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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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柏!”谋落戈山怒喝:“可汗对你恩重如山,你居然背叛可汗!”

龙柏哈哈大笑:“什么背叛!我本来就是汉人,岂能一辈子听回虏暴君的驱遣?谋落戈山,说起来你也是汉裔,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赶紧弃暗投明吧,砍下狄银的脑袋,这场仗就算你头功!”

狄银眼光一斜,扫了谋落戈山一眼,眼神中竟然就带着怀疑,谋落戈山大惊,赶紧叫道:“可汗,我对你可忠心耿耿,你千万不可听…”

狄银这时却已经没功夫听他好好解释完了,指着龙柏怒道:“叛主的反骨老儿,我发誓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回肃州定要灭你龙氏满门!”

龙岩呸了一声说:“还灭我们满门呢,我们到了甘州之后先灭你全族!”

只听城门处一个声音放声狂笑:“还等去到甘州?在这里就灭了他!”

谋落戈山惊呼:“是铁兽石拔!”

却听西面的铁蹄声越来越近,龙家的铁甲步兵也正步步逼近——他们有城墙上的弓弩做掩护,又有侧翼的骑兵做呼应,所以步步上前毫不畏惧——只因唐军这边人人都认为此战必胜,所以无人怯战。

“可汗!”几个甘州回纥的族老挽住了马头,叫道:“留得马种,就能重新繁衍出马群来。这里是一个陷阱,我们快走吧!”

“现在才想走?来不及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话,只是玉门关东南那段城墙忽然破裂了十几个洞,那是预先开凿的,只是没有完全凿穿,这时才猛地撞崩,墙洞破裂导致了整一堵城墙的崩塌,就如多开了一个更大的城门一般。

一队队的骑兵从这个大洞中冲了出来,却是慕容春华带领的五千骑兵。

至此所有回纥人都已经看明白:唐军的姿态乃是完全的进攻,而且是攻而不守——要不然就不会自己毁掉赖以防守的城墙!

“退,退!”狄银叫道。

可就在这时,后方来报:“不好了!可汗!后面,后面…”

“后面也有敌人!”

“什么!”

原来张迈与慕容归盈等商量围攻之计,慕容归盈以为几路大军互相生疏,难以进行有效的紧密配合,所以不如才用分合进击的手段,正面由几支军队中次弱的肃州铁甲步军正面迎敌,慕容归盈料定狄银不敢正面攻击,就算正面攻击,有城头弓弩作为掩护铁甲军也完全可以扛住一段时间——这是它的长处,等到其它部队围拢那狄银就只有等死的份。

慕容归盈自己却带领大军,从西面的缺口绕过,攻击狄银的侧翼,这一路大军的兵力最多,但同时有个缺点就是距离较远,来得较慢,但由于军力最强,当其抵达之时几乎就可以视为整个战场胜负已决之时!

而慕容春华则带领五千骑兵,守候在左面,只等城头看准时机发出命令,他马上就毁墙突驰而出,慕容春华所部乃是安西正规军,是张迈最信任的一部战斗力,也是张迈最寄望其斩狄银之首的一部人马。

这三路人马一正两侧,两快一慢,三路大军互相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至于挤到一块,又能够互相呼应对狄银展现出半包围之势,慕容归盈料定这三部人马一出现,甘州回纥就会暂时失去战意!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不够。背靠关城的汉人对胡人向来是逼退对手容易,击溃敌人不难,但却很难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胜敌而不杀敌,那胜利便没有很大的意义,因为游牧民族跑了之后又会再来。汉唐与宋朝最大的区别即在前者都曾有过对胡人的大歼灭、大降服,哪怕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由汉民族的承受力远胜于草原民族,所以能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而后者却总只是处在永远的拉锯战中,其战胜率虽高却后患永存,且其祸患愈演愈烈。

杨易在泽北草原的第一次与第三次阻击都曾击溃狄银的大量人马,但这些人当时逃散,战斗结束后又寻到本部大纛聚集起来,所以两次阻击杨易只是在心理上暂时打击了狄银,却没有对狄银造成重大的兵力创伤,反而让狄银在战斗中悟到了许多杨易的缺点,从这一点上说狄银相对于杨易其实是变强了,这不是狄银本人胜过杨易,而是汉胡军事习性与形势使然。若不是后援大至,在第四场决战中杨易已经难有胜算了。

这次唐军的兵力远胜杨易当时,但如果安排不当,便依旧只是破敌,而非歼敌,因此慕容归盈在与张迈、杨易、慕容春华等人几番探讨之后,最终的重点便落在如何歼敌上面。

此刻漫天尘土飞扬,杀声或近或远,让狄银不知道有多少,由于前后左右都有敌人,他甚至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在一片慌乱之中,只听关城之内响起了一首窜改过的唐歌,狄银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分辨那唐歌的含义?但谋落乌勒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也忍不住一阵发寒,因为他听明白了那歌用的是变文俗调,唱的是——

“陌刀杀人不可限,唐骑蹄下国无疆,若要四夷无侵陵,杀他个,胡无人兮汉道昌!”

第104章 血性

天上,风云在变幻着,在这个夏日将近,秋日将来的时刻,玉门关外竟然排布起了乌云,罕有地仿佛要下雨。在这里下雨可也是稀罕事。

空气仿佛加重了一般,有一种整个天空都要压下来的错觉,而风依然强劲,夹着沙尘击打着人脸,云层中偶尔响起霹雳,似乎这场雨的雨势还将不小。

狄银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感,荒漠居然会下雨,自己的军队竟然已背叛,一座孤城忽然涌出这么多的兵马,而张迈和杨易的谎言竟然变成了真的!更荒谬的感觉是:在一刻钟之前他还胜券在握,现在却仿佛被死亡拉住了双脚。

他不知道,在慕容春华抵达之后,张迈就有心在关城之下一举歼灭狄银,在杨易与慕容归盈的合计下,这座千古名关便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矗立在关上的赤缎血矛则是最佳的诱饵。

张迈在过去的一个多月“弱而示之强”的战术用得太多了,杨易也好几次都拉大旗作虎皮,对敌对己谎称援军大致的情形多了去,以至于这时安西军真的大至时,狄银却不肯相信了。

玉门关周围的地形,西面多山,围靠着瓜州大泽一带才是低洼的近湖低地,所以从泽北草原接近玉门关,一般都是沿着瓜州大泽湖边行走——湖边有着一条天然的道路,当初张迈进击泽北收服百帐部走的是这条路,如今狄银几次侵袭玉门关走的也是这条路。

远在狄银与胡冶会师之前,杨易就已经安排五千安西正规军与所有百帐部骑兵埋伏于西北群山之中,狄银从杨易的四次阻击中判定玉门关兵力不足,不可能分出大量的兵力散步在外,再说他若要做覆盖面数十里的地毯式搜索,那前进的速度只怕每日就走不到十里,张迈连续三次激怒狄银,诱使他步步向前,又埋伏阻击部队,以使狄银无暇他顾。

终于,狄银踌躇满志地抵达了玉门关,他将大军摆开攻城,不料,被死神青睐的却是自己!

“可汗!后面,后面!”

超过四个府的兵力,开始从西北的山地走出,横地里拦在了甘州回纥的后方!

“他们要关门打狗?”

湖边的路只有二里宽,一旦被截断,甘州回纥的归路就没了!

“可汗!”谋落戈山叫道:“得…得赶紧走了,这里不能停留了!”

“杀啊!”龙岩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契机,指挥着步兵向前推去。刚刚投靠新主,他要争功。

然而他挺进得有些早了,左边慕容归盈的大军尚未开到战场,右边慕容春华也只刚刚和回纥的左翼接锋,尚未冲垮敌人,肃州甲士冲得太快,在很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变成了这个局部战场的孤军。

狄银看看眼前的肃州军,心中猛地一动,不知哪里涌上来的勇气,喝道:“杀!活捉张迈!杀回甘州!”

现在就转身的话,整支大军都会乱,相反,玉门关已经打开,如果冲破障碍,活捉张迈,那将是另外一个局面。

张中谋站在张迈身边,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狄银如果现在就走,说不定还有机会,忽然转向前冲,等到大军四面合围,那他就是来送死!”

张迈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不错。”心想这个不懂得军事的张中谋,似乎也成长了。

但狄银敢前冲自有他的道理,挡在玉门关最前面的肃州甲士多年来一直处于甘州回纥的统治下,身为胡奴既久,内心深处积攒着对胡主的畏惧,眼看数万胡马压将过来,敌众我寡,心中先就怯了,面对骑兵冲阵,步兵阵最要紧的一是守住阵势,二是立定脚跟,这时龙岩冒进,甲士怯敌,狄银纵马一冲,首当其先的第一重甲士先自散了,堤防一被冲垮,兵如潮来,后面的士兵便抵挡不住,挡在城门外的步兵阵登时乱了起来。

张迈在关上看得心头火起,骂道:“没用的东西!让他堵城门都做不到!”本来主动性掌握在唐军手中,若肃州甲士背靠城墙以及城头的强弓硬弩,就算狄银发动全部骑兵来攻也阻挡得住,唐军这时正等待着慕容归盈与曹元忠的到来,那才是唐军方面制胜的力量,龙家这边何必着急呢?张迈忽然道:“如果是奚胜的话,此刻就绝不会干下这等冒进的蠢事!”

马小春心想:“奚胜将军是我们安西嫡派人马,当然不用抢攻,龙家却刚刚加入,肯定要争功劳了。否则他们将来在大都护麾下能有什么地位?”

眼看玉门关城门之前战局告急,慕容春华似乎望见了,有心来救,只等城头告急鼓响,张中谋叫道:“大都护,龙家挡不住了!快关上城门,召春华将军来救驾啊!”

换了个养在宫中的皇帝这时早就鸣鼓发出信号了,张迈却怒道:“我又不是皇帝,救什么驾!狄银要来送死,就让他来好了!不擂鼓,仍然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对石拔道:“小石头,你还能打仗不?”

以杨易、石拔为首的两千安西精锐在四十天内千里奔波,大战四场,小战数十回,今天还在玉门关,过几天就跑到了泽北,而且长途奔驰之后又要打硬仗,他们毕竟不是铁打的,长期如此,体力透支便十分严重,在慕容据的捷报到达之前是凭着意志力强撑着,慕容春华这个大援到达之后,大伙儿虽然士气大振,却有不少人一口气松懈下来反而病倒了,故而这次设陷阱围攻狄银张迈特地将这批人都安排做了后备队伍,实有让他们休息之意。而诸主要将领之中,又以杨易、石拔的身体最疲,杨易既能冲锋杀敌,也能筹谋指挥,所以仍然发挥着很大的作用,石拔却是暂时被赋闲了。

这时石拔笑道:“要我去堵城门么?”

张迈道:“我要你去拿狄银的首级回来!”

石拔笑道:“那容易!”转身就下了城头,石坚见弟弟步伐不似平常矫捷,便知他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拿了把斧头冲在他前面,石拔道:“哥哥你干什么?”

石坚是爱护弟弟,却道:“小石头,你偶尔也让哥哥出出风头嘛。”

石拔哈哈笑道:“好!我打仗从来不让别人抢在我前面的,今天为大哥你破例!”

石坚也是能抛绳索套奔马的人,飞出绳索用的是技巧,练习纯熟即可能办到,但要拉住奔马所需膂力之强劲却可想而知,石坚的膂力不在石拔之下,灵性却是不足,这时心想:“小石头太过要强,身体又没恢复,今天若让他冲在最前只怕性命得送在这里,今天我可得替他挡一挡!”

跑到城门下,只见奔马如怒潮般涌来,肃州甲士是龙家豢养着的爪牙,训练虽然不在瓜州军之下,但这些人大多供养较足,临阵不敢拼命,论起胆气来却连百帐军也不如,这时阵势微乱,望见胡骑踏来,一些人转身就闪。

张迈大怒道:“该死!该杀!”

眼下唐军人数虽多却是乌合之众,这也是慕容归盈与杨易都倾向于让几方面军队分进合击而不是并肩齐上的原因之一,若这次围攻狄银几方面的人马都是安西军队,便不至于出现这等情况。

看看一员胡将冲近,那员胡将身高九尺,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猛冲过来,肃州甲士望风披靡,石坚叫道:“弟弟,看看老都护教我的本事!”冲上两步,在城门之外四步,冲上来的那胡将身上穿着锁子甲,身份自然不凡,就是战马也是铜鞍铁镫铁辔头,而且还罩着马铠,竟然是一员重骑!且连人带马都如此装备,那马的速度却丝毫不减,自可见此战马之神骏。

便听有人惊呼:“是狄银的侄子药罗葛爱都,甘州三大名将之一!”

这时连同战马猛冲过来,石坚还迎了上去,眼看撞也撞飞了,踩也踩死了,分明是迎着战马去送死,旁边肃州步兵望见都惊呼起来,石坚却是上万里路闯过来的人,早有面对战场死战的经验,这时竟然是站得极牢,等到战马冲到近前,身子忽然一闪闪到一边,腰部一弯斧头一轮,正正地敲在来马的膝盖上!斧头一震被那强大的冲力撞开了,那战马却惊嘶一声,前身匍匐后臀翘起,将那号称甘州三大名将之一的药罗葛爱都摔了下来。

这一招是在灯下谷时郭师道传下来的步破骑的绝招,石坚练了几百次才上的手,至于临阵能否敲中方位,除了练习纯熟之外,还要有临阵不慌的经验以及临场发挥的状态。

众人惊呼声中,石拔高声喝彩!

那号称甘州三大名将之一的药罗葛·爱都身上穿着铠甲,行动本不如石坚灵便,再加上陡然被从马上摔下,整个人都慌了。石坚右手震得厉害,用左手按住右手,跳将过去,一个猛剁刚好剁中了爱都的脖子,硬生生将那胡将的首级给剁了下来,高举起来叫道:“谁还敢来!”

爱都背后还有一群轻骑本来已经冲到近前,被石坚的气势一震反而退后了几步!

石拔哈哈大笑,叫道:“唐军威武!安西威武!大石头威武!”

弟弟赞哥哥,不免有自卖自夸之嫌,背后龙骧铁铠府的将兵齐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有点对石拔的嘲弄又有着对石坚的佩服,百数十人跟着一起高呼:“唐军威武,安西威武,大石头威武!”或拿横刀,或拿斧头,或拿钩镰枪,几百人一起冲了上来,用身体堵住了城门。

张迈在城头望见,拳头擂打着垛墙笑道:“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这群兄弟!”

狄银远望之下微微吃惊:“玉门关内还有这样的兵将!”这时却已经没有退路,招呼着:“给我冲上去!杀开一条血路!”

平心而论,他的这个决定亦有道理,这时战场的大局仍然是唐军占据绝对优势,但在这个小局部却由于肃州军的失误而落于下风,若是狄银能将关门冲破,即便捉不到张迈,回纥军的主力也有可能直接冲破玉门关,直接从泽南地区返回。唐军的主力都布置在玉门关以北,未必有足够的时间南下阻拦,便是捉住了对方的尾巴也无法实现其歼灭敌人的目标了。

玉门关乃是大关,城门可容八马同时行走,只靠着石拔等人就算堵住了也必伤亡惨重,石坚在这时叫道:“河西就没有一个男人么!还是都被狄银阉了?看你们的模样,也配做汉人?”

城门里头安西将士齐声讪笑。

本来正朝两边退散的肃州甲士中有一个极高大强壮的虬髯男子跳了出来,怒道:“安西来的小子,你逞什么英雄!不过凑巧打中了马腿而已。”

那虬髯男子身上也穿着重铠,倒拖一支长兵器,猛地横过来挡在石坚面前,他手里所抓乃是一柄长柄单锤,从锤身到锤柄全是熟铜打成,锤头状如卧瓜,大如西瓜,整支兵器重达一百余斤,非天生力士不能用,能用这件兵器者有个专门的名目,唤作“金瓜武士”!

这时又有两骑冲上,那虬髯大汉大吼一声,横过一锤砸中马头,竟然将马砸得脑骨碎裂而死,跟着一横扫中另外一个骑士,硬生生将那骑士给扫了下来。那虬髯大汉一脚踏出,踩在先前落马者脸上,一脚踩得那人五官扭曲、血肉模糊。

堵在城门的安西将士望见齐声喝彩,城外的肃州甲士更是学着刚才安西将士的腔调,纷纷大叫:“唐军威武,河西威武,窦金瓜威武!”

这等腔调,这等呼喊,竞争味道极浓。

张迈亦大赞道:“好个甘凉男儿!叫什么名字!”这时战场已经纷乱,马蹄声、弓箭声、呼喊声,交加夹杂,张迈的话哪里传得出去?

马小春传了命令,旁边就有十余个将士齐声叫道:“金瓜武士,大都护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虬髯大汉左一锤,又一锤,又逼退了几个进犯的骑兵,张开他那破锣般的嗓门,叫道:“我是副火正窦建男!”

正通长,副火正即副火长,乃是军队中小得不能再小的将官。然而他一出手,肃州军中便有不少人认得他,并有肃州士兵自发涌上来团在他周围卫护,显然是在军中大有武勇之名。

张迈对马小春说了一句话,马小春便命十余个将士齐呼:“大都护有令,金瓜武士窦建男阵前立功,即升为校尉!赏银五十两!横刀一口,良马五匹!女奴三人!”

肃州甲兵中有数百人齐声欢呼,齐齐涌了上来,堵在了安西将兵前面。

窦建男啊了一声,大叫:“奶奶的,女奴三人?这两下子就有女奴三人了?奶奶的,老子多宰几个,大都护你看好了!”

第105章 全面进攻

数千人都奔城门而去,团聚在一起,数千人的阵势要想重新结合需要不短的时间,狄银当然不会允许,但这时肃州军却是因为张迈的激励而活跃,或几个人一起,或十几个人一起,重砸兵器配合钩镰枪再配合横刀、斧头、枪矛,重砸兵器砸人砸马,钩镰枪钩马腿,横刀枪矛便杀人,三五个人便可为一组,十几个人便可为一群,三三五五地散布在玉门关城门外,就如同一块块的岩石一样消解着狄银那洪水般的攻势。

狄银知道不能让这种集结继续下去,因此下令猛冲,而张迈更加明白这个道理,除了鼓励城门外的肃州军外,哥硕更来回奔走,指挥弓弩手以远程攻击武器压制甘州回纥,为肃州军的重新集结创造时间。

这个局部战场上甘州回纥仍然占据上风,肃州军本有五千多人,其中精锐甲士二千人,但阵势已被冲散,聚集在城门外的主力只有八九百个甲士,外围则是见众来奔的二三千人,狄银聚在这一块的骑兵多达万人,兵力上绝对占优。

可是玉门关城门虽阔,毕竟不可能一万人同时冲近,而在玉门关的右短城墙虽是成段的崩塌,慕容春华却又已经压制住了甘州回纥的左翼。

西面慕容归盈的主力铁蹄声越来越近了,狄银知道成败在此一瞬,同样也发布督战号令,“给我冲上去,回头者杀!”

他的近卫部队变成了督战部队,持弓指定了前面的将兵,果有稍稍退却者被当场射杀,甘州回纥眼见后无退路,不得已拼命向前,骑兵的压迫力毕竟远胜没有结成密阵的步卒,集聚在一起犹如一块块的山石巨岩猛向城门压来,肃州军阻拦不住,纷纷向两旁溃退。

张中谋毕竟是个书生,只觉得胸口仿佛被重物压着,整个人几乎都喘不过气来,见势不妙,叫道:“大都护,擂鼓召春华将军来援吧,再迟只怕就来不及了!”

张迈举起望远镜,见西面的沙尘已近,叫道:“不,再坚持一会,我这次要的不是大胜,是全胜!”

向下一看,只见石坚石拔就站在城门楼下,因前面还有几层肃州军所以敌人暂时欺不到他们身边,张迈拔出赤缎血矛,对着下面叫道:“小石头!”

叫了几声,石拔依稀听见,一抬头,张迈便将赤缎血矛掷下,刚好插在石拔身旁,这时正是大乱战中,城头箭如雨下,飞标亦不时射出,落下一根长矛也没多少人发觉,石拔脑子甚活,已经明白张迈的意思,拔出了赤缎血矛,塞在石坚手里说:“大哥,高高举起往前冲!”

石坚有些懵懵地道:“什么?”却还是顺手接过赤缎血矛来,高高一举,石拔大叫了起来:“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

血矛落下只是一瞬间,如此高高举起,又被石拔一叫,战场上许多人都望过来了,石坚身材较矮又没骑马,这时将赤缎血矛举起除了近在咫尺的人外没一个看得见他,众人只是望见了象征着张迈的赤缎血矛,纷纷跟着石拔大叫:“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

先是十几个人呼喊,跟着是几十个人,跟着是几百个人,最后数千唐军同时齐声呼喊,那三个字的节奏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在顿挫抑扬中让所有唐军将士热血沸腾起来。

数千人再一次朝这里集聚,这时从众心理已经爆发,在那三字口号之中连许多肃州将士都莫名其妙地陷入癫狂,一些人奔到了胡马跟前被活活踩死,可后面依旧继续涌上,也不知道是由于他们本身已经丧失了判断力,还是因为前面的人在往前面冲后面的人又涌上来,以至于他们身处“人流”之中不得不往前。

这种人群集聚让这个小小的战场空间里挤满了人,城门之外便有了个一个模样怪异的人群,便如数千只蚂蚁抱在一起准备滚过火海一般,这种反回到动物本能的阵势注定了最外围者必死无疑,而身处其中的大部分人却还是可以活下来,这是冷兵器时代才有作用、特定战场上才可能发生、根本无法预先操练的蚁球阵。

在这个混乱的战局中只有很少的人能够保持平静,比如龙柏龙岩父子,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手下都变得好像野蛮人一样,因为他们根本不理解这种用命来拼的战争!他们以为自己是明智的,但同时又明显地觉察到自己和这支军队已经完全格格不入了,他们自以为是冷静,可是和奋不顾身的战士们相比他们其实是怯懦!

战场之上,裹足不前——这是最让人看不起的!

龙柏心头一颤,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对这支部队的控制力!

他在唐军中赖以保生存博富贵的筹码没了!

城头哥硕大叫:“除了这块地方,其它地方给我他奶奶地射!”

这时甚至都顾不得精准或者节约了,他自己在机动之下也拿起了一把大刀猛抛出去洞穿了一个回纥骑兵,这抛刀术乃是他的绝技之一,不过用横刀来当标枪来用那真是太昂贵了。

但这个时候,连命都要拿出来拼,谁还有心思计较这些?

那可真是一场箭雨!一片刀罡!血腥在凝聚,无数死神在战场上空盘绕,为无数人打开了通向彼岸世界的大门!

饶是如此,甘州骑兵还是战局优势——尽管这优势已经被削弱了不少。

先锋骑兵离开赤缎血矛越来越近了,这赤缎血矛在鼓舞着唐军的同时,也激发了部分回纥人的野心:“夺取血矛!活捉张迈!”“夺取血矛,活捉张迈!”

胡骑犹如烈火一般烧破一层又一层的蚁衣,溅起的鲜血离开赤缎血矛越来越近了!

慕容春华在远处望见大吃一惊,他也以为张迈就在那里,正想抛弃面对回纥左翼优势,急急要横过来救驾时,肃州军中又出变化。

“大都护——”浑身浴血的金瓜武士窦建男冲到了最前,他的头盔都没了,上半身的盔甲也全部卸掉,甚至连衣服都撕裂了垂在腰间,上半身赤条条的,挥动着金瓜铜锤,整个人挡在了赤缎血矛十步之前,左一锤右一锤地乱砸,有一次因为力量太大再加上借势竟然将一匹马给横扫砸倒,马上的将士凌空飞出了好几步,而窦建男虎口崩裂鲜血长流也全然没有感觉。

“有我在这里,休想过去!”

没人听见他的呼叫,但所有人都目睹了他的神勇,数十名河西勇士围了上来。

“保护赤缎血矛,保护大都护!”

缺口被这股拼命的劲头给堵上了,胡骑前锋和赤缎血矛的距离从此无法缩短!

勇气鼓起来后就泄不下去,数千人聚集起来之后,一些人死了也不倒下,因为被前后的人群挤压着,这哪里还是战斗呢,这是在生死线上挣扎,数千人形成了一个不倒的肉盾,让狄银无法再寸进!

近了,近了!

哒哒哒——

一堵矮岗之后,数千骑兵终于冲了出来!当先一骑乃是曹元忠!

然而这数千人不是全部,而只是先锋!

“来了,来了!”

城头唐军将士大叫着!

“来了,来了!”

城下回纥骑兵惊呼着。

同样的一句话却叫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前者是欢悦振奋,而后者则是惊慌失措!

中军虽占上风一时无法近前,左翼已被慕容春华冲击到失败的边缘,而右翼——

那是豹文山部,他们的人虽然骁勇,可是他们的装备与组织却完全跟不上!加上在第四次阻击中他们已被杨易打怕,而对面冲来的又是唐军兵力上的主力,面对着五六倍于自己的敌人,回纥军的右翼在接锋的那一刹那就全线崩溃!

“完了!”

从西面来的唐军兵势有如山洪,一下子就冲垮了右翼这片烂泥,张迈放声大笑,旁若无人地大笑,毫无保留地大笑,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安西成功了,大唐成功了!

他下令:“击鼓!鸣号角!”

不是求援的鼓声,而是全面进攻!

“杀啊!”

“杀啊!”

那是唐军的高呼,回纥这边已经完全没法发出这样的叫喊了。

狄银全身震颤着,知道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右翼已经全线崩溃,左翼也被慕容春华踩得即将糜烂,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保命!

“走!”

这已经不是撤退,这根本就是逃命了!

“冲!”

石拔大叫着,石坚大叫着,哥硕大叫着,连一向斯文的张中谋都大叫了起来!

斯文人到此不再斯文,河西也好,安西也好,文也好,武也好,这时候都只有一个念头:追逐胜利,追到敌人彻底灭亡!

肃州士兵许多人都泪流满面,他们举着刀,举着盾,举着斧头,举着长矛,不再是防守,而是撒腿向敌人冲去!

面对回纥的中军,河西汉家男儿也反攻了!

窦建男却摔坐在地上,他已经没力气追杀敌人了,混乱中一个人挽住了他的左手,扶着他起来,窦建男转头一看,竟然是石坚。

“走!”石坚说,“咱们打下的局面,别让别人抢了功劳啊。”

窦建男哈哈笑了起来:“不错,不错!”他丢掉已经拿不动的金瓜铜锤,捡起一把刀来,和石坚挽在一起,两人一个高一个矮,有些踉跄地随着人流奔向敌人!

前方其实已经没有敌人,有的只是一颗颗等待他们去摘取的战果!

第106章 归师必遏

甘州回纥之坚硬者不过是中军,左翼比起肃州精锐甲士已有不如,遇上了慕容春华便只有挨打的份。右翼乃是豹文山部,在人心惶惶的情况下更完全不是曹元忠与慕容归盈的对手。唐军三路大军同时杀出,从三个方向逼来,甘州回纥中军一退,全线皆崩!

杨易勒马停于战场西北面的一处山崖上,他发动对甘州回纥的第四次阻击后,便命七百众押解了俘虏退往玉门关,并故意留下退兵的痕迹,杨易自己却率百人退入群山之中埋伏了起来,一路上随行随扫马蹄痕,走得十分小心。

狄银在第四次阻击之后略加整军,他只道杨易必已经退入玉门关,却不知道山中另藏着五千人马。

这时东南玉门关方向战争早已进行得如火如荼,不过杀喊声经过空间的过滤到这里已经很小了。由于回纥军已经过去,所以杨易没法直接从玉门关方向得到讯息,一切的战术决断都必须依靠他的判断,在这个时候就特别需要战争的经验——甚至天才!

他侧耳倾听着,和石拔一样,杨易的身体也因为长时间的战争而显得很疲倦,但感官却依然领命,从杀喊声起伏的微妙细节里头他做出了断定:“可以,让薛云山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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