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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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秀吉笑道:“我是买船的,你们是造船的,怎么你反来问我!”

牛公汇道:“唐大掌柜谦虚了。其实刚才从唐大掌柜的言语之间,老朽也已听出唐大掌柜也是行家!若唐大掌柜肯不吝赐教,那不但对造好贵号交代的船只大有帮助,而且牛家浦上下也感激不尽!”

唐秀吉眼睛里只有真金白银,哪会理什么感激?冷笑道:“说到底,原来你们不会造!那算了,我找别人去。”

牛公汇的幼子牛时云年轻气盛,站出来道:“只怕你找遍整个粤东,也未必能找到比我们更好的造船村!”

唐秀吉笑道:“粤东找不到,我就去泉州,泉州找不到去广府,广府找不到去南直隶!我就不信找不到比你们强的行家!就算实在找不到,最多我自己带一帮人造去!”

牛时云还要辩时,牛公汇已将他斥退,含笑来问唐秀吉道:“唐大掌柜,我们和王总舶主的交情非同泛泛!王总舶主这次既然肯把这样大的一单生意交给我们,想必也是顾念着当初的交情。既然双方有合作的意思,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唐大掌柜,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将这艘大船让给我们?”

唐秀吉一笑,说:“说到造船,其实我们船队中本来就有不少船工好手,船工中知道一些西洋船只制式的,也有十几个,此外还有两个佛朗机人呢!”

牛公汇点了点头,知道唐秀吉并非虚言。这个时代能出海的船队,水手里必有一部分人懂得造船,无论中国还是欧洲都如此。比如许栋、王直,当初就都是亲自督造船只出海的。

唐秀吉又道:“不过接下来一年里,我们商号的生意太多,实在抽不出时间来自己造船,所以我们总舶主才想到了牛家浦。不过我们总舶主为人又挑剔,现在满东海都是旧船等着他去买,这新船他要么就不造,既然要造,就希望造出一批合中华、泰西之长的新式船只来!我们总舶主对你们牛家浦也算寄予厚望了,谁知道你们却有些名不副实,连我们的这些小小的要求也做不到!”

牛时云大怒,就要反唇相讥,又被父亲喝退,牛公汇这时是有求于人,因此忍住气道:“唐大掌柜!你也不用东拉西扯的。其实只要你肯将福冲号借给我们两个月,我牛公汇就敢拍胸脯保证:王总舶主要的船我们一定按时交货!”

唐秀吉冷笑道:“你倒会打算盘!可惜这盘生意我们太亏!不干!”

牛公汇想了想道:“这样吧。这五千两白银的定金,唐大掌柜就先拿回去,将福冲号留下,算是定金。”

此言一出,满屋哗然!白银五千两乃是一笔大数目!此刻搜遍牛家浦,只怕也凑不出这么多钱来。牛家浦要接这笔大买卖,从原材料、雇工到维持本村的各类开支,处处都要花钱,没有这五千两银子,如何开得工?因此牛时雨等纷纷劝牛公汇三思。

谁料唐秀吉还是不肯,道:“五千两白银虽然不少,但在我们总舶主眼中,却还不算什么。”

牛公汇道:“唐大掌柜,你就把话挑明了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唐秀吉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只是担心你们从福冲号上得到了好处,制成了新式船只,因此赚到了钱财倒是小事,但万一你们将这新式船只卖给了我们的对头,那对我们可就大大不利了!你也知道,我们要的这批新船,有一半是要用于海战的!而福冲号上偏偏就有不少安置火炮的技艺!万一将来哪一天我们和某对头开战,对战之际才发现对方用的也是这种新船,那我们未免太冤了。”

牛公汇道:“我们可以保证,新船绝不卖给庆华祥的对头!”

唐秀吉道:“空口无凭,再说,只有这个许诺也还不够!”

牛公汇问:“唐大掌柜还要什么?”

唐秀吉道:“我们要牛家浦将制造新式船只的事务独立出来,作一个新的船厂,我们以这一艘福冲号,以及几位知道福冲号造船之秘的船工入伙,具体造船你们负责,将来新船若是造了出来,要卖给什么人必须双方同意才能放行。所得利润嘛,五五分账。”

牛公汇当场道:“那不可能!我们牛家浦的祖业,不能让外人介入!”

唐秀吉道:“我又不是要动你们的祖业,而是希望彼此合作,开一家新的船厂。你们那些旧式船只事务,我们一概不会插手。”

牛公汇听了这句话沉吟片刻,道:“就算这样,你们占的便宜也太大了!”

唐秀吉道:“那你到底是做不做?不做我们找别家去!”

牛公汇道:“成立新厂的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不过五五对分的话,我们实在太亏!我牛家浦还有几百张嘴等着吃饭呢!”伸出两根指头,道:“我最多让给你两分利!”

唐秀吉道:“四六!”

牛公汇道:“三七!不能再多了!”

唐秀吉道:“这样吧,我再让你半分,我们三成五,你们六成半!做不做?不做拉倒!我们找别人去!”

牛公汇忙道:“好!唉——好吧!”

唐秀吉暗中偷笑,脸上却挤出愁容,道:“老牛你真会砍价!这笔买卖,我实在做得亏了!回去都不知道怎么向我们总舶主交代!”

牛公汇听了这话,干笑而已。

他们谈妥之后,牛公汇推说拟定契约需要点时间,等明日再画押,晚上召集族中主要人物,商议此事,结果十个人中倒有六个反对!都觉得此事有侵犯祖业之嫌疑。

长子牛时雨道:“这伙奸商太可恶!爹爹你千万别答应他们!又不是没有了新船我们就活不下去!”

幼子牛时云却道:“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应该和庆华祥合作!”

牛公汇哦了一声,道:“我看你日间挺冲,还以为你反对呢!”

牛时云道:“在他们面前,自然要冲一些,不然他们还要压价。但是这合作,我认为势在必行!”

牛时雨冷笑道:“什么势在必行!难道不和他们合作,我们就活不下去了不成?嘿嘿!我们牛家浦百年基业,我们的船在海上纵横的时候,他王庆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牛时云不去和他哥哥辩驳,却问他父亲:“爹爹,我们牛家浦真有什么百年基业?”

第一七五章 澎湖澳主

听儿子问起牛家浦的历史,牛公汇叹了一声,道:“百年基业,百年基业…其实那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永乐年间祖上留下来的东西断了好几代人,早丢荒得差不多了!我们真正发家,其实也就近十几二十年!”

“这就是了!”牛时云道:“我们牛家浦之所以发家,其实靠的正是一个变字!是东海南洋的时局变了!而我们自己也刚好顺应这种变化而变化!所以我们发了!若不是当年我们能及时变化,我们现在还是一个小渔村呢!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这一带是有东、西两个牛家浦的,两个村的声势还差不远。但如今西牛家浦却已经不见了!为什么?不就因为他们没有变化,而我们变化了么?所以他们才会被我们吞并!”

牛时雨道:“你忽然提这个干什么!”

“哥!”牛时云道:“我看这东海南洋的局势,最近也要大变了!我们要是还固守着爹爹他们那一辈人的那点基业,不肯变通,只怕不用多久,我们也得像西牛家浦那样,被别人吞并了!”

牛时雨道:“你怎么知道东海南洋又要变化了?”

牛时云道:“咱们这些船工虽然见识不远,但最近一年发生在我们身边的,至少就有五件大事:第一件,南澳下寨吞并了南澳上寨;第二件,张琏造反;第三件,粤东的海贼越来越多;第四件,来我们这里订造船只的人也是越来越多;第五件,就是这个一年前还一文不名的王庆,出海不到一年,回来就变成一个大富豪、总舶主,能呼风唤雨了!”

牛时雨道:“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牛时云叫道:“那要变天了!”

牛公汇颔首道:“阿云说的不错,说的不错!豪杰揭竿而起,海贼多如牛毛,天下人不肯务农却都赶着下海赚钱,又有人因此一夜暴富——这些确实都是大变的征兆!”

“所以我们也要跟着变!”牛时云道:“这我记事以来,周边的村子,除了我们之外日子都越来越难过,而我们村能保温暖,只因我们不靠种地打鱼,而靠造船!整个粤东毛贼四起,而牛家浦之所以能保平安,也是因为小贼不敢来冒犯,而粤东的几股大的海贼因为要我们帮他们造船,所以才给我们留了点余地!从我们这几年的变化中,我得出两点想法:第一,我们要确保牛家浦的造船技艺比其它村子都好!要让各方面势力都觉得我们有用,这样他们才会优容我们。不然我们村子别说赚钱,连安全都成问题!第二,我们要结交海上、陆上各方面的强援!以备将来有变!”

牛时雨道:“所以你才认为要和庆华祥合作?”

“是啊!”牛时云道:“和他们合作,一来可以得到他们的西洋船只和人才,二来和他们联合建个厂,虽然有些事情要受他们制约,又得分钱给他们,但这样一来,他们和我们就会变成自家人,以后牛家浦若有什么事,他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转头对牛公汇道:“爹爹,你说是不是!”

牛公汇抚须微笑,道:“不错,不错!”他这一笑容,不是乐与庆华祥合作,而是乐牛家浦的下一代里出了一个好继承人!

牛时云一番宏论说服了族人,这次合作当下就定了。第二日与唐秀吉写了契约文书,牛公汇这边画了押,但庆华祥那边却得由东门庆做主,牛时云便拿了文书,跟着唐秀吉去见东门庆。

还没出港,先有小船飞速来报唐秀吉,说总舶主已去了澎湖。

原来东门庆见双屿暂时被洪迪珍等把持着,他本想等王直来了跟他商议些事情,不想王直未到,王清溪却先来了。东门庆自忖再呆下去怕要讨个没趣,便随便买了些散货,扬帆南下,在浯屿停泊,然后一边派人往泉州打探消息,一边派唐秀吉到牛家浦买船,自己本想就在月港过冬,不料只住了一日,洪迪珍也回来了。

这月港是洪迪珍的老巢,当初东门庆曾在这里杀害他的弟弟洪迪通,此事虽未公开,但满月港的海贼海商都猜是他干的!这时从日本回来的华商多了去,王庆就是东门庆的事情早已传开!所以大家见一港之中、二强并立都紧张了起来。

杨致忠便劝东门庆退避退避,以免惹出纠纷来。东门庆当初杀洪迪通时有迫不得已处,只是那事没法向人解释,其实他也不愿和洪迪珍火拼,一来对生意没帮助,二来两人同为东海商会的理事,暗斗也就罢了,若起明争,许栋、王直非出面责罚不可!

正好这时林国显派人来请东门庆去澎湖,东门庆便就势下台,在月港买了半船陶瓷,连同张维从各处墟市争到的五百料粮食,一并运往澎湖过冬。

唐秀吉和牛时云来到澎湖的这天,却有一列船队正要开出。唐秀吉一打听,才知道东门庆来澎湖虽才数日,但已经发生过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林国显在给东门庆洗尘的宴会上,公开宣布要将澎湖寨主的位子让给东门庆。

林国显要让贤的心思,他的手下大多在事前就听到了风声。东门庆智勇双全,在这一年里势力又壮大得甚快,加之年轻有为,前途远大,由他来接手,澎湖水寨的大小头目倒也心服。而且东门庆善待下属之名誉满东海,和林国显一系又素有渊源,因此众人也都乐意。至于东门庆的手下如杨致忠、于不辞等,亦觉得这是一件美事,便都在宴会上给东门庆使眼色,劝他答应。

不想东门庆却执意不从,无论林国显怎么说,他就是不肯坐那个位置!林国显因是真心要让位,以为东门庆在扭扭捏捏,便发起火来,指了指寨主之位,又指了指港口方向,怒道:“你要么就给我坐上去!要么就给我滚出去!”

眼看东门庆再不听从双方就要闹僵,吴平、沈门赶紧上前相劝,最后弄出了个“两主制度”:由东门庆做澎湖澳的澳主,澎湖水寨的寨主则仍是林国显。澎湖此时尚未开澳,东门庆做这澳主分明只是挂个名头。对林国显麾下的原班人马,他也一概不加干涉。澎湖水寨与庆华祥的财政也分开结算。这样一来,澎湖水寨的原班人马与庆华祥之间,就像同处一屋檐下的两兄弟,但到底还没有融为一体。

第二件大事,则是东门庆在做了澎湖澳主之后,便召集下属,宣布要成立一支分船队,由吴平统领,将主舰庆华祥改名为庆平号,送给吴平做主舰。吴平亦不多辞,爽爽快快地就接了。

此事一传出,满澎湖都艳羡起来。东门庆又花钱向林国显买入岛上存货,连同在双屿、月港买到的货物一起,命吴平载了往满剌加和暹罗走一趟。

唐秀吉的船将进港时,正好与吴平将出港的船队相遇,两人在船头致意,唐秀吉叫道:“吴平!恭喜你啦!”脸上满是羡慕。

吴平一笑,道:“我也就是先拔头筹,下一个应该就轮到你了!”

唐秀吉喜上眉梢,道:“总舶主答应让我也去带一支分船队?”

吴平笑了笑道:“现在还没有,不过以你的才干,那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唐秀吉大悦道:“承你吉言!承你吉言!”心中却深以吴平之语为然,心想整个庆华祥,除了东门庆一人之外,谁的才华及得上自己?在他看来吴平也是仗着和东门庆有旧交才能成为第一个掌管分船队的人,而这第二分船队代理总舶主的人选,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因此喜吟吟,乐滋滋,入港来见东门庆。

东门庆见他一脸笑容,也笑着问道:“怎么,生意谈成了?”

唐秀吉道:“托‘澳主’洪福!成了!”

东门庆哈的一笑,道:“你消息倒也灵通。不过我觉得澳主没总舶主实在。”

唐秀吉哈哈一笑,问道:“总舶主,既然你觉得澳主不够实在,当时干嘛不直接答应林寨主,接了他的位子来坐?莫非是你觉得林寨主的诚意不够?”

“那倒不是,林伯伯要让位给我,应该是很有诚意的。”东门庆挥了挥手,吩咐信安和小三郎一个去门外候着,一个去窗外守着,这才对唐秀吉道:“不过啊,澎湖是有老底子的寨子。这种寨子有个好处,那就是名声久远,在地头上人脉广。但又有个不好处,就是拖累太多。我要是当时就接了这寨主,马上就得去安抚那些老臣子,若是水寨在钱财上有什么窟窿,也得我这个新寨主去补——那不是自找麻烦吗?所以我想这事还是再等等,挂个澳主的衔就好。这样一来我既能借用林伯伯的名声人脉,又暂时不用去理会那些人事、钱财上的麻烦事,两下方便!等将来大家相处得久了,各方面关系理顺了,我的能耐再大些,再考虑接手的事情。”

唐秀吉笑道:“还是总舶主你深谋远虑!若换了是我,就看不到这么远!”

东门庆一笑,这才问起他牛家浦一行的情况,唐秀吉将大略过程以及结果说了,东门庆喜道:“好!好!派你出去办事,果然让人放心!”

唐秀吉道:“那总舶主你什么时候再成立一支分船队,让我统领,我一定帮你大笔大笔地赚钱!”

东门庆笑了笑,道:“别太急,现在我们还养不起两支分船队。但你这次立了功,我得赏你…嗯,这样吧,将要和牛家合开的那新船厂,我们不是有三成半的利么?那三成嘛,就归公。剩下的五分,就都是你的了。”

那新船厂还没影子呢,唐秀吉听了不免不甚乐意,但那毕竟也算是个盼头,便堆了笑脸向东门庆道谢。

第一七六章 发妻之困

牛时云终于又见到了东门庆,和上次相比,此时的东门庆身上仿佛又多了一点公子哥儿的气息,那是他在日本山口、京都等地和公卿大名交往,不知不觉中沾染的封建贵族气息,虽经数千里海风洗刷犹未去尽。

在牛家浦的时候,唐秀吉已把白脸唱尽,如今东门庆便唱红脸,除了唐秀吉已经答应的诸般条件外,还答应新船厂成立后,会帮忙到满剌加等地购买他们所需要的西洋船只,甚至是物色精通此道的西洋船工来做师傅。

双方谈得正欢,不意外头递进一张纸条来,小三郎奉上,东门庆微感不悦,道:“没见我这里有客人么!”但他更知道若非有要紧事情属下不敢造次,这句话实际上是说给牛时云听的,说这句话的同时已往纸条上瞥了一眼,手微微一颤,眉头跳了跳,便笑了起来,对牛时云道:“原来是南澳的曹国舅来了。”

牛时云忙起身道:“曹头领来澎湖,那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若如此,我便不叨扰了。”

东门庆也不多留,微笑道:“替我多多拜会令尊。等我这边抽出空挡来,定要再往牛家浦走一遭。”命李成泰送牛时云出去。

屋内只剩下两个童子以及于不辞、杨致忠、唐秀吉、安东尼时,东门庆猛地站了起来,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叫道:“让水蛇蔡进来!”

于不辞等见他这等反应都是心头一跳,均想:“水蛇蔡?南澳出什么事情了?”这次东门庆一到澎湖,就派了水蛇蔡兄弟持了自己的书信、礼物,前往南澳拜会南许栋,同时提出要接回妻子张月娥。这件事情,于不辞等倒也都知道的。

便见水蛇蔡和水虾蔡两兄弟小跑进来,面有羞色,说:“总舶主,对不起,我们…我们没用!没接到嫂子。”水蛇蔡在船队中级别不高,但兄弟俩都是东门庆身边元老级的兄弟,办事时叫东门庆“总舶主”,平时偶尔也叫他庆官,对张月娥则叫嫂子。

东门庆问:“许栋不肯放人?他凭什么不放人!那可是我老婆!”

于不辞等一听,就知道又有麻烦事了。

水蛇蔡抹了抹汗水,道:“许栋说什么许夫人已经收了嫂子做干女儿,那嫂子也就是他的干女儿。他说干女婿一走就这么久,现在要接干女儿,不能只派两个下人来——他说要总舶主你亲自去接。”

这两句话若是出自林国显之口,杨致忠等都会认为以责备的语气说亲切话,但出自南许栋之口,登时就觉得阴气森森,内里大有阴谋!

东门庆一听也微感吃惊,心想莫非张月娥是许夫人亲生女儿的事情穿帮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此事若是穿帮,许栋的反应应该不是如此!

这次东门庆也是防着许栋,因此故意表现得有些轻忽,只让水蛇蔡水虾蔡去接,大掌柜、代舶主一个也没出动,只盼许栋认为自己将糟糠之妻当作等闲,不加重视,糊里糊涂地就把人放了。不想许栋却不上当。东门庆问左右:“你们怎么看?”

杨致忠道:“这个南许栋,匪气极重!他多半是见总舶主发迹,有心敲诈,将夫人扣下,作为奇货了。也有可能是担心总舶主你并庆华祥、澎湖水寨之众,要对南澳不利,所以将夫人扣住了当人质。”

于不辞皱眉道:“他南许栋尽管远不如许龙头,好歹也是个人物。虽然咱们总舶主曾经在南澳呆过,但如今也已是一方宗主,地位足以与他分庭抗礼,他这样扣人妻室不怕被人耻笑么?”

杨致忠道:“若是林寨主、王五峰,那就算已是双方对立,他们也不至于会做这种事。这南许栋却不好说了。”

东门庆哼了一声,道:“我们几个在南澳时,背着他做的事情着实不少。那些事情只要给他知道了一件,当场就会将我们杀个干净!他当时没看出破绽,但不知现在看出来未——若是已经看出来,那他要给我们点颜色看也是说得过去的事!”

唐秀吉道:“寨主,我看这事难以善了,咱们可得好好准备才行。”

东门庆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水蛇蔡:“你们这次去,见到月娥没有?有没有说上话?”

水蛇蔡说:“见着了。我们去的时候,许栋让嫂子出来了,还要他老婆装得和嫂子很亲热似的让我们看。许栋就在旁边,嫂子和我们也不好说话,只问了我们总舶主你如何了,我们就说总舶主一切都好。嫂子又说,又说…”

东门庆问:“又说什么!”

水蛇蔡嘟哝了一会,才道:“嫂子问总舶主你怎么不去接他?”

东门庆听了这话,忍不住一阵精神恍惚,右拳在桌子上一敲,道:“我哪里是不想!”过了好一会,才又问道:“月娥她脸色怎么样?胖了瘦了?气色足么?”

水蛇蔡想了想说:“不记得出海前嫂子什么样子了,精神看着还好,就是…”

东门庆忙问:“就是什么?”

水虾蔡帮着道:“嫂子眉头皱着,看起来有点愁眉苦脸的,好像有心思。不过当时人太多,我们也不好问这些。”

东门庆哦了一声,又问:“对了!那你们见到我的儿子——或者女儿没有?”

水蛇蔡和水虾蔡对望了一眼,好久,水蛇蔡才道:“我们当时没见到。后来回来路上问曹国舅…听他说…好像嫂子小产了。”

东门庆一听这话,眼睛便直了!直瞪着他们两兄弟,水蛇蔡水虾蔡虽是东门庆的故人,但被他这么一瞪也吓得脑袋连缩。东门庆憋着一股气,就像肚子里都是火药一般,忽然回顾杨致忠道:“杨叔叔,这里的大掌柜里,就你对许栋的为人比较熟!你说,我的孩子会不会是让许栋给害了的?”

杨致忠哪敢妄断是否?知道若说个是字,只怕粤东海面登时就得掀起血雨腥风!只道:“不如叫曹固安进来问问。”

东门庆不回应,许久,又问水蛇蔡:“许朝光呢?你们有没有见到他?他怎么说?”

水蛇蔡道:“我们从一上岛就没见到他,后来一打听,据说是病了。”

“病了?”东门庆哼道:“他哪里是病了!他是对不起我!所以不敢见我派去的人!”对唐秀吉道:“召集人马!我这就去南澳接月娥去!”

杨致忠和于不辞都吃了一惊,心想东门庆这样的心情,去了南澳只怕没好事!杨致忠道:“不如先见见曹固安再说…”

东门庆挥手道:“见什么!他一定会推脱的!这件事情除了月娥自己,谁的话我也不信!你们这就去安排船!我要亲自去接她,顺道向许栋问个说法!”

唐秀吉道:“总舶主,他要是不肯放人,或者推三阻四,那怎么办?”

东门庆将手一抓,就像抓住了一个岛屿从海里拔出来一般,道:“那我就把南澳翻过来!”

唐秀吉提醒道:“可是吴平刚刚离开,我怕我们的力量不够。”

东门庆心里咯噔一下,火热的脑袋蓦地冷了下来。

唐秀吉道:“要不要派人去把吴平给追回来?”

杨致忠忙劝道:“最好不要!咱们若是把才出港去南洋做生意的船队追回来,转头去南澳兴师问罪,还没出发,人家就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那样人心会不稳的。再说我们才到南澳,根基还不牢靠,现在就去挑战许栋,胜了自然好说,但万一打不下来,折了威风,只怕再要回澎湖也住不安稳了。”

水蛇蔡一听叫道:“那按你说,就任凭嫂子落在许栋手里不管了?”

杨致忠道:“不是不管,只不过是要等等,等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再说。”

水虾蔡叫道:“万全之策!什么叫万全之策?万一…”

他们一争论,屋子便显得吵闹,东门庆烦了起来,喝道:“别吵了!”

静了一会,唐秀吉试探着问:“总舶主?”

东门庆看了他一眼,忽然感到十分无助,心想:“这一仗要打赢,必须去求林伯伯,动用澎湖寨的人手!林伯伯想必会帮忙,但澎湖寨的人都想看我有没有真本事领导他们,现在对我还持观望态度,所以这一仗他们就算出动也只能作为支援,真正打硬仗的,还得是庆华祥的主力。如果能登岸进行陆战也就算了,但要是海战的话,若不调吴平回来,实在没把握!”想到一涉及海战就不得不依赖吴平,这种感觉让他十分难受,看了唐秀吉一眼,心想:“秀吉的想法是对的!得赶紧再提拔一两个海战能手起来,要不然庆华祥内部会不稳!但像吴平这样的人才,又哪里是想要就有的?”

正自沉吟,李成泰跑了进来,唐秀吉喝道:“你做什么!没见正商议大事么!出去!”

李成泰道:“不是!港口那边来了个贵客,总舶主你是不是去接一下。”

唐秀吉道:“什么贵客,要烦总舶主去接?”

李成泰道:“听说是姓东门的,行三,单名一个序字!”

东门庆啊了一声,道:“三哥!他怎么来了!”

第一七七章 士林的不悦

如果说唐秀吉提起吴平的事让东门庆头脑冷静了下来,那听说东门序到访,他便如同瞬时间换了个人一般,吩咐水蛇蔡等不许泄露张月娥的事,便满脸堆笑,跑了出去迎接东门序。若只看他那笑容,只怕谁也想不到他刚刚听说发妻受困、亲子流产的恶闻。

唐秀吉等也想看看总舶主的兄弟是什么样的人,都跟了出来,港口那边早已放东门序的船入港,兄弟二人在码头相见。唐秀吉在旁打量,心中奇道:“这人是双头鲤的哥哥?怎么看起来比双头鲤还年轻。”再看几眼,见他脸皮虽白,眼袋却有些松垮,似有酒色过度之征,心想:“他们一家子,想必都是色鬼!”

东门序其实比东门庆还要大上几岁,东门庆的长相本已俊秀,东门序却又比东门庆还要俊俏几分,东门庆出海之后屡经磨难,这时已显得成熟了许多,东门序却一直呆在晋江养尊处优,就算偶尔出海,坐的也是又大又稳的好船,没受过什么风霜之苦,容颜保养得甚好,此消彼长之下,才给了唐秀吉那样的印象。

东门庆拉了东门序,一路高谈笑语,仿佛对张月娥的事情全然不放在心上。入寨之后,先引了他去见林国显,跟着又带着他到澎湖寨参观。

澎湖立寨未久,各种设施多属草创,有些要紧的地方又不能随便让东门序看,所以东门庆只是带着东门序看风景,路上顺便给他介绍自己的下属,又命李荣久和陈阿金将刀阵排开,日光下刀光砭体,炫得人眼睛生疼!

东门序啧啧称奇,道:“老四!我在泉州也听说你在日本发迹了,本来还以为你只是赚了一笔小钱,没想到你居然还拉起了这样一拨兵马来!了不起!了不起!三哥我服你了!”

东门庆笑道:“这算什么!我是刚刚派了一支分船队下南洋去了,若是不然,我将整支船队开动起来,三哥你才知道什么叫做八面威风!”

东门序一笑,忽听砰砰砰连响,他也是有见识的人,一听就知道是火枪,惊道:“有人袭击?还是有人造反?”

东门庆一笑,道:“不是!那是我的铁炮坊在试枪。”

东门序更是大奇:“铁炮坊?”

“是啊。”东门庆道:“三哥你不知道,这次我去日本,在肥前一带打了个打胜仗——哈哈,按那边的说法是大战,放在我们这边也就是群殴械斗啦。不过在肥前那场激战中,我发现这火枪着实有些用处,而且经过那一战,倭人对火器也热心了起来。可惜我们的火枪,大部分都是从佛朗机人那里抢过来的,小部分是到平户之后问他们买,但那个价钱啊,贵得让人肉疼!我便想,既然这火枪咱们自己既有用,倭人那边又热心,那我何不想法自己造!这样自己要用就不用被佛朗机人盘剥,将来若做得多了,还能卖些给倭人赚钱呢。”

东门序听得有些呆了,道:“老四!你可真敢想!”

东门庆笑道:“不止火枪,我还想做大炮呢。这火枪只要功夫到家,做起来不算很难。但这大炮就麻烦了。我手头的这些工匠到现在还没摸到门路。三哥你有没有相识的人懂得这个行当的?介绍几个给我认识吧。”

东门序笑道:“我哪里认得这样的人?别说造大炮,就是造火枪的高手师傅我也不认得一个!”说着忽然往枪声来处的铁炮坊张望,道:“老四,这火枪我虽然见过,怎么造的却不知道。你带我去见识见识。”

他说着要走,却已被东门庆挽住了,笑道:“有什么好见识的,左右不过是打铁,卷管子,都是些粗活。再说那里面脏得很,味道又大,没什么好玩的。来来来,咱们兄弟俩这么久没见,快跟我回屋说点梯己话——你弟弟我是在海上死过好几回的人!都没想到还有命见到了三哥你…”说到这里哽咽了两声,便说不下去了。

东门序见他动情,就不好再说什么火枪的事,道:“哥哥我在晋江,也日夜挂念你,真怕你被鲨鱼吃了。”

兄弟俩拥在一起,入屋叙话,安东尼见了连叹他们兄弟情深,唐秀吉却想:“总舶主和他这个三哥只怕有些古怪!刚才听到张夫人小产时气成那般,现在却硬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按理说张夫人的事虽然家秘,但这不是他兄长么?一家子的人,何必瞒他?不但是瞒他,而且还不露半点消息。”又想:“他又让李荣久他们摆刀阵,分明是炫耀示威。又安排他听枪声,好说那铁炮坊的事——可铁炮坊貌似到现在都还没造出一支火枪吧?哪里有新枪试枪?等他三哥要进去看,却又推三阻四!嘿嘿!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不说唐秀吉在外头胡思乱想,却说东门庆兄弟俩进了屋,旁边再无外人,东门庆才问起家中之事,道:“三哥,老头子还气我么?”

“他的火还没下呢!”东门序说道:“海上偶尔传来你的消息,我们也试着让下人告诉他,看他什么反应,但他每次都是听完了就暴怒,把说的人痛打了一遍!老二说,老头子既然肯把话听完,那就是心中还有你这个儿子,但他听完了消息打人,就是心头还有火,这口气还没下去。”

东门庆听了,长长叹了一口气,要说什么,到了喉头却出不来,只道:“我娘怎么样了?没被我气病吧?”

“还好。”东门序说:“她是整天惦记着你,幸好有阿康天天在旁说宽慰的话,才算没想你想出病来。她现在每天都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你能平安回家。”

东门庆鼻子抽了两抽,眼睛有些红了,道:“我真是个不孝子!”无语凝噎了许久,又问:“那阿康呢?他的举业没荒废吧?”

东门序苦笑道:“什么举业!你一出事,泉州府户房的差空了出来,老头子不愿意落入别人手中,就让他顶了上去。所以他这举业,不荒废也得荒废了。”

东门庆最疼这个弟弟,一听急了道:“怎么会这样!丢了一个户房主吏,有什么可惜的!但误了阿康的举业,却误了他一生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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