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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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或许不知道,他自己却很清楚,右翼的这八千名士兵,其中三千人是萨曼在库巴附近的驻军,两千人是中途陆续来归的诸胡部队,一千人是讹迹罕的降军,一千人是库巴圣战者的辅助人马,还有一千人则是应萨曼征调的波斯雇佣兵,正是一支名副其实的杂牌部队,萨图克将之带来,只是为了凑数。同时,如果一战得胜,这八千人在追亡逐北的追击战中也将能够发挥不小的作用。

唐骑来势如风!而郭洛就冲在这大风的风口上!如果这人有人注意到他脸部的表情的话,会发现郭洛即便在此刻脸上也没有一点变化,仍然保持着平常那样平静的状态,就像他面对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块豆腐!

在敌军接锋之后的那一瞬间,薛苏丁对郭洛的洞察力忽然产生了由衷的钦佩!这一部胡军,踩起来的感觉真的像豆腐啊!

远远望见大唐铁骑的威势时,讹迹罕的降军首先抽脚,库巴圣战者的辅助人马有一部分人甚至丢掉了兵器。“望风而遁”这个成语并不是一种夸张的形容,实际上这个成语正是对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的真实战场的确切描述。

抵抗的人也还有,然而和溃逃的人夹杂在一起,他们的步伐就显得凌乱了。

从遏丹到昭山再到灯上城,唐军已经打过了好几场击溃战,在这一方面极有经验,当敌人一陷入混乱,郭洛所率领的两府人马立刻以营为单位,朝着敌人最薄弱的地方冲去,先冲破其薄弱环节,跟着将有抵抗力的人马切割包围起来,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郭洛就将这八千人冲击到崩溃的边缘,而此刻萨图克派出去的骚扰骑兵也到达了唐军步兵阵的侧面。

卫护着陌刀阵侧翼的长矛卒,手中虽然有盾牌,却并未能有效地阻止这两支千人队的袭扰,这两个千人队乃是萨图克精选出来对付唐军陌刀阵的人马,个个都能马上开弓,他们绕到唐军的侧面之后并不冲近,而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发箭,如果由于有人中箭受伤而出现缺口,他们又会立刻冲过来,试图闯入敌人内部,而一旦步兵阵将这个缺口补上,这些骑士又马上勒缰远遁。两个千人队并不聚集在一起,而是以百人为一队,在草原上散开了,用一种貌似松散其实又相互配合的阵型来作战。

任何兵种都只能在特定情况下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陌刀阵也并非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无敌。奚胜坐在步兵阵中间的战车上,指挥着阵内的预备士兵弥补边线上出现的缺口,前方刘黑虎依然保持着对敌军的攻势,但侧面与后方却让他感到压力很大。

尽管唐军的步兵阵因此而左支右绌,但萨图克的心情却比奚胜要沉重得多!自己与土伦围困住了张迈,对步兵阵也逐渐占据上风,但如果郭洛先行一步击垮整个右翼,那么他就能绕到萨图克的背面来,到时候萨图克也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

“三万多人对一万多人,又是正面会战,居然还是打了个难解难分?”

这个结果让萨图克心中感到十分难受。

可这仍然还不是定局!

“呜呜呜——”

是什么声音?是狼嚎么?

声音来自北面的投笔岗上,一直没有动静的杨易终于动了!苍鹰不动则已,一动便要致敌死命!

两个折冲府的大唐铁骑,从高地上如潮水般冲了下来,土伦派来应战唐军右翼的三千人马上前接战,却根本就抵挡不住,一下子就被杨易冲成了两截!这三千人马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组织力都比胡军右翼要好得多,但面对蓄势而发的杨易,他们的溃败速度竟然不在右翼之下!

如果是在陌刀阵以及郭洛动手之前,萨图克还有余力分兵增援,但这时杨易的行动却如同压断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摧毁了他继续打下去的决心!

“可汗,”苏赖奔到他身边,低声说道:“趁着局面尚未大坏,得考虑撤军了。”

第145章 大敌到齐

投笔岗会战的结果,以诸胡联军首先撤出战场而告终。在这一场浩大的接触战中,诸胡联军不但先退,而且伤亡人数也是唐军的数倍,在混乱之中,石拔甚至冲了上去,打了土伦一棍,獠牙扯下了他肩膀上的一大块皮,如果是换了别人,吃了这一下只怕早就肩头粉碎了,但土伦居然还能支撑着,确实无愧于他往昔的威名。

然而由于断后的萨图克指挥得当,阵势坚稳,致使唐军未能继续扩大战果,杨易赶出三十余里,望见西面又开来一支队列齐整的骑兵——那是库巴圣战者大将伊斯塔的部队,约有二千人,气势颇为雄壮,杨易担心遭到埋伏,这才折回,大军仍然在驾橐草原停驻,并向后方报捷。

听说唐军野战取胜,全城精神一振,三教长老都来贺喜,李膑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些,连夜出城,赶来贺捷,同时询问此战详情。

听了奚胜的描述后,李膑道:“诸胡联军前来,种类极杂,可是他们立场很不一致,虽说全部都是我们得罪过的人,可是光凭这一点是很难将各国真正地联合起来,我料萨图克定然是对萨曼、对土伦都许下重大承诺,既然是为利而来,那么就未必能够支持到最后,如果我们能够知道他们这承诺的内容,说不定就能瓦解他们的这个联盟。接下来与其用兵,不如用间。”

杨易却不赞成:“用什么间,我们堂堂正正的也能打赢,何必用这些阴谋手段?”

李膑道:“毕竟对方还有没出动的实力。”

杨易道:“他们没出动全部兵力,我们就出动了么?”

奚胜想起驾橐草原的这场大战的过程,双方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唐军虽以小集团的默契配合取得了胜利,但奚胜觉得这胜利在七分实力之外又带着三分偶然,说道:“李参军的建议还是很有道理的,既然有机会用计谋,就算不能靠此取胜,若能削弱敌人,也是一件好事。”

郭洛沉吟着,他也是稳健派,不过却是稳健之中偏向于进取,道:“但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敌军虽然带来了许多羊马,但千里远征之下,终究难以久支!”

李膑心想:“郭中郎素来沉着稳健,这次却如此助战,莫非是为了报仇?”说道:“从战场胜败来说,时间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然而大家不要忘记,我们在大战过后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疏勒地区的重建。这场仗能够早些结束的话,还是早些结束的好。”

眼见双方再次产生分歧,张迈道:“以战取胜,方是正道,但谋略也可以辅佐,李膑,这事仍然你来办吧。从眼前的局势看,胡人应该仍然会再次进军,驾橐草原不是可以守卫的地方,咱们就且撤回城内,看看他们有什么行动,再作打算。”

大军东归,就在草原分手,杨易仍然回下疏勒去,作别之时,他见脚下青草长得颇为茂盛,皱眉说道:“老天爷这次似乎开始眷顾胡人了。”

“怎么说?”张迈问。

杨易道:“有青草的地方,就能牧羊啊,萨图克他们带了那么多牲畜来,要是占据了城外水草丰茂之地,就能一边放牧,一边围城了,这对解决他们的粮食问题很有帮助,甚至比我们屯田还有效呢。”

张迈一怔,这一点他之前可还未曾考虑到。

托云小镇附近,尽管损失了三千多人马,但随着葛罗岭山口那边人马继续开至,诸胡联军的数量反而增加到了八万。

这其中,来自萨曼者多为白种人,来自两河(碎叶、伊丽)流域的多为黄种人,讹迹罕的降军多为混血,此外十余个依附而来的部族,或黄或白,甚至还有黑人。联军阵营之中立着四杆大旗,最显眼的是岭西回纥阿尔斯兰大汗赐给萨图克讨伐“唐寇”的大纛,其次是萨曼大将哈桑与回纥可汗土伦的大旗,再次才是萨图克的旗号,萨图克自成名以来行事颇为张狂,如今却连降数格,连旗号也仿佛变得没了精神。四杆大旗以下,火寻、吐火罗、罗施、拔汗那(即宁远),或者是萨曼的附属国,或者是回纥的附属部,共有十二国部,人数或多或少,亲萨曼的,便归哈桑统领,亲回纥的,便归土伦统领,托云小镇周围,各色营帐五花八门,难以尽数,单是以此而论,张迈那个“乌合之众”的评价却也并不过分。

虽然张迈烧了昭山行宫,大闹两河流域,又对讹迹罕用兵,大大触怒了阿尔斯兰,但他这次在萨图克循例禀报之后,不但放了土伦汗过来,还大张旗鼓地声言讨伐,却是有点出乎苏赖的意料。不过阿尔斯兰声音叫得大,派来的人却不足一千,饶是如此,阿尔斯兰的这杆大纛毕竟代表了岭西回纥汗国的最高威权,再加上“奉命讨伐者”竟然是萨图克和土伦两位可汗,号召一出,岭西自八剌沙衮以南,所有唯回纥马首是瞻的部族还是闻风而动,纷纷赶来助战。在他们看来,这伙小小的唐寇竟然惹得西域两大强国——回纥与萨曼的联手讨伐,那是必死无疑的了,打落水狗的事情大家也都乐意。直到这次投笔岗一战,一些部族才暗生悔意,心想这部唐寇果然不好惹,怪不得敢摸那两头老虎的屁股呢。

唐军东撤的消息传到军帐之内,术伊巴尔和伊斯塔商议起下一步该怎么办时,术伊巴尔道:“这次为了收回疏勒,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是尽管作出了那样重大的承诺,萨曼还是懒懒的模样,人是来了不少,却没有多大的战意。这次会战,哈桑借口远来疲倦,又说唐寇来者不过一万多人,我们应该能够解决,竟然拖延着不肯出战,哼!这次如果他肯出动精锐投入战场,那么我想战况会完全不同。”

“奈斯尔二世的意图,其实我们都很清楚。”苏赖道:“尽管我们秘许只要收回疏勒,就将库巴、讹迹罕都割让给他,并转作他的属国,世世为萨曼王朝镇守东疆,但按我看,光是如此还不足以打动得他出兵,奈斯尔二世是在对我回纥玩均衡呢,他既不希望博格拉汗太强,可也不希望博格拉汗太弱,如果博格拉汗太强盛了,他会拖我们的后腿,可如今我们眼看大势不妙,要是让阿尔斯兰趁机将我们吞并,那时土伦势难独存,无论是谁统一了岭西回纥,这个局面奈斯尔都不愿意看到,所以他才会派了哈桑来助我们收复疏勒。毕竟,一个没了怛罗斯、讹迹罕、库巴,而只剩下疏勒且又刚刚损兵折将的博格拉汗,要比一统回纥的阿尔斯兰好控制得多。”

霍兰哼了一声,说:“但他们人是派来了,却惰于不战,那又有什么作用!”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吵嚷声,萨图克皱起了眉头,让术伊巴尔出去瞧瞧是什么事情,没一会就听见了土伦汗的声音,萨图克等都想:“原来是他。”

术伊巴尔拦土伦不住,被他闯了进来,受伤的土伦肩膀包得厚厚的,进来就冲着萨图克嚷:“萨图克,听说唐寇缩回城去了,你怎么还不进兵!快快将疏勒围起来,破城之后,我要将那个伤了我的贼将碎尸万段!”

在唐军崛起之前,在回纥内部连阿尔斯兰对自己的这个副汗也不得不假以辞色,土伦对萨图克亦是敬畏交加,这时霍兰见他对博格拉汗无礼,怒上眉梢,手就按住了刀柄,萨图克却微微一笑,离座让给土伦,给他斟了奶酒,殷勤问土伦伤势如何,土伦道:“我这条胳膊,差点就废了!我自出生以来,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萨图克,这次我为你跑这么远,可真是亏大了!”

萨图克笑道:“兄长这是什么话!怎么叫为我?疏勒打下来,迟早还不是兄长的?我不过是暂时为兄长守城罢了。”

土伦笑了笑说:“是真的才好!人家都说你嘴上抹蜜,腹内藏刀呢!”

萨图克脸色一正,道:“兄长这是听谁的话?是大汗么?哼,他素来憎我,所以才来挑拨我和兄长的关系。他就是要咱们两个互斗,咱们斗得越厉害,他就越开心!可是兄长你想想,我对你的承诺,什么时候不算数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我那怛罗斯与俱兰城,不都已经交给兄长了么?”

土伦神色微微缓和,当初他赶到俱兰城时,手下也都说博格拉汗的许诺多半是空口说说,他自己也颇为犹疑,不料萨图克却二话不说,真的就将怛罗斯俱兰城都交给了他,这件事大大改变了土伦对萨图克的印象,这时土伦又道:“你在这件事情上,总算是有信用!只是伊丽与怛罗斯隔得那么远,你就算割给我了,我也很难守住啊。”

萨图克一挥手,将诸将都叫了出去,这才凑近了低声说:“现在是隔得远,但只要将八剌沙衮打下来,不就连在一起了么?”

土伦眼中忍不住露出热切的喜色来,却又迟疑说:“凭咱们两个联手,能斗赢他么?”

萨图克道:“等打下了疏勒,灭了唐寇,咱们再找个由头,许下重利,诱引哈桑北上,三家联手,不怕拿不下八剌沙衮。”

土伦更是一喜,又道:“只是这毕竟是咱们回纥自家的事,请外人来,只怕不大好,再说,咱们请他帮这么大的忙,只怕萨曼那边要狮子大开口。”

萨图克哈哈一笑:“他开什么口都答应他,等到八剌沙衮拿下,那时候他的大军就处在我回纥心腹之地了,四下全都是咱们的人,你我再设下陷阱,将他的大军全部坑杀在碎叶河边,再把杀死大汗的罪名推到他的头上,然后以复仇之名召集回纥诸部西征,一举平灭河中!到了那时,兄长你就是称霸西域、中兴回纥的绝世雄主了!”

土伦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赞道:“妙计,妙计!”

两人在帐内密议了好久,土伦越谈越是开心,最后道:“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我一定要打破疏勒,找出唐寇中打我一棒的那小子!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土伦去后,诸将才复进账,还没坐定,帐门掀开,又有人闯了进来,这次来的却是一个蓄着胡须、身材高大的男子,长着一张典型的阿拉伯人的脸孔,他就是萨曼这次远征的大将哈桑。

帐内伊斯塔黑着脸,霍兰也极不痛快!想一年前萨图克全盛之时,怛罗斯派往布哈拉的使者也敢向奈斯尔二世叫板,塞坎、霍兰等人面对阿布哈兹、哈桑等也是居高临下的态势,不料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形势竟然就变得如此颠倒!往西威严无比的博格拉汗大帐,如今却叫人说来就来,但萨图克对这一切都仿佛全没放在心上,眼神非但平静,甚至还保持着对土伦时的谦卑。

哈桑看了萨图克一眼,全没将别人放在眼里,一进来就叫道:“萨图克,我听说我教在疏勒的几万教徒,全部被那伙唐寇杀害了,这消息是真的吗?”

“这个…”萨图克道:“得问问苏赖老。”

哈桑睨了苏赖一眼道:“是真的么?”

“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似乎没有全被杀害,”苏赖道:“不过也遇害的也超过一半了,还活着的听说也都成了奴隶。男的派去做苦工,女的拉去做女奴,至于还不懂事的小孩子,则全部被带到佛寺教化。照这样看来,不出数年,葱岭以东恐怕就再没有一个天方教徒了。”

哈桑脸上现出少见的怒色来:“这伙唐寇,他们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吗,竟然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来!”

苏赖趁机道:“疏勒这边,佛教徒,祆教徒,摩尼教徒,对我们天方教向来仇视,那伙唐寇的首领听说本身就是佛教徒,又和摩尼教徒有所勾结,现在一有机会,自然是要设法灭我天方教了。”

哈桑怒道:“灭我天方教?哈哈!”他的笑声带着杀气与冷意:“那就要看看到底是谁灭谁!”

萨图克道:“这帮唐寇,虽然可恶,但我们也不能不说他们的实力确实已经变得相当强大,驾橐草原一战,我们是初战不利,若他们退入了疏勒城内,彼守我攻,只怕会更加麻烦。”

“那是你们没用!”哈桑道:“一群流寇而已,你们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都不知道你以前那么大的名气是怎么蒙来的!哼,那日我是走累了,没上战场去,若是有我出手,这会子都打到疏勒城下了。萨图克,等后续部队到齐,咱们就赶紧进兵吧!不要耽搁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先和你说明。”

萨图克微微低下上半身,道:“请说。”

哈桑见名震四方的回纥公驼可汗对自己也如此服帖,脸上不禁露出些许得意的微笑来,道:“破城之后,我要将所有疏勒境内卡菲勒全部杀死,到时候你可不许拦我!”

萨图克有些为难地道:“城内除了那帮外来的唐寇之外,其他人毕竟都曾是我的子民,这个…”

哈桑作色道:“怎么,你不答应么!”

萨图克显得十分无奈,道:“好吧,既然是哈桑将军的要求,我答应。”

季春,诸胡联军拔营离开托云小镇,大军中萨曼及其附属国部到了三万五千多人,库巴圣战者连同讹迹罕降军约万人,萨图克两万五千人,土伦一万五千人,回纥附属诸部约万人,共计九万五千人,号称二十万大军,滚滚东进,朝疏勒压来。

张迈自守疏勒本城,杨易守下疏勒,又让奚胜在东北角的高岗上立了一营,四门守军日夜轮岗,严防待敌。

诸胡联军逼近之后,几个首脑碰了一下头,决定由土伦负责攻打西门,哈桑负责攻打南门,萨图克负责攻打北门,回纥附属诸部挺进切断疏勒与莎车的联系。

一时间整个疏勒仿佛地皮都被震动了起来,疏勒城内唐军的宣传做得好,这个冬天郑渭又已经建立起了有效的保甲制度,所以受到的影响还比较小,城外的诸胡部眼见故主忽然出现,而且是带了“二十万大军”出现,却都慌了!

“怎么博格拉汗还没死么?原来我们都被唐军给骗了!”

便有七部万余人奔来依附,萨图克也不怪罪,命伊斯塔统领了前去攻打下疏勒。杨易望见疏勒诸胡远来,冷笑道:“这些墙头草,看来当日挨打还没挨够!”不等他们靠近,就领了一千骑兵出城,那些牧民哪里是他的对手?最先抵达的两部人马被杀得屁滚尿流,其它五部见了害怕,远远地就停下了,都不敢近前。伊斯塔所部不过万人,却围不住下疏勒。

疏勒那边却是四面皆敌,郭师庸道:“东路若是被截,我军与莎车的联系便会被切断,不可不争。”郭洛道:“我去!”领了三千骑兵出城扫荡,又大胜了一场,等到萨图克和哈桑听到消息派人增援,郭洛已经领军退回城内了。

萨图克见没法阻止唐军出城,颇为忧虑,哈桑却大骂“突厥人”没用,概回纥附属诸部说的都是突厥系语言,所以在天方教眼里,他们甚至包括回纥人在内都是“突厥人”。

四方围定,已近三月,李膑所盼望的回春寒没有到来,天气反而越来越好,疏勒绿洲处处都是长势喜人的青草,几路大军占定了附郭所有牧场,装好了器械,推出了云梯,正准备攻城。

却听东北方向传来了惊人的消息,却是龟兹的回纥人到了。

第146章 以攻守城

和葱岭以西相类似,葱岭以东的回纥并未建立起一个大一统的草原帝国,回纥的各个分支占据各个绿洲,对内也都自称大汗,甚至建号“阿尔斯兰”,但对外时,还是承认高昌回纥在天山南北的霸权。胡沙加尔派往高昌的使者,高昌的大汗毗伽召宰相约昌商议,约昌觉得胡沙加尔这一趟来得古怪,所谓“唐寇云云”之前又没听说,忽然冒了出来,非但来势汹汹,甚至攻到了回纥的老巢,约昌便推断这可能是疏勒内部唐民作乱,胡沙加尔弹压不住,所以来求援军。

“那我们该如何回应他呢?”毗伽问。

“唐人衰微已久,这次忽然又冒头,依我看最多也不过是回光返照,难以久支,”约昌道:“我们若派大军前往,到了疏勒而这唐民叛乱已经平定,胡沙加尔未必还肯承认当初的诺言,到时候空手而回,只怕会被西域诸国各族笑话。但要是不派兵前往,万一胡沙加尔是出自真心,那岂不坐失了大好良机?再则,如今于阗再竖亲唐旗帜,若是胡沙加尔所说的这伙唐寇真那么厉害而又未能及时弹压,让他们成了气候,只怕又是一个归义军!自疏勒以至于龟兹、高昌,汉人本来就不少,若再加上亲唐部族那就更多了,万一让疏勒、于阗、沙州等地的唐民联成一气,对我回纥一族绝非好事。”

“那么宰相的意思,到底是派兵,还是不派兵。”

“派,但不从我们本部派,”约昌道:“我们且指派龟兹人去。”

毗伽马上就明白了过来,龟兹回纥对高昌这边也称臣,但内部却独立自治,地位类似于附属国,若派龟兹回纥前去助阵,成功了毗伽对疏勒的归属仍有过问的余地,失败了也不影响自己的脸面,连称妙策,当即向龟兹发出了命令。

龟兹可汗骨咄也召宰相商议,宰相以为高昌方面的命令不可轻违,免得给了毗伽向龟兹问罪的借口,而且疏勒离龟兹近而离高昌远,如果这件事情成功的话,最有可能得到疏勒的将不是高昌而是龟兹,骨咄也觉得是个机会,当即发骆驼兵五千,骑兵一万千,共一万五千人西进,到了温宿(今新疆阿克苏市),又征调了当地诸部五千人,经过蔚头,又征调了蔚头回纥四千人,总共两万四千人,蔚头已经在疏勒东境。骨咄到了疏勒边界,听到了许多流言,也有的说“唐寇”去年就已经攻陷了疏勒,也有的说现在那边还在打仗,也不知疏勒的真实情况如何,先让麦隆入境来报,就说东面的援军到了。

胡沙加尔向高昌求援乃是一桩机密大事,萨图克本人到现在还不知晓,这时疏勒的形势已经大变,总算麦隆有些急智,望见博格拉汗的旗号急忙奔入营内,将他出发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胡沙加尔本身倒不是真有意背叛萨图克,向高昌求救那也是用上纵横策略,所以麦隆略无隐瞒,基本是照直说。

萨图克听完问诸将怎么办,苏赖道:“恭喜可汗,贺喜可汗!这是真神派下来的一支援军啊!”

萨图克道:“只是胡沙加尔许了大诺,将来若攻克了疏勒,我们用什么来酬谢他们?”

苏赖道:“龟兹是西域的礼乐大邦,将兵却相对软弱,我军精锐五千人可破其一万五千人,至于从温宿、蔚头征调的九千人更是不值一哂。随便胡沙加尔许过什么诺言,都答应他就是,等大事一定来个翻脸不认,他也奈何不了我们。”

萨图克笑了起来,道:“只是怎么让骨咄觉得我们开出的条件有诚意,却还得斟酌斟酌。”

苏赖道:“先邀他入境,让他瞧瞧我们的十万大军,骨咄见了一定心生畏惧,那时候我们就半威胁半利诱,许诺功成之后将下疏勒割给他,再送他疏勒军府一半的金银财宝。”

萨图克依言,仍然派麦隆出使,骨咄听说博格拉汗“唐寇”已经攻陷了疏勒,但博格拉汗却回来了,且已将疏勒围住,邀他前往会师。

骨咄心想萨图克既然回来,那自己要吞并疏勒多半是没戏了,可也不能就这样两手空空就打道回府,眼见麦隆盛意拳拳,便领兵入境,入境后派骑兵一探,发现疏勒地面至少有十万人马围住了疏勒、下疏勒两座城池,心中大起敬畏,暗想这位博格拉汗果真名不虚传,竟然有这么大的兵力,说到军威之盛不在毗伽可汗之下,萨图克对哈桑、土伦时卑躬屈膝,与骨咄相见时却恢复了凌人的气派,在说到得胜之后要将下疏勒割给龟兹时,骨咄连称不敢,只道:“但愿此战之后,我龟兹一系与疏勒世世友好,小王就心满意足了。”

萨图克便安排了他去围攻下疏勒,却调回了伊斯塔,九万多大军渐围渐紧。萨图克派了人射书箭入城劝张迈投降,张迈却毫不理会。

这个冬天里,张迈和萨图克分别都做了充足的准备,相对而言,张迈就像在继续追逐猎物的狩猎者,而萨图克则像一头拼命挣扎的猎物,狩猎者继续追求胜利的动力虽然强大,但总比不上不胜即死的猎物更加拼命。

张迈巡至北城门时,有些诧异地发现,回纥人正用一些零部件拼起一架投石车。

“对方竟然有这样的巧匠!”

他却不晓得讹迹罕和疏勒一样,地处古波斯、古印度、古中华等几大文明的交汇点上,吸收了东西各大文明的科技和手工业技巧,疏勒的造纸术与火药几乎已可与中原媲美,而讹迹罕则以玻璃手工业和机械原理等见长,萨图克为了攻克疏勒是下了血本,召集了全城的能工巧匠,在机械学大师萨迪的主导下,又集合了一万多个苦力,赶制出了数百台可以拆卸的攻城器械。

郭师庸望见,暗叫一声不好,急命人准备大棉幔,那是唐军在去年冬天集合了一千民女、三千女奴赶制出来的超大棉被,外为粗麻,里头填满了草屑棉花,又命人去叫慕容春华的叔叔慕容伟忠来。

“厉害啊!”唐军工匠中的首领慕容伟忠用张迈的望远镜眺望,将那些投石车拼合的过程看得分明,忍不住发出了赞叹:“敌军之中,也有能人啊!特使,咱们也得赶快把砲移过来。”

慕容伟忠所说的砲就是象棋中的砲,也就是投石车,大部分也唐军在过去这个冬天赶制的。

“投石车对投石车么?”

“对,不过还得赶紧叫来秋华。取的(读敌,目的之的)之法,军中只有春华和秋华两兄弟擅长。”

慕容秋华就是慕容春华的弟弟,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长得十分瘦弱,不像乃兄一般可以纵横战阵,平日只是在兵曹帮忙,张迈也没怎么见过他。

慕容伟忠所说的“取的之法”乃是一项古法,其用在于以投石车守城,记载于《汾阳兵典》之中的“守城砲取的”条,其法云:“以砲守城,不可安于城上,需于城内安顿,使敌不可见,用砲之卒,一曰发砲手,于城内主发放,二曰取的手,立城上,专照斜直远近,取准瞄的。远则减拽炮人,近则添拽炮人,小偏则移定炮人脚,太偏则移动炮架。”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派一个取的手站在城头,找准目标,然后指挥城内的发砲手调整方位与发砲力度,按照取的手的指挥隔着城墙发砲便能伤敌。取的手只要脑子活、视力好的将士或民兵经过训练便可,这个冬天郭师庸早已命慕容秋华训练了一百多人,但取的手的训练者和组织者则需精通数学与力学,是为“取的将”,这门“取的法”乃是中华固有之弹道瞄准学,若取的将安排得当,经验熟练的取的手配合熟练砲手,命中率可以达到三成到五成。

大唐集中华冷兵器战斗之大成,每一军都是一个兵种复杂而完备的作战系统,每一军中都配备有各种各样特殊技能者,所以当年怛罗斯战败,天方教国家得了唐军的大批俘虏之后各种工艺与技术竟而便得大进。

这时城内城外,双方各自忙碌,为的就是攻城那一刻的到来。

郭师庸负责守城战的总体调度,命疏勒西门、南门紧闭,东门、北门却常洞开,张迈这一路来经历大小二十余战,守城这却是第三遭,且第一次守新碎叶城城他基本没起到高层指挥官的作用,第二次守俱兰城兵寡城小,和现在防守一座大城市的情况完全不同,所以便来向郭师庸请教,问他为何常将东门、北门打开。在他的印象中,敌人一旦围城城门是必须关闭的。

郭师庸笑道:“遇敌闭门,那是懦将行为。我们城楼之上,设有强弓硬弩,落石滚水,火油棉团,敌军逼近时抛洒而下,便能重创胡军。且我又已于城门之内,筑了护门墙,用以阻隔冲突,护门墙两侧又筑起了内门,这内门外门之间的凹口又设了垛孔,敌军就算突破了外门,却无疑是自投罗网!而且我军有精兵七府,民兵两万余,民众十余万,城内物资又足,且器械又齐整,士气又高涨,会当‘以攻守城’!只开两门,算是看得起萨图克了。”

张迈便问:“什么叫以攻守城?”

郭师庸道:“守城之法,若城内有野战而能得胜之军力,则城门宜多不宜少,宜开不宜闭,城门若关,不过徒显得我军怯战而已,其实没有必要。城门若开,则我一旦见敌军有机可乘,就可派遣精骑突击之。就算敌军无隙可乘,夜里也当派偏师出击骚扰,叫他日夜不得安宁!使敌军夜里不敢不派重兵守夜,则其白天攻城之力势必大削。这一道城墙,不是用来拦阻我军将士进攻的步伐,而是要减少我军的损失,消耗敌人的体力,不是一个枷锁,而是一面盾牌!我们站在城墙后面,不是躲避退缩,而是将养体力,一见敌人出现破绽马上出击!杀它个落花流水——这便是以攻守城!”

张迈心中叹服,又觉得郭师庸所讲的“以攻守城”之法,很对自己的脾胃。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虽然进步了许多,野战指挥的能力已渐渐赶上郭洛,但说到守城的战略与技巧,需要向郭师庸学习的却还有很多。

诸胡联军逼近的前半个月里基本是以围困为主,但郭师庸每天都派遣骑兵出城,甚至夜里也派骑兵出城骚扰,若遇敌军,可战则战,不可战则退,霍兰有几次带兵杀至城下又都被城头射箭逼了回来。

除了四大城门之外,郭师庸又增开了七个小门,每一扇小门都只能容两马并出,是为暗门。每个暗门内部也都设了护门墙,这些暗门由于受攻击面小,所以每扇所需要配备的防守兵力不多。又在东北角和奚胜兵营后门相对处,开了一扇活门,平时可以由此门进出和奚胜的兵营沟通联系,而敌军若要进攻这道活门,却务必先击垮奚胜。在诸胡联军围而不攻的前半个月里,唐军甚至还能好整以暇地派出民夫到东北角的高岗上伐薪以供应城内的日常使用。

疏勒的周长很长,诸胡联军的九万人马虽然围城,但也不可能三百六十度全部配备重兵,而且将兵力平均分配下去,反而只会显得处处薄弱。因此郭师庸安排了田浩、室辉、贺子英等六将各率一营,每日都轮流从此门出,从彼门入,每次都是由瞭望手窥见敌人防御薄弱的方向发出信号,便有骑兵纵出,胡人看见他们出来,赶紧增强此处防卫,或者派兵来赶时,唐军出城的部队又回去了。

霍兰、术伊巴尔等眼见这些大小城门开开闭闭,唐军进进出出,都气得跳脚,觉得唐军分明是在挑衅,然而却又无可奈何。

更有一般可恨处,是郭洛每每集结大军,都是多达千人以上,甚至是二三千人的骑兵,每两三日就从北门开出邀战,或者扫荡萨图克部署在东面的部队。面对郭洛的精骑,那些辅助部队、民兵、牧民完全没用,只有萨图克或者哈桑麾下的精锐才有可能与之对抗,而要想拦下三千唐骑,又势需一倍以上的兵力才有可能,萨图克既然将自己的主力安排在北面(这里是疏勒与下疏勒联系的必经之道),等他的军队绕过疏勒城东北角的高岗赶到时,城头唐军的瞭望手早看透了虚实通知了郭洛,若来军势大郭洛仍有充裕的时间从容撤回,若来军势小郭洛就全不理会,继续逐杀东面的胡马。

哈桑与土伦眼见唐军面对自己的城门“不敢打开”,面对萨图克的城门却时开时闭,都认为唐军是怕了自己而不怕萨图克,心中对萨图克的评价又低了许多。

到三月中旬,哈桑按耐不住,急催萨图克攻城,这时萨图克也已经准备妥当。三方乃定在三月十二日一起动手。

到了这一日张迈正睡午觉,忽然城外杀声大作,轰轰的都闹了起来,城中居民听到,心里都想:“终于来了。”家家闭户,户户关窗,大街上出了巡逻的民兵之外没有一个人影。

郭汾在屋内坐了起来,有些担心,张迈安慰她道:“怕个什么!当日我们在俱兰城时,地方不熟,城墙卑薄,器械又不齐,城内人心又不定,总怕萨图克攻城的时候城内居民起叛乱响应。现在这场守城战却是从筹谋了几个月,又练习了几个月,内内外外都布置得十分妥当,就算被围上个半年,也没什么所谓。”郭汾道:“我也不是担心,不过敌人开始攻城了,你也该去瞧瞧。”取了头盔、袍甲、横刀来,帮丈夫穿好。

张迈这才出城巡防,张迈知众敌之中,萨曼、土伦等乃是客军,真正打仗,最卖力的势必是萨图克,所以就到北门来看,看看将到北门,轮值守卫的兵将各按其秩序忙碌着,忽然听噗噗噗、砰砰砰连续几十声的闷响,张迈叫道:“什么声音?”

马小春道:“我去问问。”不一会回来禀报:“回纥人用投石车呢!直接用硬石头砸墙、砸城门!幸好郭老将军已经准备了大棉幔,对方投石车一动,我们的将士早就将棉幔举起来,护住了城楼要紧的设施,巨石砸到棉幔上,就是噗噗噗的哑响,砸到城墙,就是砰砰砰的声音。”

张迈这时已经走到城楼下,就要登城,忽然一块石头砰一声,越过城墙,落到他附近,砸出了一个大坑!马小春高叫:“保护特使!”一队亲兵就要围上来。要是一年以前,张迈见一块大石头砸在自己附近非吓得往后一跳不可,这时却眉毛都不跳一下,推开马小春,喝道:“你干什么!当我是没上过战场的雏儿吗?”一把将马小春推开了。

登上了城楼,但见城门前方四十余步外横地里一列的战车,一字排开,列成二百余步,回纥的弓箭手就躲在后面,强劲的弓箭便如雨点般射来,城头唐军也不客气,就躲在垛孔女墙后还击,大唐弓弩优于回纥,而且又居高临下,斗弓箭自然大占上风!

但那一列战车之后一百余步又有一排的投石车共九十架,轮流不断地发射石弹,幸好郭师庸早有准备,北门的守城将士从投石车的布置中推测到其落弹的距离,已经举起棉幔等候着,棉幔柔软厚实,石弹砸处被消解掉了攻势,然后就白白落到城下,结果回纥第一轮石弹发射过后,北门门楼重要的设施一处未损。

城外术伊巴尔大怒,却另外设法,命士兵用上了火箭——那火箭是以棉花沾上石油,点燃了射来,唐军尚未反应过来,早有三四张棉幔着火,石油一撞上目标溅了开来,很快就将整张的面幔烧成一片火云,马小春大叫:“敌军也会用黑火水!”张迈骂道:“西域既然盛产这东西,会有这个有什么奇怪。”

术伊巴尔哈哈大笑,看看唐军已经将烧着了的棉幔丢掉,没烧着的也赶紧收起,正要指挥投石车发射第二轮的石弹,猛地砰砰砰连响,这次却是在自己身边响起!

原来是慕容秋华已经发动了隔墙取的法,唐军的投石车要对准对方的投石车,就得后发制人,先等对方将投石车安好,所以慢了一步,此刻城墙上取的手望明白了去向,慕容秋华下令:“发砲!”

令旗挥动,城内一百架投石车一起发作,投出的却不是巨石,而是夯实了的泥土,土弹凌空飞出数百步,冲势极其惊人,砰砰连响,已有十八台投石车被砸中,其中十架垮了,还有十几个敌军被土弹砸中,不是当场毙命也是筋断骨折。至于那些没击中目标的土弹,撞到地面时大多就松散了,没散的也都裂开,使城外的敌人没法取了再用——守城之砲用土弹不用石弹,这也是原因之一。

城外回纥人惊呼:“唐寇也有砲!”有砲也就罢了,麻烦的是唐军的砲能砸到他们,他们却连唐军的砲安放在哪里都不晓得,根本就没法还击,所以回纥的砲手个个惊慌。

城头唐军则齐声欢呼,这次没能命中目标的投石车取的手就下令调整方位力度,第二轮继续发射,城外投石车来不及移动,又坏了二十架。

张迈大喜:“好哇,秋华这小子这次可得记他一大功!”

城外术伊巴尔愤怒非常,急令投石车收起移后,却已经剩下不到一半。

慕容秋华见对方将投石车收起,却继续传令:“攻车阵!”取的手们让发砲手调整方向,这一次却都向车阵砸去,半数用土弹,半数用石弹,土弹砸弓箭手,石弹砸车,那些战车都是模板造成,只能用来挡住弓箭,哪里经得住从天而降的砲弹?呼呼呼的破空之声中,投石车再奏奇功,只第一轮就砸坏了十架战车,再一轮又砸坏了二十架。

疏勒守城战的第一个回合,根本就不用张迈出手,唐军轻轻松松便大占上风,张迈哈哈大笑,在城头指着城下的回纥军说:“野战都打我们不赢,还想跟我们汉人斗城池攻防,真是找死!”

第147章 我们唐军又赢了!

讹迹罕。

一列商队缓缓入城,带来的是城内紧缺的粮食,商队的首领叫哈克·本·阿卜杜勒·阿齐木,约莫三十岁上下,虽穿着端正的阿拉伯服饰,但黑发黑眼,黄皮肤,看长相竟是个典型的汉人,守城的士兵见着吃了一惊,大叫一声“唐寇!”急忙下令将他当奸细拿住,也不管哈克怎么争辩都无用。直到最后他拿出了布哈拉方面的文书,城主图甘才半信半疑地将他释放。

哈克闷闷不乐,来找本城的生意伙伴,玻璃商人阿尔塔加,这个阿尔塔加四十多岁,竟然也是个汉人长相,见到哈克微微吃惊,问道:“你怎么会来?”

这些年讹迹罕属祆教势力,与萨曼宗教不同,国属不同,尤其库巴是天方教中的激进派,讹迹罕的祆教势力又是抵抗天方教的先锋,所以阿尔塔加和哈克家虽然有生意往来,阿尔塔加却得将货物南运,走极为难走的高原山路,经过葱岭南部可以和葛罗岭山口媲美的马鞍山口(今乌孜别里山口),这个山口每年农历五月到九月可以通行,进入疏勒、莎车地区,阿尔塔加通常也会选择在这个季节到达,在山口与来自疏勒、莎车的商人做一番交易后,然后继续南行二百余里,跟着折而向东,经过拔特山地区,同时哈克则从撒马尔罕南下,双方会合于利斤小镇(在今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附近)做交易。

这样的行程,听着都觉得难受,更不要说真的走了。因此阿尔塔加自三十岁以后,每两年或三年才走一趟,十二年来与哈克也只见过五次而已,但他没想到哈克会在这个季节出现在讹迹罕。

哈克哼道:“我们家又被敲诈了。这回却是要我押运军粮到库巴,等到了库巴以后,又让我押来讹迹罕。”

从撒马尔罕到库巴约一千一百里,且都有路可通,从库巴到讹迹罕也不远,以往讹迹罕和撒马尔罕的商路之所以被隔断,更主要的倒是出于政治和宗教上的原因。

阿尔塔加就问阿齐木家为什么会被敲诈,哈克叹道:“好像是我三弟出事了。去年秋冬之际,怛罗斯那边出了大事,据说是闹流寇,我们在撒马尔罕,听到的消息也不确切,派人到白水城打听,那边又戒严了。据说这伙流寇很厉害,将怛罗斯都给打下了。之后白水城的守将起了疑心,两次派遣部队逼近怛罗斯,第一次遇到了博格拉汗的部将加苏丁,退了回来,两个月后发现形势不对,又试探性地派遣了军队,但到了城头,又见到了博格拉汗的守将霍纳德,又退了回来。但不久怛罗斯那边就向布哈拉派遣了使者,这次来的竟是博格拉汗的重臣苏赖,原本奈斯尔二世和博格拉汗关系是时紧时缓,这次来使之后两家忽然就变得亲密了。跟着又传出消息,却是博格拉汗将库巴割给了萨曼,再过不久,听说讹迹罕也落入博格拉汗手中,但跟着这座城市就变成双方共管了。”

阿尔塔加点头道:“不错,如今讹迹罕是由双方共管了。我还听说,再过不久,等打下疏勒,这里还会割给萨曼。嘿嘿,以后咱们做生意可就方便多了。”

哈克一怔:“打下疏勒?这什么意思!”

阿尔塔加道:“关于‘唐寇’已经进入疏勒的事,你沿途难道一点消息都没听说么?”

哈克惊道:“什么!难道…唉,我一路来确实听到许多传言,但各种传言都有,有许多都自相矛盾,难辨真假,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将你的事情说完,我再补充我这边的事情。”阿尔塔加说。

“好吧。”哈克道:“那是去年冬季的事情了,我们阿齐木家的消息也算灵通,怛罗斯那边的使者苏赖才到布哈拉,过两天我们就知道了,情知这西域又将有大事发生,就派了人试图走小路看看能否进入俱兰城去瞧我们三弟,没想到过不了几天,布哈拉那边忽然派人闯上门来,将我老父押了去。”

阿尔塔加惊道:“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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