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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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消息,就好像雨后之笋一般,一夜之间从晋北各州县一起冒出了头来:薛复已经北上,张迈即将南来!

消息十分简洁,然而对已经追出长城的高行周来说却如当头棒喝!只是一个转眼,白马银枪团的士气就像从千尺云端重重跌到了九重深渊!

原来不是人家汗血骑兵团不是输给了自己!

天策撤退只因为薛复根本就不在!

薛复不在是因为他北上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张迈要来了!

这时李彝殷还在不断后撤,但高行周却一点进击的意思都没有了。这时候,只要不是傻瓜就会知道李彝殷之所以会退不是因为败,而是因为他们在等!

等着张迈北上,甚至,是等着那支去年大破漠北的鹰扬铁骑席卷南下!

第267章 上京会战(一)

每个人都得去寻找到他自己的位置,每个国家都得如此,正如每个民族必须如此,找错了位置,他就完了。

耶律德光、杨易和柴荣都在上京会战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是的,上京的会战已经开始。

这不是像郭漳那样直接就领兵冲击的小儿科——那的确是先锋做的事情,而不是倾国兵力主帅做的事情。

这是一场可能决定国运的会战——如果有一放倾颓的话。天策唐军五路兵马大部分都已经进入潢水流域,五路大军人数达到二十万人,马匹超过百万,辎重不计其数。大漠行军不用车,直接就用马来驮负。春夏之际,在马力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进行战争,其恶果已经初步显现,无数负重马在开战之前就已经显露不适,虽然暂时来说这并未影响大局,但熟悉马事的牧民都已在流泪,他们知道这场战争过后对漠北来说会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

这时候,杨易自西北而来,上京城就在东南,契丹的阵势呈现一个大大的“∧”型,以上京为顶点,左右两翼上百个大小营寨向后延绵,这就是李膑所说的锥行阵势,强大兵力都集聚在顶点与两翼,越往中后就越是空旷虚弱,如果唐军能绕到他们后面去进行袭击,就会形成可怕的爆菊效应——不过“∧”型城寨的两翼十分绵长,要在上京的监视下做到这一点是近乎不可能的。

因此天策唐军的布置,柴荣所领的前锋布置于东南,郭漳与耶律安抟在东北,石坚在西南,慕容旸在西北,杨易居中,因应着契丹的阵势,形成一个不规整的半圆形。

精锐兵马集聚在某处,而游骑兵则一小部一小部地散发开去:慕容旸的后军分布最长,从营寨后方一直延续到胪驹河畔;郭漳和耶律安抟的左路军,已经在狼河上游寻找到了据点,其最远的先锋已经渡过狼河,试图绕到契丹“∧”型阵势的背后,但他们只要一越过上京就会受到严重骚扰。

契丹的人马,全部缩在那个“∧”型的城寨群里,但一旦有人马企图越过上京,马上就会有骑兵出城攻击,这就形成了一条以上京为中点的东北—西南走向的雷池界线——按照最理想的规划,天策唐军的前部人马原本可能形成一个新月形布局以形成对契丹“∧”型阵型的包围,但由于被上京野战部队的有效阻止,最后前锋、左翼和右翼的核心人马,几乎都排布在同一条直线上——也就是那条雷池界线之外。柴荣先前那个建议,也因为这个情况而被迫中止。

李膑看着最终形成的军势布局图,叹息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契丹的战力还是强劲啊!”

他这话的含义,杨易和耶律阮都十分明白。正因为契丹还有强大的野战能力并不惮于从“∧”型城寨线中出击,这才迫使得唐军无法完成新月形布局,无法以新月形的左右两尖迂围到“∧”的菊花位置附近,而最后形成了目前这个不规则的半圆形。

说这个半圆形不规则,不仅仅因为慕容旸的后军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更因为石坚的右路向东南拓展得特别厉害。隶属于中军的丁寒山早在布阵开始就已经向东南深入数百里,石坚的后续人马则跟随丁寒山的脚步继续向南拓展,越过了黑河,直达潢水沿岸,在这里才被契丹的兵马所狙击——对企图渡河的半渡而击。

确切来讲,上京城周边区域虽然号称临潢府,但上京并不在潢水岸边,由上京向南约二百里才能抵达潢水河畔。耶律德光采纳了韩延徽的“草木皆兵”策略,在潢水的南岸布置了长达数百里的营寨。

如果从潢水北岸望过去,对岸旌旗飘扬,营寨东西连绵数百里,简直就是百万大军的阵势。不过任何奇策都是难以不断重复还有奇效的,只要是个有点历史常识的汉人就知道“草木皆兵”的典故,丁寒山自然也就没有被这延绵几百里的空营寨所吓倒,而同样的耶律德光也不仅仅安排虚兵,还有一支精锐骑兵带同数千远程射击队伍,在潢水沿岸不停地游走活动,一旦丁寒山企图渡河就集中兵力半渡而击。

由于潢水北岸稍微成型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没法就地取材地造木筏,春夏之际水势已涨,没法纵马过河。本来漠北还有一种渡河工具,那就是一种吹气皮囊,吹涨之后系在身上就是一个丑陋却实用的救生圈。但以此渡河却比用木筏渡河比更加危险!一旦被发现,在水中毫无还手之力的渡河军队就是一个个绝佳的箭靶子!

潢水北岸已被清野,没有树木遮挡,北岸唐军的行动被契丹一览无余,而契丹则能在数百里防线的营寨中进进出出,让唐军莫测其所在,更让丁寒山头疼的是,唐军从在岭西时期就已经发明的“猫眼灯”也因为不可避免的技术扩散而被契丹所学习,到了晚上就不停地有猫眼灯扫视河面,使得丁寒山夜袭渡河的打算也变得困难重重。

在杨易抵达上京的十天之后,攻守双方的试探与布局基本形成,契丹守住了他们的锥形城寨群和潢水,将天策唐军挡在了那条雷池界线以西、潢水以北,而在界线以西潢水以北的上百平方里地区,则处处都是天策兵马的人影,尽管契丹之前已经进行清野,但春夏之际的野草毕竟是烧不尽的,漫山遍野都是天策唐军的军需牛羊,但草木未盛就放牧远远超过这片土地符合力的牛羊群,牛羊就不只是吃草叶,甚至会啃草根,可以预见这场战争之后临潢府周边的生态环境将遭受巨大的破坏。

但在这个时候,谁还顾得?

“南方的形势,怎么样了?”耶律德光问道。

“张迈还在秦州,薛复还在敕勒川。”韩延徽说道:“汗血宝马出了问题,薛复有可能会改变路线,进入晋北。”

“要小心那只是个幌子。”耶律德光说:“让耶律朔古和萧辖里都密切注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薛复北上!”

“是,”韩延徽道:“不过薛复就算现在北上,恐怕也来不及了,除非上京的战事拖得很久。”

耶律德光的脸色有些阴沉:“应该不会拖太久,因为杨易他拖不起!”

耶律德光的斥候试探,让他知道了杨易军中的一些情况。那漫山遍野的牛羊不只是在吃着新生的草芽,更是在啃食着临潢府这片土地的未来。

耶律德光心中最后的纠结放下了,不管这场战争最后的形势如何,临潢府在数年之内都不再可能成为契丹的政治中心了。

“你的那个建议,继续进行吧!”耶律德光说完这句话,旁边的耶律颇德脸上就露出憎恶的神色来,他不是憎恶他的主子,而是憎恶韩延徽!

去年冬天,韩延徽提出了一个惊人的战略设想:壮士断臂!

这个战略设想的前提,就是认为契丹无法在面对杨易的这场战争中获胜!

以当时的形势而论,这个可能性的确不小,而韩延徽接下来的建策,却让契丹高层产生了巨大的动荡!述律平甚至拿着刀子去责问耶律德光,最后在一场场激辩之后,才算达成了妥协!

韩延徽的战略是:全面放弃临潢府,将契丹精锐全部撤到东北、依托金山山脉(大兴安岭),形成割据之势,对内修政务,养精兵,对外接援石晋,对抗天策!

这是一个退守的战略,但是如果耶律德光能狠下这个心来,那么契丹在未来若干年将会变得相当安全。

东北土地广袤,又有山河之固,对内有足够的发展空间,对外有完整的国防天险,的确是处于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格局中。当初高句丽割据东北,以隋唐之盛,也用了整整三代人才将之平定——从隋炀帝到唐太宗再到唐高宗,那可都是雄主!也是华夏历史上对外扩张力最强的帝王之三!

但是退守东北,也将意味着新生的辽国将成为割据政权。

自古以来,由割据而问鼎天下者多,但却很少有势力已经大到可以问鼎天下,然后被迫退守割据,之后还能问鼎天下的。

因为前者是处于上升状态,人心思进,会让整个国家处于朝气蓬勃之中,周边的潜在盟友会因为看好而加入阵营;而后者则是破落状态,人心思变,会让政权内部产生猜忌,而周边的潜伏敌人则会趁机露出水面,痛咬一口!

周天子一失去镐京,从此再无翻身的机会;苻坚淝水一败之后,再要割据关中亦不可得;项羽之所以不肯过江东,也不见得完全是匹夫脾气所导致。

这哪里还是壮士断臂,简直就是死中求活!

但是,耶律德光不是项羽,而韩延徽所规划的固守政略图也的确有相当的诱惑力——他不仅要将临潢府的所有胡汉军民全部迁入东北,甚至还建议在耶律朔古撤退之时,将整个幽州地区的数十万汉民全部东迁!

这就不只是战略撤退了,而同时还伴随着大规模的移民,可以想见,到时候东北将迎来一次大规模的开发!

耶律德光在与述律平一场激烈对抗之后,终于是勉强定下了这个方向,临潢府的汉民现在都已经东迁,就连述律平现在也已经前往东北,但以耶律颇德为代表的部分契丹高层毕竟还是不肯完全放弃临潢府,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们就想夺回漠北!

直到现在,耶律德光终于在牛羊啃食草根中,看到临潢府不可避免的破败,就算这场战争真的能够取胜,这个地方也不可能作为中枢了。

“让耶律朔古,着手事情吧。”耶律德光对韩延徽说:“你也去了。”

上京城的攻防,已经用不着韩延徽了。

“临潢府的王气已坏!”

天策的大营之中,李膑对杨易道:“这一战不论胜败,契丹退入东北已成定局,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否容他们退入东北!”

杨易神色有些沉重,如果按照高歌猛进的姿态,自然是不容契丹匹马退过金山(大兴安岭)以东。但是以双方眼下的军力对比而言,任何一方想要全歼对手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关于上中下三策的战略抉择,杨易只与李膑讨论,在诸将面前,他只是将告诉他们执行层面的事情。

“关键不在于是否退入东北,”杨易说道:“关键在于,契丹是以什么姿态退入东北。”

诸将看着杨易,杨易则望着东南,说道:“元帅吟诵过一首诗,据说是中原一个叫李清照的大才女写的,我问过一些儒生,却没人知道那位才女是哪个朝代的,但那首诗写的可真好!”

杨易顿了顿,吟诵道:“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今日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诸将听了这诗,心中无不赞叹,实际上在场好几个人不是第一次听到,当初李膑从张迈口中第一次听到这首诗时也忍不住惊诧无比:这样豪气冲天的诗句,真的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这时杨易道:“这首诗,当初是我们在西域形势危急时,元帅所吟,当时自然是感慨项羽之英豪。但现在攻守之势变了,我们变成了优势方,因此我又有别的感触。我在想,为什么当初项羽不过江东?又在想,就算项羽过了江东,他还能打回来么?

汉初的情况,和先现在不同,但项羽的情况,却可能放之四海而皆准,他不肯过江东去,有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性格,但同时也因为他的英雄胆魄,都已经被韩信的十面埋伏打没了!他到乌江之时,已经是穷途末路,就算过了江东,可以苟延残喘,却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因此,我们这次的决战,就是要像韩信的十面埋伏一样,将契丹的英雄气全部打灭!

我们这一战,虽然未必要灭了耶律德光,却要叫他从此再无翻身之日,叫契丹人就算能回到东北,也只是变成守着枯冢等死的僵尸!”

耶律德光说过一句话:杨易拖不起!

是的,虽然由于接收了大量的牛羊战利品,让杨易的军队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不受粮草不济的困扰,但这样的时间并不是能无限制延长的。漠北的牛羊终有吃完的一天,而且也不可能真的等到那一天。

张迈和杨易,都要设法削弱漠北,但这里头也有个临界点。过了这个临界点,后期张迈再收拾起烂摊子来就是一场大灾难。

不过有一句话耶律德光没说,那就是,他其实也拖不起。

上京的积蓄虽然丰富,但经过一个月前的大移民之后,所剩就有限了。要提供临潢府界内十几万军马的补给,耶律德光也不可能长久地耗下去——但这还不是耶律德光最忌惮的,他最忌惮的,是来自南方的威胁。

拖一拖杨易,打击一下他的先锋,让鹰扬军失去去年攻破漠北之后的锐气,这就是契丹人的如意算盘。但他们却绝不能无限制地等下去,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张迈就能统合好后方,率领兵马北上——如果等到那个时候,而石敬瑭又不能拖住张迈的后腿,那契丹可就完了。

因此在某个节骨眼上,双方其实正在产生一个微妙的默契,那是双方都觉得对自己最有利的决战时机。

而此刻,这个节骨眼快到了。

嗯,或者说,就在耶律德光认为这个节骨眼“快到了”时,杨易已经决定先发制人!

“时间到了!”杨易下令:“不等南方的消息了!战!”

这一日,风和日丽,适合踏青。

但作为先锋的柴荣却没有任何写意的计划,他率领六千多兵马,开始进攻契丹的左翼——他的兵马才越过雷池界线,上京城就开出了一支同等数量的骑兵。

柴荣的人马,是他的核心战力,包括两个府的孤儿军,三大勇士所率领的三个胡营,三个一千多人的部落军大队。

出城追击的契丹,是五千东海室韦。

在过去的十天里,双方做过不止一次的试探战与挑衅战了,契丹和唐军的相互试探战一直都是如此。唐军开出多少兵马,契丹也不会派出压倒性兵力的阻截部队——这似乎是一种暗示与示威:我们契丹男儿的战斗力,并不在你天策唐军之下!

同时这也是一种奇怪的默契,似乎如此做,双方就能将战斗克制在局部战场与战术试探之中。

以往,契丹一旦出城,唐军就会被迫放弃既定目标,调整行军方向迎敌。

但这一次柴荣没有理会上京的人马,他继续开进,兵马继续开向契丹左翼中段的营寨,而将自己的后背卖给了来自上京的骑兵——从兵法上来说,这可是大忌,如果整个战场只有这两支部队的话。

但就在五千东海室韦出城之后,唐军阵营中又开出一支人马——那是来自天策的右路军,石坚派出了五千部落骑兵,投入战场,奔袭五千东海室韦之后。

上京城头,耶律颇德通过千里镜发现之后,马上再派出五千渤海军,侧面扰袭石坚所派出的部落军,要将他们截住。

唐军的前锋部发现后,马上派出五个千人大队的部落军,开向刚刚出城的五千渤海军。

耶律颇德发现后,马上再派出一支兵马作为响应。前两支开拨出城的人马,都是从上京的南城门经过汉城出发,去保证雷池界线不被唐军打破,但这一支人马,已不再从南门出发,而是从西门乾德门,迂回要将唐军前锋的五个千人大队包抄起来!而且人数多达一万人!

石坚听到消息,马上再派一万大军投入战场。

“咿!来了!终于来了!”耶律颇德感慨了一声。

原本耶律德光已经准备好明日结束战术试探,开始进攻,虽然契丹也已经准备妥当,但毕竟让杨易赶前了一天,掌握了这场决战的主动权。

然后,整个上京城,号角就一遍又一遍地吹响起来,所有高层将领一听号角,就知道战术试探已经结束,正式的决战来临了!

已经出城的辽军人马,都还没有与各路唐军正式接战,而上京城内,各路兵马则人配甲、马就鞍,将近十万人都已经整军准备出发!

拔野听到号角,发出了一道烟花。烟花在空中炸开,那是一把利剑!

唐军左路,耶律安抟看到烟花,立刻统率万骑,不冲上京城,而是奔向东北——耶律颇德一望,这支部队有一万人,却有两万战马,这分明不是短途冲锋而是长途备战,两万战马向东北而去,那就是要迂回袭击契丹的右翼,甚至可能是想绕过右翼,赶到锥行阵后方来个爆菊!

但是面对这一切,耶律颇德没有派出任何兵马阻截,尽管放任耶律安抟向东北而去!

耶律德光出现了,他披上铠甲,手按宝刀,亲临万众,虽然杨易打乱了他的计划,决战一开始,就没有在耶律德光预定的战场——乾德门正西面的开阔平原上爆发,现在看来,战争可能会胶结于上京的西南!

但耶律德光并不打算让这场大战按照杨易的节奏来。

“下令课里,拼了性命,也给我守住右翼!”耶律德光发下命令:“且等南边战场接战之后,大军便准备好,开入正西战场,杨易想先破我两翼,那就让他看看,我怎么对付他的中路大军!”

这时,唐军方面又有了反应,石坚再次派出一万部落军的兵力,算准了最后出城的那一万渤海兵马的目标出发。

唐军的右翼人马本有三万多人,其中约八千人的兵力尾随丁寒山之后向南开拓,这次集结起来的共有部落军人马两万五千人,另外就是七个府的龙骧铁铠军!如今一万五千部落军已全部派出,右翼的七府龙骧铁铠军和另外三千部落军就不再行动,要等杨易的命令再投入关键战场。

第268章 上京会战(二)

大会战之前,双方都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招数,也都在臆测着对方很可能会使用的阵势。

李膑认为,契丹人尽管近年来屡遭顿挫,但仍然可能会用他们最擅长的战法,利用骑兵对唐军进行中央突破。

而李膑提出的应对,就是“钝其锋芒,折其两翼”!也就是中央防守、两翼进攻之策。

同时,杨易也不打算让战争按照耶律德光的想法来展开,知道契丹已有决战之意后,便命令柴荣进击!

这时上京城南的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七支部队,可以预见,在半个时辰之内,这片土地就会变成一锅糜乱的“大粥”!

柴荣不管不顾出城袭击自己后方的东海室韦,率领人马,直奔契丹锥行防线的中段而去,在这个以上京城为顶点的“∧”城寨阵势中,辽军人马可以通过“∧”两条翼线之间交通往来,唐军要想进入,却必须攻破上京城,或者攻破两条翼线。

锥行线的整条左翼防线,从上京向东南延绵八十余里,设置了十二个或大或小堡寨,堡寨之间地势或高或低,高出来的地方契丹都修建了哨塔,上面有弓箭手驻防,要扫荡一座哨塔必定要付出加倍的损伤,而低洼的地方,契丹则引狼河水灌入,形成半天然的沼泽——这种招数一看就是汉人的手段,乃是出于在辽汉军之手。

整条左翼线,只有一个地方地势低平而远离狼河,无法引水灌入,乃是一个天然的破口,就地势来说易攻难守,又刚好位于左翼线的中段,所以契丹在这里用石木修建了一个大砦!名唤牛心砦。若能攻破牛心砦,辽军的左翼线就废了一大半!

当柴荣刚刚越过那条雷池界线,耶律颇德就下令五千东海室韦进击,但他们刚刚出城,石坚就对柴荣增派了援军,算算距离,东海室韦在赶上柴荣之前,就得将自己的后背卖给石坚所派的五千右军部落军,因此被迫调转马头迎战。

室韦是东北的游猎民族,是蒙古人的前身,族源复杂,分布广袤,分支又多,于隋唐之际,号称有九大部落,从蒙古高原东北以至于大兴安岭北部,甚至蔓延到外兴安岭地界,其最东的一些部落靠近东海,甚至库页岛,因此称为东海室韦,是室韦各部中最蛮荒的一部。

那是活动于黑水白山之间的游猎部落群,与东海女直相交界,以游猎为生,民风彪悍,但生产方式极端落后,连铁都不多见。近些年为东海女直所迫,渐渐离开东海沿岸,游牧于混同江流域的中游。

对全盛时期的契丹来说,东海室韦就是一群给他们捕捉天鹅的土著,而对东海室韦来说,这群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天下大势,所谓的天策大唐,对他们来说也无比陌生。对他们来说,契丹就已经是遥远而强大的中央皇朝了。他们对契丹也无所谓很强烈的忠诚,当契丹召集诸部落参军时,东海室韦诸部落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竟然集结了好几千人——这对他们来说是了不得的人口,加入到契丹的大军之中。

不过,来到上京之后,他们才算大开眼界!上京对来自中原的韩延徽来说不过州郡城的格局,对东海室韦来说却已经仿佛天上传说了。如果他们不在这场战争中死去,那么这一趟参战对他们来说也是赚翻了。

因为去年冬天,耶律德光为了提高战力,破天荒地打开上京武库,将这个最蛮荒的部落也武装了起来。东海室韦以往的武器,就是木头与石头、骨头的结合!他们力大无比,能用骨头做的箭簇射杀猛兽,但弓箭不强,刀剑不利,就连坐骑,也是那种只能山地穿行,却不适合平原作战的东北山地马——更让耶律德光啼笑皆非的是,五千东海室韦中刚来的时候,竟然有几十个人骑着猪!

没错!猪!被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手段驯化了的野猪!

于是耶律德光不得不给他们换了弓箭,换了刀剑,甚至换了马!

从武器质量来说,东海室韦得到的配备几乎就是最差的,但相对于他们原先的装备来讲却已经跨过了不止一个层级了,因此东海室韦当初参战,是类似于乡下人进城,迷迷糊糊来的却充满了新鲜感,但得到了契丹的全面换装之后,就对契丹产生了感激心理,因此此次出城作战,十分卖力。

他们出城之后,只知道契丹老爷是要求自己去打那支来攻击的部队,但走到中途,发现有人来袭击自己的背后,这些东海室韦可没什么军事素养,连严格听从命令的概念都没有,打仗对他们来说就是打架,不过有个好处,就是胆子大,有人从背后来袭击自己,他们也就忘了初时的目的,转过身来就打!

去年冬天,临潢府遭遇到了极其惨重的损失,在缺乏各种物资的情况下,不少部落都由于给养不足而在苦寒之中体力严重流失,但东海室韦可能是上京城内最耐寒的民族,他们的皮比起野兽来也差不了多少,临潢府的冬天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相反,契丹发下来的食物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因此在上京各族中,保有相当好的精神与体力,这时反戈一击,以一种散漫到全无章法的方式向石坚派出来的五千人马打去。

这就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群殴。

如果东海室韦面对的是中原的远程射击部队,还没接刃他们就会倒得七零八落,如果东海室韦面对的是鹰扬主力,哪怕只有五百骑也足以把他们冲得七零八落,如果东海室韦面对的是奚胜的陌刀战斧阵,那就是一堆会动的肉自己走向绞肉机。

但对面开来的,是隶属于石坚麾下的漠北部落军,就部落文明程度来说,他们比东海室韦要高出一个档次,但凶蛮程度来说又要低了三分,他们脑中已经有了“战争”的概念,也知道天策与契丹之间的“争霸”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的士气却很低,和对契丹抱怀报恩心里的东海室韦不同,他们就是走投无路才投靠了天策唐军。

因此两支队伍刚刚交锋,还不很习惯从契丹那里换下的战马的东海室韦就陷入被动,他们被冲击成了几块,五千东海室韦对上五千唐属漠北部落军,那就是一万人的大战斗,这些东海室韦是从遥远的山间走出来的,是由于无数个小部落组成,平常他们见的最多的打架就是几百号,现在猛然处于这等大型战斗中时无不手足无措。

可是,这些蛮横而娇悍的人有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不怕!战场没有惧怕感的人会很快就适应下来,五千人几乎就是按照各自的本能,几百个人甚至几十个人地各自为战!骑马不习惯了,干脆跳下来厮杀!

他们的种族特征太明显了,就是不用眼睛看,光用鼻子都能分辨敌我,反正不是自家人那就杀啊!

因此在初期的混乱过去后,竟然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差不多也就在这时,五千渤海骑兵赶到了。

渤海是东北大族,靺鞨人在隋唐之际建立了渤海国,在最强盛的时候几乎统一了大半个东北,正如共和国时代把境内所有民族的人都叫中国人,在渤海国时代,所有认同渤海国的国民也都成了渤海人——而不仅限于其主体民族靺鞨。

渤海长期臣服于大唐,崇拜唐朝文化,和东海室韦这种还没开化的土著相比,渤海人的文明程度就高得太多了,在立国二百年间,全面仿照唐朝的典章制度,学汉语,穿汉服,写汉字,汉化得无以复加,再加上其人种本与汉人相近,其中很可能有汉人混血的原因,若将穿戴相似的一个渤海人和一个中原人放在一起,张迈未必分辨得出谁是汉人!

对室韦来说,契丹是文明发达的“上国”,而对渤海人来说,契丹却就是一个蛮族,契丹文明能够突飞猛进,除了得益于汉地文化之外,和征服渤海也是有关系的。

渤海灭于契丹,因此对契丹有灭国只恨,他们畏惧于契丹的强势,却又看不起契丹——渤海人对契丹的态度,其实和中原汉人也没什么两样。而契丹对渤海人的态度,于对境内汉人也差相仿佛,一直以来都是一边打压、一边利用、一边限制,直到去年冬天,在失去大量漠北兵源之后,才不得不对渤海人进行大量武装。

渤海人在全盛时代所营造的生活已经接近燕云地区的汉人族群了,契丹发下来的食物,东海室韦觉得是美味,渤海人却觉得是猪食。因此渤海人得到装备后的态度却于东海室韦不同,大部分人并未因此感恩,他们并不是很乐意与汉人作战,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战。

这是一个已经懂得命令与秩序的民族,这也是一支有着较为完善军事组织的军队,如果说,东海室韦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那么渤海军就是一支相对合格的古代军队了,但这五千渤海的士气却像是怠工者。他们受过训练,却不愿意进行肉搏近战!

本来,五千东海室韦已经稳住了阵脚,并有渐渐占据上风的形势,但五千渤海军接近后,却并未马上让战场造成一边倒的局势,他们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冲入战场与东海室韦呼应,反而以包抄之姿渐渐靠近,仿佛帮忙,又仿佛没有帮忙,谨慎得过分。

而就在他们还没有与五千唐属漠北部落军交战之前,唐军前军五千人已经赶到了。

去年冬天,漠北部落大面积投降于天策,杨易将之驯化,使得现在的南征大军里头,有了大量的漠北部落骑兵,这些漠北骑兵顺服程度、忠心程度和战斗力都层次不齐,而其中,以隶属于原本的左路军——现在变成前部的漠北部落,在柴荣的统合下做得最好。

五路大军之中,杨易通观全局没法在这方面投入太多时间,郭漳卫飞耶律安抟将大部分精力用于开拓扫荡,慕容旸光是料理后勤就弄得焦头烂额,只有石坚,在这一块下了比较完整的功夫,不过石坚的天资毕竟有限,他没有张迈、杨易那样的魅力,也没有郭威、郭师庸那样的指挥管理艺术,因此交到他手上的漠北部落,也未很真正地融化于天策旗下。只有柴荣,一整个冬天都投身于此,并以他独有的方式让不少异族归心,并将其中一部分人马变成天策旗下可观的战斗力。如今,前路军开来的部落军五个千人大队,其战斗能力也明显比石坚派出的五千部落军高出了一截。

天策前军的五个千人队,每个千人队都有一个孤儿军百人队打散了成为其骨干,这些骨干中大部分在去年还是什么也不懂的屁孩小兵,如今就是最低层的孤儿军士兵也忽然有了至少十个人的部下,长着容貌的嘴上难掩其青葱,渴望战争的眼睛中又流露出兴奋,经过去年冬天的训练,在战斗秩序上已经能保证令行禁止,其战斗欲望与凶悍程度又远在那五千渤海军之上,因此一交锋,渤海军就被冲得节节败退,虽然不至于很快溃散,但已经落入明显的下风。

这时,东海室韦、渤海军已经和天策唐军的两支部落军,已在上京城南交锋并胶结在了一起,两万人形成了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战场。东海室韦在最东面,他们逐渐适应大型战斗之后慢慢向西蚕食,天策前军的五个千人队在最东北面,他们不住地压着渤海人打,处于中间的两部同时落入下风,这个两万人的战场就像一个两边被揉扁的面团一样变形,在一面混乱中东海室韦兴奋地嘶吼,渤海人发现左右都无退路被迫奋起反抗,孤儿军年轻的指挥官们用胡汉夹杂的呼吼指挥他们的部下进击。

就在这时,从乾德门迂回赶到的那一万渤海大军比石坚派出的一万部落军早一步抵达战场了,这一万人不是骑兵,而是步兵——且是辽军之中少有的骑马步兵,他们骑马而至,到了战场之后舍马集结,因为投入战斗之后不需要坐骑,因此赶路时可以不惜马力。

石坚派出的一万部落军离战场还有三箭之遥,那一万渤海步兵已经集结完毕,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北方步兵,刀戟弓箭配备齐全,虽然还不能与奚胜的陌刀战斧阵相比,但已经是一个比较完善的战斗体系,他们从西北而至,向东南形成一个半月形,围着天策前军五个千人队步步逼近,利用长刀准备向五个千人队劈砍。同时面对来自西南布成防守阵型,将不用的马匹堆在最外围,第二层是一千长枪,长枪之后是两千弓箭手。

在那一万部落军尚未进入射程范围之前,渤海步兵团已经向着天策的五个千人队进行了第一轮的射击。

孤儿军的小将校们望见,高呼着:“盾牌防护,盾牌防护!”

这五个千人队的武器配备并不高级,但有超过一半都还配有一面木盾,孤儿军的小将校们用着郭师庸杨易在轮台训练他们的自恃,十分标准地半身倾斜,那面小小的盾牌就很自然地护住了他们身上大部分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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