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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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具躯体诚实地记录了在人间行走的磋磨。他生病。躺着躺着,春天到了。出去走走,也写了一首诗:

沦老卧江海,再欢天地清。

病闲久寂寞,岁物徒芬荣。

借君西池游,聊以散我情。

扫雪松下去,扪萝石道行。

谢公池塘上,春草飒已生。

花枝拂人来,山鸟向我鸣。

田家有美酒,落日与之倾。

醉罢弄归月,遥欣稚子迎。

——《游谢氏山亭》

还是他喜爱的谢公山,山南有谢朓故宅,宅后山道,路极险峻。山上有池,是谢朓喜欢的西池,水冷味甘,盛夏来就好了。山顶有亭,名“谢公亭”。他大概缓缓地又游了一遍:扫雪松下,葛藤爬上石道。花枝拂人,山鸟鸣叫。旧岁还有痕迹,但春气已经蓬勃。他看见两百年前谢朓家的池塘上,已经生出青青春草。

既不是李白式的奇崛,也不是李白式的浪漫的寂寞。六十一岁了,他的行动开始迟缓,但是眼睛、耳朵却因此格外贪婪。等不得,追不上,新的将无可避免地掩埋旧的岁月。这是自然的轮回,也是人类的规律。在一系列的新旧对比里,他与他崇拜的谢朓也在逐渐接近——当他们都成腐土,都会退隐到时间的幕布后去。那时候,时间的距离将不再被计算,他可以自由地到达他想去的任何时代,任何人的身边。他崇拜过建功立业的鲁仲连、诸葛亮,但最后,他还是最想停留在谢朓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谢朓因为不愿参与谋反而被诬告谋反,三十五岁上死在狱中。倚靠着与他一样的失败者,李白竟然有一种滑稽的归宿感。你看,现在李白甚至不再谈论他津津乐道的修道大业了。

后世的笔记小说家为他创造过许多明亮任性的故事:

传说他在长安时参加玄宗的宴会,写诗之前,先要高力士脱靴,杨贵妃倒酒。

传说他年轻时游并州,曾经搭救过犯法的郭子仪。李白下狱时,郭子仪正领兵对抗安史叛军,收复长安,听到消息愿意以官爵赎李白,才由死罪改流放。

《唐摭言》说他死于一场模糊了记忆、诗意与现实的醉酒:那夜他乘船渡牛渚矶,江中明月皎皎,如他童年时最爱的白玉盘。他在梦里乘舟经过太阳,现在,又为什么不能去水里捞月?便兴高采烈一跃,沉入水中。

在他们热爱的眼光里,李白不该受到人间规则的束缚,他是传说本身。但实际上,他挣扎得用力至怪诞,因为他承受最紧的束缚。宝应元年(762年)十一月,在当涂住了没多久,李白就死了。没有传说里那么明亮任性,相反,也许只是平淡但必然地,病死了。

后来他一个朋友的儿子范传正做宣歙(shè)池等州观察使,专门去当涂一带访求李白的后代,想要照顾。只找到他的两个孙女。两个女孩都嫁为农妇,衣饰粗糙,面目村俗。她们说,父亲伯禽无官而卒,一个哥哥远游十二年,不知所踪。并非不知织布,但没有田养蚕种桑;并非不能耕地,但没有田产,只能草草嫁了当地农民,糊口饭吃。李白的孙女们拒绝范传正要为她们寻个更好人家的许诺,但告诉了范传正一件事:李白晚年因为心里喜欢谢公山,一直盘桓于当涂,想要死后葬在这里,但因为种种原因,现在葬在龙山东麓。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范传正便为李白改葬,北倚谢公山,南抵驿路三百步。

十二

李白一生说了许多吹捧别人的场面话,都是道家“为我所用”的现实人生观——为了实现他做大官的理想,没什么不能做的。但老了,却越来越眷恋儒家那些傻乎乎的追求。他在绝笔《临路歌》里再次提到了庄子笔下的大鹏: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他从年轻时就坚信这只飞振八裔、余风激万世的大鸟是他自己。他有高而远的方向,但中道而折。按着庄子那一派的逍遥,飞有飞的好,折有折的好,折便折了吧。然而李白却在这样的悲剧里想到了孔子。孔子晚年也见过一只传奇的动物。鲁哀公十四年的春天,猎到一只四不像:头像龙,身如马,尾如牛,背上有五彩花纹。他们都不认识这只奇怪的动物,拿给孔子看,孔子一看便哭了起来:这是传说中的麒麟呀。竟然被如此对待!李白以为,孔子如果在,也会为他哭泣。可惜孔子已经死了。

因为惋惜而哭泣是儒家才会有的情感,它对于应该得到却无法得到、应该坚持却无法坚持的那些美德过于执着,甚至于迂腐。李白求仙问道一辈子,快要死了,却发现自己最终仍然和孔子站在一起。孔子晚年删述《春秋》,绝笔在鲁哀公获麟的这一刻。李白年轻时候曾经写过一首《古风》,里面说“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也说“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宏伟的建筑终成土灰,但微不足道的文章词赋在竹简木册口耳相传间有更顽强的生命。早于李白五百多年,也有人曾讲过“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道家的传统里,文章是圣人的糟粕,但对于“道士”李白,文章传世,他还是在乎的。

事与愿违。关于李白资料的匮乏,他的生世行年模糊,一生的故事半真半假,传说累积传说,自我吹嘘叠加出于自尊的谎言。正史不正,野史也未必是野。

他的诗稿散逸,传抄错讹,甚至诗集中屡屡混入伪作。

李白生前曾经托人编过三次文集。一次是请千里迢迢去“追星”的粉丝魏颢,一次是汉东倩公,还有一次是他的族叔李阳冰。魏颢从天台山、广陵一路追踪李白到了江东。李白很高兴,把当时的手稿都给了魏颢,还说以后写了再添,但魏颢并没有得到完整的文稿。他为李白编的《李翰林集》,多是安史之乱“章句荡尽”后的残卷。李白晚年重病不起,草稿万卷,来不及整理,身边只有一个李阳冰。托付诗稿于枕上,别无选择。汉东倩公那里,干脆没了下文。

现存的李白集有两个有名的传本系统。一个是蜀本,由宋代乐史编辑李阳冰《草堂集》、魏颢《李翰林集》外加自己收集的李白散佚的文稿而成,又经过著名的学者宋敏求和曾巩编订次序,是宋代的传本。另一个是当涂本,依照李阳冰的《草堂集》代代编订,宋代另一个有名的“咸淳本”《李翰林集》便很有可能出于当涂本。

这些本子四散传播,开枝散叶,各有抵牾。不知道李白到底有没有写过“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不知道他最终定稿的《静夜思》到底是“举头望明月”还是“举头望山月”,也不知道《将进酒》到底写的是“古来圣贤皆寂寞”还是“古来圣贤皆死尽”。他在《对酒忆贺监序》里自称在长安紫极宫见到贺知章,但长安根本没有一个“紫极宫”:开元二十九年(741年),玄宗皇帝将天下供奉老子的玄元皇帝庙改名“紫极宫”,只长安与洛阳不同。长安的那个叫“太清宫”。

他那么爱热闹的人,文集却以这样“未完成”的姿态面世,甚至没有名人为他好好写个集序,或者墓志铭。比起他之后的名诗人简直寒酸:柳宗元的墓志铭是韩愈写的;白居易与元稹互相为彼此写了文集序;杜牧大半夜被朋友叫起来,为李贺写了《李长吉歌诗叙》。甚至,连最潦倒的杜甫也有孙子替他求当时的名人元稹写了精确又典雅的墓志铭。

但李白……当世以及所有后世中最有能力与资格为他的文集写序、为他撰写墓志铭的那个诗人被困在蜀中,流离战祸,操心衣食,甚至还不知道李白重病快死。

哪怕在生活最困苦,音信最不通的时候,他也没停止过对李白的思念。安史之乱里,杜甫拖家带口逃难,在秦州的深秋没有吃的,山里只有老鼠和飞鸟,只能靠拾橡树果、野栗子充饥。被操心日常担心国家的愁绪占满的头脑里,得点滴空闲,想想叫他开心的事情,其中,就有李白。

他写了《天末怀李白》。他将他们希望渺茫的相会寄望在零星的书信里:“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他把自己和李白的命运放在了互文的共同体:“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他以为李白被流放夜郎恐怕没有生还的希望,沉痛惋惜:“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他甚至把关照李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杜甫听到李白被流放夜郎的消息,日夜担心,甚至梦见了他,写下两首《梦李白》: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

故人入我梦,明我常相忆。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魂来枫叶青,魂返关塞黑。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梦李白二首·其一》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梦李白二首·其二》

在李白去世的这年,他盘算着又很久没有李白的消息了,写下《不见》,他还记得李白曾经讲过童年在大匡山读书的往事,替他想着“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最后,杜甫写下总结李白一生的这首《寄李十二白二十韵》:

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声名从此大,汩没一朝伸。

文彩承殊渥,流传必绝伦。

龙舟移棹晚,兽锦夺袍新。

白日来深殿,青云满后尘。

乞归优诏许,遇我宿心亲。

未负幽栖志,兼全宠辱身。

剧谈怜野逸,嗜酒见天真。

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

才高心不展,道屈善无邻。

处士祢衡俊,诸生原宪贫。

稻粱求未足,薏苡谤何频。

五岭炎蒸地,三危放逐臣。

几年遭鵩鸟,独泣向麒麟。

苏武元还汉,黄公岂事秦。

楚筵辞醴日,梁狱上书辰。

已用当时法,谁将此义陈。

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滨。

莫怪恩波隔,乘槎与问津。

李白为了引人注目的狂放,常被人误解。杜甫一定要为他辩白,说他“佯狂”,说他“天真”,说“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哪怕根本没人听。没人听,他也要一首一首地写,一首比一首写得好。哪怕他们之间只有短暂的交情,哪怕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李白一生从未追求到他所期望的荣耀,甚至连赖以成名的诗文最后也草草编成,是不幸。但有杜甫以“惊风落雨之笔”写李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才华,就有足够的光,仿佛日月相辉照,遮蔽一切残缺的阴影——没有清白的家世,没有显赫的功名,没有仔细编订的文集,没有典雅的墓志铭……李白选择一世疯疯癫癫的人生竭力去追求却依然一无所有,都不重要。

十三

韦执谊最后在这篇《翰林故事》里写道,在翰林院里工作过的,还有李白,他只在翰林院里有一席之地,但具体的工作天差地别,根本算不上翰林学士。韦执谊二十多岁就成为翰林学士,他已经获得了前代诗人心念终生却不能得的,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很难不心生骄傲庆幸。在刚过去的永贞元年(805年),四十岁不到的韦执谊做到了李白甚至只能私下想想没敢说出口的宰相,但他的荣耀与同时的“永贞革新”一样稍纵即逝。

元和元年(806年)的这个冬天,他身在遥远的崖州(今海南海口)做一个没有职权,形同坐监的司马员外置同正员 。

韦执谊年轻时做翰林学士,曾经与同事一起看地图,每当看到岭南各州时,都闭目不看,命令赶紧撤下去。现在他真的来到岭南更南的海南,一无所有的时候,忽然记忆起年轻时的翰林院,右银台门右手,大明宫最西北的院廊,笼罩着如云的紫薇花。当他们骄傲地自称“紫微郎”时,没有谁知道,人竭尽全力的追求与命运漫不经心的指向总是南辕北辙。

柳宗元和刘禹锡:诗人的旅途

柳宗元二十岁的初春,荣耀与忧虑结伴而来。贞元九年(793年)二月进士科放榜,柳宗元的名字赫然在列。为了犒劳这场百里挑一的残酷考试中的胜利者,朝廷安排了丰盛的庆祝:游曲江,杏园宴。最英俊的两名进士会成为骄傲的探花使,在雨水过后,当长安城开始恢复新一年的色彩与生机时,一日看尽长安花。甚至,在这样孔雀开屏似的展览之后,成为朝廷达官贵人的女婿。

对于柳宗元,他还来不及考虑个人的光荣。他更迫切地需要走入官场,帮助父亲一起复兴这个衰败许久的家庭。只是,这个进士或许来得太晚了——他的父亲柳镇一病许久,总也不好。黑暗里那层通向死亡的薄幕,正缓缓揭开。而年轻的柳宗元还没有准备好告别。

这个聚少离多的家庭,才刚刚团聚了一年。四年前,执掌刑法纠察的父亲因为平反冤狱得罪宰相,被贬夔州。亲故避之不及,只有柳宗元去送他,从长安一直默默送到蓝田。父子分离的时候,都没有哭。被欺负了,哭有什么用?在长安这个势利的地方,拜高踩低是人人都会的技巧,鲜花与冷眼的转换只需要几个瞬间。

人人都知道河东柳氏曾经是朝堂上的顶级氏族。柳宗元的四代祖柳奭(shì)是高宗王皇后的舅父,官至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也就是宰相。当时柳氏在尚书省做高官的有二十多人,一时风光无限。

人人也都知道,那已经是久远的历史:唐高宗宠幸武则天,为了做皇后,武则天对支持王皇后的朝臣进行了血腥的清洗,王皇后的舅父柳奭被禁止出入宫廷,一贬再贬,也逃不过被处死的命运。柳氏从此衰落。

家族衰落的后果是直白的贫穷。柳家在长安善和里有祖宅,里面藏有三千卷皇帝赐书,都是往日辉煌,却没有米,也没有钱。衰落的大家族不只柳家,别人家把祖传的书籍卖掉也能换点粮食渡过难关。柳家却不。柳宗元小时候,倔强的一家子饿着肚子,也还是要教小孩子读书。威势断了,文化还在。柳宗元小小年纪就知道,总有一天,柳家的孩子要靠着考试再次回到他们祖辈曾经站过的宣政殿。

他迫不及待地长大了,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人人都夸赞他少年英杰,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柳家得到了一个好儿子。柳宗元终于可以与父亲并肩合力。但命运总有愿望与努力所不能到达的层级,捱到贞元九年(793年)的初夏,父亲还是去世了。从此柳宗元常常陷在一种“来不及”的焦虑里,父丧需要守孝三年,不得做官。进士科考中,也不能立刻做官,需要有官职空缺,等待吏部授官。柳宗元等不得了。三年守孝期满,柳宗元没有继续等待吏部授官,应考博学宏词科。落榜,再考,终于考中。博学宏词登科的考生不需要像进士一样等待官职空缺,立刻授官。

二十五岁这年,柳宗元成为集贤书院正字。这是应该骄傲的成就:做集贤书院校书、正字,然后出任京城附近的县令、县尉,再回到尚书台、中书省做官,从此就在人人艳羡的传统升官之路上一步一个脚印。但是,这条路的尽头毫无悬念,可以想见——等到三十年后退休,运气不错也能混一个高级公务员。

柳宗元并不相信运气,与这个国家一样,运气已经很久不眷顾这个家庭。父亲十七岁考中明经科,没多久,安史之乱爆发。复兴家族的努力必须让位于生存。父亲带领族人流浪江南,等到安史之乱平息,再迁回长安,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安史之乱的平息并没有带来永久的和平。跟随安禄山反叛的军将原地放下武器,受封为节度使。“投降”只给朝廷圆了一个面子,之后,节度使们不断地重新反叛。在朝廷疲于应对藩镇叛乱之时,周边的少数民族抓住机会屡屡发动战争。柳家刚迁回长安没多久,广德元年(763年)吐蕃攻陷长安,当时的皇帝唐代宗不得不放弃首都逃亡陕州。柳宗元十岁那年初冬,被调往河南襄城镇压藩镇叛乱的泾原士卒经过长安时,忽然哗变,攻陷长安,酿成“泾原之变”。当朝皇帝唐德宗不得已,也从京城逃跑。正在读书年纪的柳宗元也因为避祸不得不离开学校,离开家,远避夏口(今湖北武汉汉口)。

国家动荡,朝廷上宦官与权臣争斗不断,柳宗元需要别于常人的勇气,创造自己的命运。但除了一个过时的姓氏,他一无所有。柳宗元不得不去寻找跟他一样无所依傍的“新人”。比如,与他同一年考中进士的刘禹锡。同榜进士,如同同班同学,唐代人也知道这是以后用得上的人脉,总是格外用心维护。刘禹锡只比柳宗元年长一岁。这两个家里的独子,总幻想着自己有个兄弟,甚至屡屡把朋友当作兄弟。但别人大多有自家兄弟,总差了一层。现在,一个庶族外地人,一个衰落了的世家独子,同样怀有对做出一番事业的迫切需要,再也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友谊了。

比起柳宗元,匈奴后裔刘禹锡甚至连显赫的祖宗也没有。不过,刘禹锡会编。为了一张显赫的名片,刘禹锡为自己编造了一个有名的祖先:跟三国时代的蜀国开国之君刘备一样,刘禹锡找上了西汉的中山靖王,汉景帝的儿子刘胜。刘胜有一百二十多个儿子。之后这一百二十多个儿子开枝散叶,世系混沌不清。到了刘禹锡这里,又几百年过去,正是浑水摸鱼瞎认祖先的好选择。他的朋友们也很有眼色,从此便都称他“彭城刘禹锡”。

贞元十八年(802年),刘禹锡做渭南县主簿,柳宗元做蓝田县尉,都在京城附近,常常聚在一起讨论学问,切磋文辞。更重要的是,都疯狂地想要建功立业的柳宗元与刘禹锡谋划起在盘根错节的朝堂里找到自己位置的方法。

看向未来,刘禹锡向柳宗元提供了一个机会:刘禹锡考中进士之后的第一份工作在东宫做太子校书 ,靠着他豪爽的性格结交了许多太子身边的朋友。陪太子下棋的“棋待诏”王叔文尤其欣赏刘禹锡。王叔文表面上陪太子下棋,实际上是陪太子观察朝政,制定未来的施政策略。得到王叔文的喜欢,就得到了太子核心决策圈的入场券,成为太子的心腹,他们都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唯一的一点儿风险是,皇帝并不喜欢太子,正考虑着要废了他。

儿子长大了,父亲总是最欣慰,但在当朝皇帝李适(后世所谓“唐德宗”),伴随着欣慰的,还有恐惧、厌烦与犹疑。见过太子的人都说他“慈孝宽大,仁而善断”。但儿子的能干,是用老子的无能衬托出的。

德宗纵容宦官,一面是宦官完全掌握了护卫皇宫的神策军,一面是曾经由京兆尹下属官员负责采购的皇宫物资全部落入宦官的掌握,宦官假“宫市”之名几乎强抢民财。白居易曾在《卖炭翁》里记下一个卖炭为生的老头,明明衣单衫薄不能御寒,又盼望着天再冷些,自己的一车炭可以卖个好价钱。在夜雪里赶着连夜烧成的一车炭在清晨进城。迎面碰见两个黄衣使者白衫儿——负责“宫市”的宦官。宦官只丢下半匹红纱一丈绫,往赶车的牛头上一挂,就强行拉走了一车千余斤的炭,甚至连车也一并拖走。

皇宫内为皇帝豢养飞鹰走狗的“五坊小儿” 也学着宦官的样子欺行霸市。张网在里坊门口,不许人出入;张网在井口,不许人饮水,非得留下买路钱。在酒肆饭馆吃霸王餐,老板如果胆子大,敢问他们收账,一定被打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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