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阿菩作品大清首富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周贻瑾说:“把柯二十八绑起来吧,找个舱房关起来。”

便有一个水手和两个疍家后生押了柯二十八下去了。

翁雄和邓大昌上前,齐声问:“周师爷,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这时都相信了会有贼人来犯,白鹅潭直通外海,若是有大股海盗逆行至此,靠着船上这点人手可抵挡不住。

花差号的前身虽然是一艘军舰,但改装之后早成了一座水上花园。吴承鉴一直以来也只是为这艘巨舰保留最低限度的水手,光靠这些水手,近岸移动没问题,出远洋就有困难了,至于打仗是想都别想。

周贻瑾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的疑虑,说道:“放心吧,不是来自伶仃洋外的大股海贼。珠江口左有新安,右有澳门,朝廷的水兵和洋人的大船犬牙交错,大股海盗越不过他们直入白鹅潭来的,若不是这样,花差号这几年能在白鹅潭上太平?来人只是一些之前被我们开革出去的下人,勾结了广州城内外的匪类,最多也就几十号人手吧。如果没有内应,这些人连船都未必上得来。”

邓大昌说:“周师爷,要不我们报官吧?”

周贻瑾道:“第一,来不及,现在去报官,没等官府派人来,贼人先逼近了。第二,如今的形势你们都清楚,涉及到吴家的事情,报了官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邓大昌道:“那怎么办?”

翁雄大声道:“如果周师爷的情报没出岔子,那我们的人就比对方多出许多,而且敌明我暗,贼人如果不来就算了,如果来了,我们就关门打狗,怕什么呢。”

邓大昌说:“赢应该能赢,但上百号人聚众斗殴,如果手上没个轻重,打死打残几个可怎么办?”

周贻瑾淡淡说:“这里是海上,按照朝廷对疍民的处例,船就是屋。按大清律例,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

他看看邓大昌和翁雄都听不大懂的样子,就解释道:“这就是说,凡是夜晚未经许可进入人家屋里的,拿到衙门要打八十棍。如果被主人当场杀死的,主人免罪,可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今晚这些蟊贼不来便罢了,如果来了,我们打死几个都没事。”

翁雄大喜:“若是这样,那就好了。”

邓大昌想了想,也就点头了——能在水上当水手讨生活的人,就没有真怕事的。

周贻瑾道:“去布置吧。”

当下邓大昌带着翁雄,到各处可能登船的地方布置陷阱——主要是一张又一张的粗大渔网,如果贼人真的上来,一网打过去,然后棍棒交加,除非面对的是百战水兵或者奸猾海盗,否则别说几十人,就是上百人也难以抵挡。

这艘船本来就是军舰,虽然经过改装,但利于防战的基本结构是改不了的,有了邓大昌的指点,没多久疍家儿郎们就将陷阱布置好了,夜幕低垂之后,便只等贼人到来。

等啊等,等到二更天,还是没什么动静。

水手和疍民们都有些烦躁了起来。

周贻瑾叫来一个疍民后生说:“去,用这包磷光粉,涂抹到船头去。”

邓大昌道:“这是做什么?”

周贻瑾道:“我也不喜欢枯等,与其枯等,不如由我们来决定贼人冒犯的时间。”

那磷光粉涂上去后不久,黑压压的水面上果然就起了动静——本来晚上视野很差,然而无论是疍民还是水手们都久经风浪,在有心监视的情况下,还是发觉到了一样。

“要来了!”

第六十八章宵小就擒

这根本就不能算一场水战,便连斗殴几乎都说不上,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水面上开来了七八条小船,靠近花差号后,这些人连舰船都上不来,还扮出蹩脚的鸟叫来。

邓大昌低声问:“这是做什么?”

周贻瑾笑了:“多半是约好的信号啊。抛软梯下去,让他们上来吧。”

于是水手疍民们就让出了一片地方,跟着抛下软梯——唯恐对方爬得太慢,还多抛了四五条。

十几条小船便爬上来了几十号人,等人上来得差不多了,聚集在乌漆嘛黑的甲板上,领头的才说:“柯二十八呢?怎么办不见他?”

一个男的说:“我知道那些金银放在那里,我带你们去找。”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警觉性太差,还是利欲熏心,没见到接应的人竟然还继续行动——领头的人就分派人手,分成三拨:一拨人去水手舱控制水手,一拨人人准备去放火烧船,最后一拨人准备随那个男的去抢金银。

邓大昌暗中听到,心中吃惊:“这些家伙虽然不怎么成气候,但如果不是周师爷预知了他们的图谋,这时候我们都在睡觉呢,忽然被他们摸上舱房,只怕我们都要遭殃。不过话说回来,周师爷怎么对他们的情况这样清楚?”

几十个盗贼们分成三路行事,没想却分别踏入了疍民们布置好的陷阱,没一会就听到各种“我丢!”“乜嘢!”“你老母!”的声音此起彼伏。

钩子钩脚,渔网罩头,跟着棍棒交加。

留守在那几条船艇上的船夫听到动静,都抬头望上来,有人说:“这动手的好快。”又有个老练的说:“可听着这声响不大对。”

忽然之间,花差号上灯火一亮,照得附近海面的视野也扩大了些许,有个老船夫叫道:“不好!那是什么!”

这才发现有几十条渔船围了上来,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

这场埋伏抓贼的行动,不到半个时辰就彻底结束,所有上船的盗贼全部被抓——“战况”也毫不激烈,一看清楚敌众我寡,大部分贼人干脆就器械投降了。只有几个彪悍的负隅顽抗,却也挡不住几十个人的围攻。在下面守着船艇的船夫见势不妙也都投降了,两个企图跳水逃走的也都被疍民后生撒渔网捞了上来。

船上船下一共五十三人全都用绳子捆了,堆在了甲板上,灯火之下,邓大昌认出了其中三人果然是的被遣走的花差号奴仆,对这种吃碗面反碗底的二五仔,他最是逼视不过,忍不住呸了一声,朝他们身上猛吐口水。

翁雄问周贻瑾:“周师爷,接下来怎么办?”对周贻瑾的神机妙算,如今他已经是心服口服。

周贻瑾道:“把他们全都绑翻了,赶到沙洲上去。困上两天。”

翁雄道:“两天之后呢?”

“明天就是吴老爷子的寿宴了。”周贻瑾道:“最迟后天,承鉴就算不回来了,也会派人上船,到时候听他处理吧。”

——————

这一场闹剧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在盗贼们被押走之后,花差号上便又恢复了平静。

疍三娘一直呆在船舱内,等到一切安定这才放心,请了周贻瑾入舱,温了一杯酒,为他压惊——不过周贻瑾看上去,可是什么惊都没有,疍三娘与他相识也有几年了,知道他知识渊博心思细密,却从不知这样文文弱弱的一个书生,居然还有这般手段。

“三娘大概是有什么要问的吧。”周贻瑾说:“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

疍三娘道:“贻瑾,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周贻瑾轻声笑道:“就是广州内外,几个鸡鸣狗盗的小帮派凑起来的一伙人。”

乾隆年间,虽然号称盛世,但社会上游民极多,在广州这种全国有数的大城市,游民的数量更是难以统计,这些人好一点的就去码头工坊干份活计,人品差一点的,便在坊间游手好闲,若是实在没有门路,便加入各种帮派,甚至沦入偷鸡摸狗之流。

周贻瑾说:“花差号是一艘大船,船上人手虽然不多,但最少的时候,加起来也有几十号人,又孤立于白鹅潭风浪之中,寻常小偷不敢上来,要想打它的主意,只有拉帮结伙。吴家势大的时候,那些市井帮派都不敢来犯,吴家一失势,我就看出船上一些人动心思了,便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这些人颇知船上虚实,被打发走了之后又心生怨念,上岸之后,果然就忍不住了,便去勾结帮派,说动一些下九流,准备今晚上船洗劫一番。”

“这些我倒也都猜出来了。”疍三娘说:“可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会对他们的了如指掌?”

周贻瑾笑了:“因为是我教他们的。”

“啊?”

周贻瑾道:“俗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与其提心吊胆防备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犯,不如把对方的行动都掌握在手中,于是我将一个可靠的小厮也遣了出去,让他串联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又教了他们如何拉人,如何行动。这帮人凑在了一起,就成了一个不小的团伙,大团伙要行动,就会暗中压制小股蟊贼。因此过去这些天,我们花差号反而平安无事了。”

“但是那些帮派受了我们的算计,事后奇肯善罢甘休?”

“当然不肯的。”周贻瑾说:“不过那又如何?明日西关将有大变动,等过了明日…如果承鉴能够翻盘,这些杂鱼烂虾别说再来冒犯,还得上门来磕头认罪。如果承鉴不能翻盘…那…”

“那我们…该如何?”

“那我们就把这艘船烧了吧。”周贻瑾道:“没有宜和吴家,这艘船便保不住——就算整个广州府的疍村都出头,也保不住。”

——————

吴国英的六十大寿终于到了。

刘大掌柜约了戴二掌柜一起去给老东家拜寿,一大早的,他才穿戴好衣服,戴二掌柜就来了。

两人拱手见了礼,刘大掌柜道:“外头形势怎么样?”

戴二掌柜道:“还好,宜和行的产业暂时都没事。”

刘大掌柜一听冷笑:“自然是没事的,旧主人虽然要败,但新主人岂愿意收到一批破烂货?早就有人放出了风声,不许闲杂人等糟臜这些产业,那些宵小之辈,岂敢造次?”

两人联袂出门,在门口就见到了二十几个伙计——这些人便是宜和行的中坚力量了。

刘大掌柜见到他们,不由得一愕:“大伙儿,你们这是?”

他知道这些人的品性,绝不会是准备上门去讨薪的,而吴国英对他们也早有安排。

第二次保商会议后的第三日,吴国英便开始召唤一些老伙计分批上门,每个人都得了他一封荐信,如果半个月后宜和行不在了,便拿着书信去新东家处。

这时候,广州地区尚无信用足够的银行业务,但各大保商都会交换寄存一些东西在亲朋处以备不时之需,潘家、叶家、蔡家,吴家都寄有银子,寄在潘、叶家里的银子,吴国英是不指望了,但吴国英料潘有节当不会这般下作,便给几个老伙计开了条子,让他们半个月后到潘园去取,也算是一笔遣散费。

当时这些伙计拿到条子个个泣不成声,与吴国英哭泣拜别,而这时听了刘大掌柜一问,一个叫欧家富的中年掌柜走了出来,说:“大掌柜,我们是要去给老掌柜拜寿!”

二十几个伙计齐声说:“对,我们去给老掌柜拜寿!”

欧家富道:“宜和行这次遭了无妄之灾,是折在了小人手里,非战之罪。老当家和两位少商主都不负我们,我们也不能有负吴家。虽然我们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也要去凑个热闹,让老当家高高兴兴地喝一杯寿酒。”

现在整个西关消息都已经传开,他们也都已经料到,过了今日,只怕吴家的下场将十分凄惨。

“好,好。”刘大掌柜在宜和行多年,无论对宜和行还是对吴国英,感情都相当深,这时叫道:“走,咱们拜寿去。去给老当家敬一杯酒。”

几十个人便结了伴,齐齐向西关吴宅走来。

过去几天,吴宅大门紧闭,又有旗兵看门,所以一只狗都进不去。

直到今天一大早,吴家张灯结彩,中门大开,几个旗兵被请到一边,有一桌酒席好吃好喝供着。穿隆赐爷站在门口,一身光鲜地迎接八方客人。

刘大掌柜等虽来得早,却已看见不断有人拱手而入,全没有料想中门可罗雀的景象,再走近一点,更觉得吴家门庭若市,竟是出人意料的热闹。

欧家富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老当家人缘真好。都说人情如纸薄,今天看来这句话却也不大对,到今时今日,还有这么多人来给老当家贺寿。”

刘大掌柜心中却想:“人是多,贺寿却是未必。”但想想这是老当家的好日子,便没有开口,带了众伙计,走了上去。

第六十九章拜寿

穿隆赐爷远远望见刘大掌柜一行人,急忙走出了几步,躬身迎了进去。

这一次寿宴,吴承鉴给足了穿隆赐爷钱,所以筹备得十分充分,一进大门,院落里就摆满了酒席。吴承鉴说了个大概意思,穿隆赐爷就安排得妥帖,客人一来,就有童仆将人引到预订的位置上。就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也在院落里预留了酒席位置。

当初吴家败迹未显时,穿隆赐爷觉得这么大个排场完全没问题,等到后来吴家败迹显露,宜和行的势头急转直下时,穿隆赐爷便觉得这么大的排场铺开,到时候若是没人上门贺寿,场面反而尴尬,就建议削减一些席位。

不料吴承鉴不但不让削,还让他安排多一些席位,果然今天许多债主和供货商户竟是拖家带口地上门“贺寿”,若不是早有准备,按照原来的安排只怕还有所不足,因此对吴承鉴的眼光更加信服——他心里因此便想着:“三少连这等小事都预见到了,不可能看不透整个大局”

他这两日进左院和吴承鉴商量寿宴细节时,还每每见吴承鉴与夏晴调笑,便觉得三少有这等闲情,定是有把握将眼前局势翻盘。

刘大掌柜被穿隆赐爷迎到中堂之内坐好,沿途扫了几眼,见来拜寿的这些人个个目光闪烁,不停地扫向堂内,似乎在等着谁出来,便知道这些人名为,实际上心怀鬼胎。

便是欧家富也看出来了,心道:“这些人不是来祝寿的,是来讨债的。”

——————

这些天来,吴国英老爷子一直睡不沉,但不知为何,昨晚却睡得很好,入夜后不久便睡着了,一觉睡到天光,竟是精神大好。

杨姨娘拿了衣服来帮穿,却皱着眉苦着脸,只差没哭出来。

吴国英想想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便忍住不说她。

他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风光了二十几年,发家之后一直忙碌从未做过一次像样的寿礼,不想今天吴家面临灭门之灾,这时候自己的寿宴却办得如此风光。

或许这将是吴家的谢场宴,或许经过此劫后吴家将涅槃重生,不管是哪一个结局,吴国英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或许正是因此,他昨晚才睡的那么沉。

梳洗罢,开了房门,蔡巧珠已经侍立在外,请安道:“新妇来伺候老爷用早膳。”

这几年来,吴国英的日常起居都是杨姨娘伺候打理,但今日蔡巧珠来了,却也没人觉得不妥,许多下人心里都想:“这是儿媳妇来给公公尽最后一点孝心了。”

蔡巧珠为吴国英添了一碗粥,吴国英问:“承钧怎么样?”

蔡巧珠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昨晚一直咳嗽着,新妇照看了一夜,幸而今晨起来没再咳了。”

吴国英看看她眼眶乌黑,便知她多半一夜未睡,道:“辛苦你了。”

“应该的。”蔡巧珠道了一句,又未公公添些咸菜。

福佬们吃的粥和广府人吃的粥不一样,福建人的粥总是煮得米粒完整,广州人的粥是煮得米粒扁烂,若依古语,福建人的粥其实应该叫“糜”才对——这是更古老的一种做法,晋惠帝那个“何不食肉糜”里的“肉糜”,指的就是福建式的粥。

吴家来穗安家已经几十年了,吴承鉴已经习惯了喝广式粥,而吴国英的早餐,依然改不去食白糜配咸菜。

一大碗好糜喝下去,吴国英大感爽快,因问起外头的形势,蔡巧珠道:“这几日无论日夜,门外从来不缺人‘守门’的,今天中门一打开,就有人进门拜寿了。现在宴席已经坐了三四成了。三叔说了,且等宴席坐了有七八成,我们再出去不迟。”

吴国英呵呵一笑:“早,真是早!”这老早地就上门,他自然猜到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就在后院等着,蔡巧珠先到前面去清点寿礼,上门不空手是中国人的习惯,更何况是拜寿,主人家受了礼,回头要设法还人情的,所以要清点立单,结果一堆堆的都是临时采买的便宜货色,用心准备的礼品十中无一。欧家富等伙计办的寿礼倒是用心,价值虽不甚高,蔡巧珠却记在了心里。

所有寿礼之中,以潘有节送来的一株珊瑚最为夺目,那珊瑚高达五尺,更难得的是侧看形状恍如吴国英的生肖——恍若老虎形状——这就可遇不可求了,多半是潘有节偶得此物而留了心,今日特意送来。

蔡巧珠心道:“十一保商之中,自第二轮保商投筹之后便都急着与我家划清关系,也只有潘家还能维持这份体面与心意。同和行能成为天下第一果然不是侥幸。”

除了潘有节之外,卢家送来的寿礼也颇为厚重,虽不如潘家之用心,却也配得上卢家的身份。

吴家中门已开的消息传遍西关,不到中午,吴宅内外就坐得人满为患。

蔡总商那边听到消息,怕出意外,便加急求请了粤海关,吉山临时又调了五十旗兵、二百绿营来,虽然没有阻人进门拜寿,却也要防人趁机作乱。有这些旗兵、绿营兵盯着,那些债主商户就算有什么怨念也不敢肆意妄为了。

可是人一多也就没办法保持安静,开了一个口发现兵老爷们没管就渐渐喧闹了起来,终于这声音传到了后院。

吴国英耐不住了,道:“走吧,走吧。”这场寿宴,他已经预备好了将是多事之会,便由吴承构和吴二两扶着,来到中堂。这里清空了桌椅,摆下了四台宴席——能进到这里的,都是最重要的客人了——其中一台请亲族,一台请好友,一台请官长,一台请伙计。

结果好友、官长两台几乎都空了,亲族、伙计两台倒是坐满了。

吴国英先见亲族,拱手道:“六叔、十五叔。”六叔公与十五叔公带着众亲族还礼,六叔公的年纪比吴国英大,十五叔公的年纪比吴国英小,但两人的身体却都康健得很。

接着来见伙计,看到刘大掌柜、戴二掌柜、欧家富等人,刘大掌柜道:“老当家,今天我们这些老伙计一起来了,给老当家贺寿,讨喝一杯寿酒。”

欧家富也上前,说道:“老当家,我们这些人凑了钱,为老东家打了个金寿桃,因为太过仓促,还有几片叶子没打好,所以金寿桃暂时都放在了我家了,回头方便的时候,老东家就派人来我家拿。”

这话说的古怪,杨姨娘忍不住嘟哝,心想哪有上门拜寿寿礼还放家里的?分明就只是空口白牙,但吴国英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素知欧家富为人忠厚,做事稳重又有计较,今天如果真送了珍贵寿礼来,万一明日吴家抄了家金寿桃也是保不住的,这是暗着告诉吴国英:伙计们为吴家凑了一笔钱,万一有个好歹,这笔钱或许能做缓急之用,吴国英可以在方便的时候派人去取。

他拍了拍欧家富的肩膀说:“有心了,有心了!得有你们这样的好伙计,我吴国英这辈子就没白活,宜和行就没白开!”

欧家富道:“老当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吴家一定大步揽过、遇难成祥。”

门外头二十几个伙计一起:“老东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吴家大步揽过,遇难成祥!”

后两句虽然不是拜寿的话,但这是伙计们的真实心意,吴国英便欣然受了。他举了杯道:“今日我吴家虽遭挫折,但这个中堂之内,有亲人,有好友,不顾外头的风雨,能来陪吴国英喝这杯寿酒,那便是上天没有亏待我吴国英了。吴家虽然不知道明日将会如何,但今天这一杯寿酒,却足以慰我老怀。吴国英在此便借这一杯薄酒,多谢各位前来。”

他是不能喝酒的,才沾了下嘴唇,旁边吴承构便抢过喝了。

中堂内外,所有人都举杯为寿——这是不可废的礼节。

吴国英点了点头说:“酒薄菜淡,还请见谅,请用,请用。”

自己便坐下,按照风俗,这就算开席了,可今日到这里来贺寿的,有几人有心情吃饭?特别是外头的那些人,更是个个心不在焉,许多讨债的人被拦在大门外好几日了。今天借着拜寿的机会总算望见了吴国英,但看看周围的人都满脸心事还装着喝酒吃菜,中堂里又都是吴家的自家人,自己如果进去了说了煞风景的话,怕是要被轰出来,一时也都不好进去。但如果就这样吃一顿饭就走,却又如何甘心?只是都等着看谁上去打头阵,他们才好跟着施压。

找茬的人一时找不到好时机进来,倒是那些真心拜寿的人,一个个地上前来祝酒,吴国英一个个地回礼,然后由吴承构把盏陪上一杯。

刘大掌柜动了几筷子后环视周围,心道:“这个阵势安排得好。亲近的人围拢在老当家身边,外头那些人就算不怀好意,等闲也不敢进来。”

一念未已,就看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进来,手边还扶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童。

吴国英一见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说道:“四友叔,你怎么来了?”

第七十章逼债

这个老头子叫薄四友,身子骨如吴国英一般虚弱,年纪却比吴国英大了将近二十岁,吴国英的辈分已经不低了,所以连潘有节都要称他一声叔,而这个薄四友的辈分更高,连潘震臣、吴国英都要矮他一辈,虽然薄家如今有些没落了,但吴国英素来念旧,见他亲来自然不敢怠慢。

薄四友立好了道:“国英你做寿,薄叔我趁着能动,便赶来为你贺一贺。”

吴承构早看到吴国英的眼神,拉了张椅子扶了薄四友坐下,薄四友指着那个孩童说:“这是我的虱(曾孙)。崽子,给吴爷爷磕头。”

那孩子就趴在地上,口里僵硬地说吴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吴国英弯腰比较吃力,蔡巧珠早上前把孩子扶起来,顺便塞了一个红包。

吴国英道:“好孩子,好孩子。四友叔四代同堂,羡煞旁人。”

薄四友说道:“四代同堂,唉——在别人眼里那是福气,可谁又知道老头子的苦处?我这辈子生了七个儿子,活了四个,六个女儿不去说她们,只是这四个儿子又生了十七个孙子,十七个孙子下面又有十二个曾孙曾孙女,三四十年前嫁女儿,家底掏了一半,近十年嫁孙女,剩下的家底又去了一半。我的这些儿孙又都是没用的,会营生的少,吃干饭的多,四代同堂,全靠老头子我支撑着全家六七十口的生计。就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能撑到几时…”

吴国英也叹道:“四友叔说的是,别人看我们家大业大都只知道羡慕,又有谁能清楚这其中的苦处呢。”

薄四友伸手过来握住了吴国英的手道:“国英啊,还是你知道我。”他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是不知道你吴家如今的难处,可是薄叔我比你更难啊。投在你们宜和行的那笔钱如果收不回来,明天我们薄家六十七口人,就都得喝风。国英啊,无论如何,你得替我想想办法啊…”说完,一双老眼便渗出了泪花。

蔡巧珠心里一突,便知这不是来拜寿,仍然是讨债来了。

吴国英见薄四友这个模样,心里也是难受之极。

蔡巧珠便知公公抹不下老交情,看了吴承构一眼,吴承构却不动,蔡巧珠无奈,这个丑人只好自己来做了,她上前福了一福,说道:“薄太公,薄家再难,也不过少了下锅的米,吴家之难,却是连吃饭的人也都要保不住了。今天是我们老爷的好日子,薄太公是高寿的人,自然知道做寿的忌讳与规矩,太公与我老爷既是几十年的交情,又是长辈,不如今日只论情谊,莫谈利害如何?”

薄四友眼睛扫了蔡巧珠一眼,脸色一沉,说道:“这位是?”他有十几年没来吴家了,竟不认得蔡巧珠。

吴国英道:“是承钧的媳妇。”

薄四友道:“国英啊,你我说话,还要晚辈娘们来插嘴,你们吴家的规矩是这样的?”

吴国英虽然念旧,却非昏庸,蔡巧珠这个儿媳妇是他极满意极倚重的,薄四友却是一个十几年没上门、今天一上门就要讨债的长辈,谁轻谁重他还拎得清,当下道:“她是我吴家当家的女主。现在我儿子病倒了,二儿子没出息,小儿子爱胡闹,我也是又老又病,只能靠着这个儿媳妇来撑场面、应付外头讨债的人了。”

薄四友被他一堵,脸上便讪讪的,说:“好新妇,好新妇,果然贤惠的很。你说的话虽然有理,今日是国英的好日子,论理我不应当来,可是你们吴家门禁太严,我的几个儿子,何曾进得了门,过了今日,我怕是再也进不来了,所以不当说的话,也只好一并说了。”

蔡巧珠得了公公的话,底气已壮,分说道:“薄太公,我吴家门禁从来不严,这几日是被朝廷的兵给看住,吴家也没办法。在此之前,逢年过节的,薄太公是长辈不敢屈尊,但薄家的儿子孙儿辈,却也不见常来吴家做客,累得孙媳我也没能认得薄家叔伯婶母,却是孙媳我的不是了。”

这句话是暗指薄四友一家平日不上门,今天想要钱了就打交情牌,薄四友被说的老脸又是一黑。又听蔡巧珠继续说:“太公既知今天是我家老爷的好日子,若还顾念着数十年香火之情,那么那些论理不当说的话,还是别说了吧。”

这一阵抢白,薄四友一句嘴也还不上,这时候便祭出倚老卖老的绝招来,只对吴国英说:“国英啊,别人的钱,我不管!但我的钱…老头子我快死了,你可不能赖啊!”

蔡巧珠眉头大皱,分说道:“太公,今时今日的形势,不是我吴家要赖大伙儿的帐,但是当此形势,吴家还能做什么?不只是薄太公的钱,今日在座这么多人的钱,吴家非不愿还,乃是不能。薄太公,难道你就没看到我们吴宅内外,到处都是官差营兵么?吴家大船有将沉之虞,太公还在这时候上门交逼,不嫌太过了么?”

薄四友被逼不过,遮羞布也不要了,口吐真言:“老朽当然知道你们吴家的形势,可是所谓烂船也有三斤钉,既然这艘船是沉定了,这三斤钉给谁不是给呢,不如就趁着沉船之前,给我们薄家了吧。”

蔡巧珠听了这话,再看这个老头儿,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她虽然也经历了不少险恶世事,本性毕竟还是良善的,万想不到还能在一个八旬尊长口里,听到如此厚颜无耻之话!

她忍不住心道:“他薄家用心如此卑劣可鄙,怪不得家势每况愈下。”

就见薄四友踢了曾孙一脚,那小男孩大概是被教过的,一下子哇哇哭了起来,扑到吴国英脚边,眼泪鼻涕一起流,都蹭到了吴国英的裤腿,又有几个薄家的孙子从外头冲进来,一起哭道:“国英叔,国英叔!你可不能这么对我们薄家啊。”

  如果觉得大清首富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阿菩小说全集大清首富边戎山海经密码桐宫之囚,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