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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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田薰亲是萨摩藩诸小侯里表现最跋扈者,岛津贵久虽想尽办法向他示好,他却时常露出不臣之心,但这时见伊集院忠朗竟在外人面前直接质问自己,心下恼怒,好容易忍住了,叫道:“没有这事!”

今井宗久眼珠一转,问:“薰亲大人去过福建沿海?”

福建?”众人奇道:“不是在日本沿海吗?”

今井宗久说:“不是,那是发生在福建沿海的事。”

若是这样,那就绝对与我岛津家无关。那多半是误传!”岛津贵久沉着脸,说:“这几年里我们的船从没去过福建沿海!”

今井宗久哦了一声,脸上似乎是信了,其实心里还有保留,说道:“若是这样,那贵久大人最好还是赶紧派人澄清一下,听说这次那位李孝廉来可不止是来做生意,还带着枪炮兵马来地,要是因为起了误会闹出纠纷,可就不好了。”

本田薰亲冷冷哼了一声,说:“就是闹出纠纷又怎么样!你别说得我们好像怕了他们一般!”

今井宗久连忙陪笑道:“岛津家威震萨摩,怎么会怕一个大明来的乡绅?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本田薰亲虽说了狠话,但今井宗久走了以后后,贵久还是急忙召集家臣商议此事。

李彦直在日本威名未立。岛津家的人倒也真不怕他,但他们也听说这个李孝廉在华商中颇有威信,他们又正要和华商做生意。因此不愿和这个李孝廉闹僵,伊集院忠朗道:“既然这事王五峰来问过,多半这个李孝廉是和王五峰有来往。不如我们就请王五峰从中斡旋。帮我们消除这层误会。”

本田薰亲不大乐意,说:“他要误会就由得他误会好了!我们难道还怕他不成?这么急急忙忙地去请人家斡旋,倒像我们怕了他们一样。”心里却想:“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贵久真地瞒着我做了这事也未可知!”

忽然幕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我却觉得忠朗的建议可行。”

说话声中转出两个僧人来,一个年老,一个年轻,两僧出来后一起给岛津贵久行了主从之礼。

岛津贵久见到了他们,赶紧给那老僧还礼,叫道:“父亲。”原来这个老僧,便是岛津贵久的生父岛津忠良。削发入佛门之后号“日新斋”者是也。日本佛门规矩与中土大有差别,忠良虽然出家,却半点不影响他在幕后全力辅助儿子争霸。

却听岛津忠良道:“我们和李家之间究竟是误会,还是有人从中布置了阴谋。这事还很难说。若是阴谋,就应该防范,若是误会,最好就早点消除。只要我们派出去地人能做到不卑不亢。就不会被人说我们怕了李家。相反,我们还可以借着这件事情结交李家,让他们以后的商船都到萨摩来贸易,这样对我们富国强兵将大有帮助!”

岛津贵久喜道:“父亲的建言,正合我意!”

镰田政年道:“不过我们又不认识李家地人,该怎么去消除这个误会呢?总不能贸贸然派个人上门说他地兄长不是我们劫持的吧?再说这事万一都是那个今井宗久在胡说八道,而我们却就跑去要跟人家消除误会。只怕会被人笑话。”

这个容易。”伊集院忠朗道:“我们虽然好李家没交情。却和王五峰打过交道。既然王五峰之前曾经来问过这件事情,那我们便去找他。请他帮我们去跟李家说。在去见王五峰时不妨先打听打听,确认有这件事再出口,那时就不怕搞错了。”

岛津贵久闻言称善,当下命伊集院忠朗负责去种子岛找王直,斡旋此事。

命令分派下去后,家将退下,室内只余岛津贵久与二僧时,岛津贵久才问忠良道:“父亲,你看会不会是本田搞地鬼?”

应该不是。”岛津忠良摇头道:“要越洋去大唐,本田没这实力!”忽对那年轻僧人道:“岸本,你在中土时,可曾听说此事?”

原来那个年轻僧人叫岸本信如斋,两年前才从中国东渡至日本,上岸后改姓岸本,号信如斋,因其学识非凡,得到了岛津贵久父子的赏识,供养在家中。中国僧人东渡日本,此事自唐以来络绎不绝,日本人早就习以为常。而日本贵族供养中土僧人亦是寻常事。岸本信如斋颇知中国方面的消息,来归后曾屡有建策,尤其在对明贸易上给了岛津贵久许多帮助,岛津家因为他获利颇多,因此渐渐得到了忠良、贵久父子二人的信任。

岸本信如斋虽然年轻,却已唇上蓄须,这时轻捻短须,似在思索回忆,过了一会,才说道:“这李孝廉的名头,我在福建时也有所耳闻,听说他小时候乃是一个神童,文武兼通。我决定出海时,他应该还是个秀才。不过以他的才学,考上举人也不足为奇。至于他哥哥被绑架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贵久又问这个李孝廉实力如何,岸本信如斋笑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个李举人在福建也算一号人物,但到了日本,量他不敢妄为!”

之十一 萨摩邀

今井宗久南下之际,蒋逸凡正奉了李彦直的命令在山口出使。

虽然只是李彦直的使者,但蒋逸凡到了山口之后仍然受到了相当的礼遇,大内义隆出于礼貌亲自接见了他,听说他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心中便敬重了几分。他本身亦自负博识雅闻,不料蒋逸凡不但读书不少,而且又得李彦直传授,知识面之广当世罕有,大内义隆与他几句话攀谈下来,便觉对方学识之广,远胜自己,心下暗暗惭愧,心道:“中土人物,果然不凡!”却不甘就此被对方压住,便又在既定接见行程之外,设花会款待蒋逸凡,暗中召集风雅之士,要一举压倒蒋逸凡,好教他回国后不敢道日本无人。

山口大内家是日本战国时代最重要的家族之一,在上一代当家大内义兴手里曾经称霸日本,以幕府管领代、山城守护的身份在日本京都理政,地位与势力均非同小可。只是这份大业传到大内义隆手里却迅速中落,大内义隆曾尝试着如乃父一般上洛问鼎,却屡遭失利,两年前又大败于尼子晴久之手,连嫡长子大内晴持也战死沙场,在多重打击之下大内义隆几乎一蹶不振,从此寄情于声色花酒之间,不复王图霸谋矣!

虽然如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山口经大内家百年经营,此时仍是日本西部的文化中心,艺流云集,人文鼎盛,大内义隆呼声一出,文采风流之辈登时齐聚一堂,或硕儒,或高僧,画宗名匠,乐伶茶人。均为日本当世之翘楚!

蒋逸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语言天赋又高,若说他在双屿时还只是粗通日语,到达山口时与群贤沟通便完全没有障碍了!这时遇儒则论道。遇僧则讲禅。茶端起来就品,画摊开来就评,又在指点能剧之际,高歌一曲水磨调,起若琵琶湖之清丽,走如信浓川之曲折,收如富士山之端凝,把一众乐师听得如痴如醉。方兴未艾之水墨调自此东传,此调在中土尚未大成,却因蒋逸凡这一唱而在日本成为时尚。

大内义隆见他才学如此,深为叹服,大内家的重臣、文班之首相良武任问蒋逸凡道:“蒋先生才高八斗,却不知与李孝廉相比。孰高孰下?”

关起门来时,蒋逸凡常与李彦直较劲,这时出门在外,却慌忙摇手道:“比不得,比不得!我的这点学问,不过是学而知之;三公子的学问,却是生而知之!我们名为朋友。实为师徒。三公子于我有传道授业之功。我如何敢比!”

其实李彦直琴棋书画诗酒花上的修养,皆不如他。但日本群贤如何清楚?心想蒋逸凡是秀才,李彦直是举人,蒋逸凡是徒,李彦直是师,蒋逸凡是从,李彦直是主,料来李彦直更胜蒋逸凡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因此闻此言皆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李孝廉更增钦仰神往。

相良武任又问:“然则中土人物,如李孝廉、蒋先生者几何?”

蒋逸凡笑道:“三公子之才学深浅,未可知也。吾未测三公子才学之深浅,如何敢妄言当世如三公子者有几何!至于蒋某,区区曾考举人,却也落榜,由此可知蒋某于中土士林不过中等偏下人物,似蒋某之辈,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诸高僧儒者、画宗名匠闻得此言,便有不少想:“中华人物鼎盛,果非他邦能比!似他这等风流人物,居然只是中等偏下!”

相良武任却嘿然不信,又有一人站出来冷笑道:“文章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处?世上只有刀剑之下,才能出真英雄!”

站出来说话的,却是大内家武班之首陶隆房。

蒋逸凡来之前也曾做过功课,知道在大内义隆沉迷酒色之后,大内家的重臣也出现了严重地分裂,一派强调文治,希望能维持现状,一派强调武功,意图重振家声。虽然在邀请李彦直、礼遇蒋逸凡这件事情上,两派人马都表示赞成,但两派人马地目的却截然不同:文治派的相良武任是希望通过结交这位据说在大明很有影响力地李孝廉来扩大与大明地走私贸易,以弥补大内家在失去勘合贸易后出现的缺口;而武功派的陶隆房则是风闻李彦直的船队中有新式武备,对他的铁炮、大筒发生了兴趣,极度渴望能从他这里获得这两种新式武器,以重振大内家的霸业。

这时见陶隆房出来说话,蒋逸凡便道:“圣人传道,兼传文武,我们圣学嫡传,当然是文武兼备!只是今天开的是花会,谈谈诗酒可以,讲武事怕煞了风景。”

陶隆房这时对这些花啊酒啊的,哪里有什么兴趣,说道:“一味赏花喝酒,哪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下场比试一番,或比击剑,或比相扑,让我也见识见识中土地武功!”

大内义隆这两年虽然心灰意懒,但心想方才在文艺上让你出尽了风头,若能在武艺上叫你丢个脸,日后也有得说,便没阻止。

博文馆弟子都要文武兼修,蒋逸凡虽也学过荆楚击剑术,但所学不精,自忖斗不过久经战阵的陶隆房,便拍了拍手,有童子捧上一个长条状的盒子来,盒子打开,里面却是一支精制的鸟铳!陶隆房见了眼睛一亮,道:“铁炮!”

蒋逸凡微微一笑,将鸟铳准备妥当,命童子以石投树,惊起数只飞鸟,他举铳一击,一只朱应声而落,众皆称赞,连陶隆房亦喝彩道:“好铁炮!好铁炮!”

原来蒋逸凡最爱声色犬马之属,李彦直许精锐部属以鸟铳打猎射鸟为的是让他们练习铳法,但在蒋逸凡却将之当作一件好玩之事,玩得多了,自然也就精熟!

这时众人赞叹蒋逸凡的铳法,陶隆房却将眼睛紧紧盯住他地鸟铳,心想:“听说他李家枪械众多,回头得在找找他,尽量购置一些,最好是能打听到造铁炮的技艺。若能打造出一支精锐铁炮军。重振大内,指日可待!”

蒋逸凡就这样在山口留了半月有余,结识了一大帮人。既替李彦直邀誉。又替自己扬名,大内家从家督到侍女,从文臣到武将,真是无论男女老幼,人人都喜欢他,一时间成了从中土东渡的大明星!此行的副使张岳则躲在他的光芒下,悄没声息地做了好几笔大买卖,闷声发大财。到离开山口之日。两人一个是尽兴而返,一个是满载而归!

回到平户,李彦直对张岳只是慰勉了两句,却重重赏赐了他;对蒋逸凡则不论赏。蒋逸凡不悦,道:“三舍,你可不能偏心得这么明显啊!”

我哪里偏心了?”李彦直道:“张岳帮忙赚了许多钱。你却只去吹嘘了一番就回来了。所以我赏他不赏你,这个叫公正,怎么叫偏心?”

蒋逸凡叫道:“可我帮你扬名了“也替你自己扬名了。”李彦直笑道:“名利名利,名从来都在利字前面呢。你得名,张岳得利。你还压过他呢!再说你替我扬名而自己得名,不正好是对你最好的奖赏了?”

蒋逸凡也是爱名胜过爱利之人,闻言一笑。就不再争了。

李彦直又问道:“此去山口。过得可快活?”

蒋逸凡笑道:“徒弟我以三寸不烂之舌一举压倒群倭,快活倒也快活。只是东瀛毕竟只是小国,在这里扬名,中土的才子也不见得会承认,说来不过聊胜于无罢了。”他说是这么说,但一副得意洋洋地神色毫不遮掩,分明是其言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焉!

李彦直冷笑道:“你也莫小觑了日本贤良!他们自唐以来,师法我中土将近千年,一路未曾中断,底蕴甚厚。你不过是以博掩浅,以新取胜,这才暴得大名。若论真才实学,你未必就比得过人家!”

行了行了!”蒋逸凡说:“总之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总要贬我两句,不然怎么彰显你作为老师比徒弟强?”

李彦直被他这么一顶撞,不免摇头无奈,一笑而已,又问:“山口虚实如何?大内家对我们态度如何?”这一句,方是切入正题了。

蒋逸凡终究是入室高弟,有时虽然轻浮了些,但临事之际也没耽误,道:“山口表面繁荣,内藏危机。大内家文武分途,但文派想通过海贸赚钱,武派想通过我们买武器,都有求于我们。只要我们不做对他们十分不利地事情,他们应该不会和我们作对。”

嗯,那就好。”李彦直道:“大内家虽然没落,但在北九州的影响力仍然甚大。他若不动,北九州其它大小诸侯未必就会起来排斥我。我最近打听到东九州地霸主丰后大友家,和萨摩岛津家当代家主地关系似乎也不佳。若他们二家能保持中立,那么我们对萨摩行事时就会顺利很多。”

蒋逸凡虽然是文科秀才,却喜言兵,听到这句话眉梢飞扬,道:“三公子你决定对萨摩用兵了?”

李彦直微微一笑,道:“还不知道。我到了这里之后多方打听,并没有听到岛津家渡海劫掠地事情,所以对这件事情略有保留。”

蒋逸凡哼了一声道:“这种事情,他们哪会说?当然是悄悄地做!”

李彦直嗯了一声,似表赞同,跟着从衣袋中取出两封信来,扬了一扬,说:“岛津家似乎知道我们来意了。”

蒋逸凡道:“他们给我们下战书了?”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兴奋!

不是。”李彦直道:“这是王五峰给我送来的信。”

蒋逸凡和张岳都为之一奇:“王直?”

对,是他。”李彦直道:“王直是来作和事老,要斡旋此事。他在信中说二哥这件事情,应该不是岛津家做的,希望我们再三明察,免得大动干戈之后才知道是误会。他在信中还转述了岛津贵久的邀请。贵久联合了他的姐夫肝付兼续,邀请王五峰和我在樱岛见面。岛津家的正式使者,这几天兴许也会到平户。”

张岳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插口道:“三公子,要小心是鸿门宴!”

那倒不至于。”李彦直说:“王直的信中暗示我可以带兵前往,所以这一次是类似于诸侯会盟,只要我们小心些就无碍。再则,我料王直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帮着日本人搞我的鬼,否则他在东海将难以立足!甚至就是许龙头也将容不得他!所以这一次对方应该是很有诚意地,至少王直很有诚意。”

蒋逸凡看着李彦直手里的两封信,道:“这两封信,一封是王直的,另一封莫非是林道乾的?这小子是不是又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李彦直脸色一沉,道:“不是!你又猜错了。”他向南望去,指着大员的方向道:“这一封是大管带(李光头)从双屿转来的消息。羽霆说,破山在大员出现了。”蒋逸凡和张岳都与破山都没什么交情,但毕竟同是六艺堂地弟子,因此都知道破山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闻言都是一愣,蒋逸凡道:“破山去大员干什么?”

还不知道。”李彦直说:“羽霆正在查,后续的消息还没到。但我有预感,这些事情似乎是有关系的。”

之十二 佐多岬

之十二佐多岬

嘉靖二十三年,夏,九州岛西南部发生了一件被大明中央政府以及日本京都公卿都忽略了,但后世却认为非常重要的事件:大明的一个乡贤、一个私商与日本的两个诸侯在萨摩半岛与大隅半岛之间举行四方茶会。

为了这次茶会能顺利举办,岛津贵久特地派遣了重臣伊集院忠朗随着王直的部属王清溪前往平户邀请李彦直,伊集院忠朗口才颇妙,风度亦佳,在交涉中表现得不卑不亢,李彦直当场便答应了,又称赞伊集院忠朗为“善使者”。此语在后来李彦直声威大震之后被伊集院录入家史当中,奉为家族至誉。

不久李彦直便率领舰队移师南下,先到种子岛与王直会合,两支船队合作一处,向樱岛进发。

在九州的西南部,有萨摩、大隅两个半岛,两岛之间夹着一个鹿儿岛湾,樱岛就位于鹿儿岛湾中间。岛津家的领地集中在萨摩半岛,肝付家则是大隅半岛的守护。

为了日本人的门面,岛津家和肝付家搜罗了境内所有拿得出手的船只,在鹿儿岛湾的出口迎接,不想李、王两支船队加在一起,足足有大福船级以上的船只十二艘!其余随行小船不计其数!这支联合船队乘风而来,风帆接云蔽日!端得是威势惊人!

岛津贵久、肝付兼续在陆上时也听过李、王在海上的威风,但耳闻与眼见感觉自是不同!两家在目睹了这么强大的船队之后,人人心中戒惧。就不敢请他们入湾。临时改了会盟地点,要求在鹿儿岛湾的入口处佐多岬见面。这样做虽然未免示弱,但为了安全起见也顾不得了。

王直是生意人。倒没什么意见,便派人来问李彦直,李彦直道:“主随客便,佐多岬就佐多岬吧。”

因为是临时改换地地点,所以场地布置甚显仓促,只是在岸边摆了十几张桌子,端上酒菜。分作四方,由李、王、岛津、肝付带领各自地家臣部属入座。佐多岬属大隅半岛,便以肝付兼续为地主,李彦直坐了上座,岛津贵久、肝付兼续见这个颇有威名的大明孝廉如此年轻,心中都颇纳罕。

这次的会盟,表面上是岛津家、肝付家邀请李、王到种子岛开埠,希望李、王能将在日贸易据点由肥前移到南九州,但实际上更直接地缘由却是岛津家希望与李家澄清误会。王直和肝付兼续作为调停人的角色,力保岛津家绝非绑架了李介的元凶。

误会?”李彦直两手一拍,卢复礼便扯出一面旗帜来,岛津家、肝付家的人哪用看第二眼?马上就认出了旗上绣的是岛津家的家徽!李彦直道:“诸位认得这家徽吧?”

伊集院忠朗有些惊讶地道:“这,这确实是我家的家徽!但如何会在李大人手里?”

蒋逸凡冷笑道:“如何会在我们手里?这就要问你们了!这面船旗,是那帮劫匪在福建沿海作恶时。于争斗中失落地!”

肝付兼续是岛津贵久的姐夫,岛津忠良的女婿,但两家的关系并不如他们的亲戚关系那般紧密,彼此颇有心病,这次肯来主要是肝付兼续想在这件事上邀利----若李、王肯将在日贸易据点移到南方来,对肝付家也有很大的好处。这时他见了岛津家的家徽,心想:“贵久绝无能力独自远航。”就问起在福建沿海作恶的那伙倭寇的船只规模、首脑人物以及在大明沿海为恶地时间。

李彦直按照田大可的描述。道:“原本只有一艘旧的三桅大帆船。回到日本时,怕已有五六艘了。”多出来的四五艘大帆船。一半是在海上抢的,一半是在镇海卫劫的,但这其中涉及到大明地脸面,所以李彦直就没仔细说船只的来源。肝付兼续一听去一趟大明居然能有如此大利,忍不住心痒痒,李彦直又道:“那伙贼寇的首脑自称姓岛津,姓名不详,此外有一个叫新纳的部将,还有一个叫秀吉的跑腿----都是日本人!”

伊集院忠朗一听,赶紧抗辩说岛津本家要人绝无一个曾经涉海,肝付兼续心想:“这么重要的事情,贵久要真的做了,必定是岳父或者贵久自己去,而且家中重将必定要出动相当一部分人!可这两年岳父和贵久正忙着解决北原、本田地事,频频在各种场合中出现,根本不可能消失那么长时间去大明!”便开口道:“李大人,看来这件事情真不是岛津家做地。这两年岛津家的重要人物频频在南九州地各个战场以及外交场合中出现,并没有一个人失踪过。此事只要找来南九州见闻稍广的人一问就清楚了。”

蒋逸凡道:“那家徽和首脑人物呢?”

肝付兼续说:“过去几年萨摩战乱频仍,家徽也许是被盗用了,至于首脑人物的姓名也是可以冒充的啊!”

伊集院忠朗等都叫道:“兼续大人所言甚是!还望李大人明察秋毫,以免中了奸人的诡计!”

王直亦道:“就我所知所闻,亦是如此。”

李彦直回头与众部属商议了一下,蒋逸凡等一时都听不出破绽,李彦直这才回头道:“既然诸位都力证确无此事,那李哲便权且相信诸位。只是家兄的消息,却又断了。”脸上便显得黯然。

岛津贵久道:“今天李孝廉肯来,便是愿意交我们这朋友!朋友有事,我们一定帮忙!李孝廉放心,若那伙海盗真的到九州来,那他们劫来的货物一定要脱手。货物一脱手就一定会留下踪迹。到时候我们就可按着这些踪迹找到真凶!救回令兄!”

肝付兼续也说:“不错!不过李孝廉最好给我们列个清单,将损失的货物告诉我们,好让我们留意。”

李彦直沉吟半晌。终于答应道:“好吧。”便命杨舟列出李介座船上十几款易于辨别地货物,抄作两份,交给了岛津贵久与肝付兼续。

岛津贵久又要提贸易据点南移之事,李彦直道:“我这次来东瀛是为了救出兄长,没平安见到兄长之前,没心情谈生意上地事。”

贵久和兼续都无法,均想:“那就只好先帮他解决了这件事再说了。”

此次会面倒也顺利。但因是初见,所以中午开始,黄昏没到便结束,没有延续到夜晚,贵久和兼续对李、王的大海船都十分忌惮,也就没邀请对方入湾,会谈结束之后李彦直便率众至种子岛暂住,途中王牧民跑到福太和上来,追问李彦直打算如何---李介的事毕竟数他最挂心。刚才在会谈上不好开口,憋到这会终于忍不住了。

李彦直道:“至少表面看来,他们似乎没说谎。”

王牧民一听眉头大皱,他远航数千里,大老远跑到日本来,一直以岛津家为假想敌。原本是不惜一战,这时听李彦直这么说便如陡然间失去了目标,甚是难受,道:“若是这样,那咱们到底来日本干什么!”

李彦直忙劝道:“牧民,你别急啊!”

不急?”王牧民捶了捶他厚实地胸膛道:“三公子,你算算二公子都已经失陷了多久了!就算他还没遭遇不测。这会也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不急。不急,你叫我如何不急!”

李彦直罕有地咬着嘴唇。偏开头去,半边脸有些抽搐,呼吸也有些不正常了,蒋逸凡看见,心想:“三公子的修养越来越好,近两年来,很少见他失态了。王牧民也真是,人家是兄弟,你只是主从,你表现得比三公子还紧张,那不是让他难以下台吗?”忙试探地问了一声:“三舍,你…”

你道我真的不急吗!”李彦直猛地抬起头来,这句话竟是没顾着蒋逸凡,直接在回应王牧民:“那是我哥哥啊!”他虽然没王牧民那么厚壮,但身高与之相仿佛,这时两手按在王牧民肩上,两眼直视之,道:“但我不能乱啊!我要救回二哥,可也得对手下这帮兄弟负责!带着几千人跑了几千里!日本这边的环境又还不熟悉,情况又是这般扑簌迷离,一个不慎,福建老家就不知得有多少人要丧父子失兄弟!多少女子失去丈夫!我不能乱!我不能乱!”说到最后话,才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王牧民见李彦直如此,也叹了口气,道:“三公子的苦衷,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急躁了…”

不!”李彦直道:“其实我比你更急!不过欲速则不达,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能妄动!只希望道乾能早点打听到消息…二哥啊二哥!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李彦直发出这句感叹之时,岛津贵久亦在回鹿儿岛的船上感叹,他感叹地却是中国商人的富强!因与乃父忠良商量说:“这些唐人的船和炮,真是令人艳羡啊。要是我们也有这样的好船,好炮,那么不但能用更强大的力量来完成萨摩的彻底统一,就是制霸整个九州也不在话下!”

岛津忠良道:“船我们可以向唐人买,然后再自己学着造。铁炮惠时、时尧已经学会造了,只是还不够精良,假以时日一定能造出和南蛮、唐人媲美的好武器来!至于大筒,现在来说就还得跟唐人、南蛮人买。”

贵久想起一个人来,道:“那个叫雷克的南蛮人!”

忠良道:“对!”

贵久便叫来镰田政年,要他回去后就将那南蛮人请进城来商议大事。说话间船只靠岸,忽有前哨船只来报,说在海岸边发现了一艘小船,不像渔船不像商船,似乎有些怪异,怕是敌人的间谍船只。此时天色已经昏暗,那艘船因点着三盏***,所以倍加引人注目。岛津贵久派人前往探视,家将去了一趟后回来道:“船里有一口棺材,棺材里装着个男人,穿着唐人地衣服,好像还活着,不是死尸。只是手脚都被绑住了,连眼睛也被蒙了起来。”

岛津贵久听了越发觉得此事不寻常,亲往查探,来到棺材边,让人扯出塞住那男人嘴巴的布条,便听棺材中的男子怒吼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帮该死的倭奴!若我李介有脱困之日,定要率兵踏平倭岛,叫你们这帮倭奴全都不得好死!”

之十三 城中乱

岛津贵久才会过李彦直回来,就在岸边遇着一艘小船,搜到一个自称李介的男子,岛津家的人里本有懂得福建话的人,贵久听了翻译后心中震骇,知道事不寻常,当机立断,马上决定控制局面,勒令所有知道此事的十余人统统不准泄露半句,连本田薰亲来问也不告知。

回城之后,且将那棺材连带那男子好生收藏,方才请岛津忠良、召伊集院忠朗商量此事。

这可真是一件顶级麻烦的事,自佐多岬一会之后,岛津家对李彦直的海上实力已有了重新评估,心中对之着实忌惮,所以三人一时都不敢妄下主张,岛津忠良道:“此事最要紧的,是先确定此人究竟是否李介,然后再作其它打算!”

伊集院忠朗道:“可怎么确定呢?”

岛津忠良道:“空言无益,且让岸本去试探一下。”

这一夜,鹿儿岛城内像平常一般安静,却有一些人根本未曾入眠。帷幕掀起,岸本信如斋和伊集院忠良走进只有岛津贵久父子的小屋子中,屋子里连***都没有点,月光从开了一条缝隙的窗间透进来,四人围月光而坐,贵久便问:“怎么样?”

十有八九,是了!”岸本信如斋低声道:“我善作假声,进去之后,便用假声扮作来自李家的使者,谎称来赎人,要验明真伪。跟着以浊声相应,然后再以假声上前问询,自称是中间人,受了李孝廉之托来赎人,棺中人十分谨慎,却先问了我外间的情况,我就以近来关于李孝廉的情况说与他知,因是实情,毫无破绽。所以棺中人便信了。接着我便要棺中人证明他就是李介。”

岛津忠良问:“他怎么证明他自己?”

岸本信如斋道:“他没有立即证明自己,却先问我:你方才说李孝廉,三弟是中了举人了吗?我应是,他便欣喜若狂,在棺中大叫道:好!好!好!不愧是三弟!如此好一阵子,又问旁边有无其他人,当时忠朗大人虽在旁边。我却说没有,他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回去告诉我三弟,我双眼虽被蒙住,但耳朵不聋,他们又不知我其实懂得一些倭话,常在棺中侧耳细听一些看守棺材的下人或者卫兵说话,从他们泄露的言语中推知劫持我地人。主谋是岛津家的,叫什么忠良,他用一个影武者代替自己在九州活动,自己却带了几个家将。偷偷驾驶一艘从华商那里买来的三桅帆船,由一个改名叫岸本的大明和尚作向导,跑到我福建沿海为非作恶。这个什么忠良还有个儿子,叫什么贵久,也许还会扮好人去接近三弟。你要三弟一定要小心!能不能救我出去还在其次,他自己可千万别陷进来!我又问他要一句凭证好让李孝廉知道我见到的确实是李介,他又道:跟我弟弟说。我怀疑那个叫岸本的和尚就是破山。我再问他破山是谁。他道:你告诉我弟弟,他自然就会明白了。”

听完了这段话后。忠良、贵久转头看着一直在棺材旁监视岸本信如斋的伊集院忠朗,忠朗点了点头,贵久才以手拍额,叫道:“完了,完了!这回可真是水洗不清了!”

棺中人的话,虽然有一些他们没听明白,比如“破山”是谁,他们便都不知道。但从语气、常理推断,这男子很可能就是李介!

岛津忠良亦沉着脸道:“这果然是个阴谋!对方可把我们的底细摸得很清楚呢!连岸本都知道!还说什么影武者,那样我就连自己未去过福建也说不清楚了!如今这个李介既认定是我们劫持了他,若让他回去,只怕会让那李孝廉更认定是我们在搞鬼!”

伊集院忠朗便作了一个“杀”地手势,贵久想了想,说道:“也只有如此了,不过要做得干净!”

就在这时,外面忽有人大叫:“着火了!救火!”

屋中四人慌忙抢出,看看西头一间柴草间有烟火冒出,贵久惊道:“不好!那是粮仓所在!赶紧救火!”就带着人赶去,到时烟火却已被扑灭,原来只是一场虚惊,岛津忠良行动不如儿子迅疾,只是在后面看着,未入火场,人也更加冷静,看到这形势,忽有所悟,心道:“不妙!这火好像是故意放地!但这么小的火,只怕不是为了烧我们的粮仓!啊!诱敌!既是声西,一定是击东…东面有敌人?啊!不对!那口棺材就放在东面!”急急带人赶到停放棺材的小屋,远远便望见有两个人窜了出来,其中一人的身形正是李介!

岛津忠良高叫道:“拦住他!”便有家将分头抢上拦截。

李介看看这些人都冲自己来,自忖难以逃脱,却推另外一个黑衣蒙面者道:“你快走!”提了一把刀反过来阻拦追击者,一边叫道:“告诉三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以我为念!救不了我就为我报仇!”

那黑衣蒙面者略一迟疑,便闪入黑暗中去了。

李介的武艺也自不凡,岛津忠良又要求活捉他,所以家将们不免有些缚手缚脚,被他这么一拦,便没法再追那黑衣蒙面者,只捉住了李介。

岛津忠良见停放棺材的屋子门口倒着一具尸体,冲进屋内查看,里头又有一具尸体,正是负责看守此屋地两个家兵。那边伊集院忠朗带人去追那黑衣蒙面者,却只在墙角找到那件黑衣和蒙面巾,那人早不见踪影了!他又细细在黑衣附近搜寻,竟在一个城墙角落里发现一个被灌木掩盖着的狗洞!岛津贵久赶来,看了狗洞后恨恨道:“怎么会出这纰漏!快堵起来!”

伊集院忠朗仔细查看后道:“这个洞很新,看来挖了没多久!还有这个角落这么隐蔽,看来竟不像从城外挖进来,而像从城内挖出去的!”

岛津贵久心中一凛:“难道有内奸!”派人出城搜寻时,却找不到任何可疑的人。

岸本计算了一下时间,近前对贵久道:“会不会是那伙南蛮人?”

岛津贵久心中亦为之一动,便叫来镰田政年,问:“对那位雷克船长,你招待得可好?”

镰田政年道:“一切都按照主公的吩咐行事。”

原来镰田政年日间已经邀请了今井宗久、阿拉贡会同雷克以及他的合伙人入城招待,因为岛津贵久本来是打算着处理完李介的事情后再跟他商量购买大筒地事,这时城内遇变,这伙唯一的外人便首先受到了怀疑!

岛津贵久带领人马直闯招待南蛮人的屋子,日间随今井宗久进城的有雷克、阿拉贡和他们地合伙人,雷克和阿拉贡早已惊醒,那个合伙人直到岛津贵久来到才有些睡眼惺忪地出来,今井宗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雷克问出了什么事情,岛津贵久到屋内屋外四处巡视了一番,道:“没什么,只是城里出了盗贼,我特地来看看,瞧瞧贵客可曾受到过骚扰。”

今井宗久欲言还休,雷克道:“倒也没什么骚扰,就是没了个好梦。”

他的回答倒也有几分幽默,岛津贵久哈哈一笑,便出来了,岸本上前问:“如何?”

岛津贵久说:“应该不是他们,今井是日本人,那伙南蛮又是生番,应该不是他们。”

岸本信如斋道:“可是他们的那个合伙人,面目看着似乎是个唐客。”

你是说那个叫什么拆哇苦拉什么撒拉瓜的?”岛津贵久说:“这人的名字太长,记不住。我听今井说他有安南人的血统,也许是因此才与明人有些像。他皮肤那么黑,五官也有些瘪,哪有前两日我们在佐多岬见到的那些唐客那样风流潇洒?”

在佐多岬出现地中国人虽然不少,但李彦直、王直等光芒太盛,就是蒋逸凡、卢复礼等亦都相貌不凡,所以岛津贵久等地目光都被这些人吸引过去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形之下,那个合伙人地长相便不免和岛津贵久心目中唐客大异其趣。

岸本信如斋想了想,道:“也是,那蒙面人应该已从狗洞中逃走了。若这伙南蛮商人缺了一个,那多半就是他们,现在人数既然不缺,应该就不是他们了。”

岛津贵久颔首道:“你说的没错。”

之十四 纵欺他

这一夜鹿儿岛城中又是起火,又是追截,事情闹得开了,更跑了一个来救李介的蒙面人,虽然事后岛津贵久下令全城戒严,但人多口杂,料来此事已难彻底遮掩。伊集院忠朗来问要如何处置李介,岛津忠良说道:“现在杀了他也没法灭口了,不如留着,或许有用!不过误会已成,若是那个李举人得到消息,恐怕两家之间不免一战了。”

既然如此,那就备战吧!”岛津贵久说:“就在咱们家门口,难道我们还怕了对方不成!对方只是大船可怕,上了岸可未必敌得住我们的武士刀!”

这时火已救熄,城中家臣都赶来问询,贵久挥手道:“别问这么多!回各自的岗位去!明天自然会有命令发下来!”

城内恢复平静之后,岛津贵久才召集重臣商议今夜之事,这次会议又增加了山田有德、镰田政年以及青年战将新纳忠元三人,他们对李介一事本不知情,便由伊集院忠朗先为介绍,新纳忠元听了之后叫道:“诡计!诡计!这是一条诡计啊!”

谁都知道是诡计!”岛津贵久似乎对新纳忠元这句“没用”的话不甚满意:“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应对这诡计!”

我们跟李家直说吧。”新纳忠元道:“原原本本地跟他们说,也许…”

他们不会相信的!”山田有德两手按着地面,一字一顿地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暗中挑拨我们两家的人已经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如今我们就算再怎么澄清自己也没用了!”

新纳忠元愕然道:“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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