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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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介一时迟疑,陈羽霆站出一步道:“就算是三公子在此,也不该做违反他自己一贯理念的事!”对众人道:“如果诸位支持我,今天这个丑人,就由我来做!”

林尾沉吟道:“陈里长你说怎么办?”

王牧民叫道:“二公子!别让他说话!”

李介要站起来,但他却不是一味使狠的人,心中仍有一份慎重在,陈羽霆已道:“二公子和王牧民心神已乱!我建议暂停二公子一切权力!暂罢王牧民鸡笼寨主之职,一切等三公子那边有了回音才议!”

张琏沉声道:“但三公子要是一年半载也都回不来,怎么办?”

三公子离开之前不是已经留下话了吗!”陈羽霆道:“商务之事,东海有张岳,南海有林道乾,五寨各自为守,大员政务由我主抓!朱纨未撤之前,暂停和福建方面地一切联系!张维转入地下!澎湖水寨仍归吴平管,鸡笼那边…”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张岳身上道:“东海暂无商务,鸡笼就由张岳暂摄,大家认为如何?”

众人皆默然,李介忽然站了起来,陈羽霆有些担心,怕他拒抗,李介若真用起强来,吴平等可未必敢拿他如何,一旦起了对抗,这片海外的基业非马上分裂不可!不料李介却只对抓住王牧民的张琏沈门道:“放开他!”

张、沈对望了一眼,默然防守,王牧民跳了起来,叫道:“二公子,我先杀了那反骨的陈小子!”李介却一把夺过刀来,哑着声音道:“你再闹!我先杀了你!”王牧民一惊,再也作声不得,便被李介拖着走了。

陈羽霆叫道:“二公子英明!”

英明你个头!”李介脚步停了停,哽咽道:“我是过继给二叔的了,你知道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现在,现在…现在算是你把我废了吧!我,我…”再说不下去,拖着王牧民走了。

望着李介远去的方向,众人怔了许久,张岳看看大伙儿,问:“那现在怎么办?”

按三公子的话!”陈羽霆道:“大家能自决的事情,便自决,不能自决,便商量着办!”

由李光头之死引起的这场风波便这样消弭于无形,不久闽籍在京士大夫发力,弹劾朱纨“擅杀”,朱纨遂从巡抚被贬为巡视,权威大减,严厉地禁海渐渐的又有放松的迹象

之十三 预言

李光头的死对李彦直打击甚大,而更惨的是他甚至不能像李介一样宣之于口,只是有苦自己吞,就连妻子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说:“我二叔死了。”

陆尔容吃了一惊,就要操办致哀之事,李彦直却摸出两条半焦的眉毛来,失声哭道:“二叔不让我办。”

这是陆尔容第一次看见丈夫流泪,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她以前甚至不能想象丈夫哭泣的样子!

这一刻李彦直罕有地显得很脆弱,伏在妻子身边,静静地睡了过去,陆尔容也默默地陪着丈夫,直到深夜,忽然叫道:“哎哟!他踢我!”李彦直才惊醒过来。

这次却不是“踢”这么简单,而是陆尔容要临盆了。

这一晚,陆尔容给李家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李彦直方遇桑亲之痛,又逢得子之喜,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夜晚是该悲伤还是该高兴。

在房外听见婴儿啼哭的声音,风启、蒋逸凡都来恭喜他,却听李彦直看着房门发呆,口里似乎在说:“叔叔那一代人抢救不及了,但至少要让孩子们活在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人同时遇到这么多人生大事时,大概是没心思再顾公事的了,但李彦直作为大明的臣子却仍需继续尽职,更何况近两年西北东南都正是多事之秋,繁忙的国务中几乎容不得私事的存在。喜获长子的第二天,他就回到兵部上班。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李彦直连上了一十八道奏疏,所论皆西北、东南之事。

这十八道奏疏里不但有他的调查结果,还有他的预言!

李彦直的第一道奏疏,就是论述西北之危,且言三年之内俺答必来!

严嵩一见到这份奏疏忍不住头皮发麻,他对西北可是主张安静绥远的,坚持“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仍不动、敌大动了我再看看动不动”的政策。绝不主张主动出击。甚至不主张积极防守,盼着和大漠地“老朋友”相安无事。不想眼下和他政见相反地夏言刚刚倒台。李彦直就捅出这么个东西来!一怒之下要以权术来整治他时。又碍着陆炳的面皮,要秉公处理地话,李彦直这份奏疏却又有理有据,找不到什么破绽来搞他。==http://junzitang首发==

严世蕃拿着奏疏地副本看了又看,对乃父道:“这小子还算乖巧,这里头虽提了许多弊政,但每每说是历朝所积,并没有把矛头指向咱们。看来这小子无意与我们为敌。”

不久李彦直又追上了五道奏疏,却都是第一道奏疏的延伸,严嵩也将这六道奏疏读了两遍,越读越觉得所言甚实,便道:“要不就按他的说法,挑两条来办了吧。”

严世蕃惊道:“那怎么行!他的这些建策和我们的路子全然不同,一办起来今上一定会过问,一过问就要拿奏疏看,一看奏疏定然想起夏言的种种好处来!跟着多半就要提拔夏言的余党!那是给我们自己找麻烦啊!”

严嵩想想也是。此事便不再提,李彦直的奏疏便被内阁给压住了。

不久,闽籍贯御史、给事中纷纷弹劾朱纨擅杀,朝中便有罢免朱纨之意,严世蕃以为李彦直也是闽人,家中生意又多有损失,这回必定是会赞同此事地了,不想李彦直又上一疏。内容却让严世蕃大感意外!

这道《论东南海防不可大松疏》说。朱纨执行海禁过严,以至于自士绅以至小民都没了活路。因此闽浙两省天怒人怨,此人宜撤。但朱纨罢免之后,却要防止东南海防在大严之后转为大松,因大严是逼民为贼,大松则使东南无法,都是乱国之道。他建议罢免朱纨,另择刚柔两擅的大臣接替此任,防止东南的政策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严嵩这时正要清除夏党,大觉李彦直不识时务!闽籍士绅更都沉浸于对朱纨的仇恨当中,听说此事背地里纷纷骂李彦直反骨!因李彦直主张规范东南的海贸秩序,那不是要断他们家族的财路吗?

李彦直见一疏不见回应,又上两疏,还不见回应,又连上三疏!但他这六道奏疏完全是逆官场大势而行!这时北方的官僚大多不甚关心东南之事,关心东南之事的闽、浙两省京官又都站在李彦直的对立面,所以李彦直连上六疏都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风浪来!

只有徐阶等寥寥数人对此颇为关注,这些人地作风都偏向于夏言一派,心中怀有国家,不管出身何地,利益何属,都还保有部分的良知关注着天下大局。==http://junzitang首发==但自夏言倒台以后,这一派的人或贬或逐或被冷落,又不讨嘉靖的好,便都说不上话。

李彦直连续建言两件大事都没得到相应,他却也不气馁,竟然又连上三疏,三疏之后又三疏,这次说的却是他的“本分”事情,讲论本朝兵制之弊,尤其指出京城附近防务废弛,一旦有事无以应变,主张加紧整顿,以备不测。

这下连严嵩也坐不住了,几乎就要拿办他,严世蕃道:“办他?怎么办?他论兵部的事是他的本分!这奏疏措辞严谨,没犯忌!这小子背后有人啊!要是强行办了他,一定有人出来给他喊冤!事情一闹大,陛下过问起来,反而见到这奏疏了!不如还是奏疏压下,继续不理他就是了。反正也没人跟他一起闹。”

严世蕃所料不错,李彦直兵部地同僚们,还有那些吃空饷地将领们见到这份奏疏个个胆战心惊,都怨李彦直多事,人人排挤他,一时之间把他变成一个孤得不能再孤的孤臣!对于李彦直地奏疏被压住不放非但不予同情,反而觉得首辅大人英明,甚至有人为了买保险,又去贿赂了宫中秉笔太监,让他们莫在此事上多口,结果反而让司礼监的太监们也知道了兵部李主事之名。

陆炳扛不住压力,便将李彦直叫到府上。要他少惹事。

兵部李主事自此沉寂。然而无论西北还是东南,事态的发展却一一在应验李主事的疏论。尤其是东海的形势。如果说李彦直那六道关于东南局势的奏疏是一份剧本的话,那东海的实际情况简直就是按照这份剧本在上演!

许栋一死,东海群龙无首,陈羽霆在大员是个弱势首脑,缺乏振臂一呼响应云集地大魅力,又厉行保守收缩政策,对海商们是给予有限地保护,对海盗则婉拒门外。如此一来,东海的骁勇之辈便都瞩望于王直。

王直和徐惟学到达日本后便与破山结盟,稳住脚跟后便在平户竖立大旗,招纳海商海寇,无论华倭,来者不拒,东海正缺一个强有力地大首领,因此不数月之间蚁聚豸集,听命于王直者多达三四万。

不久朱纨被罢职。这位可怜地老儒在撤职命令下来之前就先自我了断了,见到了他的下场后,无论朝中或者闽浙,还稍有良心者皆摇手不敢再言海防之事,朱纨所有重用之官兵将领一概贬撤问罪,自长江入海口以至于广东数千里海岸线成了一个不设防的羊圈!

一切种种都应了李彦直的预测,大严之后果然转为大松!连朱纨到达之前的厉行海防检查都没有了,海商们上岸下海。也由以往的偷偷摸摸变成了大摇大摆!恶法虽去。良法亦不留,国家秩序荡然无存。被逼为贼的饥民们没有及时转为守法的小商人,却都变成了大大小小地海贼,东南便由极端的政策压抑,变为没有秩序的爆发性繁荣与爆炸性混乱。

就在这种情况下王直夹带数万之众回归浙江海面,海面上万众欢呼,如迎君王!归附之众竟达十余万,激增的交易总量亦为王直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暴利。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陈羽霆也只能力保大员而已,被剥夺了兵权的王牧民整天叫嚣着要赶紧北上抢地盘,但陈羽霆总是畏首畏尾,既慕其利,又怕会沾染浙海那些大盗的恶习,召集三老和众寨主商量来商量去,都没能商量出个万全之策来,因此虽然保住了大员内部的“干净”,却又白白错过了东海地这次变态的大扩张时期。

王直、破山自此坐大,称雄东海,进入嘉靖二十八年下半年以后,自长江以南至于粤东,豪杰之辈、不法之徒尽皆归之,王直大集徽、苏、浙、闽、九州、琉球之众,近战则以倭刀,远战则以鸟铳,买佛郎机火炮武装中国商船,五峰旗帜所到之处,沿海官兵皆仰其鼻息,驱倭岛武士在他面前更有如走狗。他势力一大,对闽浙士绅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了,闽浙士绅暗暗叫苦,这时又怀念起那些能灭倭逐寇的能臣来了。

破山背靠王直,竟也吞并了大隅,又灭了大友家,九州一岛几乎统一,又向南侵吞琉球!王直的势力亦逐渐展布南北,致书陈羽霆,表示自己准备在鸡笼再立一寨,言下之意竟是要平分大员了!

消息传到北京,蒋逸凡大骂陈羽霆无能,风启却道:“羽霆也很难做啊,又要他低调,又要他扩张,哪里能够?”

蒋逸凡怒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低调个屁!当时就该趁王直还没回浙江北上抢地盘去!现在倒好!不但浙江那边我们完全被排挤了出来,连大员也要被人染指了!”转头对李彦直叫道:“三公子!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啊!三公子?三公子!”

原来他连叫了几句,却发现李彦直正拿着一份兵部的文书发呆,似乎根本就没听见蒋逸凡说什么,只是喃喃道:“来了,来了,终于要来了蒋逸凡一奇,问道:“什么来了?”

海运!”

海运?什么海运?东海的航运?”

李彦直却收起了那文书,喃喃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溟…”

蒋逸凡苦笑道:“三舍啊!你怎么还这么好心情,背诵起《庄子》来了?”

风启却应和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这却是李白的诗句了,风启问:“三公子,风要起来了吗?”

李彦直嘿了一声,说:“快了。”因对蒋逸凡道:“羽霆能保住大员就不错了,要他扩张那是力有不及,这事我也早有预料,不过你不用着急,我要羽霆留在大员,并不指望他能和五峰、破山抗衡,只希望他能保住我们的家底、保住东南正经海商地血脉就可以了。五峰和破山现在得到地,都是幻象!他们要抢地盘,任他们抢去!待海运一动,大风一起,我等便将如鹏冲天!那时朝廷亦奈何不了我们,遑论余子!对五峰、破山之辈,届时亦将如秋风扫落叶,可一挥而定!”

蒋逸凡听得怔了,风启亦不甚明白李彦直所言之海运、大风为何事,因问:“是东南要出大变了么?”

不是东南,”李彦直道:“大变来自西北。”

蒋、风惊道:“西北?”

对。”李彦直道:“对朝廷,对徐师,我已经竭尽所能了,但事实证明这条路完全走不通!接下来就要按我们的方法来启动一个新地棋局了!乱极而治,否极泰来!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不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据说很多作者在爆发的五一要到了…

之十四 水价

李彦直注意到,这个时代的许多人祸,很多其实是由天灾诱发的。他自己就经历过嘉靖二十四年前后那场连续三年的大旱灾,旱灾让许多农民变成了流民,跟着又从流民变成了海盗,由于自嘉靖二十四年以来,闽浙历任督抚都没有把善后事务处理好,所以那场天灾给东南沿海造成的后遗症----海盗问题----至今没有痊愈,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由于亲身经历过东南的剧变,所以李彦直对天灾的反应非常敏锐!他翻查兵部的档案后知道,这几年北方的天气一直很不正常,降雨量严重不足,旱灾是隔三差五地就发生一次,而每次灾情的发生都伴随着草原胡马的南侵!

看来蒙古问题也是经济问题啊。”李彦直在职方司叹息着,他忽然发现解决蒙古问题和解决所谓的“倭寇问题”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就是经济手段加军事手段!”

至嘉靖二十九年三月,整个北方已经有一百五十天没有下过雨雪,李彦直每天都在四合院里望着没有乌云的天空皱眉,陆尔容抱着孩子在旁边问:“干嘛老看着天!”

李彦直顺口回了一句:“我在等雨。”

等雨干什么?”

伊儿在旁边笑了起来,她的装束打扮比在陆府时也有些变化,头发拢了起来,这时指着李彦直没大没小地说:“姑爷心疼水钱呢!”

水钱?”自孩子出生以后,陆尔容就什么也不管了,天天陪着孩子,连家中事务也丢开了不少。

伊儿笑道:“最近两个月,京城的水可贵了不少呢!就小姐你不知道!唉,咱们在京师过日子也真不容易,有道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可咱们京城的人。除了这七样之外还得买水!这天子脚下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唐朝的人说什么长安米贵,居不易!我说咱们北京城连水都贵,这日子就更不易了!”

陆尔容轻轻地冷笑一声。说:“买水这等小事,那是小户人家才发愁的!咱们家哪管这些?”

伊儿小嘴轻轻一嘟:“小姐你当然不管啦,这个家委屈了谁,也不敢委屈你啊!可是你知道不。我…我现在两天才洗一个澡呢!”

北方人两天洗一次澡那是正常水平以上了,陆尔容却啊了一声,抱着孩子坐远了点,尖声叫道:“你居然两天才洗一个澡!”

是啊。”伊儿哭着脸说:“昨天晚上,我和姑爷…”说到这里咯噔了一下,但话已出口一时转不过来,只是结巴了一下:“…之后,都只是擦了一下…”说到这里竟是满脸通红!

陆尔容瞪着她,两只眼睛圆圆的像两个铃铛:“昨晚?你们昨晚又干什么了!伊儿本是多伶俐地一个人,这时也结结巴巴起来:“小…小姐,你…你怀孕之后…答应过地啊…”

陆尔容怒道:“我说过三天才许一次的!”转头望向丈夫:“李彦直!怎么回事!”却发现李彦直已经跑到门口了:“你干什么去!”

李彦直头也不回,叫道:“我去兵部有急事!”

陆尔容怒道:“这会能有什么急事!快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她叫得太大声,却把孩子给吵醒。大哭起来,陆尔容赶紧打住,放轻了声音哄儿子,一边念叨着:“孩子别乖!哼!今晚再跟你爹算账!”

李彦直跑到兵部,找到他的上司----职方司郎中王上学,和王上学把自己地意思一说,王上学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便带了他来见兵部尚书丁汝夔。

李彦直官职虽低。在兵部却是个名人。和丁汝夔打过不止一次交道,这时在这个大上司面前毫不怯场。

丁汝夔见他二人忽然跑来。一愕,扫了李彦直一眼,便知是他有事,因问:“彦直可有什么事情?”

李彦直道:“数月之内,恐怕蒙古人就要侵边,或是鞑靼,或是套寇!下官为此而来。”

丁汝夔惊道:“是哪里的消息?大同?还是陕西?”李彦直在职方司任职,关注军情正是他的本分。

李彦直向上一指,说:“是老天!”

丁汝夔一怔,跟着笑了起来,连连摇头,说:“彦直啊,满兵部的人都知道你生猛。当初你阴差阳错,中了会元却没点上状元,甚至入不了鼎甲去不了翰林,这个大家都很惋惜,来兵部嘛,也是委屈了你。这半年来你连上一十八道奏疏,用心之急切大家也都理解,不过国家大事不能牵涉幽冥之道,这个你应该清楚吧。”原来他是以为李彦直连连上疏是升迁情切,又以为李彦直说地“老天”是托梦算命等迷信之说,所以嗤之以鼻,丁汝夔说着还瞪了王上学一眼,怪他孟浪。

李彦直这次是有备而来,竟然就在尚书大人的案头摊开他带来的档案,一条一条说:“嘉靖二十年,夏秋之际,北方大旱,俺答派人求互市,我兵部拒绝,十月,俺答侵入西北,寇掠三边,我山西、陕西边境损失无算!嘉靖二十一年,旱灾继续,俺答又派人求互市,使者为我朝逃臣,因被正法,俺答寇山西,八月焚我太原近郊。嘉靖二十二年,旱灾未减,俺答再侵山西,驻河西继续劫掠!嘉靖二十四年,嘉靖二十六年,嘉靖二十七年,同样的情况是不断地在重复,每次都是天气有变,然后俺答来求互市,我朝不许,然后北马便南侵!自去年冬季至今,已有五六个月没下过雨雪了,北京地水价都翻了一倍,城里人都觉得日子苦,则乡下人势必更苦!田里长不出好庄稼来,草原上便长不出草!草原上长不出草,牛羊就养不活。牛羊养不活。那些牧民就过不下去了啊!俺答如今已寇掠成性,天若不旱,他未必不来。天若已旱,他必然要来!”

丁汝夔听得悚然动容,将李彦直整理的那份材料看了又看,终于拍着书案站起来。道:“我这就去见首辅!”嘱李彦直道:“你跟我去。”

二人便往西苑去,丁汝夔入内前往板房见内阁诸大学士,李彦直在外头相候,等了老半天不见消息。偶有太监经过,见到了他,呀了一声说:“这不是李主事吗?”笑眯眯得就让一个小太监去取茶相待,又说:“这里日头大,到里面坐吧。”

李彦直不认得这是大太监黄锦,黄锦也没留下和他叙话,招呼了一声就走了,却有个小太监来请李彦直入门边小屋等候。不管是紫禁城也好,西苑也好,皇帝召见时大臣都得在门口等着候旨。若这时给执事太监塞几个钱,就能到这小屋里休息喝茶,若是太监不理会你,任你是尚书、侍郎,翰林、巡抚,都得在外头日晒雨淋,可以说这间小小的屋子也是太监们的生财之路。

那小太监奉上茶来,甚是恭敬。李彦直见无他人。随口道:“方才过去的那位公公我不认得啊,怎么如此善待?”

那小太监含笑说:“李主事是陆大人的姑爷。宫里地人谁不知道!”

李彦直一笑,便知原委,原来嘉靖一朝太监皆不得势,东厂也被锦衣卫压着抬不起头,所以就算是大太监对内阁与锦衣卫也是敬畏如虎。李彦直也知道一些宫里地规矩,随手摸出一块散碎银子来递给他,这小太监无职无司,这倒是他第一次收到油水,不免有受宠若惊,那银子约有二两重,对他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财!他看看周围没人,就跪下给李彦直磕头,李彦直扶起他道:“不须如此。”

他对这小太监也没用多少心思,但那小太监却是个玲珑透彻的人,抓到了可能帮他往上爬地绳子那就绝不放过!因低声道:“李主事,奴才叫冯保,以后李主事若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尽管吩咐。”

李彦直一笑,说:“在我面前,你不用自称奴才。”见他眉清目秀,颇有一点书卷气,便问:“你读过书?”

读过一些。”冯保说:“但在李会元面前,那是不敢卖弄的。”

李彦直哈哈一笑,这时板房来传话,让他速去,李彦直不敢逗留,放下茶杯就走,走出板房后猛地想起什么,回头问:“你叫冯保?”

是。”冯保恭恭敬敬地回答。

李彦直哦了一声,这时也没时间说什么了,便急急朝板房而来。房内坐着五个人,个个都是跺跺脚天下就要震一震的大人物!除了兵部尚书丁汝夔以外,另外四人都是内阁大臣,四个人中竟有三个是熟人。

为首地自然是严嵩,严嵩以下,是李彦直的座师、大学士张治,张治以下是以翰林院学士入阁的李本,最后一个却是徐阶。

徐阶和朱纨一般,是夏言提拔的人,夏言倒台以后,有一段时间徐阶地情况曾大大不妙,幸好徐阶这几年和嘉靖地关系处得不错,是少数几个被嘉靖惦挂的大臣之一,加上徐阶本人地官场修为这时又已接近炉火纯青之境,对严嵩父子也小心应付,既不失身份立场,又稳住了局面,先由吏部侍郎转翰林院学士,跟着又转礼部尚书,并于去年二月与张治、李本入阁值无逸殿。严嵩内心虽有些忌他,却也奈何他不得。

这时老严仍眯着眼睛,似乎没见到有人进来;张治见门生以佳策应阁臣召对,眼睛中暗蕴得意,只是以师生情分在,反而不好显露过多的热情;徐阶脸上却淡淡的,仿佛不认得李彦直。倒是李本,看来他是张治门生,便热情地招呼了他两声。

严嵩忽然睁开眼睛,咳嗽了一声,叹道:“李主事啊李主事,你怎么就不肯消停消停!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过几天安生日子!”

李本一听,马上就知道严嵩对这次的事情不满,对李彦直这个人不对付,登时把头偏了过去,再不发一语,张治虽是李彦直的座师,竟也不敢出声扶持!唯有徐阶脸上依然淡淡的,好像没听见严嵩的话

之十五 策障

李彦直是兵部职方司主事,乃六部司官中最低的一级,而屋内五人却都是已站在宦海巅峰的人物,相形之下,主事实在是个不值一哂的芝麻绿豆小官,严嵩睨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三岁小孩一般----虽然得到的是这种眼神,但比起之前见夏言时已有进步,那时夏言根本就没拿正眼看李彦直,李彦直甚至怀疑若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夏言是否能认得自己。

这时却听严嵩冷冷说道:“李主事啊李主事,你怎么就不能让我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如今天下太平,你却来提什么胡马南侵!这等事情也是可以乱说的么!”

回阁老,”李彦直道:“下官所言并非空穴来风。从来胡马南下,都与天气有莫大关联…”

正要详细述说,严嵩哪里耐烦?摇头道:“你那些理由,大司马已经说过了,无须再赘述,我却问你,假如如你所言,此事该如何应对啊?”

严嵩年事已高,在嘉靖面前还强撑出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在李彦直这小贝面前却眯眼翘下巴,将横秋老气有多少放多少。

李彦直叉手恭恭敬敬道:“治本,是以军事威慑主动开马市,若不能行此,则当命各地严防,同时选汰京师武备,以防不测!”

徐阶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眼角扫过来了一下,似对李彦直的这个建议颇为轻蔑。其实李彦直的这治本、治标两道毫不稀奇,朝中是个稍有见识的人都道得出来,但大明皇朝最大的问题却是不是没有应对之策,而是有着种种制度障碍让这些应对之策没法开展,而如何扫除这些障碍,可比解决难题本身困难得多。

因此严嵩亦是一声冷笑。道:“我道李主事有什么奇策,原来就这点斤两?哼,你那些推测,听起来确实也有些道理。但只是有些道理而已。算了,这事就这样吧,我也不怪你年轻鲁莽,你以后也就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只一句话,就把李彦直的嘴给堵死了,李彦直若要再辩那就是顶撞!他望向丁汝夔,丁汝夔便接过话头,道:“阁老,这事是否应该再议议?”

明朝兵部权力极重。丁汝夔和严嵩之间只差一肩,他地话严嵩就不能像对李彦直那样无视了,这老滑头脖子一转,面向丁汝夔道:“要不你去面见陛下,亲自与陛下说如何?”

这…”丁汝夔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等闲也见不着嘉靖啊,略一沉吟。便道:“那就请阁老安排一下,我就去见!”

严嵩笑道:“就算让大司马见到了陛下,却不知大司马准备怎么说?就说有个小主事推测说北马可能南侵?”

这…”丁汝夔一时语塞,在嘉靖面前说话,可就和在严嵩面前说话不同了!丁汝夔要是真在嘉靖面前这么讲。说不得马上就得让嘉靖脱下裤子来廷杖。

严嵩又道:“若圣上垂询,问为何胡马连年南侵,任来任去,兵部对此应负何责,大司马如何应对啊?”

丁汝夔连“这”都这不出来了。

严嵩又道:“就算圣上信了这乳臭小子的狂言,却问大司马应该如何应付,大司马准备如何对答?劝陛下开互市吗?”

丁汝夔忙摇手道:“不不!”他知道这可是一个会叫他丢乌纱的建议!

严嵩又道:“那大司马氏要劝陛下整顿兵制了?”

丁汝夔又摇手。

严嵩厉声道:“那大司马是准备学夏言、曾铣么!”

丁汝夔听得冷汗淋漓,再不敢吱一声,严嵩瞥了李彦直一眼,冷哼道:“卖弄!”便一挥手。丁汝夔赶紧示意李彦直快走。

李彦直正要离开,徐阶忽道:“分宜,万一天降不祥,便如这位李主事所言,俺答真个南下,那时如何?”

若是按夏言的脾气,既已打定了主意,说不定便会说:“若真如此。老夫全权负责!”徐阶这话貌似随口。其实却暗藏陷阱!

但严嵩却不上套,只是道:“不会有这种事地!”

李彦直听到这句话。心里忍不住骂了严嵩一句:“老狐狸!”

在退出去之前,却听严嵩道:“诸位啊诸位,当今圣天子在位,四海清平,我等为相为宰,一切都当清静为主,主静不主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阁中诸老均颔首道:“分宜所言甚是。”

只有徐阶嘿嘿两声,未曾附和。

李彦直退出西苑,中途便见严世蕃的马车辚辚而来,朝西苑而去,却是严嵩急召他儿子商议,他实也担心俺答真的会来乱了世道,天下大乱不要紧,若让嘉靖认为他无能可就糟糕了。

密室之中,严世蕃将李彦直分析的条陈仔细阅览过后,道:“胡马是很可能会南下,不过…”

严嵩问不过如何,严世蕃道:“不过皇上不喜欢听这些消息,皇上是闻捷则喜,闻患则怒谁去跟他说将来会倒什么霉,这个人就要先倒霉!所以我们现在报上去只会触霉头。而且俺答就算南下,也未必敢直犯京师,只要不犯京师,那就万事大吉!山西也罢,陕西也罢,不过是让俺答在边境来去一遭,等他们抢够了自然就回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这么为这事而冒险呢。”

严世蕃所说的“冒险”,乃是“冒着失宠的危险”,而与国事无关,严嵩听得连连颔首,觉得在理,严世蕃又道:“若爹你还不放心,可密令大同总兵仇鸾暗中警备----仇鸾是我们的人,知道怎么做。只要这事不闹得太大,闹得捅到陛下跟前去,回头御史们就算有什么风闻弹奏吹到陛下耳朵里。他也未必会感兴趣。”

严嵩大喜,道:“吾有东楼,可高枕无忧矣!”因命人持密信前往大同,嘱咐大同总兵仇鸾“小心行事”。至于这行事的“内涵”。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边李彦直离开西苑后,还没进家门口,却调转马车,转到陆炳府上去了,陆炳见到女婿来有些稀罕,道:“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情来看我?”看看陆尔容没跟来,不免咦了一声:“你一个人来?”

李彦直屏退左右,方才把自己去兵部、入西苑、应对阁臣的始末说了,陆炳听完大是不悦。骂李彦直道:“我让你少惹事,你怎么尽给我惹事!这事还好没捅到陛下跟前,若捅了上去,明天就得叫尔容到诏狱给你送饭了!”

我不是想惹事!也不怕到诏狱呆两天。”李彦直道:“此事干系国家安危,既然想到了,怎能不说?”

陆炳一声冷笑:“国家安危国家安危,就你一个人看到了国家安危。其他人都是瞎子?都看不到?你当大明就你一个聪明人?哼!其实你是糊涂透顶!那些比你更聪明地人是看到了没说!也就你这个傻瓜才会在这里上串下跳,被人当耍猴看!”

就要赶李彦直回去,李彦直拉住了他赶自己的袖子,道:“老泰山!”叫得陆炳停下来,才说:“就算这事我是孟浪了。好,咱们不谈国家安危,咱们说个人得失!我料此次胡马必然南侵,至于规模大小,尚难预料!但一次风波是免不了地。到时候就算能够善了,也得有人来背这口黑锅!这事和锦衣卫本来可以没什么关系,岳父大人自可置身事外!但严嵩那边却一定会有动作,因为宣大、三边可换了好多他的嫡系!若出了事他要被牵连。所以我料我的言语既发,严嵩就算正面把我的议论压下,暗中也必有所准备!至于如何准备。内中恐怕就有不可告人之处。岳父大人若能就此入手,探得这不可告人之事,取得证据,则将来严嵩纵尊贵加于夏言,在岳父大人面前也必点首哈腰,再抬不起头来了。”

陆炳是何等人,听了一半便已恍然,眉舒容展。拍拍李彦直肩膀笑道:“好女婿。好女婿,你地聪明啊。就该用在这里!我马上就派人前往西北,总兵以上将领全部监视起来,且要看严嵩有何作为!”

那也不用。”李彦直说:“若严嵩有所动作,则日内必派人前往西北,到时候岳父大人地人尾随而去就行了,愚婿保证一抓一个准。”

陆炳笑道:“有理!”

李彦直又道:“不过岳父大人调遣人手之际,能否让他们顺便帮我留意一下一些蒙古那边的情况?我职方司这边人手分布太散,我又暂时没权力按我的意思调动他们,有几个地方探查不到。”

陆炳看了李彦直一眼,叹道:“小子,你还是没悟!罢了,你卖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我这做老丈人的也不能没有回应。好吧,明天你再到我这边来,我调几个得力下属供你使唤。”

李彦直大喜,就要回去,陆炳叫他等等,说有人给他送礼,其中有莲藕若干,陆炳就让李彦直带回去炖成排骨汤给女儿食补。李彦直虽然弄不明白这个时节京师怎么会有莲藕,但转念一想,若非天时地利之奇,区区莲藕如何能送得进陆府?便去厨房挑了几截,带回家中让伊儿炖汤,却见她左脸脸颊有块小乌青,惊问怎么回事,伊儿接过莲藕,却朝他狠狠地嘟了嘟嘴说:“还不都怪你!”又哼了一声,转身入内去了。

李彦直要进来帮忙,伊儿赶紧推他出去叫道:“这种事情用你一个会元来做?”李彦直笑道:“那也用不上你来做啊。让刘妈去整治不就行了?”

我做了,亲自端上去,小姐消气会快一些。”伊儿放下莲藕,却将又走进来的李彦直推了出去,道:“你别再来撩我了,免得累我受苦!”

李彦直问:“很苦么?昨晚你好像没这么说啊。”

伊儿脸红了红,砰地将厨房地门给关上了,在里面叫道:“你快走!后花园里有人在等你呢!”

后花园?谁?”

不知道,好像是南边来的,叫什么王清溪,他说道出他的名字,你就会见他地。”

五一,不知我们这群写手算不算劳动者…

之十六 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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