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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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翎道:“你不是有一大帮谋臣幕僚在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这时杨应麒牙疼忽然大发作,连哎了几声,脾气暴躁起来道:“他们?他们有个屁用!陈正汇居然跟我说天下危难、生民涂炭之际,七将军不应该只顾着自己的牙疼!我…哎哟…我当场真想打他板子!我牙疼,和天下危难、生民涂炭什么关系?还有石康,他竟然说我没出息…哎哟…说上古名将刮骨疗毒眉头也不皱一下,说一个小小的牙疼算什么事情?我…哎哟…我真想一脚把他踢进东海去!我又不是上古名将,凭什么不能叫疼?总之这些人是不能依赖的。想想还是你们女人细心些,或许能想到什么办法。”

林翎道:“那你可以找虎公主啊。她向来关心你,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杨应麒苦笑道:“我嫂子?她倒是关心我,关心的就差点想用她那只虎爪子伸进我嘴里帮我把牙拔出来!还说当初宗雄牙疼她就是这么办的。唉,幸亏我逃得快,要不然现在还不知怎么样呢。”

林翎笑道:“可惜这种事情我也不懂,这样吧,我这便回去找人问问,帮你想个办法。”

林翎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才回到林府,忽闻林家在津门的钱庄失火,慌忙赶过去处理,对于杨应麒牙疼的事便忘了。

杨应麒在七将军府忍着牙疼处理公务,这一番罪过受得可就大了。其实汉部的医生早给杨应麒开了药,施了针,但这几日杨应麒奔波不停,回到津门后又连续熬了两个通宵,身体火气大,这药见效便慢了,疼痛一时间便难以解除。

第二二八章 牙疼之恼(下)

晚间臣僚退下以后,左右等不到林翎的回复,杨应麒疼得受不了,穿了便服就赶到林翎府中,一问之下才知道林翎去打理她钱庄失火的事情了,并没有吩咐什么牙疼的事。杨应麒大怒,自折彦冲失陷以来他就一直背负着极为沉重的压力,纵然以各种方式消解派遣也无法畅怀,公事上无人能替他解开心结,回到家中又缺乏慰藉,这时心中郁闷与牙齿疼痛一齐发作,疼得性起就发起狂来,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吓得林府的下人和杨应麒的跟随全都逃开了。林府的管家看得暗暗叫苦,只得赶紧派人去找林翎。

其实杨应麒牙齿虽痛得厉害,本不至于疼到这样的地步,此刻发狂,更多的是心里难受,牙疼只是一个诱因。他把客厅砸了个稀巴烂,又闯入里屋去砸。忽然一个人叫道:“你干嘛乱砸东西!”

杨应麒怒道:“我牙疼!”冲过来就要打人,月光从窗口射进来,让他看清是个少女,这才忍住,叫道:“出去!出去!小心我连你也打!”说着便冲着墙壁跑过去,抓起墙上字画来撕。

那少女惊叫道:“哎哟,那是展子虔《游春图》…啊!董北苑的《潇湘秋水》!啊!王驸马的《渔村小雪》!别撕了,那是苏学士的…”

那少女语声中充满了痛心,杨应麒却怒道:“什么春秋,什么小雪!我管那么多!”

那少女见他这样呆了一呆,也不可惜那些字画了,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定疼得很厉害。”

杨应麒听了这话反而怔了一怔,那少女道:“可你这样做也止不了疼的。你等等,我去拿点好东西给你敷。”转身就跑。

杨应麒也不管她,继续砸东西,过了好一会那少女跑了回来,叫道:“别砸了,过来,过来。我帮你敷敷。”

杨应麒问:“什么东西?”却还是抱着一点好奇心走了过来。

那少女找了一张还没被杨应麒砸坏的椅子,让他坐下,杨应麒道:“我不坐!”

那少女便哄他坐说:“好好坐下,很快就不疼了。”

杨应麒犹豫了一会,竟然真坐了下来,见那少女左手一个小碗,右手一根竹签,正挑了碗里什么东西要自己张开嘴巴,他嗅了嗅道:“大蒜?”

“是啊。”那少女道:“把大蒜捣烂了,温一温敷上,对牙疼很有用的。”

杨应麒皱眉道:“真不真啊?”

“真的。”那少女道:“我小时候牙疼,我乳母便是这么给我敷的。来,张开嘴巴。”

杨应麒便乖乖张开嘴巴,那少女找到烂牙所在,一边敷一边有些怜悯地说:“烂得这么厉害,怕很疼吧。嗯,一定很疼。”

杨应麒心里一暖,又听那少女说:“不过不怕,很快就好了。我当初牙疼的时候才十一岁,也忍过来了。你是个大男人,一定比我坚强。好,行了,咬住!嗯,别说话哦。”

杨应麒便咬住了牙,那少女让他不说话,她自己却说了好些小时候牙疼的趣事,一来是抚慰他,二来是分散他的精神。也不知是那捣烂了的大蒜真的有效,还是日间喝下的药起了作用,杨应麒竟觉得牙齿慢慢没那么疼了。精神略定,月光下看清了那少女的容貌,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那少女笑道:“不可能吧…嗯,不过我也觉得你有些脸熟。你经常到林府来么?或许我们日间见过却忘了。”

杨应麒摇了摇头说:“不是。”又道:“你是林翎的丫鬟么?嗯,我府里怎么就没你这么懂事的丫鬟。”

那少女道:“不是。我来林府是作客的。”

杨应麒哦了一声道:“那是亲戚了。”

那少女忽然脸色一暗,杨应麒问:“怎么了?”

“没什么…”那少女眼睛红了红道:“我听你说起亲戚,便想起我的亲人来。”

杨应麒问:“你的亲人?”

“嗯。”那少女道:“我如今在这里一切平安,但想到他们正饱受苦难,我…我心里便很难受。我这次来,本希望林姐姐能帮到我…唉…”

杨应麒见她叹气,问道:“怎么?林翎不肯帮你么?这个小气鬼!”

那少女忙道:“不,林姐姐说她会尽力的。”

杨应麒冷笑道:“她?哼!你可别信她!她这人,做什么事情都要算清楚帐目的!没好处的事情她未必会做。”

那少女忙道:“你别这样说林姐姐。”

杨应麒哼了一声道:“难道不是么?我今天下午拜托她帮我想想牙疼的事情,她转身就忘了,去处理什么钱庄失火!哼!哼!她根本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那少女笑道:“林姐姐是大人物,要处理大事情的。牙疼毕竟不是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情?”杨应麒冷笑道:“再说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大事情!”

那少女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林姐姐什么人?”

“我叫小七。”杨应麒道:“至于我是林翎什么人,如今我也弄不清楚了。她大概就把我当成她的一个大客户吧。”

那少女哦了一声道:“那你也一定是个大商人吧?”

“嗯,算是。”杨应麒看了那少女一眼道:“你亲人的事情,林翎要是不帮你,就来找我,我帮你。”

那少女叹了口气说:“你帮不了我的。”

杨应麒哈哈一笑道:“我帮不了你?哈哈,天底下我办不了的事情可不多呢!嗯,我猜啊,你的愿望不就是救出你战乱中的亲人么?这事不难,我明天便派人去办。只要他们还活着,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能帮到你。”

那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能当林姐姐的朋友,我也猜到你必是个很有势力的人,不过这件事情你真的帮不了我的。再说,我们萍水相逢,我也不好让你为了我而为难。”

杨应麒一笑道:“虽是萍水相逢,但你治好了我的牙疼啊,这可是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我一定要报答你。”

那少女笑道:“算了吧!两颗大蒜而已,说什么报答。”

“这不是两颗大蒜的事情。”杨应麒道:“你不知道,今天我心里难受得慌,是见到你之后才好些的。”

那少女奇道:“心里难受?为什么?”

杨应麒叹道:“因为我身边的人,我的大嫂,我的属下,还有…还有朋友,都让我很难受。”

那少女问道:“为什么?你大嫂和你吵架么?你属下对你不忠诚么?你朋友出卖你了么?”

“不,不是。”杨应麒道:“我只是觉得,他们都不知道牙疼很难受。”

那少女哑然失笑,随即转笑声为轻叹,说道:“我知道了,他们一定都认为牙疼不是什么大事,认为你小题大做,所以不怎么理你。”

“是啊!”杨应麒大喜道:“你怎么猜到的?”

那少女道:“将心比心罢了。”

“将心比心…”杨应麒叹了一口气,出神良久,忽然道:“我们做朋友吧。你搬到我府上来,你亲人的事情,我帮你想办法。”

那少女吐了吐舌头道:“不要。”

杨应麒问为什么,那少女道:“我一个孤身女子,搬到你府上去,人家会说闲话的!”

杨应麒笑道:“闲话?谁敢说闲话,我打他屁股!”

那少女笑骂道:“还打人屁股呢!管好你自己的牙疼吧!”说着站起身来要走,杨应麒正想挽留,那少女忽又回过头来,细细跟杨应麒说怎么捣大蒜、怎么温、怎么敷:“再疼的时候,回去叫你家丫鬟给你敷。”

杨应麒道:“你来帮我敷好不好?”

那少女脸色一整道:“你敢调戏我!”

杨应麒忙道:“我不是这意思。”

那少女脸色稍和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现在天色晚了,我们男女有别,单独呆太久不好,若牙不疼了便回去吧。”说完便走。

杨应麒忙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橘儿。”

“橘儿…”杨应麒心中赞了一声好甜的名字,随即想起什么,几件事情前后一串,心中暗惊道:“是她!”一不留神,视野内已失去了那少女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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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我竟然把华元推算错了!误差可能是十年。晕啊,哭啊!数学不好就是不行。嗯,懂数学、历法的朋友帮我看看,别又搞错了。过两天得一章章改过来,这个工程可真不小。

第二二九章 公主车驾(上)

杨应麒后脚刚离开,林翎前脚就进门,眼见家里被杨应麒砸得不成样子,心头恼怒,第二日便来寻杨应麒晦气。

杨应麒心情却变得好了,林翎说了他两句不见回嘴,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变得和昨天两个人似的。”

杨应麒笑道:“牙疼好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林翎奇道:“你用了什么药?这么快!”

杨应麒笑笑道:“两颗大蒜,再加上一个好觉。”

林翎大感讶异,便又听杨应麒问:“你家里住的那个大宋公主,还是决定南下么?”林翎奇道:“是啊。怎么,你想反悔不放她走了?”

杨应麒哦了一声道:“不是。”想了一下道:“你们林家和汉部关系太过密切,她若是由你送回去,只怕赵构和他的大臣们会对这个公主的身份有疑虑。我看还是这样吧,你安排个小商人将她送到王师中那里去,然后由王师中派人护送前往赵构的行在,这样会好些。”

林翎心中疑云大盛,试探着问:“我可调不动王师中。”

杨应麒道:“我可以帮忙,给他一些暗示。”

林翎睁大了眼睛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怎么突然对她的事这么上心,是要安排什么计谋么?可别把她卷进去,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

杨应麒笑了笑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坏么?我这也只是为你这个公主妹妹打算而已。”

林翎道:“你为什么要替她打算…”一种女人的直觉敲了敲她的心房,忽然问道:“难道你昨晚见过她?”

杨应麒摸了摸脸颊道:“不错。她还用两颗大蒜治好了我的牙疼。所谓投我以木桃,报伊以琼瑶,我为她考虑考虑,有何不妥?”

林翎将杨应麒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问道:“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杨应麒嘻嘻一笑道:“有点儿。”

林翎道:“那为什么不干脆把她留下?”

杨应麒笑道:“你当我什么人!有点儿喜欢就把人留下!人家现在要去找她哥哥呢,我喜欢她,才应该成全她的愿望啊。”

林翎冷笑道:“两颗大蒜!居然就俘虏了小麒麟的心,这笔生意可真划得来。”

杨应麒一听大笑道:“你怎么老喜欢算帐啊!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林翎看见他展颜大笑的样子,心中忽然感到一阵黯然。

杨应麒忽然又道:“若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就不用挑破了。”

林翎问:“你不想让她知道么?”

杨应麒微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林翎感到一阵怅惘,她忽然发现这一次自己竟然完全摸不透杨应麒笑容下的想法。

有了杨应麒的暗中助力,赵橘儿回归大宋的事情真是要多顺利有多顺利。林翎先将她安排到津门一处偏僻地方居住,又将她的消息泄漏给一个热心正直的福建商人,那商人听说后果然联系上了赵橘儿,设法将她送往登州。

温调羽这时也还不知杨应麒暗中帮忙的事情,担心赵橘儿孤身一人犯险,所以带了翠儿陪同她归宋。她一动,折彦冲派来保护她的何汉等人也动了。赵橘儿、温调羽即将上船离岸时,何汉发现有人暗中窥伺温调羽,双方看破了彼此行状,交手后才发现那是杨应麒的人。

杨应麒收到情报后心道:“原来大哥早知道了这件事情。”便把派去的人收回,同时征调了对何汉等人的指挥权。杨应麒此时在许多内部事务上已是名正言顺地代折彦冲行权,折彦冲虽然也曾让何汉连杨应麒也瞒着,但那毕竟是他失陷之前的命令,这时杨应麒既然知道,在折彦冲失陷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便抗命。这些暗中发生的事情,温调羽却全不知情。

赵橘儿到了登州后,王师中按照杨应麒交代的程序,召集辖境内的公卿士人、汴梁故旧,初步认定了赵橘儿的身份,便一封奏表飞往赵构的行在,同时派人护送赵橘儿上路。

赵构听说海上来了一个妹妹,一开始十分怀疑,但王师中奏表中说了几项颇为有力的证据,比如赵橘儿对北迁之事的叙述、对宫中掌故的了解、对宗室关系的把握以及对孙傅言语的转达等都颇为可信,所以赵橘儿进城后便安排她见面,见面时只几个亲信的太监宫女,并无外臣。

赵构和赵橘儿在汴梁时也见过两面,但时隔日久,这时重逢双方只是觉得对方的面貌有些眼熟而已,赵橘儿看出赵构心中有疑,泣道:“九哥哥,你真不记得橘儿了么?”便说了两人见面时候的场景。赵构努力回想,慢慢有了印象,也垂泪道:“你真的是橘儿!”

赵橘儿这才取出道君皇帝的血书来,奉给兄长,赵构一见大惊,他老子的字迹他如何不认得?当下再无怀疑,捧着血书面北下跪,口称“儿构不孝”。再听说这血书乃是亲生母亲刺血为墨,更是恸哭得几欲断肠。

旁边几个心腹太监见了慌忙来劝,好容易才劝得他兄妹收泪,这才又向赵橘儿跪拜行礼。

第二日赵橘儿沐浴更衣,洗去途中风尘后才接见曹勋等人,曹勋在北迁途中实未特别留意到赵橘儿,但两人毕竟曾走过一条相同的道路,所以说起话来若合符节。

赵橘儿这番南归,除了带来北迁皇室的一些消息之外,更带来了赵佶的亲笔书信。在这封信里赵佶有明确的话表示同意赵构登基,这对在登基手续上有些缺陷的赵构来说大有帮助。有了这封“血诏”,赵构就能更加名正言顺地作为赵宋皇室的正统继承人君临天下了。所以尽管赵橘儿在国破之前并非地位甚高的公主,但有了这个原因在,赵构便待她比同父同母的胞妹还亲。这时宋廷已弃用“帝姬”的称号而重新改称“公主”,赵构便封赵橘儿为楚国公主,日常供奉尤胜后妃,地位尊隆仅次于自己。

可惜的是赵橘儿有些不识时务,回来之后便屡屡劝告赵构早日挥师北上,复国家疆土、救父母兄弟。赵构一开始认为她是无知少女,并不往心里去,每次听说只是垂泪搪塞而已。谁知赵橘儿经过了这一番奔波,于家国大事上的见识早已不俗,分析起时局来竟然颇有层次,再加上她为的是救父母,道理上极正,有好几次赵构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赵构暗暗纳罕之余也不免怪这个妹妹多事,派了一个懂事的妃子暗示赵橘儿“女孩子家不当过多过问国事”,却反被赵橘儿责以家国大义狼狈而回。

此时南宋朝堂上是李纲、汪伯彦并列为相。

李纲等是强硬派,主张将临时都城定在利于进取的襄阳、南阳一带,他认为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足以复中原而有西北,襄、邓西邻川、陕可以召兵,北近京畿可以进援,南通巴蜀可以取货财,东连江淮可以运谷粟——这是有意规复中原者的想法。

而汪伯彦等则是求和派,主张将临时都城定在金陵、扬州一带,认为襄邓密迩中原,虽易于号召四方,但如今陈、唐诸郡方罹祸乱,千乘万骑无所取给,而且金人长于骑兵而不习水战,若定都金陵,前有长江天险可以固守,后有东南财力足以待敌——这是有意偏安江南者的想法。

赵构虽然不是傻瓜,可也算不上雄才大略、意吞天下之人,此时他的首要目标乃是自保,襄邓一带进取空间较大,但同时也不如江南来得安全,所以赵构实际上是支持汪伯彦、黄潜善等人。有了皇帝的支持,汪、黄在朝中便大占上风。

这时倒好,来了一个手持道君血诏的公主,而这位公主还是主张北复疆土以迎君父的,两相凑合之下,楚国公主和朝中强硬派竟是一拍即合,李纲、许翰等在朝堂上失势,便围绕着赵橘儿,希望公主能以皇族身份劝得赵构回心转意。

赵橘儿是持血诏而来,加上南归后得到了新君的非常礼遇,所以身份非同小可,赵构无论在公在私都要容她三分。加上这时她力主战守,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大宋大部分忠臣烈将的尊敬,甚至成为大宋强硬派地位最高的精神领袖——这一点却是连杨应麒也始料未及的。

但是这样一来,赵构对赵橘儿的不满也是日益加重,如果赵橘儿是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但她的言论分明与朝中大臣甚至汴梁宗泽、青州刘锜等将领内外呼应,这就让赵构惊心了!若赵橘儿是个男儿身,那此刻无论金人如何猖獗赵构都非把她视为头号大敌不可,但即便赵橘儿是女儿身,赵构对她也不能不防!到了最后,赵橘儿对兄长的劝谕非但没有正面作用,反而起了逆反效果,让赵构铁下心来要对付与他政见相反之人。

于是李纲罢相,尚书右丞许翰贬职,太学生领袖陈东被杀。不久赵构车驾东幸,先到扬州,后又渡江。李纲为相不足百日,期间所规画的军策民政全部作废,而中原士民对赵构亦日益离心。

第二二九章 公主车驾(下)

早在塘沽、津门时,赵橘儿便听到了许多关于他兄长赵构的坏话,她当时心中还对这位兄长抱怀希望,所以内心对这些坏话颇为抗拒,但如今来到赵构身边,见他远忠义,近奸佞,杀贤良以除异己,幸东南以避胡马,除了公开场合中的几滴眼泪,半点不见有将父兄国家放在心上的行为。这个时候的赵橘儿还比较单纯,一心只希望这个世界早些恢复童年时的太平秩序,希望父母、兄弟、姐妹们能够早日脱难,却还没有意识到她已被卷入十分凶险的政治斗争之中!

这时赵构调到赵橘儿身边的宫女太监已经很多,又拨了一所大宅子给她居住。但围在身边的人越多,宅子越大,越让赵橘儿感到恐惧与孤独——这个宅子就像一个监牢,而那些宫女太监全都不像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仅仅是许许多多的眼睛和耳朵——紧紧监视着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么多人里面,竟没有一个可亲,也没有一个可敬!赵橘儿忽然感到很害怕,她忽然想起林翎的话:“最是无情帝王家!”没错,她现在得到了有生以来从所未有的尊荣,可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她忽然很怀念逃出燕京之后、回到大宋之前的那一段日子,那段日子尽管也受过一些苦楚,可那却是她一生中极为短暂的自由时光。

她忽然变得好羡慕林翎,此刻林当家大概正在东海翱翔吧,那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性做梦也不敢想象的自由,赵橘儿曾有机会拥有,可为了一点救出父母的希冀,她放弃了。但现在她又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南归对救回父母一点帮助都没有,因为她寄以厚望的九哥根本就没这打算!

幸好温调羽来到应天府后也得到了赵构的封赏,得以陪在赵橘儿身边,因此赵橘儿才不至于孤身困顿于深门大宅之中。但三个女人在这个官场中又能做什么呢?直到赵构东幸这天,情况才起了变化!

赵构的这次行在东移是在很多重臣反对下进行的,要迁移的人、物太多,而准备相对来说就很不充足。再加上金兵的游骑时常突破黄河袭扰山东,而天下又遍地盗贼,所以赵构东行之时,发生这样那样的小混乱在所难免——其实赵构能保证他的亲卫队在南下期间不叛变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南下之前赵构曾对宗室下过一道诏令:王子公主凡愿意随驾南迁的就随驾南迁,愿意回汴梁故都的便回汴梁故都。此时赵构已经顾不得这些亲戚了,只能让他们好自为之。大部分宗室当然都选择随驾南迁,只有赵橘儿的决定与众不同。

“我想回汴梁。”赵橘儿对温调羽说:“我不去江南,我不去。”

翠儿惊道:“可是公主,汴梁很危险的,听说金人的骑兵随时会逼近那里!”

“那我也顾不得了。”赵橘儿眼睛红了红,有些神伤地说:“那里至少还有主张抗金复国,迎回父皇、皇兄的宗副元帅他们,不像这边,到处都是汪伯彦、黄潜善这样的小人!我宁愿去北边受苦,也不愿呆在这里受罪。若是金兵再来,汴梁再陷,我顶多再北迁一次,和父皇、母后、皇兄他们一家团聚去!”

温调羽轻叹一声,心道:“真是个孩子。”却也为她的真情所动,心道:“离开这里也是好的,如今陈东等人也已见杀,宋帝杀他们恐怕就是因为他们日日主张迎回二帝。公主整天也是这般与他哥哥唱对台戏,只怕到了江南也得不到善待。”便道:“去江南未必是福,去北边却未必是祸,但我看你哥哥多半不肯放你走。”

赵橘儿道:“他不是已下诏说要跟他走的就跟他走,要回汴梁的就回汴梁么?”

温调羽道:“说是这么说,但你身份特殊,我料他不会轻易放你走。若是你现在禀奏说要北上,他有了防范,只怕会变着法子拘束你。”

赵橘儿道:“那怎么办?”

温调羽道:“一旦东行,必然是你哥哥的车马先走,我们在后边跟着。等他一走,这应天府便是你最尊贵,到时候你再宣布北上,未必有人敢拦你!这叫先斩后奏。”

赵橘儿道:“万一他让我先走、或者要我和他一起走呢?”

温调羽道:“那你就装病,总之要落在后面。”

没多久赵构果然下旨让赵橘儿随驾南巡,赵橘儿便装病请延缓一二日,赵构南下之心甚切,便不等她了,自己先走,只留下五百禁卫护送楚国公主。赵构走后两日,赵橘儿的车驾方起行,才出应天府南城门,赵橘儿忽然下令停车。其时除了保护楚国公主车驾的五百禁卫之外,还有因为各种原因落在后面的众多官员——赵构先走,身边带的自然多是自己的心腹,所以这些落后的官员大多是与赵构政见不合者。

温调羽相准时机,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马车绸帷,赵橘儿走出车门来,站在车上宣布自己不赴扬州,而要前往汴梁,又鼓励官员将士随自己北上抗金。此言一出,万众哗然。

那禁军的头目是赵构的亲信,暗暗指挥几个军士拥上,要就此挟公主南下。

温调羽在旁喝道:“你们这些军士,要冒犯公主造反么?”一些正直的官员望见纷纷出言指责,吓得那几个军士一时不敢动弹。

赵橘儿这时还不到二十岁,眼见马车周围站着上万人,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心里实际上十分害怕,但仍然鼓起勇气高声道:“我要到汴梁去,去救我的父母,去救我的亲人!那里是我的家!我不愿意去江南,去了那里我就再见不到父母亲人了,再见不到黄河边、汴河边的故乡了!我要回去,你们…你们跟不跟我走?”

她的声音颇为娇怯,但说话时万众无声,所以人人听得清清楚楚。五百禁卫外围的几个老臣当场就跪了下来,山呼道:“老臣等愿扈从公主回京师,救君父!”

他们这一带头,城门外所有官员士子全跪下了,接着禁军中的热血汉子也跟着跪下,再接着连赵构的心腹也不敢不跪。

赵橘儿本来惴惴不安,这时见大家都如此忠义心中感到,温调羽大喜,站出一步道:“公主令谕,车驾即时向北。”

那禁军头领是赵构的心腹,当时还不肯动,他副手却是个热血汉子,见状便抢上来牵马向北。队伍向北而行,行出十余里便停下休息,随行的文臣、将领来向公主请安,赵橘儿吩咐词官代自己起草,移书赵构告诉自己决定北行一事,又罢免了禁军头领,以其副手代任。

赵橘儿一路北行,京东各地官员士人、英雄好汉闻风来归者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一些名士重臣。如胡寅之父胡安国应赵构之命前往行在,走到池州听说赵构南幸,一愤之下决定归隐,这时听说公主车驾北行,叹其高义,又掉转车头赶来护驾。

赵构在路上收到赵橘儿的书信,勃然大怒,派韩世忠领兵前往追截,要他拘公主来见。韩世忠带了三千骑兵连夜赶路,追上时赵橘儿身边已经聚了数万人,这几万人里面不但有正规军队,还有不少德高望重的臣僚。韩世忠不敢也不愿用强,命所有人下马待命,自己入内求见公主。

赵橘儿便命宣见,韩世忠传达赵构旨意,希望她不要抗命,赵橘儿反而责以大义,劝他一起北上。韩世忠犹豫了一会,说道:“圣驾毕竟是宗社所系,不容有失,否则天下又将无君。世忠且南下保驾,早晚劝陛下挥师北上来与公主会合。愿公主多多保重,福寿两安。”磕了头告辞而去。

宗泽在汴梁听说此事,赶紧派军前来保护,自己又迎出十余里,将这位“义勇无双”的公主接进城去。

第二三零章 中原战局(上)

宗望之死虽然影响甚大,但女真是方兴之族,精兵良将极多,宗望的继任人宗辅魄力虽不及乃兄,但亦足以承继其业。所以中原战局的主导权在宗望去世后仍然掌握在金人手中。

这时北部中国的抗金力量主要有三支,分别是河东的曹广弼、汴梁的宗泽以及山东的王师中。此外陕西兵马虽未统一,但无论对金对夏都有不弱的抵抗力。

当初开封府府尹空缺,那时李纲还在相位,他认为恢复旧都,非宗泽莫办,便奏请以宗泽守汴。

宗泽到任之时,中原的局势十分危急,金人的游骑流窜于黄河上下,鼓声日夕相闻,汴梁内外人人自危。而京师在上次沦陷以后又楼橹尽废,兵民杂居,盗贼纵横,昔日的天子脚下,今日却成罪恶渊薮。

为解决内忧外患,宗泽采取了三大策略。

第一条就是峻法治盗。他传下严令:为盗者,赃无轻重,并依军法处置。宗泽在两河威望素重,执法又严,不久上下盗贼渐息,治安情况日渐好转,并惠及临近州县。农民开始归家,商人也重新活跃。

第二条是在峻法治盗的同时,将已成气候的盗群收以为用。汴梁城破以后,各地起事者不计其数,这些人或为抗金之义军,或为扰民之流寇,而大多数则是抗金扰民两不误——毕竟这些起事者大多人本来就是一群饿得没办法的农民,这些人聚在一起以后没有像曹广弼这样完善的后勤补给系统,除了劫掠之外便没有更加方便的办法了。曹广弼起事之后虽然敞开大门招揽义军,但由于银术可大兵压境,所以忠武军不得不将大部分的精力用在守战上,对义军只是来者不拒而已。有曹广弼在北部做缓冲,使得宗泽拥有了一个收服义军的时机与形势,加上他身具名份、威望、职位三重优势,汴梁又还有三四十万担粮草可以养兵,所以一竖义旗招纳流寇义军拱卫京师,登时附者如云。如河东王善、京西杨进均号称拥众数十万,前后都为宗泽所招解甲归降,宗泽动之以忠义,威之以军令,养之以积粮,化盗为兵,只数月间便有数十万人拱卫于河南河北诸郡县,道路为之一安,抗金力量也为之一壮——这些强盗出身草莽,敢拼敢杀,如果部勒得法,战斗力可比北宋末年的禁军强多了。而寇盗一变成军丁,中原的地方便安宁下来,汴梁与登州之间的商道也重新繁荣。

第三条便是分遣兵马,依据地形在汴梁城外立坚壁二十四所,沿河鳞次筑连珠寨,连结河东、河北山水砦忠义民兵。慢慢地陕西、京西诸路人马均愿听宗泽节制,两河人马一旦有了一个中枢加以调动,金人的马足便大受限制,再难以像之前那样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而宋军也在这种形势下打了几场局部的胜仗。

在宗泽的努力下,不但中原地面又短暂地恢复了宁定,上党忠武军的压力也大大减低了。

由于宗望的去世,金军东路军在河北的布局出现了一个新旧交接的空隙,所以河北方面的压力暂时有所缓解。只是河东早被宗翰视为囊中之物,上党又是晋东南的战略要地,所以宗翰万万容不得曹广弼占据上党,但上党地势险要,曹广弼又守御得法,因此银术可几次强攻都无法将忠武军击溃,最大的战果,也不过是占据了隆德府一半的地方。银术可攻势强盛时曹广弼便在上党北部坚壁清野,又派山地兵迂回袭扰银术可的补给线;等到银术可兵势见软,便派精兵出城邀战。这一带都是山地,曹广弼的兵力并不比银术可弱多少,又占据着地利人和,所以能与银术可周旋。

等到宗泽将中原经营起来,金军势力稍稍北退,刘锜又以兵力逼近金人在河北的据点,上党的东面、东南、正南、西南四个方向就都变成了后方,曹广弼得到宗泽的声援后趁势反击,将战线逐渐向北推去,终于将银术可逼出了隆德府。同时陈楚等汉部的官办商人趁机大肆活动,将兵粮武器源源不断地送往上党。林翼手头金银甚多,东海的物资来多少他便买多少,在短短半年间便囤积了数十万担粮草,上党人口也越聚越多,其中光是作战队伍便达到八万之众。

一时间,整个中原变成了一个大战场,听命于南宋政权的兵力接近百万之众。当然,这数十万人良莠不齐,其中大部分面对金人实是不堪一击,但其中几支主力队伍的战斗力却已日渐强大,如果让曹广弼的忠武军、宗泽的汴梁军、王师中的登州兵以及秦陇的西兵连成一片,那金兵再要南下牧马就没那么容易了!由于曹广弼、王师中和陕西的兵马这时都愿意听从宗泽的节制,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中原诸路兵马的行动竟比靖康年间的兵力布置更显得有条理,中原的战争形势也再一次朝着向南军有利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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