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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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融在一边也叹息道:“老左,你这话可是奢望了,乱世之人,不如太平之狗!要过平安日子,谈何容易!”

秦渭惨然一笑,说:“都怪我自己没本事啊,连儿子亦无法保全。

但征儿你要是上了长白山,进了箕子冢,那…那今生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味青罗插口道:“玄老先生,家师、严师叔以及我心宗上下,一定都会善待少主的,这一点你可放心!”

秦渭却不断地摇头。

他虽然没说什么原因,但沈莫怀却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忧虑与恐惧,心想:“秦老伯必有不能为外人道的难处。他先前说秦征上了长白山会有生命危险,多半不是虚语。”

秦渭深吸一口气,对秦征说:“征儿,刚才我说的话,你还没答应我!”

秦征在他殷殷期待的目光中无法拒绝,只好点头,说:“好,我答应爹爹。”

秦渭又道:“你再答应我,不要复仇!那心魔转世的事情,我本来也该和你好好说说,但现在你既然答应了,那事不提也罢。孩子啊,你就把今天以前的事情全部忘记!就当你是今天才出生,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快快乐乐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秦征一阵哽咽,扑到秦渭怀中道:“爹爹,我是希望能够过平安快活的日子,但那是要和爹爹一起,若只有我一个人,叫我如何快活?”

秦渭揽着儿子,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但还是道:“孩子,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秦征不敢拂逆父亲最后的嘱托,把牙齿咬得出血:“好,我答应爹爹!”

秦渭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笑容里尽是苦涩。旁边沈莫怀等听了他父子如此对话,都知生离死别就在眼前,各自伤怀。

看看玄光井,这时孙宗乙已将那个缺口扩大到一尺方圆,秦渭说:“看来只要再过一炷香时间…”话没说完,那个破口忽然加剧扩大,在一眨眼间变成三尺方圆、四尺方圆、一丈方圆!

孙宗乙一呆,便收了剑,向前踏上了几步,却已过了山门,几个弟子一起欢呼雀跃。原来此山谷天地之气大和谐的时刻已经到来,上清金鼎气墙竟然在这时彻底消失。

秦渭脸上的愁苦忽然化作临死前看破一切的解脱,叹道:“青羊真人对我们最后的一点庇护也消失了,这分明是天意啊。”对朱融道,“朱兄,求你照顾小儿!”便向山下迈去。

秦征已知乃父是准备独自赴难,明知跟上去也于事无补,却还是叫了一声:“爹!”追了上去。

秦渭回身推开他,怒道:“刚才你答应我什么了?”

秦征却叫道:“孩儿是答应了,可要我眼睁睁看着爹爹你去送死,我做不到!咱们就一起去见孙宗乙。这个黑白颠倒、众生劳苦的世界,我孤零零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死便死吧,到了地下,刚好可以去和娘亲、弟弟他们团聚!”

秦渭听了这几句话也不由得呆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劝了,忽然听沈莫怀叫道:“你们等等!”

这个身怀绝技的少年站了起来,掌中雀侯不断发出有如蚕丝一般若隐若现的剑气,却不是刺向别人,而是逆向刺向他自己。奇怪的是,随着剑气刺入他的奇经八脉,他的人反而站得越来越稳,似乎正在恢复功力。

朱融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天兵解体!”

秦征吃了一惊,记起秦渭跟他说过的话来,心想:“爹爹曾说,宗极门有一路极为奇异的剑法叫天兵解体,是以剑气刺激经脉,使人发挥出超常力量,但这力量不可持久,而且过后对人伤害极大!莫怀他…”

秦征猜测得没错,此时沈莫怀用的正是“外天兵解体”,他激发出力量以后,抹去了嘴角的血丝,对秦渭笑道:“现在上清金鼎既已消失,后山说不定有出路呢!秦老伯,我背你走!”却对朱融说,“待会宗极门的人若追了上来,你就告诉他‘玄冰’已经背着父亲从后山逃走了!”说着跑了过去将秦渭背起。

秦渭叫道:“沈公子,这,这…”

沈莫怀却已跑到门边。

秦征快走几步要想追上,忽然四肢关节一痛,却是沈莫怀以剑气封住了他的手足经脉,跟着一推将他推得跌坐在地,道:“阿征,我带不了两个人走,你留在这里。”摸出一样东西塞进秦征怀中,道,“别担心我,兄弟我死不了!”说着飞步出门,跑向后山。

秦征挣扎着要跟去,却哪里动弹得了?急得不行,转头问朱融:“朱伯伯,后山有出路吗?”

朱融道:“这可难说…”

猛地杨钩一声惊呼,似乎他从玄光井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秦征这时离玄光井有五尺左右,张望不到,就叫:“杨大哥,帮我一把,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钩拉了他到井边,秦征一望之下魂飞魄散。原来孙宗乙踏入山门之后,发现阴阳磁山的干扰已经没有了,他怕夜长梦多,竟然御剑飞行冲了上来。御剑而来,其快可知,青羊宫所在的这座先天峰也非甚高,秦渭交代了那么多话,之后沈莫怀又施展天兵解体,误了时间,沈莫怀背着秦渭出去时已被孙宗乙瞧见。

沈莫怀脚下停了一停,这时他人就在道观门前,静夜中传来了他的惊呼:“呀哟!爹爹,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玄光井将这一切显现得极为真切,只见孙宗乙一听双眼一睁,秦征却惊道:“他…他怎么当着孙宗乙的面说这种话!”

杨钩道:“那还用说?这小子是脑子坏了!在孙宗乙面前假扮你呢!他这哪里还是寻路逃跑?分明是自杀嘛!”杨钩做混混惯了,语气轻薄,但见沈莫怀如此舍身为友,眼眶竟不自觉地有些湿润。

秦征更是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玄光井中,沈莫怀已背着秦渭逃向后山。朱融本来已打定主意不管秦家的事,以求独善其身,这时也忍不住,伸手入井在那个小八卦上操作机关,便有几道电光在孙宗乙身前闪烁,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是青羊子留下的五雷阵法。可惜雷电之产生在于天地阴阳二气的摩擦矛盾,此刻青羊谷内天地元气大和谐,雷电威力大减,哪里拦得住孙宗乙?只挡得他一挡,便被他闯过了这五雷阵。他也不入观,就带着赶上来的五个弟子向后山追去。

沈莫怀神行之功佳妙,若是空身御剑飞行,说不定孙宗乙还追他不上,但这时背着一个秦渭,又不敢御剑,速度便慢了许多。朱融叹息道:“完了完了,看来最多逃到石梁中段,就要被追上。”

这青羊谷以先天、后天两峰最为重要,先天峰位于山谷中央,位置重要,却非甚高。后天峰位于正南,乃是全谷最高的山峰,山峰上有一座七层玲珑塔,两峰之间,有一道石梁将之联在一起。秦征看得心头大急,忙问:“朱伯伯,还有没有别的机关?快,快啊!”

朱融的回答却叫他失望:“没了…”

看着父亲与好友马上就要遇难,秦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犹如被火烘烤,难受到了极点,猛地抬头看见了味青罗,喝道:“味青罗,你快去救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朋友!”

味青罗眼睛一亮,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却又偏偏好整以暇道:“那少主是答应和我上长白山了?”

秦征叫道:“答应,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

味青罗道:“君子一言!”

秦征应道:“快马一鞭!”

“好!”味青罗咯咯一笑,有如影魅一般飘了出去,就如一片柳叶被风吹出去一般。这时夜色极黑,她如此身法有如鬼魂,叫朱融、杨钩都看得心头一冷,心想:“这女人不是人,是鬼!”

味青罗身法虽快,但毕竟出发得慢了,她才出门没多久,孙宗乙便已追上了沈莫怀,御剑而起,落在沈莫怀身前,五个弟子挡在沈莫怀身后,眼看是无路可逃。这石梁两旁都是万丈深渊,若是掉了下去势必粉身碎骨。

孙宗乙微笑赞叹道:“玄冰贤侄,不想你的遁行之术青出于蓝,远胜乃父啊。”看看沈莫怀眉间凝聚着几道剑纹煞气,忽明白了过来道:“原来是有高人以外天兵解体之术刺你经脉,提升了你的功力啊,不过那高人怎么自己却不现身呢?”

忽然后头严周震叫道:“师叔,又有人来了!”

却见一条人影一闪一闪地逼近,每一闪都是数丈距离,孙宗乙脸色一变:“是箕子冢的人!”他一见之下,便知是自己最忌惮的那个心宗高手到了,看了沈莫怀背上秦渭一眼,眼神极为奇怪,口中道,“秦兄,为免夜长梦多,对不住了!”

一股炽热的剑气包裹着他的赤霞宝剑直逼过来,石梁之上避无可避,沈莫怀就要硬拼。秦渭忽然奋起最后的力量跳起,扑到前面,要抱住那柄剑,却被那把宝剑扎了个实。但宝剑被他这一冲之势也带得歪了,斜斜飞入左边的万丈深渊,没于云烟缭绕之中,只有秦渭的惨叫断续传来,终于由痛楚之声转为呻吟,又变得无声无息了。

玄光井旁秦征大叫一声,心脏就像落入颅血飞轮一般被绞成粉碎,眼泪鼻涕都失去了控制,却又哭不出声来,一时间只觉得双眼迷蒙,似乎天地亦将崩塌。

味青罗赶到之时,孙宗乙已收回宝剑,他盯着味青罗冷笑道:“妖女,你来迟了!”

五个宗极门弟子一字排开,五人肩头相接,一人闭眼,一人捂耳,一人捏鼻,一人以牙齿咬住舌头,一人作身体僵硬状。杨钩看不明白,朱融道:“心魔传人乱人心境,靠的是以色入幻,让人看见幻象,产生幻听,闻到异香奇臭,吃到幻味,甚至使人产生刀割、针刺、火烤、冰冻、艳女爱抚等诸般幻触。这五个宗极门弟子现在是自断眼耳嗅味触五感,他们五人一体,收摄心神,形成一道‘心防’,又将五感断绝,心魔传人要乱他们的心境就难了!若直接动手,那却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了。”

果然味青罗见他们如此,脸色微微一变。

秦征在玄光井那头恨恨不已,连连祈祷味青罗赶紧突破宗极门五弟子的联防,父亲救不了了,至少要救出好朋友。

然而宗极门五弟子的修为其实都不浅,又都是童子身,定力亦足,五人连体,心如止水。味青罗所擅乃是乘虚而入,正面进攻而对方又全力防范时,她想攻破对方的心防就非易事了。

五弟子暂时拦住了味青罗,孙宗乙持剑即将击下,看了沈莫怀一眼。沈莫怀见他眼神中竟有悲悯之意,怒骂道:“你个伪君子,要杀就杀!干嘛拿这样的眼神看人!”

忽有一个极美却又极冰的声音说:“噫!名门子弟,出言怎可如此粗鲁?”

声音发自云端,似从仙界传来,话说得并不大声,但满山谷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宗乙、味青罗都为之一凛,知道又有一个大高手到了。

秦征愕了良久,忽然泪流满面,也不知是悲是喜:“是莫怀的师父…莫怀的师父终于来了!”

凰翎乍现

日出了。朝霞万道披散开来,笼罩住了整个青羊谷。

深渊之上,绝壁之侧,云雾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灭蒙,灭蒙的背上站着一人,风华绝代,背靠朝阳,明艳不可方物。

味青罗素来自信美貌无双,这时见了鸟上之人却如孔雀遇见凤凰,虽不至于自惭形秽,却也敛容黯然。

灭蒙背上之人,正是沈莫怀的师父。她于云雾中来,先听到沈莫怀的声音,寻声而至,再见沈莫怀身处孙宗乙剑锋之下,脸色一变,脚一点离开了灭蒙,整个人忽然化作一道剑尘冲了过来,玄光井都跟不上她的速度。秦征再定眼看时,石梁上已经不见沈莫怀的身影,玄光井再为转动,才见沈莫怀的师父又已站在灭蒙上,怀中却多了一个受伤的少年。

沈莫怀先是被孙宗乙震伤,跟着又以天兵解体之法刺激自己的经脉——那虽然暂时激发了自己的力量,却分明是伤上加伤。

他的师父虽然不明沈莫怀受伤的经过,但见徒弟伤成这样,心中一痛。沈莫怀张口要叫,却又哇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尽数喷在他师父的衣襟上。他师父素有洁癖,这时却只有怜惜,没有厌嫌,摸了一下徒弟的额头,道:“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手指在沈莫怀头上一点。沈莫怀只觉得额头一凉,就此昏昏睡去。

孙宗乙运起丹田真气,呼唤道:“湛师妹,你怎么也来了?”

他这声呼唤是以真气传出,朱融、秦征等在观中却也听到了,秦征惊道:“难道她也是宗极门的!”

哪知沈莫怀的师父却冷冷道:“谁是你师妹!”取过沈莫怀紧握在掌心的雀侯,便朝空中一抛,雀侯在空中马上泛出以绿色为主色调的五彩光华,有如孔雀展开了它最骄傲的尾屏。

这时宗极门五弟子已经撤了“绝五感心防”,望见空中雀侯发出的剑光,严周震惊道:“孔雀开屏!”

便见那团剑光化作一阵光雨,无差别地对准石梁上所有人,连味青罗也被笼罩在内。光雨虽尚未落下,但光是看到那阵光芒,连杨钩也瞧出这招“孔雀开屏”可比沈莫怀施展的“孔雀开屏”威力强出不知几何。

孙宗乙与五弟子运气防备之时,旁边味青罗也是心头火起,暗想:“这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攻击?”她对宗极门的剑法有先天恶感,内心深处又暗暗嫉妒鸟上人的美貌,一声冷笑,在光雨到达之前,朝那灭蒙一笑。她的摄心术不但能摄人,对禽兽竟也有效,灭蒙被她摄住了心神,竟然在光雨落下之际冲了过来,替她挡住了剑光。

味青罗咯咯一笑,甚是得意。沈莫怀的师父愠道:“是箕子冢的弟子么?哼!严三畏也不敢惹我,你个萤虫之光,敢在我面前放肆!”一举手,收了光雨,七十二把短剑合而为一,仍然变成了雀侯。她伸指在雀侯上一弹,味青罗正防备她要发飞剑,不料却猛听“嘤咛”一声。那绝代丽人伸指一弹,发出的剑鸣不像金属震动,却似是神鸟啼叫——这是以剑破心的绝世武学。

秦征正布开“应言应象”境界,借玄光井体察战场情况,听到这声鸣叫,便如有一头猛禽扑入他的心境直袭他的精魂。他大叫一声,慌忙撤了“应言应象”界,却已头痛欲裂,精神受伤不轻。

他只是受到波及,又隔着玄光井,犹且如此。味青罗首当其冲,更是在这一声神鸟啼叫的剑鸣之后便惨呼一声,堕入了万丈深谷。灭蒙心神摆脱了控制后又稳住了身形。

见她伤了心魔传人,孙宗乙大喜,正要上前叙话时,空中沈莫怀的师父冷笑一声,一招手,绿光再次射出,依然是以七十二点光雨笼罩整座石梁。孙宗乙大惊,担心五弟子抵挡不住,赶紧跳到五弟子身边,发出宝剑,剑气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层层变化展开,又抟在一起,形成了一把剑光伞以抵挡那阵绿色光雨。

光雨碰上剑光伞后纷纷反弹。五弟子见孙宗乙如此神通,正要喝彩,却见孙宗乙左手抚胸,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渗了出来,竟已受了重伤。五弟子又惊又疑:“刚才‘孔雀开屏’的剑光分明已被师叔的‘流光飞盾’全部挡住了,怎么还会…”

却听孙宗乙苦笑一声,道:“湛…唉,湛女侠,不想你功力精进如斯,出招毫无征兆,举手投足间便使出了‘虚实剑’!罢了罢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就杀我吧。”指着严周震等人道,“这些孩子却没什么过错,念在武学同脉,还请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五弟子却都已跳在孙宗乙身前将他团团围住,不肯离开。

鸟上佳人见状,冷冷道:“这几个小伙子,倒有几分骨气。”看看被她抱在左手的沈莫怀,觉他呼吸沉稳,料来已无性命之忧,便道:“今天就这么算了吧,但这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哼!我就到江南去把天都峰翻过来!”云袖一拂,收了雀侯,灭蒙掉了个头,转身飞出青羊谷,消失于朝霞云雾之中。

她人去得远了,宗极门五弟子却余惊未定。严周震忍不住问:“师叔,这人是谁?她的剑法好像是本门剑法,但…但这剑法…”他之所以词不达意,是因为剑法实在是太高,高到他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地步。

孙宗乙捂着伤口,神色黯淡,道:“先回去再说吧!快走,快走!”

五弟子在两日间连遇强敌,锐气早已消尽,心想这青羊谷危机四伏,若再杀出个绝顶高手来如何抵挡?慌忙扶了孙宗乙下山去了。

宗极门的人这么一走,原本高手纷至、激战频起的青羊谷忽然间就冷静了下来,片刻之前还喧闹非凡,片刻之后便冷寂万分。到了中午时,秦征被沈莫怀封住的经脉一通,马上就跳起来向石梁奔去。朱融、杨钩怕他寻短见也一路跟了去,到了秦渭堕崖的地方秦征放声大哭,眼泪流完,继之以哽咽,从中午直到深夜,竟然滴水不进。

朱融对杨钩说:“这小子这样下去不行啊!”

杨钩骂道:“这小子没有好带挈,才来了半天就给我们惹了这么多的麻烦,不如别理他算了。”

朱融道:“他父亲终究是将他托付给了我,我当时也没回绝,现在总不能就不理他。”

杨钩再看秦征,见他仿佛丧失了所有力量,在石梁边整个人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进万丈深渊。杨钩本来嫌秦征父子差点将自己拖入大祸之中,但这时见秦征如此哭法,又动了恻隐之心,心想:“半个时辰之前,他还有个老父相依为命,但从今往后,他就和我一样了,孤零零的只剩下自己,再无半个亲人可以依靠、可以牵挂。”

杨钩本人亦是战乱中的一个孤儿,因此很明白那是一种可怕的空虚感,让人觉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心想:“我从小无父无母,那也就算了,他却是有着个好老爹,却又忽然没了,实在是比我还可怜。”便走上前去,把秦征从悬崖边往后拉开了几步,说:“阿征老弟,别哭了!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样。这个世界上比你惨的人多了去。往后啊,你就跟我们过,这么大个人了,只要不撞到胡人的刀口马蹄之下,总能活下去的。”

朱融也来相劝,秦征却半句也听不进去,眼看开解无甚成效,杨钩恼了起来,激他道:“秦征,你个浑小子!难道你就打算这么下去?你的杀父仇人可还活得好好的呢!难道你这样哭就能把孙宗乙哭死不成?能把天都峰哭倒不成?”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说得秦征心中一震:“不错!我不能沉迷堕落,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倏地站了起来。朱融杨钩见他振作,都是一喜,便听秦征叫道:“我要练功,我要报仇!”满腔的哀伤都化作了仇恨,大叫着,“我不能死,我要报仇!”

他站起来后就冲了出去,仿佛就要去找仇人拼命,跨出两步却忽然跌倒。原来他悲伤之余,又一日未尽水米,体力早透支得差不多了。

朱融道:“我回去给他煮点东西吃,你背他下来。”

杨钩骂道:“这小子真浑!总没好带挈!”抱怨归抱怨,还是将秦征背了起来,他武功平平,背着秦征在崎岖的山道上走得有点吃力。

秦征伏在他背上起起伏伏。杨钩那不算坚强的背脊,隔着衣服透过来的温暖,让秦征在迷糊中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回到了自己还在秦渭背上的时候,那是他有生第一次感到安全,感到自己的这个生命有了个依靠…

“阿爹…”他叫了一句,手也抓紧了那对肩膀。

“哈哈,不是阿爹,是阿兄。”杨钩并没有太留神秦征的状态,轻轻一笑。

不是阿爹,是阿兄?

阿兄,阿兄…

是的,这个背脊,比起阿爹的背脊来稚嫩了许多,但不知为何也给秦征带来了一种依靠感,秦渭死后那种不断向深渊堕落的感觉仿佛也止住了。他迷糊中又将杨钩的肩头揽得更紧些,时光仿佛也在往回流,回流到了那个连记忆都还没有的婴孩时代。

到了,朱融看看秦征在杨钩背上的睡相,忍不住失笑起来,说:“你看他这模样,还流着口水——倒好像个三岁小孩,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谁敢相信这小子是心魔转世?”

杨钩笑道:“真的么?我也瞧瞧。”要将秦征放在自己的床铺上,秦征攀住自己肩膀的双手却还不肯放开。朱融帮忙把他的两手掰开了,跟着塞了个枕头给他,秦征便顺势抱住了,杨钩见了忍不住哈的一笑。

朱融捂住他的嘴说:“别太大声了,让他睡一会吧,他可多久没睡了?”

秦征这一觉睡得好长,再醒来时,米汤都已经熬成糊了。杨钩扔了一个碗给他说:“自己打粥喝吧。可别说要哥哥我喂你。”他那语气,真是半点见外与客气都没有。不知为何,秦征反而心头一暖,人也平静多了,呼呼呼吞了半碗米糊,跟着又趴下睡觉,再醒来心情已经平静多了,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朱融、杨钩却都不在屋内。他寻到道观后头,映入眼帘的是几畦菜地,朱融正忙着除草,杨钩趴在一旁叫嚷着说累。朱融怒道:“累?不干活你吃什么!”杨钩叫道:“师父啊,咱们可是千门中人啊,一身的本事,下山找个市镇走一圈,还怕搞不到钱使?”朱融冷笑道:“山外的世界有那么好待,我们还躲到这里来?这里的日子虽然辛苦,但胜在太平。”瞧见秦征,招呼道,“阿征,你也过来帮忙!”

秦征没干过农活,挽了裤腿下地,却笨手笨脚的,上不了手。朱融忍不住骂了他两句,秦征的泪水忽然扑扑而下,杨钩有些惊讶,笑道:“师父,你把秦征骂哭了。”

朱融也皱起了眉头:“秦征,你又不是大姑娘,怎么被朱伯伯骂两句就哭了?”

秦征忙把眼泪擦了,说道:“朱伯伯,我不是怕被你骂,我是想起了我爹爹。我们父子两人多年来一直寻找的就是这样一个世外乐土,若是我爹爹仍在,咱们四人就在这山谷中自耕自种自食,那可有多快活。

但现在…”

朱融反而被他说得呆了,叹道:“你爹爹已经走了,那是不可能改变的事情,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还好现在宗极门的人一定认定你那个朋友才是心魔转世,不会再来找你。以后呢你就跟朱伯伯过日子,只要手脚勤快些,便饿不着你。”

秦征捏着一把泥土,说:“要是我爹爹还在,我是巴不得有这样的日子,但现在…现在我大仇未报,怎么能在这里浑浑噩噩地种田?”

朱融叹道:“孩子,我劝你还是趁早息了这念头,听你父亲的话,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想找宗极门报仇了,报不了仇的。”

杨钩也说:“对啊,你连宗极门那几个小弟子都打不过呢,报什么仇?”

秦征叫道:“杨钩大哥,之前你还激励我报仇的!”

杨钩笑道:“那时我是怕你想不开,所以激你一激,现在你精神也恢复了,我哪里还能叫你去送死?就别想那么多了,你要是想下山逛逛散心,哥哥陪你去,但你要是想报仇——拜托,宗极门我们惹不起的。”

两人说来说去,只是劝秦征认命。秦征别过脸去,不接他的话。

这日忙完了农活,满身的汗臭,杨钩就引他到澡房洗澡,脱衣服时,怀里掉出一个手卷来,他想起这是沈莫怀临走时塞给自己的事物,捡起来一看,只见封皮写着“破剑要诀”四个字。字迹在凌厉中还藏着几分柔情,柔情中又透射出极深的怨意,似是女子手笔,看手卷尚新,当非古物。秦征心想:“这莫非是莫怀的师父给他的?”一想起那位绝代佳人在石梁上空施展的绝世剑法,忍不住心头激动。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写道:“依此诀要,可破尽宗极门诸般剑法。”

这句话真是狂得可以,若别人说将出来,连秦征也要嗤之以鼻,但他想这手卷很可能出自沈莫怀的师父之手,再联想起那位绝代高手举手之间便击毙味青罗、重创孙宗乙,剑法之高,自己以前别说见过、听过,连想都想象不到。一念及此,秦征如获至宝,欢呼一声,澡也不洗了,就在灯下打开了手卷阅读。

他只读了几行字就忽然傻了眼。原来这手卷只有短短四千余字,从开篇开始就尽是极高深的剑理,既无入门扎基的描述,也无具体的招式图谱,显然这手卷是写给根基深厚的武道高手看的。秦征虽学了一些旁门杂学,可惜博而不精,手卷上的字他个个都认得,但通篇读下来却如看天书,读完之后完全不知道里头说的是什么意思。尤其是最后数百字,来来去去说什么“自此而臻彼、由后而返前”“借得反太极、乃破因果律”,全然不知所云。

他先是失望,随即又想:“是了,宗极门是当世剑道所归,这手卷却说能破尽宗极门的剑法,那这要诀本身自然也是极高深的了。我这么点本事,要是一读就懂了,那才是怪事呢!”

他拿着这本“破剑要诀”来找朱融、杨钩,他们师徒俩正在争执,原来朱融说前天晚上他们睡下以后多半有小偷光临青羊谷,杨钩却笑话他师父无中生有:“小偷?他能在这座破道观偷什么值钱的东西啊?没有!再说,这座破道观也没丢什么。”

朱融却坚持说有些蛛丝马迹:“昨天我也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但现在定下心来,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杨钩问:“什么蛛丝马迹?”朱融道:“那个上清金鼎昨天早上才慢慢恢复,所以前天晚上我本来是打算守夜不睡的,不料最后不知不觉中还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好沉了。我念想着,我们有可能是中了毒,或者是中了香术,这里头一定有问题的!”不过他也提不出更有力的证据来。一抬头看见秦征,问道:“阿征,有什么事情吗?”

秦征便取出那手卷来,将其来历告诉朱融,朱融一听又惊又喜:“你说,这是湛若离留下来的秘笈?”

“湛若离?”

“就是那天出现的那个骑在青色大鸟上的女人啊!你不是说她是沈莫怀的师父吗?”

“她是沈莫怀的师父,”秦征也忽然想起孙宗乙曾叫沈莫怀的师父作湛师妹,“不过我不知道她叫湛若离。”

朱融呵呵一笑,道:“你们还小,所以不知道她的大名。不过那天我一听孙宗乙叫唤她的姓氏,就猜到是她了。姓湛的人本不多,而天下间除了她以外,也寻不到第二个这么厉害的女人了。”

杨钩也被吊起了兴趣,问:“这个湛若离的剑法,已经不能用高明来形容了,简直是恐怖。孙宗乙和味青罗那么厉害的人,也不是她一合之将。师父,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朱融嘿了一声,说:“你们两个小子,可曾听说过‘玄门五老、剑宗三传’这八个字?”

两人一听都道:“那自然听过,我们耳朵又不聋,怎么会没听说过呢!”

秦征道:“玄门五老说的是当今玄门五大宗师,青羊真人就是其中之一。至于剑宗三传,听说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三位剑道高手。”

杨钩笑道:“我知道的比你还多些,剑宗三传即无争剑、凤剑和凰剑。其中无争剑上九先生叫谢聃,号称剑法天下第一,凤剑、凰剑又合称凤凰双剑,据说武功也不在无争剑之下。凤凰双剑的名字我不大记得了,嗯,凤剑好像姓陆,凰剑好像姓湛…啊!姓湛!难道——”

“不错!”朱融道,“那天出现在青羊谷的这个湛若离,应该就是剑宗三传中的凰剑湛若离了。”

杨钩讶道:“那大美女是天下三大剑道宗师之一?怎么那么年轻啊!”

“年轻?”朱融笑道,“那只是驻颜有术罢了,人家威震天下的时候,你们两个小崽子都还没出世呢!”

秦征出神良久,又道:“不过我爹爹曾说,天下各派剑法,推宗极门第一,可为什么天下最顶尖的三大剑道宗师,却没有宗极门的人呢?”

朱融笑道:“谁说没有宗极门的人?这剑宗三传,都是出自宗极门啊。”

秦征骇得差点栽倒!凰剑湛若离的本事他总算是见识过了,他自忖自己就算穷尽一生之力恐怕也难望其项背,若是湛若离和与她齐名的凤剑,以及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神剑”的上九先生都是宗极门的人,那他要报这大仇,哪里还有半点希望?

拜师

朱融辨颜观色,便看破了秦征的心思,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听说剑宗三传虽出身宗极门,却都不奉掌门号令,也不参与对玄家的追杀,与宗极门的关系可以说是若即若离。要不是这样,你们玄家哪里还活得到现在?”

秦征定了定神,看看手卷上“破尽宗极门诸般剑法”的字迹,心想:“莫怀的师父对宗极门好像很有恶感,听她常常要莫怀去闹天都峰么?”便问朱融剑宗三传和宗极门是否有什么恩怨。

朱融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杨钩道:“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拆散了凤凰双剑,所以凤凰双剑就都恨起他们了?”

“拆散凤凰双剑?”正出神的秦征也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

“是啊,你没听过那个传说吗?”杨钩道,“据说这凤凰双剑,年轻的时候既是一对情侣,也是一对侠侣,后来却被人拆散了,凤凰分飞。师父,他们是不是被宗极门的掌门拆散的?”

朱融一笑:“不是,宗极门的掌门王聃衍本领虽高、威权虽重,只怕也还没法致令凤凰分飞。当年凤剑凰剑,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纵横四海,行侠仗义,留下了许多美事佳闻。不过到了他们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出了意外。我听说,拆散这对凤凰的乃是凤剑陆宗念的母亲。陆家乃是江南名门,凰剑湛若离剑法虽高,却是出身庶族,陆老夫人以为两人门户不对,竟而棒打鸳鸯,做主让儿子娶了王家的千金。”

第四章闭关悟道

“王家?”杨钩惊道,“不会是‘王与马,共天下’的那个王家吧?”

朱融笑道:“就是那个王家!王家是南迁的中原名门,陆家是江东的本地豪族,当时王家权倾半壁,招陆宗念这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做女婿,也算门当户对。据说陆宗念一开始极力抗拒,但为了此事陆老夫人竟一病不起,陆宗念乃是一个孝子,最后终于违抗不了母命,答应成亲。当日王陆联姻,轰动一时,玄门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名宿前往观礼,朝廷之上更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捧场。做媒的,是大晋的皇帝,成亲的地方是建康皇宫,据说连北方的胡人朝廷也派了使者道贺。不料就在这场婚礼上,却又闹出了一场大变!”

杨钩秦征忙问:“什么大变?”

“是凰剑湛若离出现了!”朱融忍不住唏嘘道,“据说成亲之前,陆老夫人已经做了多方布置,请了数十位玄武高手多方牵制,或动之以人情、或威之以武力,但凰剑剑术通神,性子又烈,那数十位高手竟然都压她不住,还是叫她闯进了建康,杀入了皇宫,就在婚礼之上以她的凰翎剑刺伤了陆宗念!”

两个少年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啊了一声,朱融言语虽然简略,但他们也能想象到那一战矛盾之深、战况之烈。遥想当年湛若离以一孤女,持一宝剑,打败天下高手,刺伤负心情郎,那般豪情里不知藏着多少伤心,那般悲壮中又不知隐含着多少无奈!

杨钩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呢?凰剑刺伤了凤剑之后又怎么样了?”

朱融道:“湛若离刺伤了陆宗念以后,据目睹其事的人描述,当时凰翎剑只要再进一分陆宗念便非死不可了,但她却停了下来,忽而掩面撤剑,远走海外,自此音讯全无,不想今天却忽然在这里出现。”

秦征听得呆了,杨钩道:“她明明已能杀死凤剑,怎么又忽然住手?不通,不通,师父你这消息有误,多半是以讹传讹。”秦征却摇头道:“不,这应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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