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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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支回纥军又近了一些,刘岸通过望远镜已经估算出对方的兵力,大喜道:“只有一千二百人左右!”又将望远镜望向这支军队后方更远处,道:“赢了,赢了!对方后面也没有紧跟而来的大军,咱们有七成以上胜算了!”

“七成?还有三成哪里去了?”

刘岸正要回答,这时因望远镜已能依稀瞧见回纥军最前线骑士大体装备,见不是重骑兵,道:“不是七成了,是八成!我刚才是想对方如果是久经战场的重骑,遇敌之际指挥又合宜的话,那么可以或许可以保证阵势不乱,甚至强势突围,转败为胜——不过这种可能性本来就不大,如今已可排除了。”

“那还是有两成变数了?”

“还有两成,一是担心对方的将领是个不世出的良将,走到附近见到一草一木的细微变化,忽然有感,便不踏入我们包围圈了。”

这所谓“忽然有感”,听起来很玄,但却是实际存在的,可视为第一流军事家在战场上培养起来的直觉,有些时候埋伏方分明已经布置得妥妥当当,一点破绽都没有,但作为猎物的军队首领却偏偏能在最危险的一刻悬崖勒马,部将问他为什么撤退,他却未必说得上来,只是嗅到了危险,不肯前进了。

“我们有九成胜算了!对方没有发现。”刘岸道。因为这时敌军前锋已经踏入两山之间,这时候不用望远镜就能望见对方了,张迈、刘岸都已经伏在垛墙后面,免得被敌人发现。

张迈问道:“最后一个变数是什么?”

刘岸道:“对方虽然不是重甲重骑,将领或许也不是绝世人物,但要是全军上下身经百战临危不乱,这样一支铁军就算忽然遇袭也是有可能奋力突围的。当然,除了士兵精锐之外,将领也必须是良将。”

下巴儿思城内城外,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让两山之间的马蹄声变得更加的明显响亮。小石头握紧了横刀,弯着腰走到张迈身边,问:“特使,咱们也要准备厮杀了吧?”声音里透着紧张与兴奋,这个小子还不到二十岁,却似乎已经对打仗有瘾了。

张迈却道:“希望用不上咱们。”

若是连龙骧营都要出动,那就是城外的伏击失利,这当然不是张迈所希望的。

“一定要赢啊!”小石头像一只小老鼠一样磨着牙,“最多这次我没法子领功劳,也一定要赢啊。”

张迈忍不住哈的一笑,但忽然之间城外杀声大作,笑声的后半段竟也被淹没了,张迈一喜,直起身来,果见回纥军已经有一大半人马都过了两山之间,安守敬率领弓弩手忽然现身,对准下方回纥军的后半截人马:“射!”

那回纥将领吃了一惊,待要回头,杨易已从坡后闪出,杨定邦以豹韬营继之,九百人迅速插入回纥军中段,山坡上箭如雨下,已有数十名回纥骑兵星星点点地落马,回纥军陡然遇袭,阵脚不由得散乱,那将领要想安排部队突击上坡,杨易已经冲到了跟前!

“杀——”

“杀——”

“哪里来的敌寇,哪里来的敌寇!”那回纥将领怒吼着,一边指挥抵挡,一边怒叫:“敢来袭击博格拉汗的军队,你们是哪里来的!”

唐军却哪里会理睬他?山上弓弩手一轮接一轮地连发羽箭,山下杨易身先士卒,死命冲击——他在昭山行宫外以寡敌众也冲得回纥与诸胡哭爹喊娘,连烧数座营寨,这时以逸待劳,兵力又占优势,不消一顿饭功夫便将回纥军冲作了三截!

回纥军势大乱,杨易却是刚刚进入状态,便如一把尖刀插入肉中,斩筋劈骨,眼看筋骨一旦崩散,剩下的就将是一团烂肉。

小石头叫道:“特使,咱们也出去帮忙吧!”

郭洛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喝道:“忙什么!庸叔都没动呢。”

刘岸摸摸小石头的脑袋道:“这种时候不能乱说话,知道不?”

小石头便知刚才这句话造次了,用牙齿咬紧了嘴唇,点点头。张迈虽然喜欢这小子,被他坏了郭汾的事也没见怪,但在战阵之前这身份却严明了起来,小石头虽是近侍,郭洛等却不容他说一句不当的话。

张迈扶墙而立,果见郭师庸所率领的振武、广武两营都还没动,过了一会,非但未继续投入战场,反而绕了个方向,从屏风山后迂回绕到后头去了。

刘岸赞道:“师庸兄好眼光,看得准,拿得稳!”他的年龄层介乎张迈与郭师道之间,张迈郭洛等呼他为兄,他也呼郭师庸为兄。

这时回纥军已经开始乱了,就算郭师庸不追加兵力,鹰扬、豹韬两营也能获胜,因此郭师庸暗中令旗花式一变,却反而迂回向敌后包抄过去,张迈在几个月间接连打了三场大仗,对战争的认识也脱离菜鸟级别,逐步向专业级别迈进了,这时已有些许见微知著的能力,便猜郭师庸是见形势于己有利,决心全歼。

这时敌人的骑兵已经被吃掉了一半以上,敌将眼看不妙,赶紧带人逃走,却哪里还来得及?

杨易陷军于敌我大部队之间,冲击虽强,但他这个目标太过明显,人人怕他也人人防着他,行动自无法灵动,慕容春华见状带领的五十飞骑脱离大队,绕了个弧形,从敌人兵力空虚处突入,冲到了那回纥将领附近,马上张弓,飞箭射去,正中敌军将领脖颈!

张迈在城头望见,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小石头看得血脉贲张,心道:“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么威风就好了!”

这时主战场的形势已无悬念,唐仁孝请令道:“特使,如今已无需守城,请许我带六队人马出城,部署于正东、东北、东南方向,收拾回纥残军。”张迈许了,又从郭洛手中接过望远镜,见远处郭师庸将两营将士布置成一队队的,十二队人马布置在十二个位置上,几乎把敌军的归路都挡住了!这员老将在军事地理上确有过人之处,只是一望便知哪里可宽,哪里当紧,虽只两个营的兵力却已从西南到西北布成了一个似疏实密的罗网。

这边唐仁孝亦率众从东路缓缓逼近,杨易只爱厮杀,追亡逐北乐此不疲,张迈传令道:“让仁孝下令,投降免杀!”又对小石头道:“你去寻找敌军中箭落马的主将,如果还没死就带他来见我。”

小石头接到命令大喜,翻上黄骠马,疾驰出城。

这场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唐军打得干净利落之至!来犯回纥共一千一百四十余人,兵力既居弱势,又遭遇伏击,大乱之下半数被歼,半数被俘虏,逃走者寥寥可数。唐军的伤亡却甚微,将领中只杨定邦在混战中大腿被流矢所伤,但也无性命之忧。

郭师庸开始清理战场时,小石头提了那回纥将领入城,猿臂舒处,轻轻放下,叫道:“特使,这人还没死呢!”

张迈见慕容春华的那支箭还嵌在对方脖子上,命马小春:“把他带下去医治,尽量留住他一条性命。”又对郭洛道:“你去把那些将领找出来,审问有关怛罗斯、俱兰城的兵力布置情况。”

郭洛道一声“省得。”领命去了。

张迈自己却亲自出城去慰问杨定邦,这时他的地位,战后的战场处理工作、俘虏接收工作已无需插手过问,郭师庸等自会处置。

郭师庸命安守业押了俘虏,带着首级,到城内大街小巷绕了一圈,后勤部队那些刚刚归附的奴隶久受回纥官兵压迫,人人敢怒不敢言,这时看见他们在唐军手下吃了个大败仗,心里一阵痛快解恨之余,对唐军也更生敬畏之心。

至于下巴儿思的居民就变得更加服服帖帖了,老奈尔沙希派儿子阿布勒来问询恭贺,张迈许他到战场去走一遭,阿布勒虽是个商人,见识却广,到战场绕了一圈后回去对老奈尔沙希道:“厉害,厉害!从战场上留下的痕迹看来,这次这位灯上城城主打的可是一场硬仗啊!”随即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我在战场上听灯上城的有些将士说话,似乎不是西域的言语。”

“什么意思?”

阿布勒道:“老爹你可还记得,当初佛教与我教换徒研经,我曾在疏勒大昭寺住过一段时间?”

“嗯,你是说唐民后裔建的那座大昭寺么?那又怎么样?”

阿布勒道:“我在那里住了三个月,学会了一些唐言啊,而灯上城的那些将士说的,好像也是唐言。”

老奈尔沙希吃了一惊:“什么?唐言?这…这怎么可能!这里可是下巴儿思啊!不是疏勒,不是于阗!不过…那天宴会上,喝退那个大老粗的人(他说的是刘岸)…看他的长相,确实是个典型的唐人啊。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013章 战者之仁

下巴儿思城外一战,取得的战果,振作了军心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唐军将可能可以从俘虏口中获得这一带的军事情报——眼下唐军对情报的渴求程度甚至比对军资的渴求还要强烈。

郭洛审问了俘虏后得知此次回纥领军的乃是怛罗斯地位不低的将领,名叫阿里,他又从俘虏之中抽出底层将士、中层指挥官来,底层将士一般接触不到上层的决策,无法从他们口里得知高层的情报,主要的作用是让他们指认将领,并从他们透露的细节来印证将领们的供词。

郭洛道:“那些将领很不老实,所说的话都互相矛盾,没一句信得的。”他是将那些回纥的指挥官隔离了审问,在这种情况下真话容易取得一致,谎言却势必各自拆台,所以知道那些回纥指挥官都在说谎。

张迈道:“咱们的军律,虽然有不得虐待俘虏这一条,不过事急从权,只得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杨易叫道:“阿洛太斯文了,我去!”他才从战场上回来,满身的血污,都没功夫洗刷,看起来便如一个地狱的杀神。

郭师庸却拦住了他:“你能有什么手段?左右不过是拿鞭子抽打,我刚才有去俘虏营巡视了一番,那些个回纥将领有好些都是硬汉子,尤其是那个阿里,受了那样的重伤,哼都不哼一下,我可不觉得你能有什么办法叫他开口。”

“那怎么办?”

张迈道:“把那个阿里提来,我亲自来审问他。”

郭师庸却又拦住他,道:“特使,闻道有不同,术业有专攻,你脸上没有凶相,杀气不够,杨易若也干不来,怕你也未必能叫那阿里开口,这事不如就交给安九吧。”

郭洛杨易一听都惊呼起来:“安九?他在军中么?”郭洛道:“他该属于民部才对啊,又不会打仗,怎么会在军中?”

郭师庸道:“大都护觉得此行或许用得到他,所以让我将他带着。”

张迈问道:“安九是谁?”

他听这名字倒像是安六的兄弟,果然郭师庸说:“是安六叔的族弟。拷问刑讯的事,他是一把好手。”

张迈听了有些奇怪,新碎叶城的原始居民不多,其中有一技之长的张迈几乎都知道,但这安九既是安六的族弟,从郭师庸的语气看来分明又是个有本领的人,自己居然不知,因问:“我怎么不晓得他?”

“他是一个活在暗黑中的人,人又有些怪癖,在新碎叶城时地位也不高,大家又都讨厌他,平常不会谈论他的,所以特使自然不知道,其实特使也不必知道他。”郭师庸说。

张迈听到这里反而更好奇了:“大家为什么不喜欢他?”

杨易蹙着眉头,说道:“谁会喜欢他啊,满身都是死人的味道,小时候我见到他都要做恶梦的。”

张迈笑道:“还有连你都怕的人?那我真想见他一见。”就命马小春跟着郭师庸的人去请,过了一会马小春回来,脸上像刚刚吃了一堆苍蝇,回禀道:“特使,他…他不肯来。”

“为什么?”张迈问。

“那人是个怪人,躲在黑乎乎的角落里,说话的声音也古怪,听说特使召见,也不肯出来,我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为什么来。”马小春说着,忍不住插了一句口:“特使你还是别见他了吧,那人就像,就像一条蛇,躲在洞里怕见人似的,还有…”想想自己是藏碑谷人,那安九却是新碎叶城的,而且好像是军中大有身份的安六的什么人,可别造次得罪了,便没再说下去。

郭师庸也道:“特使,这安九也不算什么人物,不过是脾气怪异,比较会吓人而已。在咱们新碎叶城他算是一名狱卒,您是钦差之尊,没必要见这等人。”

“狱卒?咱们新碎叶城还有监狱?”

郭师庸笑道:“也难怪特使不知,咱们新碎叶城建制齐全,监狱自然也还是有的,不过也没什么人犯事,就是犯了事,或罚鞭打,或罚苦工,一般也不用关到里头去,监狱大抵就是虚设,安九无他特长,脾性怪异,不能合群,甚至犯过事,念在他父亲立有苦劳,大都护便安排了个差使给他做,算是有个安身之处罢了。”

张迈听到这里已明白过来,大凡一个族群,不管是哪一族、哪一国,总有一定比例的“非正常人”、边缘人,或生理上有残缺,或心理上有问题,这个安九大概就是这一类的人了,安守敬插口说:“安九在我们族内人人讨厌,当初咱们迁徙的时候甚至有人说要把他留下,别让他跟着了,他自己也没什么意见——因他是个痴性的人,活得有如蛇兽,留他在山林间和带他一起走,其实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可大都护却不肯,他当时问了我们一句话,大伙儿答不出来,便把他带上了。”

安九算来也是安守敬的族叔,但安守敬却直呼其名,想来此人在唐军之中确实地位卑微。

张迈问:“大都护问了什么话?”

安守敬道:“大都护问:要是我们走了,回头安九被回纥捉住,大家觉得他会不会供出一些我们的消息?当时大家都答不上来,因人人心中都觉得安九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大都护道:大家其实也都知道答案,就冲着他有这性儿,咱们就不能抛下他——圣人教诲:‘鳏寡孤独皆当养之’,这是我华夏仁者之道,咱们还养得起他,怎么能就抛下他?因此便将他带上了。不想如今却有了用处。”

张迈听了郭师道的这句话心中感动,心想:“我大唐子民,毕竟是与胡虏不同!‘鳏寡孤独皆当养之’,这是老祖宗要求我们关怀弱势群体的大胸襟、大仁德。如今虽在战时,大都护却还能守住这条战线!我中华能屹立于世数千年不倒,岂止是铁血二字而已!”

这时说道:“既然大家都觉得安九合适办这件事情,那就交给他吧。”命马小春:“这次要审问的俘虏不少,你去后勤队伍中选二十个人,帮安九打下手。”

马小春应了,临走时郭师庸叮嘱:“你们听安九的指挥,把‘架势’安排妥当就可以离开,不用在旁边看着,他折磨人的场面,看了会伤人的恻隐之心。”

张迈越听越是好奇,不久马小春又回来禀报道:“那人真怪,听特使说要交人给他拷问,高兴得不得了,就像得了一万两万金似的。不过他说他天黑之前干不了活,而且干活的时候得在一个别人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最好有个能隔绝内外响动的深土牢。”

这下巴儿思,却没有这等土牢。

郭师庸叫道:“哎哟,是我失算了,要是让他在城内审问,今晚我们都不用睡觉了。”

安守敬道:“那馒头山北侧,有一间小木屋,是下巴儿思牧民放牧歇脚之地,不如就让他去那里审问,我再派一队士兵将那周围守住。”

郭师庸道:“那地方不错。”

马小春领命去了,张迈再与众人商议今后的去向,只是谈来谈去,都觉得得有最新的情报作参佐,谈着谈着,自然就更期待安九拷问得如何了,张迈好奇心起,便要去看看情况,郭洛、刘岸等竟然都来拦住他,说:“安九现在应该正在拷问那个阿里和那些将领,他拷问人的场面太…太难看,君子远庖厨,特使你还是别去吧。”

张迈笑道:“什么叫君子远庖厨啊,阿洛你乱用典故,我又不是要进厨房。”

杨易咿了一声,道:“什么厨房,安九拷问人的地方,那就是屠宰场。迈哥你还是别去了,安九拷问人那场面见了,保管你三天吃不下饭。”

他们越是拦着,张迈就越发想去瞧瞧,不顾拦阻,骑马赶到城外,才望见小木屋,便隐隐传来一声惨呼,那惨呼叫得好怪,似乎不是单纯的痛楚,张迈也算经历过好几次战阵了,听到这个惨呼时却还是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心想:“庸叔说安九‘只是比较会吓人’,听这惨呼声,恐怕不是‘比较会吓人’而已。”

再走近些,便见到一队士兵把守着——却是安守敬派来的。那些士兵见到张迈躬身行礼,张迈发现他们脚下大都有呕吐的秽物,问道:“怎么回事?”

带头的队正与副队正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张迈便纵骑走近,这时又传来几声呻吟,那种呻吟却比刚才那惨呼更叫人难受,实非人间所能有,张迈到此已有些后悔了,到了小木屋前,要推开门时,不严实的门内已经传出一股莫名恶臭,似是血腥、粪便、胃酸以及种种分泌物凑合在一起,屋内究竟是什么样的惨状呢?张迈只觉得一阵反胃,竟不敢去想象了。

郭洛又劝道:“迈哥,还是别进去了吧。这等不仁场面,见之无益。”

张迈的手在木门停留了片刻,终于放弃了那无益于事的好奇心,道:“走吧。”

这一晚踏月回城,心里思考着一个问题:“何谓仁?何谓不仁?”

这几个月的经历让张迈看到兵家之事,从战场之上到战场之外,都充满了种种大不仁。有一些甚至是张迈自己主导着干的。可是张迈做这些事情在这个环境下又不显得突兀。

若是在兵事上按照仁义道德行事,那便是“宋襄公之仁”,不但必然招致失败,且还要为天下所笑,便是上古真正的圣贤,也不会有人赞同宋襄公的言行。但兵圣孙子却又强调“智信仁勇严”是为将之五德,仁居其一,认为“仁”是为将者的必要条件。

为将也要懂得“仁”——如果这话是孔夫子说的,张迈可以不鸟他,但这话却是孙子说的。

为将而不仁,则虽有鬼神之谋、无敌之师,也将行之不远。

“连孙子也认为,能取得战争胜利的,是仁而不是暴,那么,怎么样才是真正的战场之仁呢?老祖宗是如何在战场上把握仁者之度的?”

有一些道理,书上也有写着,可真正要领悟却无法靠读书或听教,而得靠铁骑与陌刀来体验才能真正掌握!

“那些迷信小仁小义、如宋襄公之流的民族,或早已都被扫入历史尘埃之中,连渣都不剩,或如印度的古民,虽然存留却代代为奴——这些,都是羊!”

“而那些迷信‘暴’的民族,如匈奴,如羯氐,如柔然,如鲜卑,纵然因缘际会得以横行一时,最终也如烟花般耀亮夜空后便一去不返——这些,都是狼!”

“只有具备‘战者之仁’的华夏,才几经劫难,终能于低谷间奋起重生!至今屹立不倒!”

“所以,我中华的图腾,不是狼,也不是羊,而是龙!”

郭洛和杨易发现张迈忽然停了下来,在马上握了握腰间的横刀,这一刻两人都觉得张迈的气度起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三骑呈品字形静静立于明月之下,郭洛杨易却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左一右默默地注视着张迈。

忽然之间,张迈不很担心大唐的存灭了,尽管这时他还未能彻底掌握老祖宗的战者之仁,“但当我们悟透这一点时,或者长安也就到了!”

第014章 破敌趁胜

第二日,一份四页纸的回禀递到了张迈手中,纸很干净,却带着血腥味。

这份回禀是马小春呈上来的,他呈上这份回禀时双目充满了疲倦,与往日的飞扬灵动完全不同。仿佛昨晚耗尽了他的精神力一般。

张迈打开回禀,见里头写的都是供词,第一张纸是阿里的供词,里面有打圈的,有打叉的,也有点上点的,马小春给张迈解释,打圈的就是安九通过多重印证觉得很有把握的消息,打叉则是假消息,打点的则是不确定。

第二张纸也是一样,不过这些却都是十几个中层将领的供词了。

这两张纸信息点很多,汇集到第三张纸上,却才是安九的总结了。张迈发现笔迹很严谨,问马小春是谁写的,马小春说是安九写的,张迈有些愕然了,他原本以为安九那样一个地位卑微的人多半目不识丁,哪知他居然写得出这样一笔字来。

看这字,分明是个读书人,张迈真想不通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让那些待罪俘虏发出那么可怕的声音。

细细看安九的总结,用语也相当严谨节省,甚至吝啬。其总结分条如下:

“甲一,萨图克·博格拉已离怛罗斯三月有余,临行抽调怛罗斯数千兵马,一月之前又再次抽调,不知何往,不知何用。”

张迈拿着回禀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心想光是得到这条消息,就应该给安九记上一条大功了!又想安九究竟做了什么,竟让阿里讲出这么重要的情报来。再看下去:

“甲二,怛罗斯留守将领为塞坎,其人为博格拉汗麾下大将,善于用兵,然残暴,好虐,贪婪。博格拉汗之嫡子穆萨亦在城中,为监国。”

“塞坎,塞坎…”张迈便想到,若博格拉汗不在怛罗斯,则这个塞坎在未来一段时间将有可能成为唐军最重要的对手。

“甲三,今怛罗斯兵备约八千人,俱兰城兵备约一千人。两地民风悍勇,危难之际,民亦可助战。”

“甲四,发兵下巴儿思之缘由——闻俱兰城有警,塞坎在信与不信之间,其部将加苏丁力劝其谨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塞坎几经思虑,特派二将赴援,二将者,一为阿里,一名巴加,巴加率领一千人先赶往俱兰城,阿里率一千二百人,先至下巴儿思,将取此城土兵前往俱兰城会合。”

张迈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知道回纥为何会来得这么快,原来怛罗斯那边并不是已知道下巴儿思这边发生的事情,只是兵分两路奔赴俱兰城,然而回纥人没想到的是,阿里的部队出发时,下巴儿思已经落在唐军手里了,结果阿里来到下巴儿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全军覆没。

将安九的整份呈禀看完,张迈不由得感叹道:“这个安九,简直是一个天才啊。不想咱们唐军之中居然还有如此人物。”

郭师庸却仿佛不同意张迈的说法,叹道:“他哪里是什么天才,只是心里有病而已。从小就如此,喜欢折磨人,且法子也是花样百出,找不到人折磨,他便去折磨畜生。若能折磨人时,便乐得如酒鬼碰上美酒,若找不到人折磨时,便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年纪越大这毛病就越重,一开始长辈们都觉得他天性不好,恶根深种,不断劝谕,后来慢慢地才知道他如此喜欢折磨人,也不心存恶意,只是病态如此,不能自制罢了。”

张迈放下那份回禀,让诸将传阅罢,道:“各位以为如何?”

刘岸道:“到了安九手中,想不说实话也难。我觉得这份情报可信度不低。怛罗斯这一带的兵力,比我们预想中还要少,不过比起我们来,却还是要强大得多。但我们只要保持机动,应该不会被他们截住。”

杨易道:“怛罗斯那边的兵力虽然比我们多,俱兰城那边的兵力却比我们少!不如我们先把俱兰城给打下了吧!”

郭师庸道:“怛罗斯八千兵马,已出两千,却仍然有六千人,其中一千人已被我们歼灭,我军若等兴武营回来,七营齐动,对俱兰城那边也有兵力上的优势,但相对于怛罗斯则仍然是弱势。若要攻打俱兰城的话,那里商家不少,私兵众多,动员起来可以达到两三千多人来守城。再说这次我们为怕他们增援下巴儿思,又放跑了牧民俘虏假传消息,说我们要攻打俱兰城,那边此刻定然严密防范着,没法像下巴儿思这样靠袭击取得城池,且守城容易攻城难,我们强攻,他们严守,我们的兵力其实也未必足够。”

诸将议论了起来,或觉得俱兰城可攻,或觉得俱兰城难打,最后张迈问到郭洛,郭洛道:“俱兰城能不能打,可以再讨论,不过假如我们打下俱兰城,接下来却该怎么办?如果我们打不下俱兰城?又该怎么办?我们去打俱兰城,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这句话又回到了唐军的大战略上来,诸将便都想起张迈所定下的短期、中期和长期三大战略:短期来说是要劫掠粮草,给灯下谷做进一步的物资补充;中期是要调动得回纥人疲于奔命;至于长期的战略目标则是建立根据地和联系长安。

郭洛提出这一点后道:“若是为劫掠,那么我们此次前往俱兰城就不能攻坚,只要扫掠其近郊然后就退走;若是为迷诱博格拉汗,那么此战我们就要调整战略,打出大唐旗号了;至于第三个目标…那么我们就是要突破怛罗斯这条防线,向疏勒进发了。”

他的分析条理分明,几句话说出来诸将无不颔首,刘岸道:“只是扫掠俱兰城近郊的话,作用不大;至于突破怛罗斯俱兰城这条防线,向疏勒进发…似乎也不是上上之选。”

因为就算唐军能够突破怛罗斯俱兰城防线,突破之后南方也仍然有上千里的陌生道路要走,那时候若在前路遇上坚城,背后塞坎的怛罗斯驻军又追了上来,那唐军可就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了。

“那么,我们是否先将博格拉汗引诱回来?把回纥人的目光吸引到这边来?”唐仁孝说。

杨易却道:“那么回纥人将目光转移到这边以后我们怎么办?又回碎叶河北去?那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所谓将回纥人引诱回来而唐军却反而回到碎叶河北,那是无法突破怛罗斯的情况下的备用选择,乃是一条后路,像杨易这种激进派自然不喜欢这种想法。

诸将又纷纷议论起来了,张迈忽道:“或许还有另外一条思路的。”

帐内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张迈,如今的张迈似乎已经习惯了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说话了:“劫掠是短期行为,回碎叶河北是无奈之举,现在我们还有选择,当然要走最有前景的那条路。”

“迈哥是说,咱们一口气突破怛罗斯俱兰城这条防线,直指疏勒么?”

到了疏勒,便能联系上于阗,到了疏勒,便是到了中国的门口!到了疏勒,一切形势都将变得更加的明朗!

杨易自然兴奋,不只是他,所有青年将领都兴奋,那正是唐军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目标啊——可是,这条路走得通么?

“现在就突破南下,万一前有坚城、后有追兵,咱们便要被前后夹击。”郭师庸说。

“不,不是现在就突破,而是要先消除追兵之患,然后再突破!”

“消除追兵之患?”

“对!”张迈说道:“从俘虏的口供看来,怛罗斯方面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我们的情况,我们仍然在暗处,而回纥人则在明处,他们还被我们打得懵懵懂懂的呢,我们得趁着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一部一部地吃掉他们,杀得这个地区兵力锐减,我们不就可以从容南下了么?”

张迈当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道:“如今怛罗斯的主将犯了分兵大忌,这对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这次作战成功,那我们不仅将有机会攻占俱兰城,更能削弱怛罗斯,那时候在这片区域上,我们就能取得主动了。说不定就能突破这里,挺进疏勒了。”

一众青年将领都听得出神,和往常一样,杨易是第一个出来表示赞成。

郭师庸看到这个架势,便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些年轻人了,说道:“若是这样,那我们最好将飞熊营、兴武营也取来,八营合一,挺进俱兰城,那样胜算会大一些。”

“不!”张迈却道:“兵贵神速!不能等飞熊营了,甚至不能等到兴武营回来!若要行动,现在就得行动!每过得一天,回纥人知道我们虚实的机会就大了三分!现在我们要跟回纥人争夺这个地区的胜负,决胜的不是兵力,而是时间!”

诸将在帐中议论的时候,马小春已经退到帐外和小石头一起把守帐门,门内隐隐传来张迈等人的声音,但马小春却听不清楚里头在说什么。

“小石头。”

“嗯?”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进里面听着,甚至参与讨论呢?”

“我不知道。”小石头似乎没有马小春那么多的想法:“反正特使让我们站岗,咱们就站岗啊,要是有一天他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就进去。”

马小春笑了笑,觉得自己的这个同乡真是单纯得可以。“如果姐夫肯投效张特使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坐在里面了。”马小春想。

帐门忽然被掀起,慕容春华、唐仁孝、杨桑干、安守业等副校尉一个个地走出来,行色显得十分紧急,不就郭师庸、安守敬、杨定邦、杨易四个校尉级的人物也疾步迈出,帐内只剩下张迈、刘岸和郭洛,张迈向马小春招了招手,让他进来,说道:“这次安九立了大功,我想应该嘉奖一下他,你去问一下他,看看他有什么愿望没有,我希望能尽量满足他。”

马小春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回来替安九回话:“安九说他什么也不要,只是说,如果下次再捉到敌人,请交给他吧,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快活过了。”

张迈听了,为之愕然,马小春又说:“对了,安九还说,那个阿里还有一口气,特使要让他干什么不?”

第015章 八倍山

安西唐军在下巴儿思发生了不小的人事变动。随着人事变动而来的是编制上的调整。

原本只是七营两千七百人出发,如今兴武营回去,却又另外增加了两个非战斗营:俘虏营和后勤营。俘虏营共有俘虏七百人,后勤营则是小经训练的奴隶。

军帐会议结束后,诸营校尉整理好部队之后,五个营的战斗队伍陆续出发,杨桑干统领广武营留守下巴儿思,同时监视俘虏、后勤两营。

直到张迈已经离开下巴儿思,城中的居民都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就是唐军的底层将士如小石头等,也只是在将领的带领下匆匆出发,甚至都未被告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前往哪里。幸好,张迈这段时间以来接连取胜的战绩,已让全军上下对他的领导有了信心,在某些人心里甚至产生了盲目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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