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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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九 岛内行

大员防卫战虽然将安平镇以北的沿海村落打了个稀巴烂,可沿海民众内撤到内陆,在离岸十里的地区开荒辟林,立壁立垒,却又加速了大员岛的纵深度开发。

陈羽霆虽然被王牧民等嫌弃为“软弱”,但在他执政大员期间,安平镇政权对大员早期的移民以及本地土著采取怀柔政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他们许多好处,和内陆各部的酋长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些都为战争期间难民向大员内陆地区迁徙创造了好条件。

这些失去村落的难民再次成为移民,只是这次不用渡过海峡,只是从沿海迁徙到了更深入的内陆。他们的到来,给这片未开发的土地带来了新的作物、新的农具和新的生产模式,在李介等人的努力下,许多早先的移民以及土著也都加入了安平守卫战中来。

王牧民为人喜动不喜静,用兵喜攻不喜守,早在对王直破山的军事对峙还处于弱势时他就想着如何反守为攻、以攻为守。当时他兵力较弱,便想要想进攻必须以己之长,克敌之短。

在长达一个月以上的南大员攻防战中,海贼们虽然步步南逼,可是战场却一直局限在沿海,这个时代的南大员基本上是从原始森林中烧伐出一个个的村落,村落与村落之间由河流、小路乃至林间蹊径沟通,在缺乏本地向导的情况下,海贼们离开海岸五里以上就感到两眼一抹黑,攻势便遭到了遏制。离开海岸十里以后所有海贼便都丧失了安全感---林木间的声响,是鸟叫还是人语?是兽过还是人踪?海贼们不知道。他们的总人数虽有几万,但几万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而几百个人乃至上千个人进入大员深处却如泥牛入海,随时都会被淹没。

王直和破山都知道。他们地兵力虽然占据优势,可真要把大员的内陆地区也征服所需要的时间绝不会是一个月、两个月。至少也得三五年,在安平镇的攻防战进入僵持状态以后。大员安平镇以北地西部海岸以及大员海峡澎湖以北海域虽被海贼们所控制,但在大员的内陆地区,李介和他地手下却能自由活动。

李介是李彦直的二哥,在大员本来以他地地位最高,后来因李光头一事。陈羽霆褫夺了他的所有权力,他也就由大员的最高领袖变成一个闲人。待得王直、破山来袭,李介才振作起来,自愿负责起移民的内迁工作并组织村民、山民骚扰敌后,由于大员的防务由王牧民总领,所以在权职上他倒变成要听王牧民地安排了。李介自从被在棺材中被囚禁了上百个日夜以后性格越变越沉,陈羽霆褫夺他权力时他是有意忍让,王牧民职凌其上他竟然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既临其事,便守其职。

王牧民眼光毒辣,在山民几次以不足百人是少数兵力取得超乎预料地大胜后。他就看出这是可乘之机。有好几次李介想亲自率领山地部队去骚扰海贼在大员的第二大本营许村。以减轻安平镇方面的压力,但王牧民在确定自己仍能守住之后却请李介暂且莫动。他给李介传话说:“这支奇兵有更大的用处呢,去打许村浪费了。”

比打许村更大的用处是什么呢?

王牧民因怕消息泄露没有明说,可李介也已经猜到了:“难道他想用这支人马去攻取鸡笼?”

时大员被人为地分为南北,但南北并非以地理长度平分---北方的开发区域较为有限,主要是围绕鸡笼辐射开去,开发了北部那个盆地,南方的开发区域则远为广阔,以安平镇为中心,向南达到宝岛末端,向北延伸得更远,最北的村落许村其实已位于大员西海岸中部偏北,吴平等诸将在澎湖聚议大事时,李介已经带领着三千多人在许村东北二十余里的地方驻扎,从这里不但可以绕到许村背后,也可以袭击鸡笼,因为他们已经在土著的帮助下找到了一条从这里通往鸡笼地小路。

王牧民地性子,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就不怕先斩后奏,他不是在与吴平等商议妥当之后才下令让这支部队北进,而是一开始就派人对李介说:“二公子你尽管去,我这边一定说服大伙儿起兵响应。”实际上他是决定了如果“说服”不了其他人就告诉大伙儿“二公子已经北上了”,看他们响应不响应。

李介虽然勇猛坚毅,多历战阵,可这次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素来忠心地王牧民摆了一道,由于消息的迟延,他甚至也不是很清楚外界的局势发展到什么地步,他只是还只是想着偷袭鸡笼能减轻安平镇方面遭受的压力,而不知在当前的形势下若偷袭成功将不是一场辅助战而是一场决胜战。

在许村与鸡笼之间,虽然丛林密布,却也不是全无人烟,这一带分布着大大小小三十多个部族村落,李家本身就是打山地战出身的,闽西的山贼匪患也大都藏身于重山密林之中,又与山地少数民族互为依靠,因此翻山越岭、跨越丛林乃至如何与本地土著打交道对李家子弟来说都是拿手本事。而他们所率领的也都是擅长走山宿林的岛民。这些都不怕大员地区的热林蚊虫,几千人凑在一起,遇到了猛兽非但不怕,反而高兴----因为可以捉了当口粮。

饶是如此,在走到第三天之后他们还是有些晕了。

我们会不会迷路了啊。”蔡三水有些抱怨起来,在这个队伍中他是一个渔民,不是很习惯这种行军。

放心,不会迷路的。”另外一名偏将吴牛经验很足,很有信心地说:“当年我和大公子、三公子在福建、江西、广东之间交界的山路里一逛就是一两个月,那边那种地势深入数百里,也没什么事情,这个岛能有多大?还怕迷路!”

一个土著将领苏里说:“是啊,不怕的,一定能走出去。”

李介嘿了一声说:“走出去是一定能走出去,就怕误了战期。”

不想到了第二天,他们就看见了一片不小的营寨,小将李义弘兴冲冲跑来说:“又看见一个部落了,我们去打听打听这里已经到了哪里!”走得近些,才看清那个营寨依地势用篱笆围出了直径三十几步的一片靠山寨子,寨子里有草屋,还有望台,李介望见了说:“这个部落不小,看来怕不有一二百人。”

一二百人其实很少,但在大员这样的村落却又不算小了。

就要派人前去交涉,李义弘忽咦了一声,说:“不对啊!大家看那个屋子…”他指着一件茅屋,屋顶上竟飘着一支旗帜,上面写着个“周”字:“怎么有个汉字?”

李介也呆了一下,他已认出那旗帜虽然破旧,却是机兵团的制式,是基层将领的旗号,他心想莫非是鸡笼沦陷之后军中物件散落丢弃,被这个部族的土著拿了来当装饰?

蔡三水却说:“不会是王直他们的人吧?”这个猜测却也有可能----若是这样那就不能派人去交涉了,一交涉就得露底。

这时李义弘灵机一动,说:“要不让苏里带人扮作土著蛮人去攻打,一打之下,寨子里的人一定出来迎战,他们一迎战,底子不就漏了?若其实也是山地土著,那我们就出面说是一场误会,设法和他们言好,若是海贼,就让苏里撤退,对方以为只是土著蛮人来骚扰多半不会注意什么。万一那是自己人,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李介一听赞道:“好主意!”

便派苏里带了一百多个山地原住民,脱了机兵战袍,拿了土制弓箭,持了长矛到寨前呼喝。

望台上守卫望见赶紧示警,寨内动了起来,一队约三十多人的机兵开了出来迎战,出寨后盾牌在前,跟着有几个大嗓门用各种山民语言叫嚷着:“是哪一部的朋友?我们只是在这里结寨躲避海贼,没有侵犯的意思。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种衣饰、这种队列、这种战法、这种对待山地土著来袭时的规矩,全都证明了这支队伍乃是“自己人”!

蔡三水大喜,跑出来叫道:“收兵,收兵!”又对寨里出来的机兵叫道:“寨子里是哪一部的兄弟?归谁统属?”

领头那将领听了先是一奇,跟着听蔡三水言语对路,便回应道:“我是鸡笼寨的留守代舶主周阿奇。对面来的是南大员的兄弟吗?”说到后来语声已经有些颤抖了。

原来这周奇本是鸡笼寨中的留守将领,破山来袭之际,他退避不及,无法从海路撤退,只好带领了残兵败将,深入到此处驻扎,守到如今。

李介出列道:“周奇,我好像听牧民提起过。”

他不认得周奇,周奇却认得他,当场大叫起来:“二公子!是二公子啊!兄弟们!兄弟们!还有寨子里的!都快出来啊!二公子来了!二公子来了!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就知道,那些贼寇凶得了多久!”

之二十 逃东瀛

小琉球头惊涛拍岸,如卷层雪,但王直此刻却全没心情欣赏这壮丽景色。ZUILU.***

北桑的形势怎么样了?”

官军还没什么动静。”

尽管是好消息,但这只是苟安,王直哪里知道李彦直接下来要采取什么措施呢。

南面对南大员的进攻一直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北面的防线又岌岌可危,更可怕的是,王直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两天前,王清溪的旧部给他送来了一封招降书信,但不是给王直的而是给破山的,虽然破山当众烧掉了信件,可毛海峰等却还是不免心生疑窦:现在王直和破山虽然联军,但名义上王直仍然是老大,李彦直送招降书来,为什么不给王直而要给破山?

尽管王直心里明白,自己这个掳掠过嘉靖皇帝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官方原谅的,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把大明搞乱,若搞不乱这个天下,剩下的就只有流亡或者受死,再没有第三条路了。

西、南、北三个方向都是敌人,东方又是茫茫大海,王直就是要逃也寻不到出路。

难道我王五峰纵横一生,就这么完了?”

一股英雄末路之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破山派人送来了一封信,王直拆开一看,忍不住心头火起,竟将书信揉成了一团。毛海峰问:“干爹,怎么了?”

王直指着港口地方向怒道:“玄寂这秃驴。他要回日本了!”

其实这对破山来说。也不算很意外地选择。虽然回到日本以后他们就只能坐观李彦直收拾东海西岸。但在眼前地局势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是王直此刻心情不好。看到信之后自然不悦。更何况信中透露出“邀请”之意。这“邀意”分明是破山以主人自居而视王直为客。也就是说。如果去了日本王直便要屈居其下了。这更是让王直恼火。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北面有船来了!”

是自己人!”

王直派人去接。来地却是徐惟学地侄子徐海。他驾驶一艘轻快地双桅帆桨并用船和两艘海沧舟。和他一起到达地还有一百多名精干地属下。王直见到他不免担心是徐惟学败亡后徐海带着残兵逃遁至此。

幸好。徐海带来地却是一个好消息:“官军到达浙南之后忽而停顿不前。也没有再南下。有消息说他在浙南地船队虽然维持着。可却暗中抽调部队北上了。”

怎么会这样?”

王直喃喃道。

徐海说:“听说好像是南京那边出了问题。不过这个消息也不是很准。”

王直啊了一声,脸容微显红晕,这是近一个月来罕有的兴奋。

南京出事?南京出事?难道李彦直后院起火了?”

若是这样,那可就是他们反败为胜的千载良机了!

快请玄寂法师!”

尽管在情绪上对破山不满,可他这时仍然需要借助破山的力量。

这时候的破山,已经蓄了一下巴的须,眼角颇见褶皱。和当初那个风流和尚地形象大大不同了。他听说了徐海带来的消息后,却没有像王直那样兴奋起来,瞥了五峰船主一眼。心想:“他是溺水溺怕了,抓住了一根稻草也当巨梁。”脸上就淡淡的,说:“这个消息未必准确,说不定就是李彦直的诡计。”

王直本来怀着满腔的希冀,却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毛海峰便冷笑起来,直指破山胆小怕事。

不是我胆小怕事,是这事不合情理。”破山说着瞄了徐海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徐海顶撞了回来。

没什么意思。”破山嘿了一声。说:“总之这事我觉得悬,若要反攻大陆,别预我一份了。”

这可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王直怫然说道。

这绝不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破山说:“如果说我们还有机会,那除非是李三得了急病死了,或者忽然爆发一场席卷九州的天灾,否则的话…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机会了。但就算要等这样地天赐良机,鸡笼也不是个好地方,我决定回日本去等。”

破山走后,王直却连夜召集部下商议如何集合兵力。反攻大陆,这时就连毛海峰都觉得哪怕南京方面真的出事,成功反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王直却仿佛陷入了某种病态,不许人对他地意见有半分怀疑。

那边破山却来到码头,进入自己的旗舰,他拿了一把锤子,猛地将舱内的大瓮砸烂,瓮中滚出一个人来。却是商行建。

商行建抖抖酸软的手足。挣扎着爬起来,眼睛看着破山。颇为不解:“你什么意思?”

等我一开船,你就走吧。”破山说:“我会留一艘小船给你,上岸之后,找个地方藏起来,李三的军队,应该很快就会打来。”

商行建左手捏了捏右手:“当日王直等听说我是奸细,都要杀我,你阻拦不住,却设法将我装进这大瓮之中,灌入药水,谎称将我做**彘----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就真的只是出于一片好心?”

破山哼道:“我若说是,你心里是不是会不好过?”

你说是我也不信。”商行建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如今胜败已定,咱们一场兄弟,又一场对手,你又何妨与我说知?”

破山黯然了半晌,叹道:“我本是想用你去换一个人,若你真地手脚全断,价值可就低了,而且说不定会伤痛而死…不过现在…算了…我也只是苟延残喘,哪里还顾得别人!去吧,去吧!别等我改变主意。”

商行建仿佛便明白了,道:“那么你这次放了我,是希望我以后帮你照顾那人吗?”

破山不语,却捏紧了拳头,商行建道:“我承诺不了什么,不过尽力吧。”

这时破山已准备好了一切舟楫之属,竟是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王直那边也准备了海船,当然他的目的却是为了反攻。可是王直不知道,那些属下奉了他的命令之后,有将近一半都偷偷向破山输诚,请破山带自己回日本,破山来者不拒,回复说:“若是有心,到时候跟在我的主舰后面就是。”

这时商行建尚未离开,忽然道:“破山,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干脆投靠三公子算了。只要你认个错,再献出九州,有这份功劳在,他就算心里不喜欢你,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拒绝。说不定将来还会任命你为日本的方面之臣,那样…”

你错了…”破山却打断了他:“虽然你曾瞒过我,但说到对他的了解,你毕竟不如我。他现在绝不希望我去认错,更不希望我献出九州---九州根本就不放在他眼里!他如今已掌控了陆海大势,对日本那边,需要地就是一个介入的借口!而我,就是这个借口!再说,要我在走投无路之下再向他投降----我也忍不下这口气!”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便让心腹带了商行建走了。

商行建困顿甚久,这时在船上连走都走不稳,是被半搀扶着才上小船,小船才靠岸,便听鸡笼港内忽然杀声大作。

破山在船内喃喃道:“那个徐海动手了么?”他是认定了徐海乃是叛徒,却不知此时是李介从背后杀进港内。

走吧,扬帆。”破山下令。

现在?”火长大吃一惊。

对,现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来自南九州的船队在夜色下一起张开了帆布,荡开了船桨,缓缓离开海岸。破山又下令:“各船点灯。”

夜里点灯,万一敌船来袭,炮火一发,我们会成为敌人攻击的靶子的!”部将新纳忠苗劝谏道。

李三不会选择在海上夜袭的,夜里横跨海峡来战危险甚大,他现在用堂堂正正之师也能取胜,何必冒险?现在海上没危险,我们自己点灯,一来是让自家船只不会互相碰撞,二来也让那些有心归附的人知道我们往哪里走。”

船队***点点,离岸缓行,这时风向不正,本不宜远航,可破山还是宁愿离开鸡笼后选择一个岛屿停泊等待,也不想留在鸡笼坐以待毙。

他料得没错,西面的海上果然没有船队攻来,大乱主要是发生在港内,那些跟着破山逃跑的船只,其总数达到了王直、破山联军地三分之一,破山得了这批水手船只以后,就自身力量而言,比起从九州出发是强大了不少,只不过这并非他一开始地战略目的。他心中认为,自己是完败了。

从今往后,就做日本人去?”

他苦笑着,知道自己这一走,就算海神保佑,让他平平安安到达日本,今后也就只能在日本本土小打小闹,再也无资格问鼎中原了。除非如他所说,李彦直病死,或中原发生李彦直所不能掌控地大变故。

要是那样的话,那上天对我就太眷顾了…”

但破山觉得,上天从来就没眷顾过自己----从来就没有。

之二十一 无敌手

老船主,不好了!”

王直呼的一掌扫了过去,那水手赶紧改口:“侯爷,不好了!”

王直在北京时官封靖海侯,虽然到了海上,却还是要下属叫他侯爷,只是海贼们叫“老船主”叫惯了,有时候总改不了

那个假和尚带了人走了!卢老九,王凤、申石行他们都跟着去了!”

这时港口内厮杀得厉害,到处都在起火。[醉][露][网]鸡笼港内的地形周奇了如指掌,一被他们冲进去,整个鸡笼港马上就失控。

李彦直如今威震四海,光是他的名字就足以叫海贼们心中慌乱了,黑夜之中,他们也不知有多少兵马杀来,甚至不知这些人从哪里杀来。

王直此刻虽然手里还掌控着几千人,但破山扬帆遁去,部属避难叛离,就只剩下毛海峰和徐海在身边,几千海贼见港内火光点点,哪里有勇气进去救援?何况这时他们就算冲进去了,只怕也会被卷入混乱之中。

干爹!快走吧!”毛海峰叫道。

走?去哪里?”王直大怒:“我不走!我要先平了这些叛徒,捉住玄灭和尚,再去会合徐碧溪,荡平李彦直!”

这时元老谢和走了过来劝道:“五峰,我看你就…”

这个称呼就像点燃了一个火药桶,不等整句话说完,王直猛地抽出刀来,大叫:“你叫什么!”竟然砍了过来,谢和猝不及防,竟被砍翻在地,毛海峰大惊,上前拦阻时也被砍中了脖子,大动脉泵出血来,一时不死,却在地上抽搐着起不来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王直。不知他为何要杀自己。

老船主疯了…老船主疯了…”

大呼小叫之声在码头传了开来。王直剩下地几千人也都乱了。王直本人见毛海峰渐渐不动。头脑忽然清醒了许多。两行泪水流了下来。看周围众海贼首领时。只见人人都怕他、忌他、畏他、要避开他。

完了…真地全完了…”

手里地刀当啷一声掉下。众海贼猛地呼啦一声散了。有地去投澎湖。有地去投破山。有地去投李彦直。

王直见状。似乎连魂魄也不全了。两脚发软。竟而站立不稳。只是腋下一紧。已被扶住。回头一看。竟是徐海。

没想到陪我到最后地竟然是他…”

侯爷。”徐海叫道。

别叫我侯爷了…”王直哀叹道:“如今我连船主都不是了。”

侯爷。别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青山…我还算什么青山…”

徐海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搀扶了他上了一艘帆桨并用船,混在四散逃离鸡笼的船只当中,出鸡笼不远,王直见船只向西,便想徐海多半要先去会合乃叔徐惟学。

不料便听外头有人叫道:“不好了!听说北桑已被官军攻克,徐当家被部将割了脑袋去请功了。”

这是西边才传来的消息,此刻从鸡笼逃出来地海盗船互相之间离得不远。听到消息你呼我传,都道李双头一统东海大势已不可逆。

王直在舱中头脑发昏,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叫一声,昏死过去。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在舱中也不知呆了多久,只知道海船一直在走,在黑暗中重病了一场,幸而有专人服侍,每日都有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清水和药物。竟让他熬了过来。

如此几十个日夜,再出舱时,只见海面一片蔚蓝,竟不知是何处,问徐海,徐海说:“我们到南洋了。”

王直惊道:“南洋?这…你怎么越过澎湖的?”

徐海嘿了一声说:“当时大员海峡帆船乱窜,我是趁乱混过来的。没什么人认识我。也有机兵上船盘查,但我就说老船主你是我叔叔,他们也没认出你来。”

王直望着茫茫大海。喃喃道:“我居然还能逃出上天…可是我这衰朽残躯。还能做什么去?”

保得性命,就总是好的。”徐海说:“等咱们过了吕宋。再到麻逸去。那边如今是佛郎机人地地盘,李都督的船队也到不了那里。”

王直没有一皱:“李都督?”

徐海咳嗽了一声,忙说:“我曾奉叔叔的命令去给李某人下书,当时为了避免犯他的忌,所以口头上改了称呼,一时还没改过来。”

王直如今虽然头脑迟钝,却也将信将疑,但这时他能依赖的就只有徐海,因此直觉地没再深究下去,只是问:“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

那就不清楚了…”徐海说:“我们后面一直有李某人的私掠船追着,朝廷已经下了命令,谁捉到…捉到侯爷你,就官封三品,裂岛为侯。不过鸡笼被…被攻陷以后,大员海峡就通了,我们在南澳歇船时听说,成千上万的商船都正往上海那边涌。至于李某人那边,听说他召集了大部分将领往鸡笼去,现在大概在论功行赏吧。”

徐海的这个消息是确切地,不过这已是鸡笼被李介攻破之后不久便发生的事,离王直从他口里听说已隔了许久。

当日李介攻破鸡笼,李彦直听说兄长立功,大喜过望,马上就率领大部队来与李介会师,兄弟二人相见,自有一番悲喜。李彦直见二哥两鬓间有白发,已经是步入中年的形貌,心中在高兴之余又复感伤,眼角湿润地笑道:“待这事一了,咱们就衣锦还乡,可有好些年没回尤溪了。”

李介却说:“若爹娘还走得动,也可以接他们出来到处看看这海边地风光。”李彦直一听,就知道李介对大员这片土地已有感情,便想:“既然二哥不想回去,那我就设法把这大员建设成一个世外桃源,让二哥有个安养之地。”

他当即便上书朝廷,称李介以滨海之民入海,开拓大员、吕宋,如今又率大员、吕宋民众来附,于国家实有开疆拓土之功,暗使御史上表称赞,封李介为吕宋公----这却是后话了。

他兄弟二人一体,李介也知道只要老三掌权,自己就不会吃亏,所以一直没怎么计较,更没和陈羽霆吴平王牧民等抢功,但其他部属却要好好封赏一番。到达鸡笼后李彦直就召吴平、王牧民、张琏、张维诸将以及林道乾、张岳来鸡笼,这时南北内外两支力量一合,李彦直手下不但炮利船坚,而且猛将如云,独当一面者七八个,骁勇善战者不下数十,从吴平到王牧民,从戚继光到俞大猷,均是陆上猛虎、海中鲨鱼,要精兵有精兵,要强将有强将,环顾当世,更无敌手了。

当日诸将到齐后,李彦直升帐点将,论功行赏,先宣示朝廷设立海军都督府之旨意。他宣布将他从上海带来的海府军本部以及留守澎湖、大员的海上机兵团合并为大明海军,又分出北海、东海、南海三支海军,各设都指挥使一人,都指挥同知一人。

北海海军辖长江口以北海面,下管金州、威海、平壤、济州四卫,以王牧民为都指挥使。其中济州卫有名无卫,此卫的建设任务也将由于北海都指挥同知张岳负责。

东海海军辖长江口以南海面,下管宁波、泉州、琉球、澎湖、吕宋五卫,以吴平为都指挥使,以张维为都指挥同知。吴平和张维现阶段最重要的任务是清理大员海峡的海盗残余,以确保东海商贸的正常进行。

南海海军辖大员海峡以南海域,这一带眼下形势最为复杂,从东海被放逐下来的私掠舰队、海盗全部涌进这片海域,传说大贼头王直也在这片海域逃窜,这样一来,东海虽然干净了,南洋却乱了。那些私掠舰队不敢侵犯吕宋,却都奔满剌加、麻逸去了。只是在南洋李彦直所掌控的军事力量又相对比较薄弱,并无一员足以与王牧民、吴平鼎足而三地大将,因此李彦直便任命蒋逸凡巡按南海,以张琏为都指挥同知,会同率领浙、闽卫所官兵下南洋的胡宗宪一起处理南洋之事。

军伍既分,又定班职,所有亲信旧属全部升了高官。至于职守则互有调动,比如蒋逸凡代表李彦直先行下南洋,而林道乾则调到上海协理市舶司总署的事务等等。

大员、吕宋在升格为府以后,地方官员也跟着水涨船高,知县变了知府,至于行政、司法体系则维持不变,算是“因俗而治”。

安平镇以北的沿海农村,在抗击海盗的守卫战中被打了个稀巴烂,战后大员政府帮助部分民众回迁,但有些已经呆在内陆不愿动了,这时海禁已开,便有大量的闽浙新移民迁徙至此,成为重建大员的新力量。

隆庆元年上海市舶司总署正式开关,东南各省的货物早已云集,大员海峡打通以后,外国商船接天蔽云而至,竟让这一年出现迸发性的交易量!市舶司按照明文规定地关税,见船抽水,见货抽成,尽管陈羽霆的班底个个久经历练,但在这段时间也点货点到眼发疼,收钱收到手发软!张居正原本以为这海关能收到十几万两银子补充军费就不错了,哪知海外商人进港之后的一个月里,市舶司总署的关税进账就已接近两百万两!要知道太仓一年的岁入,有时候也才两百多万啊!而这还远不是最终的数字。

李彦直接到陈羽霆的信后心中大定,有了这笔钱打底,海军都督府衙门的养军费用就有保障了。

之二十二 鱼与渔

路易斯•阿尔梅达是西班牙在亚洲方面的总督----洛兹派遣的特使,却以商人的身份带着一箱箱的南美金银,来到澎湖,从中国官员手里领取一张通过海峡的船引,商船必须确定自己要到达哪个港口,是到上海,到宁波,还是到日本、琉球,不同的目的地有不同的船引,手里没有船引或者持有错误的船引,其船只即为非法,比如拿着标明前往上海的船引,若离开上海之后要到日本去必须另外再办手续,否则大明海军将有权进行军事处置。ZUILU.***

阿尔梅达的船只越过大员海峡,在四月到达宁波附近,在舟山验明船引,然后再开往黄浦江入海口。

中国海域变得秩序井然了。”阿尔梅达在他的日记里写道:“我是第三次到达宁波附近了,第一次到达时,繁荣的双屿还在,第二次到达时,整个东海都处于一片混乱之中,那时候虽然我们不需要花钱购买船引,可是时时刻刻都要防备着海盗的袭击----哪怕是进了港口也要提心吊胆,因为那时候的海港大多在海盗手里,而海盗则是政府军打击的对象。现在则不用担心这一切了。大明帝国的政府军已经控制了这片广袤的大海,大部分的海盗都被赶到日本、南洋去了,中国海面上现在还剩下的危险,大概就只有风暴了。”不过,阿尔梅达又透露了一点惋惜:“虽然我们得到了安全,但我们也失去了自由----我们再不能像过去那样为所欲为了,所有的事情----包括航海和商业,都在中国人的控制下进行。至于劫掠,现在整个东海大概没人敢挑战大明帝国海军元帅----李----的威权了。”

没法进行劫掠,对阿尔梅达这样已经有资产的海商来说还好,可对于那些只带了一艘船、一身胆和几门火炮就来闯中国的欧洲人来说无疑却是晴天霹雳。阿尔梅达在日记中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触,只因他在发迹之前也干过这种伤天害理富自己的事。

进入黄埔港口以后,这里有一个专供外国商船停靠的码头,码头边划了一片大概三百亩的土地。用篱笆圈了起来,这里就是供外国商人上岸后居住停留地地方了,上海人将这里叫作番滩。

这个地区原来有一些低矮简陋的民居,但仅仅这些当然无法满足外商们的需求,不但数量远为不足,而且这样的房子阿尔梅达也住不下去。

于是有精明的商人开始承包这一带的工程。正在赶建客栈,不过这些阿尔梅达是享受不到地了,他上岸后住进了一个帐篷里,将就过了一晚。第二天又让助手去排队,向当局递交贸易申请。

中国的商人大多住在上海县城,由于大量的商贾往这边涌,上海县城早就住不下了,他们就只好住在近郊。可以预见将来这座市舶司总署所在的城市势必要扩建。

在番滩和上海县城之间又有一个特区,官方演习旧称呼将之叫作榷场。是一个大约五百亩左右的区域,在陈羽霆的规划中这里将建立十五个商贸坊,作为中外商人交易的所在。现在房屋还没建好,只是用泥土垒出成十五个区,如陶瓷区、丝绸区、棉布区等等,房子都还没见影子呢,大部分地方只是露天,但商人们进入之后已经开始交易了。

阿尔梅达第一天先去找海军都督府的官员,拿出詹臻的介绍信求见李彦直,跟着便去了陶瓷区,看过样品之后抢购到了一百箱地瓷器。第二天又去丝绸区,订了两百担生丝----他订购货物后又将订购货物的数量、种类向市舶司的书记手汇报备案,因交易货物没有备案一律视为走私,无法得到官方地保护,若被走私稽查队稽查到还可能连船带货一起被扣押充公。

虽然在榷场有好几个中国商人诱惑他说能够偷偷将货物运到他船上去,不用登记备案,以避开海关的稽查偷漏关税,但阿尔梅达初来乍到,觉得这样做并不保险。就没答应。实际上在他抵达上海之前,榷场内部已经发生了十几起类似的骗局----一些奸商谎称可以避开关税稽查将货物直接运往外商的船上,结果收了订金以后就逃之夭夭。市舶司总署的官员有意地将这类骗局在外商中反复宣传,阿尔梅达也受到了这种舆论的影响,便没有答应那几个打包票说一定能帮他偷漏关税的中国商人,而是走了正规的渠道,老老实实地交了关税----他计算过,只要能平安返回欧洲,这笔关税相对于利润来说简直小得不足以让他去冒险!

阿尔梅达在榷场活动了五天。订购了能够填满一艘三桅帆船地东方货物。他在日记中写道:“我从来没想到在这里能够购买到这么多地丝绸、陶瓷。和当年地双屿相比。上海地商品种类和数量无疑都更多。品质也更好。而价钱却并没有高多少。当初从麻逸出发时。那些借钱给我地投资人心中忐忑。很担心我此行会亏本。但现在我却后悔了----我当日不该这样保守啊!我就是带多十倍地钱来。也买不完市面上地奇珍异宝。而这些货物一转运到欧洲。价钱至少又要翻上十倍。那时候阿尔梅达家族只怕就能成为西班牙最富有地人家族之一了。”

到了第六天。海军都督府有了回音。李彦直答应召见他了。阿尔梅达这次来兼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商人。代表着一批南美洲与麻逸地富商来上海购置货物。第二个身份则是作为麻逸总督地特使来与中国政府交涉。这几天他疯狂地扑进榷场地丝海陶山中。直到这时听到海军都督府方面地回音。才又想这个官方任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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