一来才能让双方平衡,而且我们也多了一条财路!”

陈正汇呆了呆,道:“大宋未必会来买我们的兵器吧?他们自己造的不比我们差啊。”

杨应麒叹道:“要是放在熙宁年间,大宋的兵器制造也是不差的,只是蔡京败了二十年的家,虽然不至于败光家底,但我听说大宋官营匠人偷工减料之风盛行,正所谓积重难返,一时间很难恢复当年盛况的。而我们正好趁机进入。再说,我们不但要想办法卖给宋廷,还要想办法卖给大宋民间——特别是两河!大宋的地主商人们可是很有钱的,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有兴趣的。”想了想道:“正汇,你有兄弟没有?”

陈正汇呆了呆道:“兄弟?”

“是啊。”杨应麒道:“贩卖武器是项大买卖,你若有兄弟,我便开个小门,交给你兄弟来做。”

陈正汇凛然道:“陈正汇是何等样人,岂能假公济私!”

杨应麒赞道:“正汇兄可真是君子。”又损道:“不过这事又不妨碍公务,你担心个什么!我要交给你兄弟做,一来图的是公私两便,二来也是为了保密。”

陈正汇道:“不管怎么说以公肥私就是不对!总之,这件事七将军不要再提起了,再说,我也没兄弟。”

杨应麒点头道:“嗯,可惜你儿子年纪太小,要不然这件事大可便宜他。对了,陈显有几个儿子?”

陈正汇道:“五个。”

杨应麒又问:“都多大了,可有出仕?现在何处?”

陈正汇道:“陈老的五个儿子,鲁、豫、晋、楚、越,最大的一个已将近四十,最小的陈越也有二十多了。老大、老三都考过科举,但陈老告老回乡后他们也跟着往四明去——现在又都跟着父亲跑到汉部来了。陈鲁和陈豫已经出仕我汉部,陈鲁在流求,陈豫在塘沽,陈晋和陈越留在陈老身边。只是那陈楚最是不肖,整日价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今日跑辽口,明日跑清阳,就是不肯好好读书!如今陈老已经公开遍告各地门生,不许他们接济他的这个不肖子。”

杨应麒道:“嗯,这个陈楚,听起来有些意思。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我想见见他。要秘密。”

陈正汇奇道:“七将军你要见他作什么?难道…难道你想把这单生意交给他?”

杨应麒笑笑道:“有这个意思。”

陈正汇不悦道:“七将军,我知道你要结好陈老,但这般做未免有损公费私之嫌。要是这陈楚是个德行佳上的人,那我不反对,可他摆明了是个不肖子,如何能把这等大事交给他?”

杨应麒摇头道:“你没完全猜透我的意思,而且做生意的事情你也不大懂。做生意,读了满肚子书和装了满肚子道德的人多半都不行。相反倒是肯到处乱跑的人才容易有这样的资质,这样的人要是读过几天书,懂得一点道理那就更好了!陈显的书香门第里出个状元也不奇怪,但要钻出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浪子却不简单。不过我还是要先度他一度,看他到底是个能做事的人,还是一个纯粹的烂仔!”

第二零八章 陈家货(下)

“汉部商人,不做亏本生意。”

这是一句民谚,但如今却正受到质疑!

原来在大部分商人趁着宗望班师之际尽量向女真贵族推销奢侈品以牟取暴利的同时,却有几路商人没有盯紧眼前这个大好的机遇,而是携带了大批货物,分为两路寻访千里马。

第一路是往北,在临潢府的汉人村寨中购置了大量的粮食、田货,运出大鲜卑山去和漠北诸族做生意;第二路则是在津门办丝绸、砂糖、人参、陶瓷、琉璃等物,经大定府,先买通挞懒以后,再入云中,买通了宗翰的文官武将然后取道阴山南麓前往西夏。这两路商人规模都很不小,每一路成本都有万金之值,在这样一个乱世里押着这么多的货物千里跋涉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但这两路商人却走得义无反顾,因此也吸引了一些小商贩跟着他们一路做些买卖,这样一来这商路就更加热闹了。

商贸圈子里的新闻走得最快,往西的这路商队才过燕京北国商界就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左打听,右打听,最后才发现这几路商队幕后的操纵者都是阿依木思,而阿依木思的背后则是汉部的七将军杨应麒!

事情既与杨应麒扯上关系,那就不止商人们关心,连金国的豪酋们也都关注起来。

杨应麒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购买千里马呢?

各种各样的消息在东海各地的市井乱窜,有的说杨应麒终于开始堕落、开始玩物丧志了,又说杨应麒买千里马是为了讨好他新纳的一个美人——当然这些是大众圈里的胡扯。而在一些高级商人的小圈子中,竟有消息极灵通的人说杨应麒之所以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寻访千里马是因为一个叫“林舆”的孩子哭着要。

林舆?那孩子是谁啊?

“嘘——不想在汉部赚钱了?这种话也谈得的?”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林舆林舆,把林字和杨字联系起来,还猜不出这个孩子的身份吗?”

“哦——”

当然,无论是市井的谈论还是富商们的秘言,传到宗望宗翰那里都被当成笑谈。

“这个小麒麟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寻访千里马,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下三烂的原因!”

最后还是刘彦宗和韩企先一前一后打听到了一个实讯:“听说杨应麒之所以忽然对千里马起了兴趣,是他新进得了一张方子?”

“方子?”

“对,是宋朝一个道士献上的方子。据说只要能凑齐八对千里马,根据这张方子就能在十五年之内繁衍出八千匹千里马来。”

宗望对有没有这样的方子将信将疑,宗翰却当场斥为荒谬,道:“他们汉人就喜欢搞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听说这次小四攻汴时,南朝竟然请道士作法来决定夜袭的时辰,当真荒唐之至!”

韩昉在旁道:“或许真有这样的方子也说不定。”

宗翰笑道:“若真有这样的方子,他们南朝早就千里马满地乱跑了,何必弄到现今这等缺马少蹄的地步。”

韩昉赞道:“国相英明!汉朝时汉武帝为了几匹汗血马竟发动几十万大军攻打西域,没想到今日杨应麒竟也这般闹,想来他们南人从来都有些恋马痴。”又问:“他们买马的人分两路,一路往漠北,一路往西夏,往西夏这一路却需要经过我军领地,虽然他们已献上孝敬钱,但到时该如何处置,还请国相示下?”

宗翰道:“咱们正在打大宋,正要安抚汉部。便按之前许他们在境内通商的协议,由得他们去吧。反正这事无论做得成做不成都是劳民伤财。我无论如何看不出对汉部有什么好处!”

商界对于杨应麒这种举措也大多不以为然,认为几匹千里马不值得这样大动干戈,但由于杨应麒默许下了极为诱人的奖赏,所以贩货前往的商人仍是前赴后继,在辽口甚至还有一个年轻人打算自己办置货物前往西夏,他的一个朋友听说后骂他糊涂:“人家去漠北去西夏,那都有七将军在背后出的本钱,他们自己再凑个份儿,赚了归自己,亏了七将军赔。你又没有接到买马的号令,凑什么热闹!”

那年轻人道:“你懂什么!我北来虽然日子不多,但那七将军的事情可听得多了,他让商人们做的生意,哪一次害人亏本了?这次虽然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最后一定有玄机藏在里面!喂,李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我们商量个事如何?”

“什么事?”

“是这样,我兜里只剩下二十两金子了,这趟买卖的货物铁定是办不齐,你借我些许,我回来一定双倍奉还!”

“什么?你…你找我借钱?”

“是啊,不用多,八百两金子就够了。”

“去你的!我认识你还不到三天!再说,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朋友走后,这个年轻人叹了口气,在酒楼饮酒高歌,长叹天下全是有眼无珠之人,他这边高谈阔论,冷不防被邻桌一个老者听见,派人来请他移席共饮。这年轻人也不推辞,走过去就坐下与那老者对饮,高谈阔论,言不及义,但无一语问那老者为什么请自己过来,甚至连名字也没通报打听。

一老一少吃到酒楼就要打烊,那老者花钱把不干事的人都打发了,这才说道:“这位公子,可知老者为何相请?”

那年轻人笑道:“不知道。”

那老者又道:“那公子可知我是谁?”

那年轻人摇头道:“不知。”

那老者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你是江南陈老尚书的公子,行四,名楚,我说的没错吧?”

陈楚颇感讶异道:“我在北国从来没用过陈楚这个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老者叹道:“我现在虽然在辽口安了家,但其实是浙东越州人士。六年前有缘,曾到公子府上拜见老尚书,当时公子在屋檐下读书呢,我见到了公子,公子却没见到我。”

陈楚笑道:“原来却是故人了。他乡遇故,难得,难得。”却还是没问老者是谁。如今辽口浙东商人极多,便遇上一两个也毫不奇怪。

老者见他这样,反而更加重他,说道:“那公子就不问问我为何相请?”

陈楚笑问:“你为何相请?”

那老者一愕,反而一时不知改怎么说,过了一会道:“是这样,我刚才听见公子有意办置货物前往西夏,因此奇怪。老尚书是清高的门第,怎么公子你竟对生意门路会有兴趣?”

陈楚眼睛一亮,他的脸皮也真厚,开口就道:“原来你听见了。那可是有兴趣借我些银两?若我这次西行成功,回来定然双倍奉还!”

那老者笑笑道:“八百两黄金,那可不是小数目啊!”

陈楚问:“你拿得出来么?”

那老者道:“拿不出来。”

陈楚哦了一声,起身道:“谢谢老丈人的酒菜了,夜深了,就此告辞。”

那老者连忙拦住道:“陈公子,老朽问的事情,陈公子还没给老朽个答案呢。”

陈楚笑道:“你既拿不出八百两黄金,我跟你多费口舌又有何用?”

那老者道:“老朽黄金拿不出来,可是若公子说得出个道理来,老朽未必没有办法能让公子遂了西行的心愿!”

陈楚眼睛闪了闪,笑道:“这道理啊,说来简单!汉部的运道还在往上走,杨应麒的运道看来也在往上走。他既然把这样的事情分派下来,其中定有玄机。这里面的玄机藏得越深,其中藏着的利益就越大!”

那老者道:“照公子说,那会是什么样的玄机呢?”

陈楚笑道:“我不知道。要是能让我一个外围的人看破,那还叫玄机吗?不过要是有机会西行,那我就一定能看破它!”

那老者沉吟半晌,忽然道:“好!就冲着公子这份豪气,老朽就跟公子赌一回!”

陈楚问道:“怎么,你肯借我八百两黄金了?”

“黄金没有。”那老者道:“但是商队和货物都是现成的,公子肯替我带队前往西夏么?”

陈楚大喜道:“现成的?”

“不错。”那老者道:“老朽是被阿依木思会长指定了的人之一,推脱不得。这支商队,老朽出了三成的钱,其它七成是阿依木思会长补下来的本。按照约定,只要公子能买回一匹千里马回来,那么除了生意所得,阿依木思会长那边便会奉上两倍的酬金!两匹,就是四倍!”

陈楚道:“怪不得这么多人涌过去。西夏一路虽然难走,但生意若做得顺,等闲翻个一倍的利也不奇怪,若能买得一匹千里马回来,那这趟生意便是赚了四倍!只是你投下这么大的钱财,自己不去,放心么?”

那老者叹道:“我老了,本来以为还能走动两年,谁知道几日前旧病发作,便想去也去不得了。我虽然有两个儿子,但一来魄力不够,二来我舍不得,所以正愁着呢。”

陈楚又问:“那你又怎么就信我?”

那老者笑道:“陈老尚书的公子,还能差到哪里去!”

陈楚冷笑道:“原来你看的是我老爹的面皮,对不起,我不干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那老者大惊,连忙拦道:“公子,这是为何?我赞令尊,公子反而不高兴么?”

陈楚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做的事情他从来不看好!”

那老者怔了怔,随即笑道:“是老朽糊涂了。哈哈!好,好!陈公子这句话,反而越发让老朽觉得没看错人了。陈公子,这趟商老朽不想托付与陈尚书的儿子了,却想托付与你,不知你可肯代劳?”

陈楚这才转愠为喜道:“若我不幸死在西夏路上,那便万事休提。但我若有幸回来,阿依木思的赏金我分文不取,有几匹千里马都交给你领赏去!”

第二零九章 河套局(上)

大宋政权内部的复杂性完全不逊于当前的国际局势,以赵桓为首的最高领导人虽然软弱无能,但仍不得不顾及朝野内外反对割地的压力。就是赵桓和他的宰相们本身也存在着两面性:金兵迫城时他们是冲在最前面的投降派,金兵退兵以后他们对局势的判断走向另一个方向——认为可以不割三镇不增战备而维持眼前的局面。大宋朝廷的政策就是这样一直犹豫不决,无论战争还是和谈都没法下定决心。

这种犹豫表现在河北、河东的军事行动上,就是在宗望退兵以后马上弃城下之盟不顾,着手组织兵力徐徐北进,收复太原-河间-中山一线以南的州县,并调遣重兵援救太原。但是宋廷虽然有所行动,却又不能坚决地以战守的决心,发动一场倾全国之力以卫边疆的军事行动,而是把大部分的精力浪费在内斗上——三月中旬,道君皇帝就快回京师了,所以赵桓自然得把大部分的心思都用在这上面。在杨应麒看来,大宋在这次汴梁差点沦陷之后并未真正吸取教训,因为他觉得宋军接下来的军事布局怎么看都是在因应宗翰的攻势,而没有进行长远的、全局的谋划。

在金国方面,由于宗望的东路军和宗翰的西路军本来就是相对独立的行动个体,所以西路军并没有因为东路军的班师而停止军事行动,相反,宗翰由于还没有像宗望那样得到丰厚的回报,所以更加猛烈地向大宋发起了进攻。由于东路军已经班师,使得宋廷在短暂的时间里得以集中兵力应付宗翰的南进,这让宗翰大感吃力:正前方是太原坚城久久不下,东边是几千忠武军时来时去的骚扰,而西边则是大宋的精锐——陕西兵诸府兵马的分路进击。

为了牵制东援河东的陕西兵马,宗翰动用起外交手段,许割天德、云内、金肃、河清四军及武州等八馆之地给西夏,要求西夏出兵大宋麟州。宗翰许割的这片广袤土地是几乎囊括了从长城西北直到阴山的大辽旧疆,名闻天下的敕勒川也在其中,西夏对这块领土垂涎已久,若能得到这片土地西夏便能拥有一个完整的河套!所以夏主在得到宗翰的许诺后立即出兵,渡河取四军八馆,攻破大宋镇威城。从此以后,西夏便深深地卷入这场中原争夺战而不能自拔。

而汉部内部的形势则更加复杂:官方、商人和民间舆论完全是三个走向!

以杨应麒为首的汉部中枢因折彦冲被软禁的缘故不敢公然插手金国侵宋的行动,只是不断调节整个东海的经济积蓄钱粮,加强内部的军队建设,同时加快对金、宋两国内部的经济渗透和文化渗透,在人口方面是大开门户接纳大宋流民又不断向东北和各个海岛输送移民。在这段期间汉部新组建的海、陆两栖部队在津门中枢的号令下开始介入日本的混乱,调停海寇政权与幕府政权越来越白热化的战争。这次调停杨应麒同时动用了经济手段和军事手段,汉部的许多新兵都拉到岛上去维和,在练兵的同时也在海外立下了赫赫声威。

不过让杨应麒略感沮丧的是:对于汉部军队在海外维和所取得的成功,津门、塘沽和登州等地的士子们并没有给予高度关注。在士人们看来,大宋境内正在发生的事情比去帮倭国维和重要十倍!宗望在退兵后期的残酷杀掠激起了汉部士人极大的义愤!他们当然不至于在折彦冲还被软禁的情况下就大肆鼓吹和金国公开决裂,但一些私人聚会中,士人们讨论得最多的就是如何救回大将军,然后联合“赵氏”抗击胡人!在一次次的讨论中一种集体心理开始逐步形成,那就是士人们心中华夷之辨更加坚定:汉、宋是华而金国是夷——同时,在华夏系统中,汉部与宋室乃是并存的两姓!这种论调并不发端于津门,而是发端于塘沽,并迅速透过登州、沧州而影响到河北、山东的部分士人。这种论调当然也遭到了部分赵氏死忠的抵制,但在金人大军压境的情况下这种矛盾并未激化,因为在大部分人心目中,金人仍然是宋汉双方需要共同面对的强敌!汉部也还是大宋可以争取的联合对象。

不过对这些文章、理念感兴趣的其实主要局限在知识分子圈中,对无良的商人们来讲,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赚钱!赚钱!赚钱!大金和汉部在意识形态上已经完全割裂,但行政至少在形式上还是同一个国家,金汉战争后议和的条款之一也是允许汉部商人拥有像战前那样在金国各地行商的权利——毕竟北国各族无论女真贵族还是下层百姓都已经习惯了有汉部商人的日子了。那边知识分子在学舍破口大骂,这边商人们却在杨应麒、欧阳适等的羽翼下顺利地进入金国各地与北国各族开展贸易。商人活动为当地政府带来的税收上的增益是实实在在看得到的好处,在这种形势下连一直对商人十分蔑视的宗翰也开始转变他顽固的态度,甚至开出一些优惠的条件跟汉部争夺商人圈中的民心。宗翰的这些措施确实也笼络到了部分的商人,但金国首脑骤起的开明毕竟不能和汉部包括律法、政治、经济、产业等配套的体系力量相比,所以汉部政权对商人的吸引力仍在不断增强。

陈楚的商队,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西行的。一路上不断传来太原、中山、河间一线的战报,这时他们所走的商路大多已趋安定,所以南边的战乱听来竟觉得颇为遥远,遥远得几乎让陈楚忘记那是他故国正在遭难。

“大宋…嘿!便是灭亡了又怎么样呢?”陈楚喝了一点马奶酒,哼起了刚刚学会的胡调。他拥有杨应麒寤寐以求而不可得的弈者心态,能够用一种看棋盘上棋子变动的心态来观看一个民族的兴亡——哪怕这个民族是他的母族。从功利的角度讲这种人也许可能比感情丰富的人强大,但从道德的角度讲这种人也实在太过凉薄。

商队终于通过云中了,由于云内(治所约在今呼和浩特西南百里之外)已经割给了西夏,只要出了长城旧址,过振武就能进入西夏境内。西夏对宗翰向来是敬畏交加,陈楚已经买到了宗翰军首席文官韩企先的通关文书,现在金、夏关系又好,所以按照预期的设想进入西夏之后应该可以比较顺利。

“这次就算寻不到千里马,这一趟来回也能赚不少呢!”商队一个老算手说:“辽口一战以后,汉部通往西夏、西域的商路就断了。这次我们重新续上,一来一回至少也能让身家翻上一翻——津门那边对西北的货物盼得很呢,听说西夏那边也是。真神保佑,希望这次能平平安安回到辽口。”

陈楚笑道:“放心!我有预感,我们这次一定能大发的!”

第二零九章 河套局(下)

陈楚的商队出大同府以后,一路竟走得极顺,别说大的游牧部族,连小股的强盗也没遇上,就像有大军在前面给他们开道一样。进入云内州地界,按理说这里已经割给了西夏,在路上也听说西夏的官员、军队已经进驻这个地方,但奇怪的是他们遇到的仍然是金国的官员,那些守军打的也是国相宗翰的旗帜。

“这不对啊。难道路上得到的消息有误,这云内还没割给西夏?”

陈楚也觉得不对劲,不过他此刻正沉醉在阴山下、黄河北那壮阔的自然景观当中。来自江南的他对于塞外向来只是幻想,今日真正见到才知北国真有这样富饶的土地——这里不是江南那样的纤美,而是一种苍茫大气的壮美,江南的西湖令人沉醉,敕勒川的草原却令人振奋!

望着无边的青绿,陈楚道:“不料天下间还有这么大的草原!”

他身边一个老伙夫听了笑道:“这就叫大?公子你什么时候到漠北去,那才叫大呢!无边无际的,和大海一样!”

陈楚微笑道:“嗯,要去的,要去的,一定要去的。”

一行人又走了一日,眼见就要接近牟那山了,却遇上了另一支商队——这也是前来寻访千里马的商队之一,两支商队一交换消息,才知道阴山前后已经发生大变!

原来宗翰为人既沉毅有谋,却又不择手段!他先前许割黄河北套四军八馆之地,为的是把西夏拖入对宋的战场,此时目的既已达到马上毁约,命完颜希尹为都统,萧铁奴为先锋,领兵两万,收取黄河以北的云内、天德,命耶律余睹领兵一万,收取黄河以南的河清、金肃,两路兵马齐头并进,逼逐夏人,如今萧铁奴的先锋已经打到宗翰未许割前的金、夏边境,夏人刚刚从宗翰手里拿到手的肥肉已尽数丢光,重新落入金军手中。西夏君臣得到讯息后大发雷霆,但战争的事情可以说打就打,却很难说停就停,西夏为了攻宋,现在大军还被陕西兵扯住呢,而进驻云内的兵马又被萧铁奴偷袭而受到重创,如今以几万负伤的军队,如何抵挡得住完颜希尹、萧铁奴和耶律余睹这三头猛虎?所以夏人节节败退,直到牟那山附近由边境驻军接应上以后才稳住了败势。

陈楚沉着脸问那支商队的头脑默巴巴克:“这么说来萧铁奴就在附近了?”

默巴巴克道:“是啊!他是偷袭西夏的前锋,这一仗就是他打响的。现在完颜希尹大人的中军还在云内,他都已经打到天德去了!”

当下众言纷纷,都说这一趟不但寻访千里马的事情得搁浅,连往西夏做买卖也不成了。又都埋怨七将军失算,竟然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们来做这折本的买卖!

所有人里面只有陈楚看法不同,他是从离开辽口之后、真正带领商队西行那一刻才真正开始了解千里行商的难度,在踏入草原之后他就再也不信杨应麒动用这么大的人力物力真是为了寻找所谓的千里马。可是杨应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漠北和西夏究竟会有什么联系呢?直到此刻听到萧铁奴的消息他才蓦地抓到了一线曙光:“难道漠北那一路完全是个幌子?真正的千里马,就在这金、夏边境?”他忽然想起他老爹陈显对萧铁奴叛变一事的分析,心道:“难道真如老爹所说,萧铁奴并没有真正背叛折彦冲?所以杨应麒还想和他取得联系?但这样也不对啊!要真是这样,派几个密使过来就行了,何必动用这么大的商队?”

这次派往漠北的商队有五支,派往西夏的商队有七支,在陈楚这支商队之前和之后都还有三支,这七支商队每一支所携带的货物都有万金之值,就算是杨应麒这样的人物也不能随随便便地说派遣就派遣,因为如果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份损失可就大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觉得边戎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阿菩小说全集边戎山海经密码桐宫之囚,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