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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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庆问道:“陈五可是借着他哥的势力把张益兴张益盛都架空了?”

“王公子所料甚准!”于不辞道:“我们的船队一进港,陈五言语之间便开始喧宾夺主,张益兴张益盛眼见不妙,暗约大伙儿准备连夜开船离开。但这时大家都已经对他们兄弟俩不甚信任,陈五那边听到风声,竟将张益兴谋害老舶主的事情透露了给我们,这一来整个广昌平福致隆便都炸了锅!我们都是老舶主拉扯起来的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当下约齐了人去质问张益兴,张益兴被我们逼得急了,竟然投靠了陈四陈五,反过来镇压我们!”

东门庆叹道:“张益兴和你们都上当了!广昌平福致隆虽然身陷贼窝,但你们若能众志成城,石坛寨的人要对付你们也不容易,陈五故意将老舶主被害的实情透露出来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是要张益兴和你们自相残杀!削弱你们的力量!嗯,若这个计谋是陈四出的,那他倒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物!”

于不辞红着眼睛,道:“王公子说的是,若我们一早知道陈四比他弟弟还要狠辣、还要狡猾,或者就不会上这当了。但当时我们听到这个消息个个愤恨填膺,所有人都只求为老舶主报仇,又哪里能想到这些!当天我们逼问张益兴张益盛,逼得他们支支吾吾,当晚张益盛就不见了,到第二天早上才破晓,石坛寨的人便冲上船来,与张益兴里应外合,占了广昌平,跟着又攻占了福致隆,将两船的红货都据为己有,两艘船所有反抗的兄弟都被他们给杀害了,尤其是无畏的手下发誓决不与杀害舶主与无畏的人共处一船,大部分都在那场大战中遇难了…只留下…只留下我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窝囊废!”说到这里忍不住失声痛哭。

杨致忠在旁听说福致隆也死了很多人,便问某某如何,某某如何,当日福致隆的抵抗比广昌平来得软弱,但死伤在所难免,虽不像广昌平般死者近半,但也损折了两三成人手,杨致忠听说死了这么多子弟兵也不禁捶胸顿足老泪纵横道:“都怪我!都怪我!”

东门庆自被暴风雨打入海中后一直仓皇无依、四处流落,直到上了广昌平才算比较安稳,由于张昌毅比较照顾,那段日子过得也算有些开心的地方,与广昌平的水手颇有感情,这时听说他们遇害亦忍不住伤心。

于不辞继续道:“陈四陈五夺了我们的船和货以后,那是有刀子的人手里多了钱!登时威势大增,接连又吞并了临近几个水寨,在这一带海域建立了好大的万儿!但他对我们这些人却一直很提防,张益兴张益盛在寨里做了头目,跟他的人还算可以,崔光南对陈四兄弟卑躬屈膝,也还过得不错!但其他还活着的兄弟,却是个个都是活受罪!王公子,你也知道,我们广昌平福致隆船上,有一些是专管算账的先生,有一些是对海外货物了如指掌的百货通,还有一些是通晓各地番话的妙嘴,这些有特殊技能的人,并非个个都像无畏手下的弟兄那样能打能扛啊!老舶主养着他们,可不是用来干粗活的!但如今在石坛寨中却被安排去干那些又脏又累又苦的工,吃的差睡得少,就是像我这样的人,分配到陈六手下,他也只是让我洗甲板!若是稍逆上峰的意思,拳打脚踢鞭打棍打还是轻的,有两个兄弟只因犯了些打碎盘碗之类的小事就被砍了手脚!甚至有一个兄弟只因说错了一句话,就被陈四当场丢到海里活活淹死!这等命在旦夕的日子,叫人怎么挨?若不是念着老舶主的教诲不可轻生,有好几次我也真想一头跳进海里去算了!”

吴平哼了一声道:“你们的人也不少吧?就没想过造反和逃走么?”

“造反不敢,逃走的想法却是有的!”于不辞道:“陈五虽然将我们都打散了,但我们这些人冲锋陷阵不行,干些机巧的活儿却还有些本事。两个月下来,我们便都用上各种手段联络上了,大家也想着逃走。只是石坛寨孤悬海外,没船走不了,陈四的规矩又严厉,没他手令,任何船只也出不了港口,要是出了港口之后,那时大家又分别在各船头领的统辖之下,没法动手了。”

东门庆点了点头道:“听起来,这陈四驾驭下手也还有几招板斧。”

于不辞忽然噗的给东门庆跪下来,吓得东门庆赶紧又扶住他道:“不辞,你怎么行这么大的礼!”于不辞道:“王公子,哦,不,舶主,我这个礼,不是给自己行的,是代还困在石坛寨的兄弟们行的!眼下也就只有你,才能救得了广昌平的兄弟了!求求你救救他们!”

东门庆道:“不辞你太抬举我了。”

于不辞叫道:“这怎么是抬举!当日你在广昌平时所做的几件事情已让我们满船的人都极为佩服!而你离开广昌平时只有一条小船,如今再见你已是一艘大福船的舶主,手下又多了这么多的能人,连石坛寨的船队也被你举手之间便打得星散覆灭,由此可见你的神通广大!舶主!虽然老舶主遇害那天晚上我们有些兄弟对你有所冒犯,但那也是受到张益兴、张益盛蒙蔽的缘故!如今张益兴兄弟撕破了伪装,我们广昌平所有人便都看清的他的嘴脸,对当日误会了舶主你也是深感后悔!如今我们不望别的,只望能从那个随时可能送命的炼狱里逃出生天,若舶主能看在老舶主份上救我们一救,那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了!以后水里火里,任听使唤!”

杨致忠也出列要跪,人被东门庆扶住了,言语却没停滞:“舶主,那石坛寨里,也有我的许多子弟!我这条老命本来就是舶主你给的了,不好意思再拿出来说,但还是厚着脸皮请舶主看在月娥份上,想想办法,把这些子弟救出来!”

于不辞听了心头一动:“月娥?”

杨致忠道:“舶主已经和月娥成亲了。”

于不辞大喜,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没再说什么,但那满脸的热切已经说明了一切!

东门庆也知道他们把张昌毅和月娥抬了出来,自己要不答应也难,看看吴平,问他:“若要救人,你看有几成胜算?”

吴平便问于不辞石坛寨兵力几何,战船几许,如何布局,近来有何调动等等,于不辞将自己所知的尽数告知,吴平一边听一边摇头。

于不辞辨颜察色,知他犯难,忙说个好消息道:“最近陈五带领舰队去杭州湾办事,兴师动众的,把崔光南张益兴张益盛都带去了,我虽也不知道他要去办什么事,但总得个把月才能回来,所以眼下寨主里的力量已经削弱了许多。”

吴平又问他陈五带走了多少大船,眼下石坛寨的港湾里还有几条大船,听明白之后对东门庆道:“你要仗义救人,我不会不撑你,但你要问我有几成胜算,我跟你说,半成也没有!”

东门庆皱眉道:“半成也没有?”

吴平道:“这么说吧,你假设现在许朝光的船队还没返回下寨,而我们就靠着这庆华祥要到许栋的寨里救人,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东门庆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九章 此事不辞之二

吴平指出救人之事绝无希望后,杨致忠和于不辞就都不好开口了,只是从眼神中看出他们还不肯放弃希望。

周大富眼珠一转,道:“要不…我们先到双屿、日本,做好了买卖,等实力壮大了再杀回来救人,舶主,你看怎么样?”

陈百夫沈伟都道:“虽然有些曲折,不过为万全计,只有这样了。”

杨致忠不好开口,于不辞黯然道:“那也是无奈之举,就是不知有多少弟兄能等到那一天了。”

卡瓦拉忽道:“要是我们一直没能壮大到比石坛寨还强,那可怎么办?”

周大富骂道:“你这个乌鸦嘴!乱说话!”

卡瓦拉道:“可咱们现在就一艘船,一百多号人,什么时候能壮大到石坛寨那样,真的很难说啊!”

陈百夫和沈伟对望了一眼,心道:“这谁不知道啊!只是要说不去救人又开不了口,只好借这个下台了。”便一起望向了东门庆,恰好吴平、杨致忠、于不辞、周大富等人也都向东门庆望来,一时舱内目光尽数聚焦,东门庆闭上了眼睛,捶着额头,在舱里踱来踱去,过了好久,才道:“月娥是我的妻子,张老舶主是她的义父,算来也是我的岳父,不但如此,他还是我们的恩人,不仅救我等于荒岛,而且对我有知遇之情!如今广昌平福致隆失陷贼窝,要是我们这次见死不救,那以后传了出去,海上的朋友会怎么看我们?就算不传出去,我们自己该如何看自己?”

周大富道:“舶主,现在我们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吴总管刚才说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东门庆道:“都还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救不了?从你们跟我以来,不可能的事情而我们做成了的,还少么?”

杨致忠心中一喜,忙道:“舶主,你是不是有什么妙计?”

东门庆道:“妙计暂时还没有,因为大家都还没决心去做这件事情。大家连决心都没有,我能有什么妙计?就算有了妙计又有什么用?”

杨致忠道:“老头子不敢要各位白白去送死!但舶主如果能想出主意来试试,哪怕只有一成希望,哪怕马上就要我杨致忠去死,我也决不皱眉!”

于不辞道:“当日陈五和张益兴他们联手屠戮那些不肯低头的兄弟时,我没勇气跟兄弟们站在一起!当时我只是一时胆怯,但从那天到现在,我是每一天都在后悔,每一晚都睡不安稳!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次舶主如果能想个办法,就是要我赴汤蹈火,我也决不会再退缩!”

吴平道:“舶主,现在船上最可用的都是跟我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兄弟,我不会让他们平白无故地送死!但你这次是要救人,是讲义气!所以只要你能定出个可行的策略来,我就会支持你到底!”

周大富看看于不辞,再看看吴平,心道:“虽然我们几个跟舶主相遇在前,但这两人的能耐都在我之上。他们也都赞成了,我最好跟风。再说,广昌平那批人在舶主眼中恐怕都是宝贝啊!这次就算不考虑什么恩情,他恐怕也会想尽办法把人救出来!”便道:“我也是!”

陈百夫沈伟等见了,也都说:“我等也是!”

见到众人都支持救人了,于不辞竟是喜极而泣道:“谢谢各位,谢谢各位!无论这次能否成功把人救出来,只要大家有了这份心,我们便也都感恩不尽了!”

东门庆挥了挥手,道:“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别说什么感恩不感恩的话了!先想想有什么办法吧!”

吴平道:“要从外部攻入,那真的极难!舶主,你看能否像对付张琏那样,从他们内部动手?”

杨致忠叫道:“好主意!”

周大富道:“可是我们对付张琏的时候,是知道了他的一些阴私,但还是弄得焦头烂额,要不是靠着他老婆的那件事还不见得能成呢!现在我们可不知道陈四有没有什么阴私——就算有,他陈四是在海岛上自立为王,可不像张琏在乌石围时那样有那么多的顾忌!没法挤兑他的。”

东门庆想了想道:“对付陈四当然不能像对付张琏,威胁是没用的。嗯,威胁不行,那就利诱!来个投其所好!”问于不辞:“陈四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没?”

于不辞道:“他爱钱。”

此言一出,满舱都笑,个个道:“谁不爱钱!”

东门庆也笑道:“这不算什么破绽。”又问:“他可有什么特别想干,但又干不成的事情没?”

于不辞想了想道:“陈四现在是到处抢劫,他抢到的银两粮食都可以自己用,但抢到的红货却很难脱手。他要学当年金纸老那样开澳立港,招引商人,又没人信他,何况北面有一个双屿在那里呢,他竞争不过!要想去双屿,因他不肯向许龙头、王五峰他们低头,总想自立门户,所以许、王一系的人都排挤他不让他进去。因此他抢到了红货,通常都只能以比较低的价格出手卖给那些肯来跟他做买卖的人,但每次想到这些中间人吃了这些红货大部分的红利他都气得跳脚。”

东门庆奇道:“你在石坛寨中只是一个小卒,怎么连陈四卖红货后气得跳脚也知道?”

于不辞笑道:“这件事不是只有我知道,是全寨的人都知道!每次石坛寨有红货脱手,全寨上下非但没人庆祝反而人人自危,因为那段时间的陈四最喜怒无常,谁让他看不顺眼谁就得倒霉!各处首领、各处头目都会叮嘱自己的手下千万小心,免得惹恼了陈四殃及池鱼。”

东门庆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陈四的脾气也有些躁。”又道:“眼下海禁,以他的出身、人脉,要进内陆不易。但双屿去不了,何不干脆到日本、南洋去?”

“他怎么会不想!”于不辞道:“可是去南洋要过大员海峡,南澳那一关是免不了的——他要是个寻常商人也就算了,只要买了水道航标多半就能过去了——但他陈四却是个大海盗,现在的身份和南许栋相捋了,一个寨子的船队想经过另外一个寨子的地盘,这中间就有许多的忌讳,南澳那边的人肯定要仔细斟酌,双方甚至还得谈判——这些都不是花钱就能解决的。”

东门庆道:“不错,换了我是许栋,听说陈四要下南洋也得掂量掂量,看他到底是什么意图。而且就是相信陈四没别的意图也不能这么就放行,放着人家来求自己,怎么的也得要些条件才是。”

于不辞继续道:“至于日本那边,除了说得有熟悉海路的人导航以外,在那边也得有接头的人。现在的日本可不比当年了,哪个大名、哪个岛屿、哪条商路该如何走归谁走,华商之间可都已经有默契了,不是想去就能去的。顶头没人罩着,太平生意做不了!但要是想硬来,那就是要将眼下平户、五岛的棋局打乱了重新来过,他陈四也就在这一带海域上称雄,要想渡海过去压许龙头、王五峰,恐怕还没这个本事!陈四要是一个普通商人,也许还能用钱把事情办妥,偏偏他和王五峰好像有过过节,所以一直不敢去。”

东门庆忍不住脸露微笑道:“不辞,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以前只走南洋,没走过东洋啊,怎么这些事情都这么熟?”

于不辞听东门庆这么一问反而有些奇怪地说:“这些也是我来到这里后,左一句右一句打听到的,还有一些则是我的猜测。我以往下南洋之前都是这么做的啊,我觉得没什么啊。”

杨致忠含笑对东门庆道:“他是做惯了生意的人,打听各处商情在他就像吃饭喝水,不经意便干了。若非如此,如何做得海上万事通?不过对他来说,这些确实也没什么。”

东门庆回忆了一下自己初上广昌平时和于不辞说的话,忽然拍了一下大腿叫道:“哎哟!”众人问怎么了,东门庆笑道:“我忽然想起我当初和不辞说话,委实被他掏走了不少商机!太吃亏了,太吃亏了!”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东门庆脑际灵光一闪,将几条线索串了一串,微笑道:“有办法了,有办法了!”众人忙问什么办法,东门庆笑道:“还是刚才说的,咱们投其所好!陈四想去南洋,咱们就帮他去南洋,他想去日本,咱们帮他去日本!有了这两条,还怕他不把咱们奉为贵宾?”

众人一听都感诧异,杨致忠道:“舶主是要借此打入石坛寨内部么?”

东门庆道:“不错!”

杨致忠道:“用这个做由头确实可以做做文章。不过…”

东门庆问:“不过什么?”

杨致忠道:“舶主的计策究竟具体如何,虽然我还不清楚,不过总觉得有些地方可能行不通。”

东门庆问:“比如?”

杨致忠道:“比如就拿张琏那件事情来说,当时林寨主用的虽然是别的计谋,但有一点很重要而且和现在这件事情也想通,那就是林寨主的身份!当时是林寨主在背后主持着这件事情,所以很多事情才会顺理成章,若是换了个无名小卒去和张琏谈判,只怕张琏根本就不会加以考虑!”

东门庆点头道:“不错,不错,现在我们就算不是无名小卒,可也差不多。要让陈四相信我王庆有办法帮到他,那是比登天还难!”

杨致忠又道:“还有一点,就是舶主你当初能进入乌石围,靠的是张琅的接应,现在我们可没一个张琅能接我们进去。”

东门庆颔首道:“对。”

“还有,”杨致忠道:“石坛寨里有认得我们的人!虽然听不辞说陈五、张益兴他们出去了,但广昌平、福致隆留在寨子里的人依旧很多。到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多嘴,我们恐怕就要遭大殃了!”

众人听杨致忠这么一分析,便觉得东门庆这条计谋虽然只是一个大方向,但已经处处都是破绽,于不辞叹了一口气,脸色又转黯淡。东门庆却道:“杨叔叔果然心思缜密,一下子就想出了这么多问题来!不过我却觉得,这些问题既提出来,若能一条条补上,那事情仍然可行。先说第三条。我刚才听了不辞的话,似乎现在石坛寨是将我们广昌平福致隆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听话的,比如张益兴的人,听你说,这些人陈五好像都带在身边。另外一派是不听话的,不是已经被杀害就是被发配到寨中各处,现在还认得我们又还留在寨里的人,多半都是第二类人。不辞,是这样么?”

“是。”于不辞道:“陈五和陈四虽然是兄弟,不过他们兄弟之间也还是有彼此的。陈五是后来的人,先他加入石坛寨的人他有些指使不动,所以跟着张益兴他们投靠过去的人,陈五也还用得着,经常带着身边。”

东门庆又问:“那么这次陈五离寨,有没有留下一个既认得我们、又能在陈四跟前说得上话的头目?不辞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事关乎我们的生死成败!”

于不辞仔细想了良久,才道:“广昌平的叛徒能在陈四跟前说得上话的,只有张益兴、张益盛和崔光南三人。其实也就崔光南的话陈四还能听听,张益兴、张益盛兄弟也很勉强,他们的话陈四都不当人话听。”

东门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大凡身处上位的人,并不是随时随地能听到底层人的所有话的,而且听了也未必会信!咱们若是进了石坛寨有人说长道短指破我们的身份,这话未必能传到陈四耳朵里,就是传到了陈四耳朵里,说话的人若份量不够,我们也还有机会把他扳回来!嗯,这件事虽然有些冒险,不过为了救出广昌平、福致隆的兄弟们,我认为值得一试!”

周大富听了心道:“舶主对这件事情可真用心,居然这样冒险!”忙帮着道:“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化化妆。原本有胡子的把胡子剃掉,没胡子的装上胡子,有头发的剃头,没头发的戴假头发,再穿上平时不穿的衣服,瘦的装胖,矮的垫高脚,高的装驼子——只要这样弄上一弄,不是面对面开口交谈,就是熟人也未必能认得!”

陈百夫和沈伟听了,都道:“妙计,妙计!”

杨致忠道:“就算寨里没人认得出我们,就算让我们见到了许栋,舶主,恕我直言,你还只是一个后起之秀,陈四未必会将你放在眼里。”

东门庆笑道:“他当然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不过这次并不是由我去和他谈,去和他谈的,另有其人!”

杨致忠问:“谁?”

东门庆道:“原南澳上寨寨主、现澎湖岛岛主、饶平小尾老——林国显!”

众人听得怔了,都道:“林寨主?要去澎湖请他来么?”

还是周大富脑筋转得快,便叫了起来:“舶主的意思,莫非是要冒充林寨主么?”

东门庆笑道:“咱们庆华祥本来就是从林伯伯的驻地开出来的,开船打仗的精兵悍卒也都出身南澳,更有吴平这员大将在此!我们对南澳的事情更是熟悉得不得了!要在一群没去过南澳的人面前冒充一下小尾老,又有何难?”

吴平嘿了一声,道:“你要我们去冒充南澳的使者,那便是到了王五峰那里,只怕他也拆不穿!但要是想直接冒充叔叔,中间却有个难处。”于不辞便问有什么难处,吴平道:“像叔叔那样气度、那样年纪的人,不敢说天下难找,但在这条船上却找不出来!”

东门庆听了一笑道:“还别说,刚好就有一位!”说着往杨致忠一指,众人都叫:“妙!妙!”东门庆道:“林伯伯和杨叔叔,两人的气质是完全不同的。不过有一点相同的就是,只要只要杨叔叔不将自己收藏起来,那两人便都气度不凡!这等气势,没有几十年的磨练、没有过作为一方之长的人是无论如何不会有的!而身上有了这等气派,便能让旁人不敢轻易怀疑!”

杨致忠的真实身份,在庆华祥开船后不久东门庆就告诉吴平了,吴平心想以福致隆的舶主来冒充林国显,在气度上却是也撑得过,点了点头,又道:“只是让杨老去冒充叔叔,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毕竟石坛寨里福致隆的人很多。”

周大富道:“我们还可以给杨老化个装,最好弄得连我们自己都不认得,希望能糊弄过去。”

于不辞道:“此外,我们这次是要去救人,少不得,得与广昌平福致隆的故人通通消息,让他们有所准备,不要胡乱说话。”

吴平道:“你们几个也就算了,但杨老毕竟是他们的上司,真见了面只怕会忍不住有所流露。”

东门庆想了想,问于不辞:“广昌平福致隆的人,应该不认得林伯伯吧?”

“这个…”于不辞道:“除了去买水道航标的张益兴他们,其他人应该都不认得。”

“这就行了。”东门庆道:“且不说陈四会否注意到这些细节,便是陈四真的注意到了,我们也大可以一句人有相似来搪塞!”

吴平皱眉道:“这样行么?”

东门庆道:“那要看我们有多大的自信了。”他指了指杨致忠道:“若我们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就是林伯伯,那么就算有人质疑,而我们仍然可以淡然处之,那质疑的人自己也可能会被我们的自信动摇。我家老头子曾经和我说,人其实都很不相信自己的。有道是三人成虎!若我们所有人都咬定这位就是小尾老林国显,那么就是那些心志不坚的人就算见过杨叔叔,到头来也有可能被我们搞糊涂而怀疑自己的。”

杨致忠抚须道:“有理,有理,人因为怀疑,到头来连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这样的事情我不止见过,甚至自己也曾经如此!”

东门庆又道:“其实如果我们真要用计进去,方才已经想到的困难未必会出现,而到时候会涌出来的新问题却一定比我们方才已经想到的要多十倍!这里面要冒的风险颇大!所以我们得事先说好,如果有不愿意冒险的兄弟当提前退出,至于已决定跟着大伙儿一起冒险去救人的,就得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了。”

他一个个把众人都问了一轮,谁也不肯退出,最后问道吴平,他叹了一口气后,道:“这件事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就是真失败了,我们再杀出来就是!不过刚才说来说去,都是进寨之后如何如何,怎么进寨都还没点谱呢!就算我们肯冒险,就算我们有妙计,也得有个像张琅那样的人才能将我们引荐进去啊!”

东门庆道:“张琅?谁说我们没有!”

第一百章 南澳来客之一

陈六被单独关在一个小黑舱里,求天不应,叫地不灵,不由得后悔不已,暗暗埋怨自己:“早知道刚才就不该那样嘴硬!”但想想上次自己在外人面前丢脸后陈四的怒气却又心里发怵,虽然陈四不在跟前也不太敢违拗他的禁令,忽然舱门呀的打开,两个水手将他叉了出来,陈六心想:“糟糕!不会要杀了我吧?”一想到眼下随时可能会丧命,哪里还顾得上日后被陈四知道了的后果?便大力挣扎起来,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带我去见你们的舶主…我…我…我是石坛寨的四当家…你们放了我,我会给你们大大的好处…”

他就这么挣扎着,大叫着,叉住他的人却理也不理,直接将他推入一个船舱里去,陈六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抬起头来,见灯光下坐着一个秃顶无须、神色威严的老头,早晨率领敢死队冲过来的那个极强悍的首领和日间审问自己的那个俊秀青年则侍立两旁,神色都甚恭谨。陈六一见之下,心道:“莫非这老头便是这艘船的舶主?”犹豫了半晌,便想顺势磕头,却听那老者对那俊秀青年喝道:“无礼之极!人家虽是败军之将,但总还是一船之长,怎么就这么待人家!还不快去把人扶起来!”

那俊秀青年应了声是,便走过来给陈六赔了个礼,扶他坐下。陈六屁股沾了椅子心中一定,便听那老者道:“尊驾是石坛寨的三当家?”

陈六忙道:“正是,小可陈六。”

那老者又道:“听说最近宁波一带出了一个豪杰,叫陈四,据岛开寨,连王五峰都奈何不了他,这人不知和陈当家如何称呼?”

陈六一听对方将自己的兄长当回事,背脊便直了两分,道:“那正是家兄!”

那老者哦了一声,道:“那陈当家此次来拦我们的船,是令兄吩咐来特意为难我们的么?”

陈六忙道:“不是,不是!那只是一场误会!我这次只是…只是出来打打鱼,不想却遇到了贵船…唉,要早知道舶主如此…如此通情达理,陈某绝不会来冒犯的。”

他才思滞窒,这借口找的实在有够烂,但那老者只是一笑,并未穷追猛打,淡淡道:“原来只是出来打鱼,那这件事情就算一场误会吧。”指着那俊秀青年道:“日间接待陈当家的是我这外甥,年轻人不懂事,怠慢了陈当家,还请见谅。不过这事既只是误会,林某愿意就此揭过,不知陈当家是否愿意和好?”

陈六忙道:“愿意!当然愿意!”

“那好吧。”那老者转头对那俊秀青年道:“你这就去将陈当家的人都放了,明日一早,将船还他,食水食粮,一并归还。”

陈六原本只求保命,没想到这番居然连船都能要回,那真是意外之喜了,便听那俊秀青年答应了,那老者又回过头来道:“明日我拟书一封,请陈当家带回交给令兄,也希望陈当家能代为转达:我们这次只是路过,本无冒犯的意思,如蒙令兄不弃,这事就当一场误会,大家不打不相识,算是交个朋友。”这几句话不卑不亢,几表示了对陈四的尊重,也没过分自谦,说完挥了挥手,就让那俊秀青年送客。陈六鼓起勇气道:“还没请教舶主和几位头领的高姓大名,回去我哥哥问起,我也好说。”

那老者笑了笑,那俊秀青年道:“我叫王四,这位打败你的,叫吴平!现在座上跟你说话的,乃是我们南澳上寨寨主,姓林,讳上国下显!记清楚了么?”

陈六哦了一声道:“是,是,记清楚了,姓林,叫林国显…啊!你是林国显?”

那叫王四的俊秀青年皱了皱眉头,似乎嫌他无礼,那老者却只是笑笑,挥手道:“让他去吧,我们这次北上是到日本做买卖,不是来打鱼,更不是千里迢迢来跟陈四抢地盘,没必要为难他弟弟。”那王四道了声是,便将陈六请了出来。

当天晚上,大部分被俘虏的人果然都断断续续地被遣到陈六身边,陈六见到了他们放心不少,跟众兄弟一打听,果然满船都是说潮州话的,不禁捶胸顿足道:“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本来过得好好的,偏偏五哥回来了,处处和我作对!好容易求得四哥放我出来‘打鱼’,偏偏又遇上了小尾老这个煞星!他娘的!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便有水手道:“也不算倒霉到家,总算人家还肯放我们一条生路,甚至还要将船还给我们呢。”

又有人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们南澳虽然是海上的老牌寨子,但最近听说没落了不少,而咱们石坛寨却一天比一天强盛!我看多半是小尾老不敢得罪咱们寨主。”

众说纷纭中,混在人群中的于不辞忽道:“听说小尾老很讲信用,他若是答应了放我们,应该就会放我们了。眼下我们要担心的,反而是回寨以后怎么办。”

众人心里都是一咯噔,这次兴冲冲地出来,却一败涂地地回去,以寨主陈四的脾气,回去后多半没好果子吃!这里面怕得最厉害的还是陈六!所谓罪不责众,在东海上遇到了林国显被打败,说出来也还情有可原,以前派出去打鱼的船队也不是没遇见过意外的,所以陈四未必就会因此而重罚这次行动的所有人,但侦敌不明、以致大败的黑锅总得有人来背,想到这里陈四的脸就从喜出望外的哈密瓜变成了愁眉深锁的苦瓜——虽然陈四不见得会要了他的命,但一番责备总是难免的。而且在屡立大功的陈五的相形之下,毫无疑问,陈六以后在寨子里将更没地位了!

这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干瞪着眼睛等天亮,黑暗中于不辞凑上前低声道:“六爷,咱们真的就这样回去?”

陈六道:“不然还能怎么样?”

于不辞道:“六爷,这次我们坏了两艘船,跑了的那艘也不知回去没,又折了这么多兄弟——这可都是在家门口发生的事情啊!回到寨子里寨主能不生气?那时不但六爷你脸上没光,连我们这些小的,只怕也得受些皮肉之苦…”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陈六气呼呼道:“可是现在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于不辞道:“六爷,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立点功劳再回去?”

“立点功劳?”陈六一听不禁心动:“什么功劳?”

于不辞道:“这个…得想想。”便不吱声了,过了一会陈六忍不住碰了他一下,问他有没有想出什么主意。于不辞道:“小的倒也真帮六爷想了条转败为功的计策,只是…”陈六问只是什么,于不辞道:“只是小的这么久以来,一直被张益兴、张益盛他们压着,吃着猪狗不如的饭食,干着低三下四的活儿!要是小的这次能给六爷帮上一点忙,不知道六爷能不能抬举抬举小的一番?”

陈六以前压着于不辞,主要是因为张益兴兄弟跟他说这家伙不可信,不过张益兴兄弟毕竟是陈五的人,陈六和陈五有心病,对张益兴兄弟的话也就信得不坚,这时笑道:“放心!你要真帮我扭败为功,以后就跟六爷我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你比张益兴他们还有面子!”

于不辞大喜,便说道:“小的别的本事不会,但因以前是做生意的,对这买卖的事情总有留心。现下我们石坛寨什么都好,就是生意路不顺!海上抢到了货物,卖出去的钱却低得可怜!听说寨主也在为这事烦,是不是真的?”

陈六道:“这是全寨都知道的事情,那还有假的?”

于不辞道:“这次五爷出去,听说也是去想法子拓拓商路?”

陈六道:“是这样,不过我看他也未必能有什么大成果。四哥对他也没抱很大的希望。”

于不辞道:“若六爷你能把五爷——甚至四爷办不成的这件事情给办了呢?”

陈六呀的一声,颇感惊讶,将于不辞拉近了两分,将声音也压得更小,问:“怎么办?”

于不辞道:“我们之所以出不了货,主要是陆上被昌国卫的官军掐住,去不得,加上王直的作梗,日本到不了,南洋下不去!但如果有人能帮我们通日本、下南洋,那这件事不就成了么?还何必去双屿看许二、王直的脸色?我们自己建远洋船队去日本、去南洋!”

陈六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我自然也知道,四哥也不知有多想!不过要去日本,要下南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于不辞道:“可眼下就有一个人,是大员海峡南部水道的主儿,又正要去日本,很明显他在日本也有门路——若能攀上这个人,这东洋南洋的航路不就都通了么?到时候用陶瓷去满剌加换火炮,用生丝去日本换白银,以我们石坛寨眼下的底子,只需几个来回这财力势力都可以翻上几翻,到时候还怕什么许二、王直?直接把双屿占了,咱们来做东海王!”

被这几句话一点,陈六的脑袋就像打开了天窗直接让太阳照进来,整个儿都亮堂亮堂的!想到这件事对石坛寨的作用,兴奋地声音也发抖了:“你是说…小尾老?”

于不辞道:“除了他,还有谁!”

第一零一章 南澳来客之二

第二天,东门庆果然将那艘三桅帆船还给了陈六,船上食水口粮无一不备,陈六更无怀疑,便再次求见“林寨主”,希望能邀林国显到石坛寨做客。出于情面,“林国显”又接见了陈六一次,不过对陈六的邀请却显得颇为淡漠,只道:“海上风云难测,眼下季风正顺,我等不想错过了平安到达日本的良机。”

陈六再三相邀,东门庆在旁道:“陈当家,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陈六不解,东门庆道:“你们石坛寨和我们南澳、澎湖一北一南,各据一方,彼此之间素无瓜葛,何况昨日我们又刚刚起过冲突,虽然彼此都希望和好收场,但在这等情境下陈当家忽然邀我们前往石坛寨,我等岂能没有疑心?”

假装林国显的杨致忠将桌子一拍,喝道:“你这没大没小的孽畜!贵客面前,说话怎么如此无礼!”

东门庆将嘴一努道:“我实话实说罢了。”

陈六哪里听得出他们在使以退为进的伎俩?心中更无怀疑,觉得自己若和对方易地而处多半也要有疑心,没疑心反而不正常了。这时他已被于不辞的话勾起了心中的野望,不肯轻易放弃,忙道:“王兄弟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陈六这次请几位到石坛寨一行,确实是出自真心!如果林寨主信不过的话…”一咬牙道:“那我就一直留在林寨主身边直到贵舶扬帆离开!若陈六真是心怀不轨,那寨主也随时可以将我斩于刀下!”

杨致忠习惯性地要抚胡须,手伸出来才记起自己的胡须已经刮了,便改为用拇指食指端了端下巴,道:“三当家的诚意,小尾老也十分相信。不过海上往来,不像陆路挑担那样需要中途不断歇脚,沿途只要顺风,旬月便可到达——若是半途停留,风向有变,那时反而不好。所以三当家的美意小尾老心领了,等我们到了日本后,定然再派人前来答谢三当家于令兄的盛情。”

陈六见他终究不肯答应,心里大是失望,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说辞来打动对方,那边杨致忠已让东门庆送他回三桅帆船,忽然吴平闯了进来道:“不好了!三号底舱似乎漏水!”

杨致忠和东门庆都吃了一家,齐道:“严重么?”

吴平道:“已经暂时堵上,不过最好找个地方停泊几日,修补一番再走!咱们这艘船虽然硬朗,但这次是硬生生把人家的船给撞坏了,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只怕我们自己的船也撞出了些隐疾。”

杨致忠沉吟不语,东门庆道:“一点小破损,应该没什么吧。”杨致忠一听斥道:“你懂什么!远洋航行岂比江河近海?深海浪涛的力量岂是你能想象?别说有个船舱漏了,就算只是一条小小的裂痕也可能会导致翻船…”说到这里呸了一声,海上行走的人最讲忌讳,杨致忠一个快嘴讲出了“翻船”二字乃是大忌,所以吐了一口吐沫道:“不算!”然后才道:“总而言之,为万全计,先寻个小岛停泊两日,把船检查一遍再说!往日本吹的季风还长着呢,停留两天,不会误事。”

陈六一听,暗道:“机会来了!”抢着说:“这片海域的岛屿,近的不安全,安全的太远。林寨主要停泊修船,只有一个地方最合适!”

杨致忠听了喜道:“请陈当家指教!”

陈六道:“那便是石坛寨了!”杨致忠和东门庆吴平三人听了面面相觑,杨致忠道:“这…”似乎一时还抉择不下,陈六又道:“林寨主,贵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就这时候出事!这岂不是妈祖娘娘的旨意,要我们两家亲热亲热么?”

吴平听了动容道:“说来还真有些道理,要真是妈祖娘娘的旨意,那我们可万万不可违拗!”

东门庆却道:“别说的那么邪乎…”还没说完就被杨致忠喝道:“年纪轻轻,懂得什么!”东门庆便不敢再说,杨致忠看看吴平,又看看陈六,终于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三当家盛意拳拳,我们再推三阻四,那反而显得我们潮州人不近人情了。也罢,吴平,你这就去传令转舵,咱们到石坛寨叨扰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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