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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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微笑起来,没人和他争。

李膑继续道:“此去敦煌,如无意外不会有明争,石拔十有八九是用不上的。但暗斗却在所难免,我军威名太大,且安西长征变文流传已广,敦煌必有仰慕大都护者,也必有不服气者,强龙过境,地头蛇定要来找麻烦,我军以武立国,文斗无关紧要,武斗却不能输,西北武斗,以骑射为纲,此去敦煌,宜集军中汗血宝马,以两营神射手加上汗血宝马,定能压倒群雄,令他们不敢仰视挑战。”

郭师庸道:“按副司马所说,此去敦煌并不需要带上大将了。”

李膑道:“不需要。这次去是去登台表演,不是去上战场打仗。”

郭师庸道:“那么大都护出境以后,东方三镇防务如何安排?”

这事李膑就不好主张了,诸将一起望向张迈,张迈从诸中郎将脸上扫过,道:“薛复驻龙泉关,防北庭,奚胜驻高昌,兼领赤亭关,郭师庸驻焉耆调练新军,春华为四方接应使,三镇政务都由郑渭统筹,若有大事不能决,由五人共议决定,在我回来之前,你们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说着将印信交给郑渭。

慕容春华道:“那杨将军呢?”他问的是杨易。

张迈笑道:“杨易跟我一起去敦煌。他在那里也有个媳妇,难道要我帮他迎回来不成?”

因是进入盟友国境,军队不能太多,当即从全军选出两府,一为龙骧府,一为鹰扬府,加上左箭营、右箭营,此两营如今已募集到各三百人,共三千人,择日出发。

三千人全部换上全新衣甲,刀磨得光亮,马喂得膘肥,人人抖擞精神,铁蹄踏踏,直奔赤亭关。

慕容归盈在边境上迎接了张迈后一起南下,见了这等人马暗暗惊骇,暗道:“这里虽然只有三千人,但气势之雄壮只怕纵横西域也无人能够留难,若他们全军都是这等精锐,放眼西北还有谁能是他对手?”

李膑暗中授意嘉陵,张迈的人还没到瓜州,敦煌百姓已经人人知道张大都护要来,一时间人人谈论,茶楼酒馆说的尽是这个话题。那《安西唐军长征变文》更是场场火爆。

李从德毕竟是少年心性,到敦煌之后天天微服外出听变文,安西唐军的事迹他也不是不知道,但变文积累深厚的敦煌发展出来的段子毕竟与马继荣那样枯燥的军事分析不同,这时《安西唐军长征变文》已经产生了变种,故事的核心仍然没变,但由于听众口味的不同已经分出了写实派和幻想派,写实派是正儿八经地述说安西唐军东征的过程,幻想派则加入了许多魔怪传说。李从德白天在外面听得如痴如醉,晚上就回来给姐妹转说。

文安也听得津津有味的,不停地追问:“姐姐,那个张大都护真这么厉害?他头上长角,脸就像龙?”

“那位杨将军大战的时候,背上真的能长出翅膀来?啊!那我可不敢嫁给他了!”

“还有那个石拔,听说他那支獠牙棒是前年狼精变的,上阵的时候会变成饿狼扑出来咬人,姐姐是真的吗?你见过那獠牙棒变成狼精吗?”

“张大都护的那位郭夫人,听说也是龙女变得,那可多厉害啊。”

文安才十五岁不到,尽管福安老跟她说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但她还是对安西的情况充满了好奇和担心。

“唉,姐姐,不如我们也出去听听变文吧。”

福安久在张迈家中,对安西的内幕自然知道得比说书人多多了,原本对去听安西长征变文也没什么兴趣,但从李从德撩着撩着,心里也动了。

李从德却道:“要去听变文?那我可得安排安排。最近大街上胡人太多,横冲直撞的,妇女都不大敢出门。”

福安居于深闺之中,不知外界的事情,奇道:“胡人太多?为什么。”

其实于阗尉迟氏本来也是胡人,但李圣天坚持自己乃是大唐宗属,福安又跟着郭汾跟了那么久,这时心里已完全自我认同为唐人了。

李从德道:“因为外公召开了西北大唐同盟啊,所以河西的诸侯都来了。凉州、甘州、肃州、鄯州、兰州都有朋友来捧场。”

福安更奇:“西北大唐同盟关胡人什么事情。而且甘州、肃州不是落在回纥人手里了吗?”

李从德道:“甘州、肃州是在甘州回纥手里,可甘州回纥有时候也自称大唐藩属啊,而且他们和外公关系很好,所以这次外公发出号召以后他们很感兴趣,所以也就来了。说起来他们和我们还是亲戚呢。”

原来回纥与大唐的关系,时而成为祸害,时而则作为臣子,而不同部落与大唐的关系也不同,岭西回纥与大唐关系较浅,独立意识较明显,岭东回纥与大唐关系较深,如甘州回纥原本就处于大唐治下,其族又没有足够的文化力以自立,所以偶尔也自称为中原之藩属,但也不听中原的号令,说甘州、肃州沦为外族统治,倒不如这两个地方也陷入军阀割据,只不过由于甘州回纥保留有浓厚的胡人习性,而且久而久之胡进汉退,所以就和中原越走越远。但在没有坏处的前提下,甘州回纥偶尔也会向中原朝贡称臣。

河西地区的胡汉关系与岭西完全不同,这里的胡人和汉人犹如犬牙交错,甘州回纥统治下也有大批的汉人,沙州、瓜州境内也有着大量的胡人部落,就是曹议金与甘州回纥也有联姻,胡汉之辨在敦煌统治阶层中正日趋淡薄,这或者可以称为一种“民族融合”,不过这种民族融合在沙瓜地区与在安西地区的走向却是相反的——安西是在汉化,而河西则正在胡化。

因此曹议金发出成立西北大唐同盟的邀请之后,统治着甘州、肃州的可汗药罗葛·狄银也娶了曹议金的一个女儿为妻,这时安西军刚刚打败毗伽,与归义军联盟之后更是威震四方,狄银便也相应了号召,甘州回纥既然参与此事,沙瓜与凉州的道路也就通了。

其时凉州也有一部支撑危局的独立势力正处于吐蕃六谷部的重大威胁中,他们频频向中原发出奏表,但中原王朝却未能发兵收复河西,收到奏表之后只是发出一道任命而没能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其留后孙超听说曹议金与张迈要重振唐统而甘肃两州的道路又通了,竟毅然赶来赴会。

结果六谷部的吐蕃部听说之后竟然也派人来赴会,因此曹议金此次虽然是召开大唐西北联盟,但在敦煌的胡人的活动却尤其明显。

福安这日和妹妹跟着李从德出来,三人虽然微服,但李从德还是用一辆马车将两个姐妹密密实实地保护着,到了茶楼由下人在左右遮住,送了两个公主进门,他在这里早就包了一个包厢,这时茶楼说的却是一段新变文,讲的是张迈如何智破毗伽,其实焉耆的那场大战是实打实的硬仗,其中曲折并不多,但到了说变文者的口里却变得细节繁多曲折异常。

福安在龟兹的时候早听郭汾讲过了莫敦门一战的经过,早知道事情并非这么一回事,一开始觉得抵触,但慢慢地还是听进去了,因为变文者讲的实在有趣。

姐弟妹三人一边喝酒一边听变文,听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离开,路上回味,觉得那说变文者讲得真是好,连福安慢慢琢磨着,竟然有些混淆了心中的记忆,一时间分不清楚谁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的了。

姐妹两人在马车中谈着莫敦门之战,文安道:“为什么莫敦门之战没有杨将军呢?”

福安忍不住笑了出来,挠她痒痒说:“都还没过门了,就这么惦记着你的夫君了?”

羞得文安抬不起头来,忽听车外大叫:“什么人!让开,让开!这里是…”

砰的一声,马车剧震,似乎是没什么撞中了,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福安和文安都跌出车来。李从德大怒道:“是什么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给我拿下!”

周围的侍卫就要上前,因为这是在敦煌城内,所以一般的护卫都没带刀,不料李从德这一出口,锵锵锵几声,对方二十多个人都拔出刀来,李从德一惊,心想城内怎么会有这么多带刀的人,要知道敦煌城内的律法,带武器一般是禁止的,只有得到特许才能带刀,哪知道对方竟然有二十几个人,个个都携带兵刃。

李从德一惊之下,心想莫非是归义军中的权贵?就要出言责骂,一定眼,却见二十几个人全都是深目高鼻,皮肤较白,而且穿着的衣服也完全是胡人的装扮,归义军辖境之内胡人以及混血儿甚多,于阗那边也一样,只因两邦都标榜宗唐,所以境内就算是胡人或者混血儿也大多身穿大唐服饰。

别看这只是外表,就是因为有这等坚持,几代人下来胡人也会变成汉人,相反,如果长期遵从胡人的习俗,几代人下来汉人也会自认为胡人。

但这时这二十几个人不但相貌有明显的胡人特征,而且都胡服胡刀,这就让李从德更为惊讶了。

李从德的侍卫长大怒,那些胡人却哈哈大笑,道:“我们就算撞倒了你们的马车,那又怎么样?”

李从德和他的侍从只有十几个人,带刀的只有一半,眼看群殴没法取胜,侍卫长大叫:“这位是于阗太子,车里是于阗两位公主的凤架,你们冒犯虎威凤架,都不要命了么?”

那二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个强健的年轻人,哈哈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于阗来的小子小妞。”

福安这时已经在侍婢的帮助下从翻倒的车厢中怕了出来,叫道:“从德,怎么回事。”

众胡听到她的声音都转过头来问他,有几个人同时发出咦、哇的叫声,那个年轻人更是盯着她一动也不能动!便有人叫道:“好漂亮的小妞。”

李从德大急,赶紧耸身拦住了,怒道:“你们究竟是谁,竟然敢在敦煌城内如此撒野!”

那二十几个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个笑道:“于阗的小子听好了,这位是我们回纥可汗的嫡子,也是我们甘州的王子!药罗葛·景琼殿下!”

第046章 安胡策

张迈进入归义军辖境以后,沿途自然不免遇到许多的归义军官吏,过城遇到市民,在野外则遇到部落。

归义军为了迎接张迈早就做了种种安排,从伊州到敦煌,一路上只要是张迈经过的地方都是经过粉饰的,迎接的人和让张迈见到的人都并非这个地区居民的真实面目。

不过,张迈还是发现了一个问题。

经过市井中时,他发现汉民们普遍非常驯服,对于归义军官方的安排没有一点抵触,基本上是令下即行。

而在野外的胡人部落则不同,进入瓜州之后,有几次大军过处有胡人当道放牧,这些人显然并不在安排之内,只是恰好被大军经过时撞见,他们望见慕容归盈的旗帜也没躲得多远,有一部甚至上前来打秋风,慕容归盈也善加安抚让他们离去。

张迈见这些胡人脸带凶色,对着归义汉军并不畏惧,甚至有一点小小地轻蔑——尽管慕容归盈麾下是军,而他们是民,这些胡人部落的言行举止,让张迈感到和瓜州的汉民那种驯从完全不同。

对于这个问题张迈有些不解,他本来一路上都是骑马,这时却钻到灵俊与李膑所坐的大马车上,向他请教。

灵俊听张迈说了他的疑虑之后道:“沙瓜胡汉之所以如此,并非汉民天生柔弱,而与曹令公的政策有关。”

“什么政策?”张迈问。

灵俊道:“沙瓜的胡人部落甚多,又皆彪悍,在境内势力甚大,当初归义军大乱之余,曹令公趁机崛起,为了笼络他们而对胡汉的统治手腕颇有区别。法令上,对汉民行以严令峻法,对胡人则以安抚为主。汉人多交税,胡人少交税甚至不用交税…”

他还没说完,张迈和李膑已经听得瞪大了眼睛,齐声道:“什么?”灵俊本来只是将此事作为其中一个大略,听张迈问道:“为什么汉人多交税而胡人少交税甚至不用交税?”乃说道:“汉民勤于耕种经商,家庭比较富裕,能纳的税多,胡人游牧,许多家庭连自给自足都不成,能纳的税少。而且汉人定居,耕种经商所产生的财富都有理路可循,田亩放在那里不会跑,商铺更是集中在那十几个市集上,征起税来比较容易,税吏只要丈量了田亩,看了店铺货物,基本上就能将税收上来。胡人却是以放牧为生,且这些人都是粗放散养,今天在此山头,明天在彼山头,曹令公能养几个税吏将沙瓜的山头跑遍、将沙瓜两州每家每户人家每年多生了几头羊清点清楚?曹令公也试过按照部落集体征税,但且每次向胡人部落征收税赋总要惹出事来,征上来的税不值多少钱却又要惹出各种麻烦,所以到后来干脆就少收或者不收,不但不收税,逢有干旱大雪还补贴他们呢。”

张迈和李膑对望了一眼,他们虽也派出了不少细作探子,但细作探子打听的都是军政方面有变化的大事,对于发生在日常生活中的社会常态反而忽略了。

灵俊又道:“除了税收之外,于司法上也有倾斜。胡人在野外一般不怎么受律法管辖,只是听之任之,汉人或在城内,或在村庄,管得就比较严些。若遇到胡汉争执斗殴,若汉人杀了胡人,一般都会严厉惩治,若汉人杀了胡人,除非是闹得特别大,否则能从宽处理便从宽处理,或者是关几个月,等事态平息下来就放他们走了,如果被杀汉人没有苦主,有时候就连审都不审,只当是那汉民白死了。”

张迈对那税率一事本来只是摇头而已,听到这里忍不住惊道:“什么!”他可没想到沙瓜治下竟然还有这等事情,大惑不解地问道:“曹令公人称西域贤主,为什么这般倒行逆施?”

灵俊道:“这也是有渊源的,只因当初大乱之后,曹令公为求迅速鼎定局面,因此对各方面都颇为优容,凡事先行容易者,后行困难者。汉人有守法之传统,所以以法治之易,胡人不懂法,不习惯大唐的律令,要他们也来听大唐律令就难,所以就用羁縻政策。且若是汉人被胡人害了,除非是大族人家,否则一般不敢聚众闹事——因曹令公深知大乱之可怕,所以对聚众闹事者防范得甚严。而胡人则无此禁,每遇有事,如被汉人殴打,马上便成百上千人地聚集起来闹事。且不管案件审理得如何,只要是激起胡人聚众闹事者,事后辖地官长、刑吏一定会受到曹令公的责处,认为他们治民无方。久而久之,官长、刑吏便都怕了,凡有胡汉争执,不管谁有理,谁没理,一切先以维持稳定为先,怕的就是胡人起闹牵连了自己。胡人性子狡猾,知道官长、刑吏怕他们聚众,因此一旦犯案便以聚众相威胁,而沙瓜的官长、刑吏果然害怕,若是汉人犯胡则必严加处置,胡人犯汉要么就从宽处理,要么就和稀泥了事。故而数十年日积月累下来,乃使沙瓜之律法对胡人形同虚设,胡人不知法之可畏,因此越发地肆无忌惮,而汉民眼看若起争执自己一定吃亏,所以便忍气吞声,此非河西之民天生柔弱,乃是律风如此,久而久之便都习惯了。”

李膑眉头大皱道:“难道曹令公不晓得这样做会埋下极大的隐忧吗?”

灵俊叹道:“一开始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等到后来慢慢地也就知道了。这些年曹令公也在尽量设法调整,只是大势已成,有道是积重难返,胡人横行得久了,如今便是要叫他们与汉民一般公平守法也难了。甚至如今有不少汉民因见律风利于胡不利于汉,便也诈称胡人。一遇有事,先不论正邪对错,而辨明胡汉。以至于曾闹出一个笑话来:有两户汉民因斗殴闹到刑吏处,刑吏问起事件经过,两人不说,却先摆出种种证据证明是胡人,同时又都指责对方为假冒——此事在敦煌曾传为笑柄,然笑过之后却不知掩藏了多少汉民的无奈。不过呢,此政虽有隐忧,但对眼下维持胡汉和平却还是有作用的。曹令公能治沙瓜二州数十年而无内外祸乱变故,亦得此绥靖政略之助。”

张迈却听得不住摇头,他推开窗户,见大军过处几个牧民正优哉游哉地放牧,对过往大军视若不见,张迈不禁想起经过瓜州的时,瓜州官员命百姓匍匐于道迎接,两个场景便如同时放在眼前对比一般!

“怪不得有人要比喻胡儿为狼,汉民为羊,不是汉民本身如羊,而是这等莫名其妙的政策硬要将汉人当做羊来圈养!”

张迈眼中闪过一丝闪电般的血色,瞳孔之外的白色忽然变红了!

“这片土地上,真的是一个以汉民为主体建立起来的政权么?”

在疏勒时,张迈以为是的,这时却怀疑了起来。

“靠剥削同族来养肥胡人,哼,这便是曹令公的治道么?”

他本来还曾想过若能与曹议金合作则尽量不要产生冲突,但这时胸腹之间却猛地冒出一股烈火来,寻思:“我怎么能忍受这种事态继续下去!再这么下去,不出数十年,此地就算不受外来攻击也必逐渐胡化!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争来的土地,汉人节衣缩食积攒下来的财富也都将拱手让人!”

敦煌城内,甘州回纥的王子药罗葛·景琼眼看自己的侍从不小心撞翻的马车里头竟然是两个举世罕见的绝色美女,一时间瞧得眼睛都直了。

文安也就算了,毕竟还不满十五岁,福安的体态却都已经长成,虽然容貌被景琼看过后赶紧遮住,但婀娜之姿仍然遮掩不了。

“好一个美人!”景琼赞了一句,竟然从马背俯身,伸出手来摸福安的下巴。

李从德也是西域大邦王子,但他长于深宫,年纪又小,如今又身处他外公治下的敦煌城内,这次带姐姐妹妹微服出来听变文,也就带了二十几个侍从且将近一半没带兵器,陡然被回纥人围住不免有些慌怕,待见景琼竟然要轻薄福安,这才忍耐不住,喝道:“大胆!”

拔出佩刀来——那是张迈托马继荣送给他的横刀——呛一声砍去,因李从德等穿的是汉人服饰,所以景琼便先有几分瞧不起他,没料到李从德竟然会动手,急闪之下已经来不及,左右已被拖了长长一道口子,虽然伤口不深,但毕竟已经见血。

这一来街上可就乱了!

“大胆!”

“你们这几个汉狗,瞎了狗眼了,竟敢伤害我家王子!”

“宰了他们!”

于阗的护卫们一惊,赶紧将李从德和两位公主围住,一边大叫:“你们才大胆!这位是于阗的太子,曹令公的外孙!你们若敢动我们太子一根毫毛,管叫明天就全部都得上刑台!”

这已经是于阗的人第二次自报家门,不料甘州回纥的人非但不怕,反而有人笑道:“曹令公又怎么样,若不是我们可汗的支持,他能坐稳沙瓜?”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却听围观市民叫道:“好了,巡城使来了。”

这里毕竟是敦煌,市井闹了这么大的事早惊动了官府,李从德眼见官兵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药罗葛·景琼那边竟然也丝毫不慌,巡城使来到后问知双方身份吓得脚软,福安在旁边瞧见,心道:“若是在疏勒,不管是谁,胆敢作出这等事情,巡防士兵一定先解了他的兵器,拿到法曹再说。”

李从德怒火冲冲,指着景琼对巡城使说明经过,景琼却斜睨着他没应和,偶尔眼光一扫又落到了福安身上。福安被他看得心里暗惊,抱紧了妹妹,躲在了弟弟身后。

却听回纥王子身边一个老者冷笑道:“好,好,来得好!我们王子这次不远数百里赶到敦煌,本来是要扶曹令公一把,让他领袖西北,没想到王子才一进城就受了伤,我倒要看看你们归义军怎么向我们大汗交代!”

巡城使哪敢处理此事?却见人群分开,又来了一人,那巡城使见到那人如望见救星,急忙迎了上去。来的却是归义军中的另外一个重臣康隆,李从德和景琼他都是认得的,赶忙来打和场说:“误会,误会!”

景琼身边那老者指着景琼手臂上的伤口厉声道:“这是误会?”

康隆忙说:“王子养伤要紧,此间之事,待见着令公后分说不迟。”好说歹说地安抚着,一边命巡城士兵喝退所有围观百姓——

“看什么看!天色已晚,各自归家去!”

李从德在旁边看得气闷异常,福安本来也是个柔性子的人,这时心中也大为不满。

那边甘州回纥的人在康隆的好言好语中慢慢收了刀剑,但口中却还不住地谩骂,景琼包扎了伤口之后,看看于阗的护卫要护送两位公主离开,他抢上一步拦住,李从德怒道:“你干什么!”

景琼冷笑道:“有这么简单就走?”

李从德道:“你要怎么样?”

景琼拔出刀来,道:“你也让我砍一刀,我就放过你!”

一见他拔刀,于阗的侍卫马上又拔刀相向,回纥人不甘示弱,竟然又拔刀围了上来,直将康隆和巡城士兵也都当做了透明。

便有人听:“大公子到了。”

李从德一喜,心想舅舅到了,那便什么也不怕了,那边景琼却依然倨傲。

曹元德来之前早知道事情经过了,到达后道:“在大街上闹什么闹,回府再说。”将两班人马都带回府中。

此事早就连曹议金也惊动了,他正筹划着如何接待张迈,不料张迈还没到,自己眼皮底下却已经闹出了事情来,李从德是亲外孙,还好处理些,甘州回纥那边却得谨慎,此事只怕除了自己之外谁也压不下,因此他派了儿子去将两伙人都接了回来。

曹议金在政略上虽行绥靖,但他本人毕竟也是西域一代豪杰,否则药罗葛·狄银和李圣天也不会都认他作岳父,进府以后景琼也不敢那么放肆了,只与他的随行重臣谋落戈山入府觐见。

曹议金见到了李从德脸色一沉,道:“从德,你不在府内读书,不在校场练武,怎么偷偷跑出去,还带了姐妹去听变文,这像一国太子干的事情吗?”

李从德吓得头一缩,曹议金又盯着景琼道:“景琼,你虽不是我女儿所生,但你父汗既然认了我为岳父,我便也当你如孙子一般。这次你代表你父汗来敦煌,言行举止都该自重,却怎么率众在大街之上闹事?”

谋落戈山忙道:“令公,不是我家王子闹事,而是我家王子被人砍了一刀啊!”说着向景琼使了个眼色,景琼手一车将包扎撤掉,露出伤口来,叫道:“令公,你看看,这就是这位于阗太子做的好事。”谋落戈山道:“令公,你威名震慑西北,人人都说你处事公正,虽然从德太子是你的外孙,但我们应邀远来,结果却一进城就被从德太子杀得血溅街市,令公,你就是这么欢迎我们的么?”

李从德大感愤懑,此事本来是回纥人惹起来的,只因为对方受了伤,有个摆明了的证据在,现在竟变成于阗这边理亏了。

曹议金脸色一沉,看着谋落戈山喝道:“戈山,你少在这里挑拨风雨。”盯着景琼的伤口,道:“这道伤口,入肉不到半寸,一看便知分明是误伤,草原男儿,便是被老虎咬断了臂膀也不皱眉一下,景琼,你受了这点小伤就摆出来,是想博取可怜么?”

景琼脸色一红,忙将伤口包扎好了。

“但是…”曹议金又瞪向李从德,道:“从德,这件事情你也有错。这道伤口虽然浅,但终究是你伤了的,有错就当认,现在就在这里,向景琼赔礼道歉吧。”

李从德叫道:“可是他…他…是他先对姐姐无礼!”

曹议金问:“哦?怎么无礼了?”

景琼当时是要摸福安的下巴,这话李从德哪里说得出口,道:“他…他动手动脚的。”景琼忙道:“不是!没这事!我当时是见属下不小心惊了公主的马,带翻了马车,关心之下想看看公主受惊了没有。”

李从德瞪着他叫道:“你…根本不是!”当时景琼向福安伸手的时候那副神情根本就是意图轻薄,只是这等事情却难以分说,而且也无证据。

“够了!”曹议金道:“你们两人的父亲,都叫我岳父,你们其实也就是兄弟,兄弟之间有点什么误会,揭过就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要为这点小事纠缠不休么?从德,上前给景琼道歉。”

李从德无奈,只好委屈地给景琼道歉,景琼对归义军人人都不放在眼里,但毕竟有些怕曹议金,也就没再作过分要求,曹议金大喜,道:“这才对啊!”一手握住一人的拳头,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外孙,今天的事情,就当是不打不相识。”将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眼看一场涉及西域三大邦的被曹议金化解于无形,旁边曹元德、康隆等都大感佩服,纷纷道:“正是,大家本都是一家人,正该以和为贵。”

李从德虽与景琼握手,心里却甚不愿,景琼却忽然向曹议金跪下,曹议金愕然道:“景琼,你这是为何?”景琼道:“我求令公一件事情。”

“我与你父汗情同父子,与你便如子孙,有什么事情,我皆答允,你站起来说吧。”

景琼大喜,道:“令公既然开口许诺,那可不能反悔了!”看了一直躲在旁边的福安一眼,说:“我想请令公做主,将这位公主许配给我!”

第047章 封侯非我意,但愿四夷平!

听景琼向外公求娶自己,福安真是吓了一跳,本来她对是否嫁给张迈还带着几分羞涩的犹豫,这时心中却猛地明确了起来,极其强烈地反感甘州回纥,一双妙目望向曹议金,叫道:“外公!”李从德更不想姐姐嫁给这个人,也叫道:“外公!”两人没具体说什么,但语气中反对之意已经相当明显。

曹议金一笑,对景琼笑道:“景琼你这话可说得迟了,本来你和福安论起年纪、人才、亲谊倒也是绝配,可惜福安日前已经许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齐了,就等着过门完婚。因此此事我也无法答应了。”

景琼道:“可是令公刚才答应过我无论什么事情都答允的。”

曹议金道:“福安已有婚约,此婚约中我既是家长、又是媒妁,毁约之事如何做得?老夫未问明是什么事情就答应你,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这样吧,你的婚事也包在老夫身上,定给你找一个门第相当、容貌绝艳的妻子。”

景琼其实已有妻子了,并不是急着自己的婚事,看上福安爱的是美色,若是个汉家知礼的子弟,这时听说对方已有婚约也就默退了,但景琼却是越求不得就越想要,觉得既然还没成亲就有机会——甚至就算成亲又怎么样?也未必搞得到手!

“令公,却不知公主许配的是哪家的子弟?”他问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在品度福安这个未婚夫的身份,看看能否用上什么手段抢亲。

康隆在旁接口道:“王子,这门亲事敦煌城内知道的人也不少,公主的这位未婚夫婿大名鼎鼎,说出来你也定然听说过。”

“是谁?”

康隆笑道:“便是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四镇节度使张迈。”

景琼咦了一声,如今张迈在西北那真是威名赫赫,自可汗到黎民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次景琼要来沙州时也得过乃父关于张迈的嘱咐。甚至就是沙州于阗要与安西联姻的事,谋落戈山也都略知一二,只是景琼之前没有在意所以不知详情。

曹议金见景琼听说是张迈之后就没再强求,心想他已经知难而退,撑持起身子来,呵呵笑道:“虽然姻缘未成,但提亲总是美事。常言道,万事以和为贵,以谐为美,你们两家从子弟斗殴到议亲论娶,从误会到朋友,正是应了这两句话。”说着便命设宴,一来要给景琼洗尘,二来要给两人压惊。

福安本来不想列席,辞说自己乃是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曹议金笑道:“都是亲戚,有什么打紧。”仍然让两个孙女列席,又让自己的妻子、媳妇、孙女都出来凑热闹,曹元德会意,让自己正当龄的女儿和侄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了景琼的对面,景琼却视若无睹。

他本来已被张迈的威名压住,又不敢在曹议金面前放肆,几杯酒下肚却又孟浪起来,他毕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强邦王子,对福安原本只是爱她七八分,因没求到就多了一两分的不甘,再听说是已经许给了张迈的女人,对福安的欲望登时增加到了十二分!直冲理性之堤防了。

借着给曹夫人敬酒,给众女眷一个个地敬下去,敬到福安这里他已有了七八分醉意,笑着对福安道:“你是我四娘的外甥女吧。”原来曹议金将一个女儿嫁给了药罗葛·狄银做了第四房妻子,算来景琼的这个后妈,还正是福安的亲母姨。他这时看了看福安道:“长得真像,都是这么美貌”,凑近了些道:“连味道也像。”嘴角带着古怪的笑容。

福安猛地想起漠北风俗可汗如果死了,儿子是可以娶除了生母以外父亲的其他妻妾的,便是父汗在时,儿蒸后母之事也是常常发生,福安虽长在西域却深受汉化教育的熏陶,眼看景琼如此言语,如此神情,隐隐猜到了什么,心中大恶,身子往后一倾避开了越凑越近的景琼,托言自己醉了赶紧逃往后面去了,景琼犹望着她的背影依依不舍。

曹议金看在眼里,却只当不知道,宴会散了以后对长子道:“景琼可有些少不更事了,你将他盯紧些,别让他干出逾格的事情来,还有,让你媳妇也搬到公主楼去照应,出阁之前,没事别让福安两姐妹乱跑。如今西北诸侯都在敦煌,正值非常时期,万万不可出差错。”

曹元德道:“但景琼这番也太放浪了些,据情报看来,那张迈绝不是个好惹的人,万一闹出什么事情,说不定他一怒兴兵也非不可能。父亲看是否敲打敲打他一下?”

曹议金道:“咱们眼下正需甘州方面的支持,若是安西与甘州冷战起来,咱们身处其间正好利用。可以让两家争竞,却又不能让他们打起来,让两家争竞,他们眼下都还压不倒对方,那就得寻求我们的支持,但要是真打起来对我们反而不利。不过这个分寸的拿捏却得恰到好处。景琼年纪轻,城府未深,脸皮尚薄,你若直接去敲打他只怕他一怒之下就要回头,西北之盟若是少了甘州,则凉州也将切断,那就变成三家之盟了。僧乌波(李圣天的原名)如今与张迈走得太近,在我们与张迈之间他会选择谁我现在也有些没把握。只有让河西诸侯都参与进来,咱们在会盟上的声势才能压倒张迈。”

曹元德忙道:“不过张迈他会乖乖听令么?”

曹议金笑道:“他怎么可能会是因一个盟约而听令的人?这一番结盟推出的只是诸侯之长,不是诸侯之主,诸侯会盟推其长者,先论爵位,次论功劳,次论资历,论爵位我数次得中原敕封,张迈却只有一道不知真假的前朝圣旨,论功劳他威名正盛,但我根基深厚,却也不输于他,而论齿数则我毕竟长于他,张迈既肯来沙州就我们,那便是默认我为西北诸侯之长的暗示了。此次先结盟约,挟河西以服张迈,然后借此威权,渐渐统合河西。此为兵家纵横之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均在此中了。”

曹元德大喜道:“父亲英明,孩儿所不能及也。”因想起曹议金的话,便没直接去找景琼谈话,却去找谋落戈山,要他以邦交大事为重规谏少主。

阳春三月,敦煌也迎来了一年级的好风光。

张迈来到敦煌时有些讶异这里的美丽与富饶。

严格来说,这并非张迈第一次来到敦煌,上一辈子西行旅游,敦煌当然是整个旅程的第一重点,所以他曾在这里呆了整整七天,可是今天“重游故地”,却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地方。

“上辈子”来来到时,敦煌的风沙化已经相当严重,连举世闻名的月牙湖也面临完全干涸的危机,但这时张迈看到的却是漫山遍野的草地,块块如井的绿田,月牙湖在后世是一个孤零零的水体,但在此刻却只是众多河湾中最漂亮的一个。

“千年的光阴竟然对大自然也做出了这么大的改变!”

如果说自张义潮以降归义军一代代的努力是创造这沙瓜富庶的人为因素,那么这肥沃丰美的水土则是沙瓜得以兴盛的自然原因了。

看到大西北比千年之后丰饶何止数倍,张迈甚是兴奋,眼看望见敦煌城了,他在车内对李膑、灵俊道:“这次我们到沙州来,不求虚名,不求实利,就是要让百姓知道我们,亲近我们,相信我们,一切行动以此为纲。说白了,其实曹议金和我们都知道这次的事情乃是做秀,只是曹议金未必知道我们要秀的东西和他们不同,我们要秀的目标也和他们不一样。”

灵俊问道:“什么是做秀?”

张迈笑道:“就是登台做戏。”灵俊哦了一声,张迈又道:“眼下是曹议金搭了台,他要做的戏首先是给西北诸侯看,然后才是给百姓看,我们的这场戏却都是唱给河西百姓看的,什么戏文热闹我们唱什么,总要听得他们如痴如醉、爱我想我才算成功。我们立场堂堂正正,军势如日方中,只要百姓能够了解我,我相信我们的主张一定会得到他们的支持。只要他们能支持我们,那我就无所畏惧。我们就像烈火,河西百姓就像柴草,双方只要遇上了定能烧出更旺的烈火来,我最怕的就是曹家闭关自守让我们无法接触到河西百姓,那样我们要硬打进来,但现在既有机会让我们接触河西百姓,务必要争取他们对我辈倾心!”

灵俊含笑道:“大都护所言甚是,万事先取人心,书生得人心则成千年圣,英雄得人心则建百世功。”

李膑嘿嘿一笑,道:“人心要抓,英雄之业亦不可废。”

到了敦煌城外,不但曹元德、曹元深亲自来接,李从德也来了,他比张迈小了十几岁,见到张迈先称叔叔——因张迈与李圣天是兄弟相交,杨易在一旁笑道:“你现在叫叔叔,回头大都护要是娶了你姐姐做妻子,这辈分不是乱了么?”

李从德忙又改口称大哥,张迈挽了李从德的手,笑道:“咱们各交各的,我对这些辈分什么的从来不计较,大丈夫立世以德名功业为主,有志不在年高,无功空活百岁。我虽然大你十来岁,但你喜欢叫我什么都无所谓。”

他们是马上叙话,张迈的汗血王座乃是西域数一数二的宝马,神态威武犹如天龙,李从德所跨虽然也是良驹却也逊色不少,张迈一招手,早有人牵出一匹千里马来,李从德眼睛一亮:“汗血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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