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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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春天,我才从…从她那里出来,到了他书房,只见他正在抚摸着那张地图----那张把天下都笼罩进去的地图。那张地图的你们都见过吧?对。就是他起草,而后由她绣成的那张《天下图》。我还在尤溪时,看着这张《天下图》也觉得没什么,只是讶异大明原来只占据全天下这么小地一块罢了。可到了自己出海,见识每多一分,对他地敬畏便更增一分!他人在尤溪,当时又没出过海,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海外的事情?其中很多事情甚至连那些长年在海上漂泊地佛郎机船长、回回船长也不知道!可他竟然知道!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么?”

说到这里,破山似乎也觉得。自己偏题了,停顿了一下,才拉回来,继续道:“那天,我走进书房的时。他的眼睛正看着那张《天下图》,他的脸显得很寂寞,就像有一件什么事情憋在心里,很想找人诉说一般!我知道那种感觉!因为我心里也藏着一件事。所以我就走上前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在旁边站着…”

过了好久,也不知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当我已经完全融入当时地氛围。当整个房间好像不是存在两个人,而是存在一个人时,他开口了。他问我:现在是嘉靖几年了?我说:二十一年。他哦了一声,又隔了好久,才说:我来到这里,已经这么久了啊!”

来到这里?”岸本信如斋本来是克制着不去打断破山的叙述,这时却忍不住地问道:“什么意思?”

你们从未察觉么?”破山说:“他平日虽然没说。可他言语间偶尔会流露出这样地语气。就像他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另外一个世界…”日向宗湛问:“什么意思?”

岸本信如斋却道:“我明白了?”

日向宗湛讶然:“你明白?”

嗯。”岸本信如斋冷笑:“古往今来,那些心怀异志的人。不都总想尽了办法来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么?佛郎机人的那个十字教,他们的教主,不也宣称自己是神地儿子么?哈哈,这等伎俩,你还见得少么?那个人素来喜欢装神弄鬼,尤溪不也传说他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么?也许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就信了。”

日向宗湛望向破山:“是这样么?”

破山没有否定岸本信如斋的说法,只是继续道:“当时,我是能感受到他的寂寞的,也许他也能感受到我感受到了他的寂寞,说来真是感慨啊,在那一刻,我和他确有一种知己的感觉,虽然那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在那个屋子里,他对我说:我从很久以前,嗯,大概是我这皮囊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思索一个问题。他说了他和徐华亭(徐阶)地遇合,说了他们二人合作铲除矿盗的事情---那事我们都是知道的,可他平时很少宣之于口的是,他在那件事情上,其实对徐华亭是有不满的!”

他不满徐华亭处理矿盗的手段,他觉得那种微调根本是治标不治本!根本就没法治好大明的病根!”

大明地病根…”日向宗湛喃喃道:“没错,没错,他日常与我们讲学,说地不都是这些么…可那只是他的学说…要想做…太难了,太难了…朝野上下,都不会答应地!”

没错!”岸本信如斋冷笑道:“所以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他的一个妄想!别说他当时只是一个秀才,别说他今日只是一个举人,就算让他高中状元,让他进了翰林院,入了内阁,做了首辅,也休想把他那套妄想付诸实现!哼!等他在官场滚上个十年二十年,只怕他自己就会把那套妄想给丢了!”

你说的没错,”破山道:“他自己也有这个忧虑,他当时对我说:这个问题,我从七八岁就开始念念不忘,历多年而渐定!在当前的体制下,单靠着科举成为士大夫的话,所能依赖的力量就只有士林,但单靠士林的力量是远远不足以完成这件事情的!只在这官僚体制之内,绝无出路!可是若游离于这个体制之外也不行!因为这个体制仍然掌控着整个中华大地最主要的力量!”

岸本信如斋和日向宗湛听到这里,竟异口同声问:“那他想怎么样!”

破山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既像是在回答他们二人的问题,又像这樱岛已幻化作当年尤溪斗室,他自己忽然变成了李彦直:“我等所谋,乃是改天变地之事!要使天下有一翻天覆地之变化,我等必先拥有操天控地之力量,而要拥有操天控地之力量,就得利用一次乾坤大乱,然后才能开创出一个我们能够做主的时代来!”

岸本信如斋和日向宗湛都猛然停住了呼吸,良久,岸本信如斋才大叫道:“狂妄!狂妄!太狂妄了!”他已忍不住站了起来,一脚站在地上,另一只叫踩在石台上,呼吸由停止而变成急促:“这就是我不愿意继续跟他的原因!虽然他没跟我明确说过这事…可我还是从他日常的言行中看出来了…”他指着樱岛的火山口,叫道:“他就像这火山一样,平日装得很平静,好像很温顺,其实他时时刻刻都想爆发!跟着他走,就像坐在这火山口旁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他喷出来的熔岩烧死!一日两日也就算了,我们还能期盼着这火山不会在今日喷发,不会在明日爆发,可要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地跟着他,那就注定了迟早有被他拖入火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在他身边忍受这种无穷无尽的恐惧!”

日向宗湛却低着头,不说话。

樱岛静了下来,海风吹来,拂动着三领袈裟。

你还没说完呢…”三人中倒是日向宗湛最先开口,打破这沉寂:“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只有妄想,而必有配合这妄想的计划。”

是…”破山道:“而且这个计划,现在已经展开了,嗯,也许是在我们的诱发下,提前展开了。”

日向宗湛的眼睛眯了起来,问:“他的这个计划,就是你刚才说的----陆海策?”

对,陆海策!”

之三十 陆海策

陆海策…”破山遥望西南:“还记得我们在尤溪的时候,他给我们讲过的天下大势吗?”

破山、岸本信如斋和日向宗湛现在在日本有个共同的身边,那就是岛津胜久的家臣。而在三年前,当他们还在中国时,也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六艺堂的弟子。

当他们还在尤溪的时候,就常常被李彦直所讲的海外见闻所吸引。是遇到了李彦直,他们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有这么大!六艺堂能在十年之内产生那么多的英才,和李彦直开拓了他们的视野是很有关系的。

尤其是这三个破门而出的弟子,他们在离开尤溪进入大海以后,将所学与海上见闻相印证,越是印证对李彦直就越是惊佩!李彦直传授知识时,总是自称“从书上得来”,一般来说,在书斋里做学问传授弟子,弟子用于实践时总会出现所学与现实不符的情况,但破山等下海之后的见闻,却每每印证了李彦直所传知识的确切,三人甚至能以李彦直的概括性知识去纠正老船工们被表象迷惑而产生的谬误,用李彦直所传授的格物之理去解释船长们不能解释的现象。正是这些,让三人在身份上抛弃了以李彦直为老师以后,却在心里不自觉地继续李彦直所传授为师,甚至比还留在大陆地弟子更加信服。

这时被破山一问。便又勾起了他们当年在尤溪求学的情景。

天下大势…”岸本信如斋道:“我记得他当年说,若论到综合起来地力量。大明仍然是举世第一!可当下最新兴的、最有活力的力量,却不在大明!当我们还在尤溪时,还不是很明白他说的这股力量是什么,但现在却有些明白了,他说的那股新兴的力量,应该和在海上活跃的佛郎机人有关。”

不错!”破山道:“他说,如今这个时代,正在进入一个小国时代!大国庞冗,对内无法深入管理。对外调转不灵。难以因应新出现的情况;小国灵活,反而能对境内进行更有效、更细致的管理,并对外释放他们地力量。只是如今那些小国方兴未艾,离大明又远,所以暂时来说才没造成多大地威胁,但要让这种此消彼长的情况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东风会被西风压倒。到了那时就非人力所能回天了!”

那他想怎么样?”岸本信如斋说:“大明乃是天下第一大国,只是不可改变的事情,他总不能把大明变成几个小国吧?”

他当然不是这么想的。”破山道:“他的想法是仍以大明为立足之本,却去嫁接小国的长处,取长补短。他说,那些小国眼下虽有活力,但根基不够深厚,无法久远地强盛,相反。大明如果能解决这些问题,便有可能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以千年所积之根基加上新来力量地催化,必能取得主宰世界之地位并持之久远而不败!”

虽然已经离开了尤溪,但日向宗湛还是忍不住被这份豪情壮志所打动,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却已经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根基在于陆。而新兴之力量来源于海…”岸本信如斋道:“这便是他的陆海策么?”

不错!”破山道:“他认为天下大势。就在这陆海二字!大明虽然据有华夏大地,环宇第一。但当今圣上尸位素餐,朝堂诸公抱残守缺,各部各省贪腐横行,其间破绽甚多,大有可取之道!东海各派私商、倭岛各路大名、泰西新兴诸国都甚有活力,生机勃勃。然而,私商为中华出海之孽种,根在中华,其必须依附大陆正如藤蔓必须依附乔木,一旦陆海隔绝,失去依靠,则必萎顿不振;倭岛诸大名势力尚弱,十年之内不足为患,且倭岛之益害,不在倭岛本身,而系于中华之兴衰,中华兴,则倭岛为从属,中华衰,则倭岛为恶瘤,朝鲜、交趾亦然,所以他认为对付这些小邻,主要是务本,大明国内的问题处理好了,这些属国自然就得向中华靠拢;泰西新兴诸国虽然野蛮凶狠,但隔得太远,就算为祸,百年之内也只是癣疥之疾。就利害而言,东海私商最近,群倭次之,泰西最远。但是他认为,只要处理得当,这三种力量都可以化为己用。”

岸本信如斋道:“他想怎么用?”

破山道:“利字而已!这三派力量在东海,都是靠着一个利字纠结起来的。倭岛泰西均渴望中华货物,东海那些私商能顺其所求,故能勃兴。但走私渠道终究太小,如纤管细流,只能稍解渴意而已。时至今日,单靠走私已难满足海外诸国对中华货物的巨大需求,故诸国均渴望货物通路能够扩大,而私商身为华夷中介,更是渴盼着能开禁通商!谁能顺应他们的这种需求----哪怕只是给他们一个万分之一的希冀,他们都会报以重利!李彦直想要利用地,就是这一点来达成他的目的!”他顿了顿,道:“挟七海之财货,以干朝廷,谋其威权;挟大陆之威权,以临七海,取其财货----这就是他的陆海策!”

岸本信如斋听到这里也有些呆了,日向宗湛叹道:“他做事确实是大手笔!被你这么一道破,我才明白他这些年的一些不合理的举动,其实也都是有原因的…”

岸本信如斋哼了一声,道:“但现在他地想法既已被我们知道,我们只要从中挑拨破坏,定能叫他地陆海策变成陆海败!”

谁知道破山却道:“不!我们不但不要破坏这陆海策,相反,我们还要帮他促成这陆海策!”

岸本信如斋一愣:“什么?促成它?我们为什么要促成它?”

破山笑道:“他的这陆海策不过是个大致地想法,其略大而且疏,中间大有我们可以取利之处!我们自己要开出一片新天地来十分困难,但如今他既已经把事情展开,我们眼下的根基暂时还不如他,也正好借他的势,来做我们自己的事情!”

岸本信如斋道:“可万一让他把事情谋成了…”

成了更好!”破山道:“陆海策就算成了,最后收取战果的,也必定是我们!他的这谋算虽然大胆,不过里头还有一个致命的破绽!我等只要掌握了这个破绽,等时机一到再给他致命一击,便能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岸本信如斋问:“什么破绽?”

破山冷笑道:“他的破绽就是陆海都想要!但到最后他一定全都得不到!他想亦陆亦海,兼收陆海,到最后却势必变成无陆无海!”

日向宗湛喃喃道:“无陆无海,你是说…”

破山道:“他说天下既将进入小国时代,他却还要逆天而行,立足于大国,这不是矛盾么?陆海既有矛盾,这矛盾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调和的?哼!我看他将来一定两边都不讨好,最后只落得个为我们做嫁衣的下场罢了!”

樱岛的密议,终于接近尾声了。

破山是第一上山,也是第一下山,他下山以后,樱岛上只剩下岸本信如斋和日向宗湛,岸本信如斋望着破山的背影,忽道:“胖子,你看破山和钜子相比,孰高孰下?”

日向宗湛似乎没察觉到他这句话里的陷阱,便道:“破易立难,破山是游走在钜子所建立的体系空隙之中,又进而破之罢了。”这句话虽没直接回答信如斋的话,其实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想法。

岸本信如斋道:“可他毕竟已经看到了钜子的破绽!”

谁能没有破绽呢!”日向宗湛道:“一个人只要是做事,就一定会有破绽,做的事情越大,破绽就会越多!我们才从他的体系里出来,能看到其中有破绽又有什么好自豪的?何况我们既然看到了破绽,钜子未必就没想到,或许他也有后着呢。”

岸本信如斋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哈哈,你心里果然还是向着李彦直多一点!”

日向宗湛横了他一样,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当初我们破门出来的时候,你好像是后来才到的。”岸本信如斋道:“是不是出发之前,和李彦直秘谈过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日向宗湛冷笑道:“你若是怀疑我,大可当着破山的面说,何必等他走了之后才在他背后嗦!”袍袖一拂,亦下山去了

尾声

十年了,尤溪由于出了一个李孝廉,溪前溪后两村改变很大,两村连接了起来,以李府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有二千户人家定居的“村落”。这个“村落”有溪流自左而来,从村牌坊前向北流去,右边是一道防盗墙,后为山林,其实已形成了一个半天然、半人工的城防,外表充满了祥和与自然,不但治安得到了保证,而且人员进出也得以控制。这里是同利的总部,是六艺堂的所在,有止戈馆的祖堂,因此不但定居的人口众多,每日进进出出的流动人口也不少,也正是这种人员的流动,让这个“村落”的变化日新月异。

不过苏眉住的地方却没什么改变。

从七年前开始,她就从李府搬了出来,到余家的老宅隐居,过起了清清静静的生活。李彦直为了照顾她的想法,特意不让小城的建设影响到这一块,所以余家老宅附近竟得以保持原貌。

这日苏眉循例去拜见了干娘,李彦直他娘向她诉苦,说两个小儿子不学好,整天斗鸡走马,没半点他哥哥的风范,要苏眉有空多管束管束。苏眉心中暗暗叹气:李彦直在家的时候都不大管得了他们,何况自己?不过还是安慰了干娘一回。

从干娘房里出来,她又到李彦直的书房里算了半日的账,下午又去巡视了一会厂房,到傍晚仍然回到老宅歇息----这就是她的生活轨迹,七年来几乎从没变化过。

回到老宅,却有丫鬟来报,说海外有人辗转送来了礼物,苏眉皱了皱眉毛,她已经二十老远了,头发盘了起来,皮肤却还很光滑,没有一丝皱纹:“我说过,我不在时,所有礼物都要退回去的!”

可这是三公子送来的啊。”

苏眉一呆:“他?”才问:“是什么东西?”

丫鬟说:“是一堆树苗。”

苏眉进门一看,院子里果然堆着好些树苗,她认了一下,讶道:“是樱树啊!”猛地想起一事来,惊道:“这不会是从日本送来的吧?这可得花多少功夫啊!”眼中却有了一些欢喜之色。

日本送来的?”丫鬟一听,拍手道:“三公子对姑姑真好!也就他才有这个本事,才有这份心!”

苏眉轻轻一笑,道:“关于日本的樱花很美的事,确实是他和我说的,我也是从他那里听说后,不知怎的,便记挂在心,不过…”

不过什么呢?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望着东北,她亲手绣过李彦直起草的《天下图》,所以知道日本位于那个方向,因问丫鬟:“三公子回到福建了没?”

听说就要回来了。”

哦,那就好。”苏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他啊,这些年在家里也没几天舒心的日子,还跑那么远去日本…那边的水土和这边的水土,怕是差异很大吧。樱树远离本乡,不知会不会生病,会不会水土不服…”双手合十,祷告道:“菩萨保佑,希望他平平安安,早日回来…”

陆海巨宦》第三卷《萨摩易主》完,请关注第四卷《南海移民》

之一 孤子西渡

调查岛津胜久的,并不止今井宗久和陈吉。

伏在暗处的新纳忠元,以及他监护的两个少年,也注意到了岛津胜久的异状!

毕竟是刚刚家破人亡的人,岛津义久比外人更加注意岛津胜久!按照辈分,他得管胜久叫爷爷----因为贵久曾经过继给胜久,这才取得了萨摩守护的地位。而胜久又是被贵久逐走的,所以两家之间已有夺业之大仇!在日本,这也许比杀父之仇更加严重!

所以胜久一回到鹿儿岛,在李彦直都还没注意的时候,义久就已经开始怀疑了:这一切,会不会都是胜久在搞鬼呢?

古人之早熟,常超出今日意料之外,尤其是在那个纷乱的时代,武士十岁出头就上阵的记录比比皆是,就算十岁不到便有惊人举动,世人也不以为异。

后来发生的事实,一步步地验证了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敏感的想法!

果然…那批货物果然在他手里!”少年悲愤万分!

李彦直曾经把那份随李介一起失踪的货物,列了一份清单给贵久,贵久带回家后义久曾在父亲的案头看见过,并记住了其中的几样很关键的货物,到了胜久将货物放出市场,便被新纳忠元和义久发现了。

我们去揭发他们!我们去揭发他们!”比义久小两岁的义弘大叫起来。“没用的!”义久说:“胜久是用谋略复国,利用唐客来取回原本就属于他地东西!别说我们现在都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我们有证据,别地大名知道后也只会佩服胜久谋略过人。不会有人来管我们的闲事的!你看看伊、田、连三家就知道,他们居然改了姓,又瓜分了萨摩,可又有谁来管他们呢?”

这番话把新纳忠元听得怔了!眼前这孩子,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吗?“主公啊!”他暗暗祷告着:“小主公如此聪明,我们家族有希望了!”

那我们怎么办啊!”义弘想哭,但很快就忍住了,他年纪更小一些,虽然在劫难中学会了坚强,可思维能力还跟不大上。

义弘的这个问题。让新纳忠元也犯难了,他是一个勇士,却没有足够的智慧来考虑整个复国全局。

我有个主意,”义久好像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我们去大明吧!”

去大明?”义弘悄悄把眼角的湿润抹掉,他不能让人知道他刚才差点哭了:“去大明干什么呢?”

去找那个李孝廉!”义久说。

啊!”新纳忠元吓了一跳:“小主公你要去找那个李孝廉报仇?那太危险了!”

不,不是去找他报仇!”义久的眼神已经坚定了起来:“我们去找他,把这边的事情告诉他,向他借兵复国!”

新纳忠元和义弘都听得呆了,好一会,义弘才说:“可是…可是他也是我们地仇人啊…”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仇人不仇人的!”义弘仿佛已经完全长大了:“如果我们记住的只是仇恨,那我想我们的祖父、我们的父亲都会对我们失望的!我们要做的,是复国,是振兴岛津家!谁能帮我们达成这个目标,我们就对谁效忠!就算那热是亲手毁灭岛津家的李孝廉也无所谓!”

义弘似乎听懂了哥哥的话,又好像听不大懂,却也坚毅地点了点头,说:“对!哥哥说的对!”

可是,”新纳忠元说:“可是那个李孝廉会答应我们吗?毕竟是他毁了我们岛津家,他心里也一定会害怕我们地报复!要是他想斩草除根。那我们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义弘的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哥哥,似乎觉得哥哥一定能给到他答案。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斩草除根…”义久没有动摇:“可我觉得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十二三岁的少年啊,就这样凭着敏锐的预感与近乎天真的勇气,决定前往中国!

新纳忠元仍然抱怀担忧,但他已经被岛津义久的勇气所折服,他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人,既然决定了要去找李彦直,便不再犹豫。经过几分波折。他们上了一条船做水手。舶主对年轻强壮、手脚灵活的新纳忠元很感兴趣,却不肯雇佣两个小孩。

我们不是小孩!”义久跳了起来,拿起抹布很利索地和义弘擦洗起了甲板,“看,我们能干活地,舶主!我们不会拖累大家的!”

或许是被他们的诚意所感动,舶主这才许他们上船。不过前提是新纳忠元的工钱被砍掉了一半。

说来真是讽刺。这艘帆船的背后主人其实是破山,但破山的眼线虽广。却也没能注意到灰暗的角落里有两个少年正在谋算着胜久。

这一年最后一场向南的季风将义久义弘兄弟送到了浙江沿岸,他们上了岸,找了短工先养活了自己,一边打听李孝廉地情况。

同利在双屿也有分号,不过从日本回来以后,李家在海上的声望更上层楼!虽然实际的势力还不如许栋一派,但由于李彦直更加年轻,又有举人的背景,所以更被人看好!从南直隶到浙江,这福建到粤东,各路英雄豪杰竞趋其门,都希望能在李孝廉麾下谋个出身!

可李彦直回到大明之后却一转在东瀛时的狂放而变得极为低调!自他回到大明至今,几个月间都没听过他有什么动静,同利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对来归之人无论是商是盗。是豪杰还是流民都婉拒于门外。

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可以想见。当新纳忠元带着义久和义弘到了同利分号门前求见李孝廉时,会遇到什么样地冷遇。

孝廉老爷啊…”同利地伙计带着一种职业性地笑容,可他们的话却是毫无转圜余地地拒绝:“他不在双屿呢。听人说已经回家闭门读书,准备过两年好考进士去。大家都期盼着孝廉老爷考个状元呢…”

那能不能请您帮我们传个话?”

我都没机会见过他呢,怎么帮你们传话呢?”

那能不能让我们见见同利的掌柜?”

对不起,掌柜现在也没空啊!”

他们就这样,和其他被拒绝的人一样,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门外。

怎么办?”新纳忠元没有气馁,却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说他回家了吗?那我们就去他家找他!”义弘的态度,那真是一往无前啊。

可是三个日本人要进入中国内陆去尤溪。那真是谈何容易!

对于大明内部的地理情况,这三人可以说是一抹黑,真正走路的时候,甚至连南北都分不清楚!他们的中国话也还很是一般,地名常常听错,只是听说哪里有船,可能可以接近福建便找门路上去,沿途打点短工,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走错了路。跑到松江府一带去了!

这时已是第二年的初夏。

嘉靖二十四年,对大明地农民来说可不是一个吉祥的年份!收成的季节还没到呢,但长时间没有下雨已经是一种非常不好的征兆!但嘉靖二十四年的旱灾既不是开端,也不是尾声,而是大明连续三年大旱的中段!

其实从去年开始,当李彦直还在日本时,湖光、江西一带就发生了旱灾,而到今年,旱灾的覆盖范围又扩大了!从北直隶开始,山东山西。河南陕西,江西湖光乃至浙江,几乎覆盖了整个中国!

到处都有人在祭龙王爷求雨,义久和义弘也曾靠着扮演祭坛上的虾兵蟹将混到了几顿饭吃。

可海龙王很明显没有相应官民们的祈求,接连数十日,依旧是滴水不落!没饭吃的农民越来越多,农为国本,国本一动。商人地生意也跟着不好做,城镇的工商业便显得萧条了。工商业的就业门路本来就正在变窄,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大量的农民又涌进了城里找活路!两相压逼之下,连城里下层民众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本地人的日子都难过,何况义久义弘这样的外来工?正路再难赚到钱时,不得已。新纳也只好抛弃武士的尊严。和义久义弘干些偷鸡摸狗、招摇撞骗的活计。但到了五月,旱灾仍不见减轻。义久和义弘渐渐发现,偷鸡摸狗、招摇撞骗的同行也越来越多了!一百个人面对一只鸡时,偷与骗就显得太过温柔了!于是有些人就干脆动手了!

新纳一开始也只是干一些散单,随着官府加强了打击,散单干不下去了,他就带着两个少年加入了华亭县南面地金山寨---这时他们的中国话已经说得可以了,入伙时大家也没怀疑他们不是中国人。至于口音问题---整个东南到处都是失地失业的流民,七乡八里什么古怪的口音都有!所以根本就没人深究这个问题!

金山寨是五天之前才组织起来的,刚开始把旗号拉起来时只有五个人,但到新纳忠元加入的时候却已经聚集了两百二十多人!

毕竟是武士出身,新纳一入寨就被寨主看得起,提拔他坐了第六张交易,义久和义弘也各自分到了一支大棒!从淮南到福建,有些地方已经开始饿死人了,所以少年儿童做强盗也已不再是稀罕事。

今天啊,咱们去攻打徐家!听说他们家有好多的米!他们家是大官啊!”寨主说。

大家都说:“管他大官不大官,有米就好!”

于是攻打的计划就这么决定了。

可是具体怎么攻打,寨主比较慎重,决定先派人去打探打探虚实,细作去了一趟后回来说:“不好!徐家地大米,听说都放在织布厂里,而他们的工厂里有鸟铳!”

对哦!”一个本地的混混说:“我记起来了,徐家那个在京城里做官的老爷,听说是福建一个李孝廉的老师,听说那个李孝廉在福建很厉害的,满省的山贼都怕他,这织布厂,还有那些鸟铳什么地,都是那个李孝廉给地!”

李孝廉?”义久义弘这段日子忙于生存,几乎已经忘记了这次来大明的目地了,这时听到了李孝廉三字,才又想起自己来到这边为的是什么!

而众贼一听那徐家这么厉害,却都有些害怕了,但过了一会,肚子一饿,胆子又大了起来,寨中的第三把交椅同时也是军师说道:“他们最厉害的就是鸟铳,咱们想个办法来克制它,不就行了?”

便有人说:“用狗血怎么样?”

呸!”军师说:“狗血是用来治鬼治僵尸的!怎么能对付鸟铳!”

又有人说:“用网!鸟最怕网了!”

也有人说:“用猫!鸟也怕猫!”

军师一听,觉得有理,便让人去带上渔网,带上了猫,用来克制那鸟铳。但寨主说:“听说那徐老爷官做得很大,李孝廉也很厉害,他们那么大的威名,怕是有神佛罩着。咱们是不是也得请尊佛抗他一抗?”众盗也有说请观音的,也有说请太上老君的,但那军师说:“观音是女的,不管打架的事,太上老君也姓李,只怕不会为我们去对付他的子孙。”

说来说去,大家都说最好请一尊新的神,最好是确保那徐老爷李孝廉都没烧过香的那种,不然人家面子比我们大,咱们请不过人家,这时义弘在人群中叫道:“请天照大神!”

众盗愕然,便问:“天照大神是哪尊神。”

义久踩了义弘一脚,嫌他多口,但这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义弘只好讷讷地说:“天照大神是日本人的神。”

日本人?”

便有见识多一点的说:“就是倭寇啦。”

众盗哇的一声,道:“那不是神,是魔啦!”

军师却连道:“妙,妙!咱们松江府就在海边,请倭寇的神压一压正好!最好咱们自己也打上倭寇的旗号,将来我们抢到了米分了,能干就继续干下去,不能干大家就散了。官府查下来,就往倭寇头上一推,不就干净了?”

群盗都说好,就准备起来,把几个人的头发剃了,改了衣服,装成了倭人作先锋,就此去攻打李家的织造厂,织造厂的人望见,吓得赶紧关门,有人拿出鸟铳来,群盗中那个本地混混叫道:“鸟铳!鸟铳!”

军师大叫:“布阵!”就有人拿出了渔网,有人捧出了猫,又冲了上去,却听砰砰砰地连响,织造厂墙头十几支鸟铳一起开火,冲在最前面的盗贼倒下了七八个,猫成了死猫,渔网委顿在地!军师也死掉了。

寨主惊叫一声:“厉害!这是什么鸟铳,分明是轰天雷!张天师也帮他们啊!”

他们有几百个人,这时才死了几个,但余众都吓怕了,纷纷逃散,混乱之中互相踩踏,倒踩死了几十个人。

轰轰烈烈的金山寨就此散了

之二 饥民东奔

新纳忠元和义久、义弘都是经历过战乱的人,战场上的经验比这些乌合之众老到得多,因此在混乱中都保全了性命。

金山寨虽然星散,但灾荒中的盗贼,易散易聚,只一天时间,流民中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首领,而且聚集在其麾下的人不少反多,达到了三百人!而新纳忠元也坐到了第三把交椅。

这伙流寇不敢再轻易去犯徐家,却先将矛盾转向其它乡村,来到了南汇咀一带,与其它两伙流寇合作一块,人数已超过一千五百人!新的首领比金山寨的旧首领更加强悍,手下还有五个真倭!此外还有四五把仿制的倭刀,七八套倭人的衣服。新首领见新纳忠元气势威武,就让他也剃了头发,穿上倭服,佩上倭刀,“假扮”倭寇。

新纳忠元把衣服一穿,倭刀一佩,真个是威风凛凛,那新首领便让他去做那五个真倭的头目。在无其他人时,新纳偶露口风,五个真倭听他说倭话,又闻他原来真是一个武士,群相惊服,从此也都服他指挥。

这伙人气势一壮之后,便又要去打徐家的主意,或有人说对方鸟铳厉害,新的军师说:“他们有鸟铳,我们有倭刀呢!”于是攻打徐家的计划便再次萌发。不过出于谨慎起见,盗众又去联系了其它两伙盗贼,约定三日后夤夜进犯。义久与新纳忠元道:“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得想办法离开,到福建去!”

新纳忠元问:“小主公可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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