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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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听得龙颜大悦,严嵩啧啧叹道:“大宗伯真有千眼之能啊!”大宗伯是礼部尚书地别称,徐阶以礼部尚书入阁,但严嵩此时这样“客气”地称呼他却让人感到话中有刺!

徐阶忙问:“这是何说!”

严嵩笑道:“华亭你在内阁,管的是礼部,却对兵部一个小小的主事是勤是懒也了如指掌,知道地人必叹服华亭心系朝政,对朝中大小事务无不尽知,若不知道地,还不得怀疑华亭你收受了那李哲地好处?”

李本等一听脸色微变,严嵩这两句话虽是微笑着说出来,但里头却藏着剧毒!李彦直虽是进士出身,但如今却在京城掌兵!将相私通乃是大忌!夏言当初不就是这么死的么?若徐阶否认了这一种说法,那么他有事没事把朝中主事级别地人也打听了个清楚,这貌似也不是一件能让嘉靖高兴的事。若徐阶要把这两件事否认掉,那么他是如何知道李彦直“日夜操劳”、“忠君报国”的?若是信口胡言,那就是欺君!

嘉靖目光一闪,便望向徐阶,要看他如何应答。

徐阶却毫不慌张,因笑道:“别的主事有做事没做事,我哪里知道!但李哲嘛,他连上十八道奏疏,痛陈时弊,连俺答南下这等大事也都被他说中了,当时内阁还特地为此讨论过呢!满朝都知此事,我忝为阁臣,怎么可能不关心此人呢?这李哲平日如何,一问就知,甚至就算不问,光是看这十八道奏疏涉及到的内容,就晓得李哲这两年在职方司必甚辛勤,否则如何掌握得了这么多地情况?”

嘉靖一怔,问:“十八道奏疏?那李哲曾说过俺答会南下?”

徐阶听到嘉靖这句话先是一呆,随即大惊失色,问严嵩道:“分宜,那十八道奏疏,你不会没呈交陛下御览吧?”

嘉靖再看严嵩时,这个屹立政坛数十年不倒地绝世巨宦,此刻竟也变得面如土色!

之二十二 厕救

内阁诸大臣眼见严嵩手足无措,心中都想:“又要变天了!”

不料就在此时,外间来报:俺答派遣使者进城了!

嘉靖冷哼了一声,便命徐阶去应对----徐阶为礼部尚书,对外交涉归他管。

徐阶走后,嘉靖大感疲倦,挥手让群臣先下去休息,严嵩到隔壁耳房内,虽只几步路也觉得几个同僚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一个小太监奉上茶来,他捧在手里时竟微微发抖,正心乱如麻,忽听那小太监凑近了用极低的声音说:“更衣。”

严嵩目光一闪,便推说出恭,却跑到厕所来,其中一个貌似有人,他就闯了进去,严世蕃果然在里头等着了!

原来严世蕃是想来问问上头和战的决定,这时见他老子面色灰土,奇道:“怎么了?”

严嵩三言两语将阁中之论说了,严世蕃惊道:“好徐阶!原来也是个奸党!”

但他不是在那等高度压迫的氛围下听说此事,没有受到直接冲击,心境较乃父容易平复,微一沉吟,道:“看来这徐阶与李彦直乃是一党!嘿,之前咱们都走眼了!”

严嵩苦叹道:“如今且想着咱们怎么保命吧!他们是否一党,容后再说!”

父子二人便在这厕所中筹谋盘算,有好一会,严世蕃道:“此事徐、李二人显然谋划已久。这一回合我们输了。只有认栽,没办法。方才也真是大险!若非俺答刚好派人来。陛下于盛怒之下行罚,父亲你若是应对不合圣意。就算不死也得到诏狱待两天,以后内阁就凭徐阶折腾了!如今却好。虽然有惊,我料无险。只要注意三事,便可大事化小!”

严嵩便问那三事,严世蕃说:“一,不怕被陛下责父亲无能,无能者亦无大患;二,须解陛下揽权之忌;三,不可归罪于君----此一条最是易犯。只要注意了这三件事,便无大祸。”

须知嘉靖乃是一个自负聪明地皇帝,手下地人“很笨”在他看来乃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因此在某些事情上无能便不是什么大错。嘉靖最忌讳地反而是怕首辅太过聪明,猛于揽权以至于削弱了自己的威严!徐阶这次攻击严嵩地就是他这一点----那句“分宜你不会没把那十八道奏疏呈交陛下御览吧?”----其实就是暗示嘉靖:严嵩在揽权。在隔断中外,在把持朝政!若嘉靖真相信了这一点严嵩可就大糟特糟了!

除此之外,第三条也是臣子在求给自己脱罪时最容易犯的毛病,即辩着辩着露出“老板我这是按你地意思办”、“老板换作你你也办不好”、“这不是我的原因是老板你地原因”之类的话来,其实以嘉靖的才智心里未必不知道那些事情是自己造成的,比如这次李彦直的那十八道奏疏,严嵩当初若真呈上去只怕连严嵩带李彦直所有人都要倒霉,但嘉靖又最讨厌那些直谏的“忠臣”,因为这些“忠臣”总是将自己置于正义的位置,而拿一些大道理来压皇帝,把所有罪过都推到皇帝身上去!这种人在皇帝心中叫“其心可诛”!相反,对那些把皇帝的过错拼命往自己身上揽的“奸臣”,嘉靖就算脸面上斥责,心里也一定会护短!

严嵩地权谋水平并不在儿子之下,老辣犹有过之,只是年纪渐大,反应迟钝了许多,慌乱之际不如严世蕃见机之快,但这时一听就明白了过来,并不需要严世蕃多加解释,心下登时大安。

他既已有自保之策,马上便想到要反击,因蕴怒道:“徐阶小人!李哲奸贼!不除此二患,我心难安!”

严世蕃一笑,说:“李哲不是刚打了大胜么?徐阶不是兼管礼部么?俺答不是刚派人来么?皇上不是被那大胜激得才雄心迸发么?就从这里下手,便可反转乾坤,叫他二人才登九天,立即跌入十八层地狱!”

严嵩一时还没想透这几件事情地联系,严世蕃道:“趁胜追击!”严嵩道:“眼前局势,只能见好就收,如何能趁胜追击?贸然出战,只怕…”但说到这里马上就恍然大悟,竟忍不住放声大笑!

严嵩再回到耳房之中,人已变得气定神闲,李本丁汝夔看见都暗暗纳罕----眼下张治重病,卧床在家,内阁中便只有严、李、徐三人。

徐阶回来,群臣陛见嘉靖,徐阶尚未开口,嘉靖猛地瞪了严嵩一眼,问:“那十八道奏疏呢?”

严嵩哪有时间去管那十八道奏疏?但李本却道:“臣已取来了!”

原来他趁着方才的空隙间已去取了那十八道奏疏来,这时就呈给嘉靖。

要知严嵩一旦垮台,内阁首辅空出来,按照惯例就该轮到张治,张治又病重垂死,再轮下来就该轮到李本了!一想到自己可能蹭一声忽然变成首辅,连李本这个老实人也心动了,因此表现得十分积极。

严嵩暗中瞄了他一眼,便窥知了他在打什么主意,心中冷笑不止。

嘉靖一目十行,将那十八道奏疏扫过,越看越怒,拾起其中一道奏疏就向严嵩砸去,骂道:“你这个误国老蠹!若早将此奏疏呈上,还会有今日之事么!”

严嵩被奏疏砸了个正着,他也不闪不避,任那奏疏砸在脸上,眼皮啪嗒两下,两行老泪垂了下来,跪倒在地,痛哭道:“陛下,老臣无能!老臣糊涂!朝廷奏折,一年之中不下万千,一日之间也有数十!这十八道奏疏混杂其间,犹如珍珠之在瓦砾。甚难发现。且李哲所奏,在当时都不是已发生之事。只是他根据聪明才智作出来地揣测,又因他只是一个小小主事。因此老臣竟未特加重视!此是老臣无知人之能,以至埋没了英才。又无先见之明,以至忽略了良策!老臣无能。老臣糊涂!请陛下重处!”

李本见严嵩如此作践自己,暗中窃喜,徐阶却暗叫不妙!

那边嘉靖见严嵩坦诚受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心里反而好过了些,冷哼了几声,似乎仍有怒气,其实却没打算再追究了。因他一年到头只怕也看不了十八道奏疏。若严嵩真把每个主事级别地奏折都向他禀奏一遍他才要发疯呢!这时却又将严嵩给骂了十几句,罚他一年俸禄。待胡虏退去后面壁三日,仍在内阁待罪行走。

李本听得怔了,道:“就这样?”

方才严嵩那几句看似稀疏平常的话里其实已用上了极深地权谋,但这个老实人却完全弄不懂怎么回事。嘉靖冷冷道:“你要怎样?”吓得李本不敢开口了。

徐阶却知在这一回合自己虽占了上风,然而竟未能将严嵩逼入死地,反而漏了自己的底,又已将自己明确立在了严嵩地对立面,再也难行暗算之事了!其间的得失成败,委实难说,便听嘉靖问自己:“胡虏那边怎么说?”徐阶见问,慌忙据实回答。

原来俺答这次虽然大兴兵马,聚众十余万南下,但实际上并没有灭亡大明地大志,他们的短期战略目地只是劫掠中原好度过荒年,长期一点的战略目的则是要求朝廷开马市,如此而已。但在安定门外稍稍遇挫后,俺答以为大明果然有备,就变得更加小心,派了使者进北京讲和。

嘉靖是个极好脸面的人,这种城下之盟对他来说实是奇耻大辱,他如何肯答应?若是在安定门“大捷”之前,他迫于形势也许还会委曲求全,这时却大怒道:“荒唐!我军方获大胜!他竟还敢狮子大开口!这帮胡虏当真是不知好歹之极!”便下令大军出击,要将蒙古人歼灭于京城之外,“叫他们匹马不得归大漠草原!”

这句话说出来倒也真是豪言壮语!但徐阶听了却胆战心惊!急谏道:“陛下!使不得啊!”

嘉靖问:“什么使不得?”

徐阶道:“京师防卫空虚,不宜战,只宜守,不宜速决,得用一个拖字。”

嘉靖眉头大皱,严嵩咳嗽一声,道:“大宗伯太谨慎了。眼下我军方获大捷,三军士气大振,将兵用命!正该乘胜追击,焉有乘胜反而屈盟的道理?大宗伯既管礼部,便当知我大明没这成例!难道大宗伯要陛下效仿宋真宗,来个遗羞千古的澶渊之盟么?”

明朝的对外态度极为强硬,哪怕屈居弱势时也轻易不肯松口,和宋朝占据上风时也委曲求全截然不同!这一节徐阶自也深知,但他更知道安定门“大捷”实有侥幸成分,若不顾兵情一味强硬,只怕转眼之间就会酿成大祸!

然而嘉靖听了严嵩的话却大为赞赏,以为忠言。

徐阶向严嵩望去,见他依然眯着一双老眼,仿佛已经老眼昏花,但徐阶却明白这老家伙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若徐阶是海瑞的性子,这时多半就要据实直谏,那时惹得嘉靖盛怒,严嵩再趁势一击,马上就会将徐阶排挤出这次和战决策之外!再接着严嵩便可从容布局,将李彦直玩弄于鼓掌之间,将李彦直送入虎口,然后再利用李彦直地败绩将徐阶拖下水,一浪接一浪地扑来直到将他二人整死为止!

严氏父子计策之毒,远胜砒霜,然而却总是行之于和颜悦色当中,夏言当日就是这么死在他们手下地。

但徐阶究竟是徐阶,只一眨眼功夫便辨明了轻重缓急,因改口道:“陛下圣明,严阁老所言亦甚是!只是大军出城,需得谨慎安排,且要防俺答分兵袭扰京城。”就给嘉靖报了个家底:“京中军马,不及六万,且多老弱。俺答有十万之众。我寡敌众,若再派兵出城,只怕京中一旦有警。缓急之际难以应付。不如且固守城防。以待勤王之师!”

嘉靖一听,也觉得若军队都派出去了没人保护自己实在危险。不想就有人来报,说巡抚保定都御使杨守谦带兵勤王来了!嘉靖大喜。想了想道:“就让商大节派一部精锐出城,会同勤王之师逐寇!”

徐阶问:“派多少人马?派哪部人马?逐寇要逐到何处?”

这是问嘉靖这次出兵要动用多少兵力。要达成什么样地战略目地。

嘉靖却不悦道:“这也来问朕?”他是个聪明皇帝,却又是个不愿意负责任的皇帝。

徐阶又问严嵩:“那首辅以为该怎么办?”这是要将事情往严嵩头上推。

严嵩却说:“俺答来求岁贡。这是礼部地事。具体该如何出兵,这是兵部的事。”一句话又推给了别人,他自己是稳立于不败之地!

徐阶还要再议,嘉靖又觉困乏,便命他们商议了办事。徐阶、丁汝夔无奈,只好分头办事,丁汝夔既要派“精锐”部队出城,马上就想到了西直营来!便传了号令!又增益之以一万兵马。

李彦直和戚继光等正在议论战局,接到命令后都大吃一惊。戚继光惊道:“这时候怎么能出城?那不是要自暴弱点么?”李彦直自然也深明此节。匆匆赶来问丁汝夔怎么回事,丁汝夔道:“这是陛下圣裁。内阁地决断,我也没办法,你依命行事便是。”

依命行事?是依命送死吧!”

当然这句话在兵部尚书面前还是没出口,只是往肚子里吞,李彦直又来西苑求见阁臣,严嵩不见他,李本没担待,李彦直便只见到了徐阶,看看左右无人,李彦直开门见山就问:“徐师!这是怎么回事!内阁难道不知城中兵马没法打仗么?怎么还传出这样的乱命来?我们三军将士死了不要紧,只怕我军一旦崩溃,跟下来就是京城要遭殃了!”

徐阶叹息一声,道:“我也没办法啊。”便低声将方才那惊心动魄地政争场面简略说了,李彦直听得手心沁汗,徐阶道:“如今的局势,我是非应下来不可,这样还能尽量配合你,否则和战一事便被严老贼揽了去,那时你便任他摆布了。你也是非出城不可!若是由你出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由别人出战,我怕大兵连溃之下便有倾国之祸!那时你我便都成了罪人了!”

李彦直苦笑道:“但我又不是神仙!要我用几千人去斗十万!徐师太抬举我了!”

徐阶道:“我会设法增你兵权。”

李彦直摇头道:“没用地,打不了仗的士兵,再多有什么用?商总宪手下那几万兵马就都给我也没用!”

徐阶皱眉道:“总而言之形势如此,你我再抱怨又有什么用?还是办事去吧!”

李彦直知道这时不接也不成了,只好回去,这时内阁在徐阶的影响下又让商大节给李彦直多增五千兵马,又调杨守谦入城,将勤王兵马八千人也都归李彦直调度----杨守谦的官位比李彦直高,他若在军中,李彦直指挥他不动。

这头戚继光一边尽其所能,整合城内城外的两万六千兵马,在兵将面前他尽量保持激昂,但见到了李彦直后却忍不住叹道:“这两三万人根本就不能用!真要出城野战,只怕凶多吉少!”

李彦直亦知他所言非虚,在出城的前一夜放所有在城中有家眷的将士回去探亲,他自己也到陆府来看看妻儿,陆尔容问他战事如何了,李彦直笑道:“放心!当日在海上,我手头没几个人,面对十万海盗也摆得平!如今我手里有兵有将,还会怕胡虏么?”

陆尔容笑道:“那是自然!”

他出去后伊儿近前,有些担心地说:“小姐,我看姑爷…”

嘘----”陆尔容掩住了伊儿的嘴,说:“不要胡说!不要胡说!不会有事的!”眼神之中却甚是不安!

李彦直也没在陆府过夜,看罢妻儿就要回营去,不过既然来到,总得去拜见一下岳父。在陆炳面前他就没怎么掩饰心中不安了,陆炳见了,便问他出了什么事,李彦直心想这事还是让岳父心里有底地好,免得万一自己出事,妻子应变不及。幸亏翁婿二人有这么一番对答,竟让李彦直得了提醒,想出了个颠倒乾坤地秘策来!

之二十三 诡转

陆炳问李彦直何事忧心,李彦直将内阁勒令出兵一事告诉了陆炳,又说:“当前京师实无一战之力!贸然进击,决计无法建功,只会惹祸!小婿上次取胜实属侥幸,这次出城,只怕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陆炳消息灵通,自然也知北京空虚,听了李彦直的话后问:“那照你说该怎么办?”

拖!”李彦直说道:“拖到勤王之师大聚,那时就不怕俺答了。”说到这里李彦直不自觉地朝东南一望。

陆炳说道:“既然应该拖,那你就拖啊!”

李彦直叹道:“可是如今内阁勒令出城破敌,最难的是圣旨上下了死命令----只许进攻,不许和谈!当前是宜以兵威促使和谈,以和谈拖延时间,等到局势有利于我们再寻求一战,可这道圣旨却是乱指挥,委实叫人进退两难!”

陆炳且笑且骂,道:“我说女婿,你怎么有些时候精明似鬼,有些时候却像少了根脑筋?内阁让你出城,你就出城啊,出城之后,你就是军中大将,到时候是该破敌,还是该怎么着,不就都由得你了么?”

李彦直一怔,陆炳又说:“俺答到过大同的事情,京师别人不知,你我还是知道的,当时仇鸾是怎么对付俺答的来着?嘿嘿,你就依样葫芦,不就行了?兵是由你带,话就由你说!内阁既有能帮你说话的人,那只要你做的事能让内阁的人自圆其说,让陛下高兴就行了!至于你到底是在打还是在谈,嘿嘿----陛下号称天子。其实也是个人。又没千里眼,紫禁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以为陛下真能一清二楚么?还不都靠我们这些人地嘴?”

李彦直给陆炳这一提醒,幡然大悟,连道:“看我糊涂地!看我糊涂的!”他思维一转,原先觉得绝无可能地事便多出许多可能性来!

按照徐阶、李彦直既定的战略。当下敌众我寡,暂时来说宜和谈不宜攻战,但嘉靖定下的大方略却是要攻不要守、许战不许和,徐阶李彦直要拖。嘉靖却急着要见事功,两者南辕北辙。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徐阶李彦直困于心中既有地战略思维,一时都扭不过来,尤其李彦直,他为官时的理念与为将时理念截然分开,为官时已能自觉地运用八面玲珑的手段,等到为将时便还是不自觉地恪守遵禀上命的武德。陆炳却没这障碍,他不从政局兵法着手,而是一开始就以官场潜规则来考虑事情。

要说中国官场地潜规则。那可真有变黑为白、颠倒乾坤之功。其种种妙处一言难尽,然其基础原理有二。第一个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第二个叫说一套做一套。这两句话三岁小孩都懂,但有条件使用和能用好的人却不多。陆炳提醒李彦直地便是此道!

这时李彦直被陆炳点破关窍之后再以官术重新规划整个战局,心中便豁然开朗,再回到大营便不再忧心暗藏,而全是一副显胜券在握的气势,戚继光诸将见他胸有成竹,无不惊奇,或来问:“督军莫非已有破敌之计?”

李彦直笑道:“自然!”诸将便问何计,李彦直笑道:“你们但跟着我走便是!无需多问!”

诸将不测深浅,然李彦直有一场大捷在前面打底,近日又得官方为他大肆宣传,已有知兵善战之称,所以诸将对他就都有了信心。

看看部队部署已定,李彦直便命拔营出城。出城之前,有司又增益之以三千义军。兵部也加以照顾,马匹从优配给,因此此军共有战马四千匹,算是难得。

在这将近三万人的部队之中,李彦直自己确信可以作战的仍是那五百精锐,在安定门一战中又有数百人脱颖而出,李彦直便取出兵甲加以武装,凑足千人之数,出城前又到陆炳处借了锦衣卫的衣饰、旗帜、仪仗,去了犯忌的皇家徽号,把另外的两千多兵将浓妆淡抹地打扮了起来,因此光看这三千人的队伍,那真是鲜衣怒马,气势不凡!

他以这三千人排布在显眼位置,其他两万多人马都排在后方,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城,缓缓逼向通州!

蒙古兵将号称十余万,但并非所有兵马都在通州,俺答听说明军大举出城向通州开来,不敢怠慢,尽发通州兵马约四万八千人出城迎敌。

通州与北京城之间本有通途大道,大道旁有村庄房舍,这时早逃得精光了!双方就在这一带将大军摆开,一方有步骑三万上下,一方有人马四万有余,虽有强弱之分,倒也不算悬殊,且明军是主场,胡人身在客地,俺答心中将这个条件计算进去,便不敢小觑了对面开来的部队。

俺答策马而前,在射程范围之外举目眺望,见李彦直所部气象森严,核心部队数千人尤其衣甲鲜亮,骑兵步兵相互参差,经过戚继光编排地队伍又颇齐整,与他见过地仇鸾的部队大大不同,心想:“这想必就是大明地主力部队了!”不敢贸然挑战,先派了使者来问李彦直来通州干什么。

那使者单骑奔近,到了两阵中线下马,举手走到李彦直阵中传话,李彦直听了俺答的问语后怒道:“尔等冒犯我大明京畿,窃据通州,还来问我干什么来?自然是来扫平尔等,夺回通州!”

那使者这时已入军中,见将旗两旁有鸟铳手护卫,旁边兵将个个精神抖擞、威武不凡----两队鸟铳手是李彦直旧部中身经百战的精锐,左右兵将都是万一挑一武举子,聚在一处自然威势惊人,那使者不知李彦直的家底也就这些了,还道三万人都是如此。心下便没多少底气。口中却还强硬,道:“要打败我们取通州。大帅你也未必有这个本事!不过我们在通州也并无久驻之意,我大汗已经派人入城请求封贡,你们也没回应,怎么就派兵来攻打了呢?”

俺答此刻虽兵临北京城下。但他非但无灭明之志,甚至没有和大明分庭抗礼的野心,所求者利字而已,若大明皇帝肯开马市、许朝贡。俺答也愿意称臣。

李彦直在兵部职方司呆了两年,又去过西北。和许多到过蒙古的商人交流过,因此深知此节,正是如此他才知道和谈可为,更知道怎么谈,这时俺答是知己不知彼,还摸不透大明地底细,李彦直却是知己知彼,因此谈起来便得心应手,便冷笑道:“自古请求封贡。哪有兵临城下地规矩?我大明一时不防。被你们闯入京畿,如今兵马已聚。便不许你们无礼!”

两军都要打仗了,他却开口一个“礼”字,闭口一个“礼”字,倒像胜败都不要紧,礼仪才是最重要的一般。不过这倒也符合华夏“礼仪之邦”地名声。

那使者便问:“那大帅说该如何才合礼?”他搞不明白大明的官衔品级,因见李彦直统领大军,威风甚重,故称之为大帅。

李彦直道:“尔等须先退出古北口之外,再递朝请之书,交给边将,由边疆递交朝廷,内阁签发,这才合乎礼仪。”

那使者说:“我回去问问。”便跑了回去,先将所见军威跟俺答说了,又将李彦直的说法转告了俺答。

俺答虽然闯到了北京城下,但他这次求封贡竟是颇有诚意,因让使者回来跟李彦直说:“我们大汗愿意遵守礼仪行事,退到古北口之外,但也希望大明能遵守承诺,要是不然,下次我们再来就没那么客气了!”

这两句话妥协中暗藏威慑,李彦直不卑不亢,却道:“我大明天朝,几时不守诺过?嘿嘿,若还有下次,那就不是我们守不守诺的问题,而是你们老不老实地问题了!不过到时候我们相见的地方也不会是在这燕山之南,而必然是在大漠之北!”

那使者嘿了一声,却也不在这阵前作口舌之争,只道:“那便请将军退兵吧,免得伤了两家和气。”

李彦直不肯退兵,说道:“哪有叫我们先退兵的道理?你们先退出古北口再说。”

使者又再回去,回来说:“我们要退出古北口得等几日。”他这话倒也老实,俺答再有诚意,蒙古人要全体退出长城之外也得先通知各部,不是现在想退就能退的。

李彦直见对方退了一步,便也道:“那好,我给你们五天时间,五天之内你们退出古北口,然后递交请开马市、许朝贡地奏疏,我保证五天之内给你们回复。不过通州是运河终点,京师市井皆赖此处运来的菜蔬薪炭,自被你们侵占,京中百姓生活多有不便,因此你们必须在今天之内退出通州,另择安营之地。”

使者又回去回报,俺答见是对方大将阵前许诺,又说得这么仔细明白,料来不假,便应允了,并答应黄昏之前退出通州,但要求李彦直不得袭击他们,李彦直便令取出令旗二十面,道:“你们持此旗为证,今日之内退出通州,两日之内退至顺义,三日之内退至昌平,五日之内退出古北口,这五日里不许骚扰沿途居民,我便不追袭尔后,若有人敢趁乱打劫,我奉天子之命在此,不分胡汉,一律视为盗贼就地惩处!”

俺答心想这时各部人马在京畿已抢到地东西也够过冬了,又盼着大明能开贡市,以往他到边关派人求见翁万达诸总兵总制,开马市是嘉靖最不喜欢听到的话题之一,翁万达等如何敢答应?因此俺答所得回答都十分模糊,没有一次像李彦直这次答得这么明白坚定,心想负责京城守卫的人果非边将可比,这个大将权力一定甚大,他对开马市、许朝贡一事十分上心,这时既有了希望,便愿退让求全,何况李彦直的要求又堂堂正正,并非无理取闹,便大部分答应了,且传令各地各部停止劫掠,他自己则在黄昏之前退出了通州。

李彦直虚张声势,通过与俺答阵前谈判,兵不血刃便取回了通州,进城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却命戚继光带领一千六百名骑兵,分作八队,巡逻通州与京城之外方圆三十里地面,那些在令旗引导下规规矩矩走路的不理他们,但凡是遇到劫掠的就地正法。胡人在塞外散漫惯了,俺答命令虽下,仍然有不少人顺手牵羊杀人放火,这些人大多都是分散的小部人马,甚至是落了单,戚继光集结兵力围剿扑杀,枭首二百有余,又俘得三百余人。

李彦直审问明白,却留下首级并大部分俘虏,只放了十几个赶到顺义去,那些胡人向俺答哭诉,俺答冷笑道:“我已下令不许你们妄动,你们却不听令,该死!”

原来这十几万蒙古人也不是铁板一块,那些不听命令的多不是俺答的嫡系,有地甚至是俺答在族内地对头,所以俺答乐得李彦直代他清理异己。

这边李彦直既下通州,又得了首级俘虏,才向内阁报捷,传首京师,徐阶见了捷报大喜,急奏嘉靖言首战得胜,且通州已经收复云云。

严嵩父子耳目众多,情知有异,要揭破时一时又无证据,李彦直确实已重夺通州,那些首级俘虏也确实是蒙古人,不是像仇鸾一样割了百姓首级假冒胡虏,加上内阁中有徐阶帮口,锦衣卫陆炳是李彦直的岳父,严氏父子揣摩嘉靖地心思,这时多半也是喜闻功恶闻过,便不敢贸然揭穿,反而在嘉靖面前大赞陛下圣明!他们犹且如此,更别说别的人了。

嘉靖拿到捷报,心中既是一宽,脸上也添喜色,便让内阁拟旨,再升李彦直一级,加封其父兄,荫及其妻儿,又召见陆炳,连赞道:“阿炳啊!好眼光,好眼光!怎么就让你挑了这么个好女婿!”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一讯,却是仇鸾的勤王之师到了。

胡虏虽是野蛮,但入汉地之后不测深浅,若遇到有组织有魄力之人,未必敢不守规矩。宋靖康年间,女真之蛮横强大胜俺答时之蒙古十倍,然种师道抵开封后以令旗封界,女真人便不敢轻犯其规矩,当时若能善为谋措,不惧不躁,未必没有转圜之机。然若内无不惧不躁之宰执,则将帅虽能无法挽其颓败之势。

嘉靖二十九年明廷之大幸,不在有李彦直、戚继光运营于外,而在有徐阶支撑于内。苟无徐公,则诸将之智勇皆无用武之地。故孙子曰:战胜于朝廷!

之二十四 捕蝉

李彦直以诡术在阵前与俺答和谈,却又将和谈的成果报为“战绩”,纵然全军数万人谁都知道未曾开打,但谎报战功在大明军队中乃是一道“例汤”,反正大功报上去上头定有封赏,到时候总有些落到自己头上,除非是将领克扣得太厉害,否则没什么人会冒着被主帅杀头、被全军嫉恨的危险去出首。

至于兵部、内阁那边,要说完全没人收到风声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李彦直知道官场的规矩是“瞒上不瞒下”,这时嘉靖又在兴头上,只盼着人来报功,谁去讲真话那是触霉头!而且战功报上去、赏赐发下来,这两道流程里能捞的油水太多了!从内阁到户部到兵部到五军都督府衙门再到作战部队,有一条能量强大的利益链条在发挥着作用!这是一张比武库司利益链更厉害的人际网!就是首辅级别甚至皇帝面对时也无法视若等闲。

以往仇鸾等边关将士敢虚报战功,靠的就是这条利益链条的掩护!现在李督军将“战绩”做得这么好看(是真夺回了通州又有蒙古人俘虏,不像仇鸾是杀了自家百姓来兵部报功,但仇鸾也成功了),若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妨碍了大家发财,势必被这条利益链条视为大敌!那时候收到好处的兵科御史马上会出面弹劾,跟着兵部叫屈,再跟着五军都督府袒护,再跟着作战部队就要闹哗变,若是在和平时期遇到杨廷和、夏言那样的强势首辅,也许还能硬压下来,但现在胡马未远,京城惶惶,严嵩如何有这魄力去内抗御史、压兵部,外按都督府和近在咫尺的大军?若这些人全都罢工,他严嵩拿什么去对付俺答?

当然,对这样一张利益网。朝廷中并不是无人敢动,也还真有一股力量在制衡着它。但这股力量眼下的最高代表人物却是徐阶----徐阶会在这节骨眼上动西直营么?那怎么可能!李彦直做的本来就是徐阶想做却困于体制没法做的事情嘛!所以李彦直知道自己将是安全的。他也知道这种安全是暂时的,这里毕竟是京城附近,像这样的大事不可能永久地隐瞒下去。不过,他并不期盼这事能瞒个十年八载,李彦直要地只是度过眼前这个最大的难关,再接下来很多事情就可以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了。

不过,李彦直也没想到,仇鸾会在这个时候赶到,大同离京师不算近也不算远,仇鸾会来得这么快,当然不是因为他忠君爱国,也不是他不怕蒙古----实际上他怕俺答怕得要死。否则当初也不会想出那么个馊主意不作战就让俺答“到别处抢去”!他跑到北京来,主要是怕朝廷派人和俺答交涉,万一俺答地人不小心说了一句:“是你们大同总兵让我们来的…”那仇鸾就算有一百颗脑袋也得一起搬家了!

嘉靖并不知道他此刻所倚重的两员大将都没有和俺答正面作战地能力,李彦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仇鸾则根本就没这胆量,但嘉靖却被接连到达的好消息冲得脑袋有些发热了。他当即封仇鸾为平虏大将军,命他总领各路勤王军队。与李彦直左右为防。

这时京畿附近,以及北直隶、山西乃至山海卫等都有勤王部队开到,丁汝夔点丁计将,以五千骑并入李彦直部,以一万二千人并入商大节部,其余人马尽归仇鸾----仇鸾是世代为将的武夫,因此丁汝夔认为他带兵打仗的能力应该比李彦直更胜一筹。

眼看京师已聚集了十几万人马,京师人心大壮!

这时仇鸾又在陛前夸口,道俺答别人不怕。就是最怕我仇鸾。不半日间,驻扎在通州的李彦直也听到一个歌谣说:“军中有一仇。胡人得跳楼!”仇鸾的底细别人不清楚,前兵部职方司主事兼锦衣卫指挥使女婿的李彦直却是明白的,听到这歌谣后忍俊不禁,对戚继光说:“仇鸾的幕僚水平太有限了!连编都不会编----草原上哪里有楼可跳!说什么跳楼,这分明是汉人的口气!”

但嘉靖那边却不这么想,他地账是这么算的:内阁老说京师空虚兵不耐战,但李彦直却以三万“不耐战”的部队就能击退俺答主力夺回通州,可见胡马也不是那么可怕!何况现在勤王之师大集,又来了个或许比李彦直更强的将帅来,灭胡雪耻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因此竟下令大军全线出击,平灭胡虏!

李彦直本希望夺回通州的胜利能为徐阶和自己赚到更多的政治资本,让徐阶在内阁有更大地话语权好推行更加理智的战略,却万万料不到通州“大捷”竟让嘉靖进一步误判了局势,下达了更加“无理”地命令来!

李彦直忙上书声称不可,他的奏疏这时已能直接到达嘉靖手中了,皇帝拿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督北直隶军务”李哲的奏章,再看看仇鸾的自吹自擂,忍不住笑道:“李卿家毕竟是文臣出身,胆略不如仇将军啊!”

内阁之中,徐阶亦急言谨慎,道:“胡人势大,京师虚弱,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胡人势大?”严嵩却道:“安定门、通州两番接战,我军均告大捷!大宗伯说什么京师虚弱,莫非两次大捷都是假的不成?”

只一句,便说得徐阶噤声不敢开口,嘉靖问严嵩外间如何,严嵩道:“仇鸾到京以后,满城都在欢呼陛下洪福齐天,都道胡虏灭亡无日了!”嘉靖又问陆炳,陆炳只好说:“外头在仇总兵到达之后,确实都在放鞭炮庆贺。”嘉靖大喜,连道:“人心可用,人心可用!该取不取,反遭天厌,朕不能重蹈夫差的覆辙!”

严嵩一听,高叫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其实细细想想严嵩的话,他是什么主意也没出,将来仗打胜了他有功劳,打败了也怪不到他头上去。他最厉害的一点。乃是面对所有可能闯祸的事都预先躲在嘉靖背后,而嘉靖这人又是死不认错地臭脾气。就算事后明知自己不对也绝对不肯承认,皇帝既然没错,跟着皇帝亦步亦趋、推波助澜地严嵩自然也就不会有事了。

李彦直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打了个“胜仗”以后反而叫徐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而严嵩反戈一击马上又重执内阁之牛耳!

当日兵部就传出命令来,令商大节、仇鸾、李彦直三路并进,摧灭胡虏!

接到命令后三大主帅都懵了,仇鸾这才后悔自己牛皮吹过了头,戚继光也是将门世家出身,对军队里地门道自幼就耳濡目染,对李彦直谎报战功心里没什么抵触,反而觉得李督军是在以通达权变顾全大局,但这时看见命令后却忍不住叹息起来。道:“督军,再这么下去,万一咱们再打一次胜仗,朝廷不会叫咱们就这么开出塞外,把大漠都给平了吧、”

李彦直苦笑了一下,说:“朝廷既已决定进军。咱们也就只好奉命了。”

戚继光道:“若给个半年时间让我们把这支军队好好整理整理,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是现在…现在这仗没法打!若起了正面冲突,咱们斗不过俺答地!”他乃是难得的将才,但正因为是将才才更知道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时候不该打!

李彦直摊开地图,思虑了半晌道:“打不了硬仗是咱们最大地弱点,但现在咱们也有两大优势,一是人多了,虽然大部分部队都不堪战,但光是数量以足以叫胡人心慌。二是咱们是在家门口打仗。胡人心里也没底!”因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说:“大军一动,咱们且别管俺答。就往这里去!”

戚继光双眼一亮:“白羊

白羊口为延庆卫所辖,布置有一千户所,地势险要,乃是出塞入京的要道之一。

不错,”李彦直敲了敲白羊口说:“昨日白羊口所还有文书来向我请命,这里应该还没陷落,咱们出发之后你便去接掌它,然后引兵往这里去----”他手指划向了另外一处边关,戚继光脱口叫道:“古北口!督军,你要关门打狗么?”

李彦直一笑,说:“打不打狗以后再说,不过只要咱们先做出关门的态势来,就能叫蒙古人害怕!咱们这支部队士气已经起来了,若有天险可依,坚壁守城应该没问题,但要注意莫和俺答地主力野战,我们对俺答必须保持不败,这样才能叫他摸不透我们的虚实,心生忌惮!”

商大节、仇鸾也是各有打算,李彦直实希望他们的行动能够和自己配合,只是眼下自己实力不够,所行兵略多是诡道,不但要骗敌人,连自己人也要骗,而商大节、仇鸾显然都不是能和李彦直衷心合作的人,因此李彦直也就没法对他们开诚布公。

三路大军一齐出动,李彦直以诡行险,仇鸾心怀鬼胎,倒是商大节相对来说最老实,竟真的往俺答那里开去。李彦直连连派人请商大节“慢慢来”,甚至暗示他不要动,但内阁和兵部那边一日连下十道命令催他作战,商大节扛不住,只好挺进。

这时俺答已经到了昌平,昌平位于京城西北,白羊口又在昌平西南,仇鸾怕死,就建议商大节居中,自己居东路,李彦直当西路----东路离蒙古人最远,在仇鸾看来也最安全。李彦直的目标是白羊口,因此也赞成,商大节便无异议。

出京城后不久,仇鸾先收复了昌平东边的顺义----这是蒙古人已经放弃了的地方,李彦直则命戚继光率领三千骑兵直趋白羊口,白羊口所果然还没有落入到蒙古人手中,因此戚继光一到便接掌了此处,跟着李彦直又进驻此地布置了起来。

西路军马目标明确,中路军和东路军却拖拖拉拉,在蒙古人那边,俺答见北京城忽然出动大军,心下起疑,这两日他接连派遣使者到北京问讯,个个都是有去无回!连那位李将军也没再派人来交涉!

再过半日,商大节的中军已经逼近昌平,俺答派人到商大节军中问讯。若是李彦直在此,或许会再施诈术。说“我们是来护送贵部出塞的”。

所谓“护送”乃是胡汉战争中常用地术语,其实就是在胡汉达成盟约之后,汉人派遣军队监督胡人老实出塞的意思。名为护送胡人,实际上是保护胡人所经之处的百姓,这是一千多年来形成的惯例,商大节若是如此一说,然后再慢慢跟在俺答后面,说不定也能平平安安地“护送”这群蒙古人出长城。

但这商大节脑筋却不大会转弯,虽遵“两军交战不杀来使”的规矩,却又正气凛然地把蒙古使者指斥了一番打发回去,宣明大明皇帝驱逐胡虏的旨意!这一来可就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李彦直听到消息后暗暗叫苦,知道大战随时要爆发!昌平那边蒙古各部则无不哗然。各部族长纷纷埋怨,都说俺答被汉人骗了!更有之前被李彦直派出地执法骑兵捕掠了族人的族长趁机发难,说俺答是出卖大伙儿谋求私利!俺答恼羞交加,大怒道:“李哲小儿,胆敢欺我!”

若嘉靖能忍着不动,或许再过几天俺答就退到长城之外去了。但这时蒙古诸部一对俺答地决策产生怀疑,为了弹压诸部。重立威信,俺答便需要一场大胜!因聚众胡道:“不是我欺大家,实是汉臣反复无常,昨日答应,今日便背盟!咱们不能再信他们了!这就打到紫禁城下,让朱家皇帝亲口答应我们开马市!”

诸胡轰然应好!蒙古人行动迅疾,说战便战!这时他们又都聚在昌平,俺答命令一下,十万胡儿翻身上马。奔出昌平。便朝商大节的主力冲来!

此际明军离昌平已经很近了,胡马一出城。商大节部的所有将士便都觉得脚底下隐隐在震动,跟着便有哨兵大叫起来:“胡人!胡人!来了!来了!”

明军中路望去,但见尘土蔽天,如黄云掩至!这支老、弱、病、残、杂、散、钝地部队哪里见得这般场面?一望之下人人丧胆,还没接战,便有一大半的人丢戈弃甲,转身就走!有要投降却找不到门路的,有想抵抗周围却没同袍应和的,乱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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