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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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将士筋疲力尽,以行军总管刘弘基为首的一批高级将领纷纷请求班师。

可志在必得的李世民坚决不同意。他说:“我们大举进攻中原,自应夺取洛阳,此乃一劳永逸之举。而今东方各州皆已望风归降,洛阳只是一座孤城,不可能坚持太久,眼看马上就要成功,岂能弃之而去?”

随后,李世民传令全军:“洛阳未破,师必不还,胆敢言班师者——斩!”

将领们只好收声,可还是有人不服,偷偷跟长安打了小报告。数日后,李渊的一道密诏就到了李世民手上,意思也是让他撤兵。李世民立刻拟了一道表奏,坚持认为洛阳必可攻克。为了加强说服力,李世民特意派遣此次随同出征的军事参谋封德彝奉表入朝,向李渊当面分析洛阳的形势和报告前线的战况。封德彝抵达长安后,禀报李渊说:“王世充原来所占的地盘虽然不小,但是将吏离心离德,且如今大部都已归降,号令所行,唯洛阳一城而已!王世充智竭力穷,朝夕之间即可攻克;倘若班师,贼势复振,一旦各地贼兵再度联合,其后必定更难对付!”

李渊闻言,随即取消了撤兵的命令。

上下既已取得一致,攻克洛阳就只是时间问题了。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李世民给王世充写了一封劝降信,对他晓以利害、分析祸福。可王世充却不予理会,准备和唐军血战到底。

因为王世充还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来自北方窦建德的援军。可是,从去年年底窦建德就已经答应要出兵援救,如今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窦建德在哪里呢?

窦建德还待在他的都城里面,这两个多月来他一直按兵不动。

他在坐山观虎斗。

救当然要救,但必须考虑什么时候才能救,窦建德必须拿捏一个最恰当的火候。

这个火候就是在王世充和李世民打得两败俱伤而洛阳将陷未陷之际。只有郑、唐两方的有生力量都被最大限度地耗尽之后,窦建德才会乘虚而入,后发制人,一举进占中原,坐收渔翁之利!

武德四年二月末,一直在冷眼旁观的窦建德终于迟缓地出手了。

因为王世充已经山穷水尽,而唐军也已成强弩之末。

火候到了!

窦建德不紧不慢地亲率大军渡河南下,于三月初一举攻克孟海公盘踞的周桥(今山东定陶县东南),生擒了孟海公。

下一步,只要窦建德向西越过虎牢关,便可挺进中原、直趋东都。

虎牢关位于今河南荥阳市区西北16公里的汜水镇,是洛阳东面的天险和屏障,因西周穆王曾在此狩猎,捕获一只猛虎,并将虎饲养于此而得名。其关隘修筑于汜水西面的大伾(pī)山上,“北临黄河,崖岸峻峭,岧岧孤危,高四十余丈,势尽川陆”(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

这是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要断绝王世充的外援、阻遏窦建德的兵锋,唐军就必须占领虎牢关。

但是,由于虎牢关隘险固,所以自唐军进兵中原以来,始终未能将其攻克,虎牢一直掌握在郑军的手中。其时据守虎牢的是王世充的侄子荆王王行本(非隋将王行本)。

然而,就在窦建德大举南下的一天之前,老天爷却帮了唐军一个大忙,使其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虎牢。

这一年二月三十日,王行本属下的司兵沈攸忽然派人来到唐军驻地,找到了时任左武侯大将军的李世勣,请求投降。李世勣意识到这是夺取虎牢的天赐良机,当天夜里就派遣左卫将军王君廓突袭虎牢,与沈攸里应外合,迅速攻陷虎牢,生擒了王行本。

从三月开始,李世民改变了战术,不再对洛阳进行强攻,而是深挖壕沟、高筑营垒,切断了洛阳与外界的一切联络。

攻不下你,难道我还困不死你?

长期缺乏补给的洛阳城终于陷入绝境,最惨的当然就是断粮。城中的粮食价格疯狂上涨,一匹绢只能换粟米三升,十匹布才换盐一升,而平日价格高昂的精美服饰和古董珍玩则贱如草芥。百姓们吃光了城中的所有草根树皮,最后只好把土放在水桶里摇晃,等澄清后,捞取浮在水面上的细泥,混合着一点米屑烤成饼来吃。但是吃这种“土饼”无异于饮鸩止渴,很多人随后便浑身肿胀而死。一时间,洛阳宫城中到处躺满了横七竖八、扭曲变形的尸体,万千腐尸的恶臭弥漫在整个东都的上空。当初皇泰帝杨侗曾经把外城的三万户居民迁入宫城,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千户。

百姓几乎快死光了,而官员们的日子也好不了多少。即便贵为公卿,朝廷往往连糠麸都难以供应;至于那些尚书、侍郎以下的官员,则只能让他们自谋生路,到头来也不免活活饿死。

堂堂东都仿佛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王世充面朝东方望眼欲穿——

窦建德啊窦建德,你到底是要来救命的,还是要来收尸的?

【李世民和窦建德的对决】

此时的窦建德实际上一刻也不敢耽搁。

因为他很清楚,陷入绝境的王世充随时可能投降或者覆灭,万一真的让李世民占据了洛阳,那么他坐山观虎斗的好处就全部落空了。

窦建德攻占周桥后,即命部将范愿镇守曹州(今山东定陶县),然后集结孟海公和徐圆朗的所有部众,马不停蹄地进抵滑州(今河南滑县),郑朝行台仆射韩洪立刻开门迎接。

三月二十一日,窦建德进抵酸枣(今河南延津县),随后攻陷唐军驻守的管州(今河南郑州市),斩杀唐管州刺史郭士安。其后,窦建德又迅速西进,接连攻克了荥阳(今河南荥阳市)和阳翟(今河南禹州市),大军水陆并进,用舟师运载粮食,一路溯黄河西上。王世充的弟弟、时任徐州行台的王世辩随即派遣部将郭士衡率数千人与窦建德会师,两军共计十余万人,对外号称三十万。

数日后,窦建德率大军进至虎牢关,于成皋(gāo,今河南荥阳市西北)东面的河岸平原驻扎,开始修筑营垒,并派人通知王世充。

窦建德大举南下,来势汹汹。李世民紧急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讨论对策。将吏们提出了两种针锋相对的意见,双方的争论异常激烈。

多数将领表示应该避其锋芒,可李世勣的副手郭孝恪却坚决反对。他说:“王世充已经穷途末路,转眼就要投降,窦建德千里迢迢地跑来救他,这是天意要让他们一起灭亡。而今之计,应据虎牢之险,伺机而动,必可破之!”

记室薛收也说:“王世充据守东都,府库充实,所率领的士兵皆江淮精锐,他们现在唯一致命的弱点是缺乏粮食,所以才会被我们控制,战既不能战,守又守不久,已经陷入了困境。而今窦建德亲率大军,集中了他的所有精锐远来救援,如果我们稍微松懈,使其进抵东都,双方会师,则河北之粮必将源源不绝运至东都,大战重开,偃兵无日,统一海内之日更将遥遥无期。如今应当留一部分兵力继续围困洛阳,深沟高垒,世充出兵,慎勿与战;同时由大王亲率精锐进据虎牢,秣马厉兵,以逸待劳,必可克之。窦建德既已溃败,王世充自然瓦解,不出二十天,便可同擒二人!”

李世民频频点头称善,他的意见当然是和薛收、郭孝恪等人一致的。可是,以萧瑀、封德彝、屈突通等人为首的高级文官武将却一再坚持说:“我军的士气和体能已经到达极限;王世充据守坚城,不容易马上攻克;窦建德大军席卷而来,锐不可当,我军将处于腹背受敌之境。如果两线作战,实在不是上策,不如暂时退保新安,等待敌军师老兵疲,我军伺机再战。”

这些人发言完毕,把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李世民。

刚才还闹哄哄的大帐内忽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

李唐王朝的中原之战就这么走到了一个最微妙的关头。

李世民也面临着他军事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个十字路口。他知道,萧瑀、屈突通等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唐军与王世充已经打了足足八个月,早已疲惫不堪,而且在此前的攻坚战中又遭遇挫折,士气已大不如前,而窦建德的夏军则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并且挟着新胜的余威;两相比较,唐军实在没有多少取胜的把握。再者说,燕赵自古多豪杰,夏军的战斗力绝对不可小觑,武德二年把李神通率领的河北唐军打得一败涂地就是明证。而且这一次窦建德几乎出动了他的所有精锐,这十几万精兵强将是那么好打发的吗?这不能不让唐军的多数将吏感到巨大的不安和恐慌。

万一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听从大多数将吏的建议——暂时撤兵,伺机再战。

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人会认为这么做是错的,就算李渊也不会认为李世民这么做是消极怯战。因为战局确实对唐军不利,而且还有这么多的文武将吏赞成退兵。再说了,避敌锋芒、暂时退守新安也不等于输掉了这场战争。稍事休整之后,仍然是有希望赢得胜利的。

战局如此险恶,退兵的理由如此充分,李世民还能坚持己见、一意死战吗?

在李世民看来,两线作战的风险固然很大,可一旦成功,便可一战平定河南河北,奠定一统天下的坚实根基,同时为他的军事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进一步巩固并提高他在李唐统治集团中的声望和地位。

这样的战果实在是诱人,所以李世民绝对不可能放弃。他最终选择了这个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策略——围洛打援,两线作战!

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所有将领,作出了他的总结发言:“王世充连遭重挫,粮食告罄,上下离心,根本无须我军力攻,稳坐城下便可摘取战果。窦建德新近攻破孟海公,将骄兵惰,我军若据虎牢,无异于扼其咽喉。若其冒险争锋,我军取之甚易;若其狐疑不战,旬月之间,世充自溃。我军一旦拿下洛阳,士气自然倍增,一举两克,在此一战!若不速进,让窦建德攻占虎牢,刚刚归附的所有城池必将重新沦陷;窦、王两军合力,其势必强,怎么可能会师老兵疲,让我军有机可乘呢?”

李世民最后斩钉截铁地说:“不必多言,吾意已决!”

李唐王朝统一中原最主要的一场战役,就在这句话中一锤定音。

李世民要放手一搏、孤注一掷了!会后屈突通忍不住再次劝谏,可丝毫改变不了李世民的决心。或许在沙场老将屈突通的眼中,此刻的李世民活脱脱就是一个年少气盛、好勇斗狠的典型。

这一年,李世民才二十三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最终还是赢得了“围洛打援”的胜利,一举消灭了王世充和窦建德这两大割据政权。

或许屈突通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的二皇子确实是一个天才——一个纵然不算千载难逢,起码也是百年不遇的军事天才。

李世民作出决议后,随即兵分两部,命齐王李元吉和屈突通率一部继续围困洛阳,自己亲率骁勇之士三千五百人,向虎牢进发。

武德四年三月二十五日,李世民进驻虎牢关。

在与窦建德决战之前,李世民就出人意料地露了一手,给了夏军一个下马威。二十六日,李世民率五百名骑兵出虎牢关,东行二十余里,侦察夏军动向。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决定打一场小规模的伏击战,挫挫夏军的锐气。

李世民命李世勣、程知节、秦叔宝率领这五百名骑兵埋伏在道路两侧,而自己和尉迟敬德只带着四个人径直往夏军的营地驰去。路上李世民对尉迟敬德说了一句相当自负的话,他说:“我执弓箭,你执长矛,就算有百万敌众,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在距夏军大营三里远的地方,他们碰上了夏军的游骑兵。对方以为他们只不过是唐军的斥候(侦察兵),都懒得攻击他们。李世民忽然高喊:“我是秦王李世民!”同时拉弓射箭,当即射死了为首的一个夏军将领。

游骑兵飞速跑进军营中报信,夏军大营立刻炸开了锅。

唐军主帅居然只带着几个人摸到了他们眼皮底下?

这简直比白日见鬼更让他们骇异。当然,这同时也让他们感到无比惊喜——因为李世民这么做等于是在送死。转瞬之间,夏军的五六千名骑兵排山倒海地冲了出来,都想活捉秦王这条大鱼。

李世民的随从骑兵大惊失色。李世民却若无其事地说:“你们尽管先走,我和尉迟敬德殿后。”那几个骑兵慌忙拍马狂奔而去,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却一脸优哉,按辔徐行,等到夏军几乎快追上的时候,李世民才回头放箭。每发一箭,夏军必有一人落马。追兵恐惧,不敢逼近,想想又不甘心,于是再追。可每次追上来,为首的几个都会被李世民射杀,尉迟敬德前后也杀了十余人。如是三番五次,追追停停,最后夏军终于被李世民引入了伏击圈。李世勣等人率众突然杀出,大破夏军,砍杀了三百余人,俘获夏军勇将殷秋和石瓒(zàn)。

窦建德被李世民死死地挡在虎牢关外,一挡就是一个多月。

从武德四年三月下旬到四月末,窦建德率十余万大军对虎牢发动了多次进攻,却被唐军一一击退,始终无法前进半步。四月三十日,李世民又命王君廓率一千余名轻骑兵抄掠了夏军的补给队,不但缴获全部粮草和物资,还生擒了夏朝大将军张青特。

形势急转直下,夏军士气低落,每天都在盼望班师。

虎牢成了一座泥潭。

到底是继续进攻,还是班师回朝?窦建德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命运的转折点上。

夏朝的国子祭酒凌敬向窦建德提出了一个新的战略。他说:“大王应率全部兵力渡河北上,夺取怀州、河阳,命心腹将领镇守,然后亲率大军翻越太行山,进入上党(今山西长治市),占领汾州(今山西吉县)、晋州(今山西临汾市),向蒲津(今山西永济县西黄河渡口)进攻。这么做有三个好处:其一,如入无人之境,可获全胜;其二,开疆拓土,壮大实力;其三,关中震骇,洛阳之围自解。以目前的情势看,没有比这更好的战略!”

这是一个典型的“围魏救赵”之策。按照凌敬的设想,如果夏朝出兵河东、威逼关中,李世民必定要回师自保,其结果就是——洛阳之围不解而解,中原唐军不败而败。

窦建德一开始也决定采用这个战略。可王世充的使臣王琬和长孙安世每天都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同时还暗中用重金贿赂夏军将领,所以当窦建德征求诸将意见的时候,多数人都反对凌敬的提议,说这纯粹是纸上谈兵、书生之见,绝不可听信。

事实上凌敬的战略虽有一定的可行性,但问题是过于理想化了,难怪被将领们讥为书生之见。首先,夏军一旦掉头北上,早已岌岌可危、粮尽援绝的东都还能撑几天?恐怕等不到夏军占领河东,东都就陷落了。其次,河东是李唐的发祥地,经营日久、根基牢固,同时又是抵御突厥的前沿阵地,并州、浩州、晋州等战略要地皆有重兵布防,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岂能让夏军轻易拿下?就算窦建德不以占领河东全境为目的,只从上党直插蒲津、威逼关中,可并州、西河、介休一线的唐军又岂能坐视?而正在围攻东都的中原唐军也不是桩子,即便暂时不能攻下东都,李世民肯定也会留下一部分兵力继续围困,自己则亲率主力北上。到时候夏军必然遭到唐军的围追堵截,甚至很可能落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也许正是考虑到了这一切,所以窦建德最终放弃了凌敬的战略,决定在虎牢与李世民决战。他用一种略带歉意的口吻对凌敬说:“而今军心正锐,乃天助之时,因之决战,必将大捷!故不能用公之言。”凌敬一再坚持他的意见,窦建德大怒,命人一左一右把他架出了大帐。

凌敬被拖出去后,有个人又走了进来,她是窦建德的妻子曹王后。

曹氏本身就是一个能带兵打仗的女中豪杰,凭着一个政治女性的特殊直觉,曹氏认为凌敬的意见是对的。对窦建德即将进行的这场决战,曹氏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她对窦建德说:“凌敬之言不可废!大王倘若从滏口(今河北武安市西南,太行山八陉之一)深入,乘唐朝后方空虚夺取河东,并且联络突厥,让他们从西方抄掠关中,那么唐军必定回师自救,何必担心洛阳之围不解?倘若继续逗留于此,劳师费财,欲求成功,在于何日?”

窦建德猛然一挥手,说:“此非女子所知!我们来救洛阳,而今其困若倒悬、危在旦夕,我们若弃之而去,是畏惧敌人、背弃信义,这绝对不行!”

窦建德就这样推翻了一个文臣的“书生之见”和曹王后的“妇人之言”,听从了诸位将领的意见,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属于他的命运。

如果说窦建德纯粹是因为耳根子软,禁不住王琬和诸将的劝说才放弃了这个战略,那未免小瞧了他;如果说他是因为所谓的“信守诺言”而决意要救王世充,那又未免美化了他。

事实上,窦建德的想法和李世民一模一样——他要抓住战机与对手一决雌雄!

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眼前李世民虽然占据虎牢天险,但是窦建德自忖实力远在唐军之上,如果一战击溃李世民,再伺机吞并王世充,那么整个大河南北就将全部落入他的手中,到时候李唐只能龟缩于关中一隅,很难再有大的作为。所以,窦建德相信,逐鹿天下的大业在此一举。如果赢得这场战役,即便不说一战定乾坤,起码也能雄踞中原、睥睨天下!

这是一个多么辉煌而又多么诱人的前景啊!窦建德怎么舍得放弃?

说白了,他和李世民都是想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玩一把大的!

公元621年。虎牢。

李世民和窦建德站在这座天下雄关的两侧,义无反顾地开始了他们的巅峰对决。

这是一场历史性的较量。

这是一场命运的轮盘赌。

两个逐鹿的英雄都已押上他们的所有。

两个命运的赌徒都已买定离手。

最后,上帝微笑着掷出了骰子…

【虎牢之战:夏朝的终结】

虎牢之战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场著名战役。

李世民仅以数千骑兵破窦建德十余万众,堪称以少胜多的经典。

就像此前的每场战役一样,李世民从一开始就牢牢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这一次,李世民采用了谍报战,成功诱使夏军在他希望的时间、以他希望的方式打响了这场战斗。

李世民让早已安插在夏军中的间谍向夏军高层散布了一个假情报,说唐军战马的草料已经吃完,不日将到黄河北岸的草地上放牧。窦建德信以为真,遂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对虎牢发动总攻。

五月一日,当间谍把这个消息传回来后,李世民立即北渡黄河,在接近广武(今河南荥阳市)的地方,故意把一千多匹战马放到黄河中的一个小岛上吃草。当天傍晚,李世民悄悄返回虎牢,严阵以待。

五月二日,窦建德果然中计,率领所有部队进至牛口(今荥阳市西北,汜水注入黄河处),开始筑营列阵。其阵势北至黄河,西至汜水,南到鹊山(今荥阳汜水镇东南),连绵二十里,战鼓齐鸣,兵威盛大。唐军的将领们见状,不禁感到惶恐。李世民带着诸将领登上高岗眺望,对他们说:“盗匪在山东起兵,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强敌,如今正身涉险境,却鼓噪喧哗,毫无纪律;并且紧逼城下列阵,足以表明其轻敌之心。我们按兵不动,他们的士气定会衰竭,列阵太久,士卒疲惫饥饿,势必后撤,到时候我们突然发动进攻,没有不胜的道理。我跟诸位打赌,过了中午,一定把他们击破!”

李世民命人召回放牧的战马,准备等战马一回来就发动进攻。

夏军的士兵从辰时开始列阵,一直到午时都仍然傻站在那里,既无仗可打,又不能生火做饭,个个疲倦已极、饥渴难耐,最后纷纷坐下休息,还互相争夺饮用水,阵地上一片乱哄哄的景象。李世民看在眼里,心中暗喜,遂命宇文士及带领三百名轻骑兵进行试探性攻击。他吩咐说:“夏军阵势如果没有松动,你就回来;要是阵脚一动,你马上变佯攻为真攻。”

宇文士及领命,随即率兵飞速迫近夏军阵地,夏军果然一片骚动。

与此同时,在北岸放牧的战马也已全部回营,李世民立刻发布了总攻命令。驻守虎牢的数千名唐军全部出击。李世民亲率轻骑兵冲锋在前,命主力随后跟进。唐军倾巢而出,快速掠过汜水,直冲夏军阵地。

此时此刻,夏王窦建德在干什么呢?

他在开朝会。

很显然,窦建德并没有把这个年轻的对手放在眼里。他以为自己的兵力数十倍于唐军,李世民绝对不敢主动出关攻击。

可他错了,李世民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在李世民对窦建德发起总攻的这一刻,他还在和朝臣们商讨围攻虎牢的策略。

当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传进大帐中的时候,夏朝的文武百官惊恐万状,顷刻间乱成一团。窦建德愣了短暂的一瞬之后,他即刻下令骑兵反击,可骑兵们却被惊慌乱窜的朝臣挡住了去路。

窦建德连忙指挥百官退下,可刹那间唐军已经大量杀到,窦建德万般无奈,只好率领部分亲兵向营地东面的高坡撤退。唐军将领窦抗拼命追击,夏军奋死抵御,将窦抗击退。与此同时,李世民率领骑兵在夏军中来回冲杀,所到之处,夏军士兵无不望风披靡。唐淮阳王李道玄一马当先、冲锋陷阵,身上连中数箭,身下的坐骑更是被射得如同刺猬,可李道玄勇气不减,依然坚持战斗,每射一箭,敌兵必定应声而倒。李世民命他骑上备用马匹,跟在自己身边。

唐、夏两军陷入鏖战,一时间杀声震野、尘埃漫天。

夏军虽然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可他们的阵势早已被唐军冲垮,指挥系统几乎完全瘫痪,只能各自为战。为了彻底击垮夏军残存的斗志,李世民率程知节、秦叔宝、史大奈、宇文歆等人,卷起旗帜,从仍然在顽抗的夏军阵地中穿过,从阵后突出,随即将唐军大旗高高竖起,夏军见状,顿时斗志全丧,一举崩溃,李世民率部追击了三十里,斩杀了三千余人。(这一战李世民的坐骑是“昭陵六骏”中的青骓。在激烈的战斗中,青骓前胸中一箭,臀部中四箭。李世民为其题写的赞辞是:“足轻电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戎衣。”)

混战之中,窦建德被长矛刺中,一路向西狂奔,身边的亲兵各自逃散。窦建德逃至黄河岸边的牛口渚时,伤口剧痛难忍,忽然栽落马下。唐车骑将军白士让和杨武威尾追而至,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夏军将领,挥起长矛正欲刺下,窦建德高喊:“不要杀我,我是夏王,可以让你们富贵。”

夏王窦建德?白士让和杨武威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

虎牢之战就这么结束了。

一代枭雄也就这么完了。

其实直到被唐军绑起来的那一刻,窦建德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一切都显得极不真实。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走着走着突然间一脚踏空,然后灵魂飘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肉体朝着深渊无望地坠落。这时候的感觉不是痛苦,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迷惘和无助。

此刻的窦建德仿佛就是飘浮在这样的半空中,怀着这样的迷惘和无助,看见自己被人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抬上马背,然后带到了一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人面前。那个年轻人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意,说:“我只是讨伐王世充,碍你什么事?居然敢越过边境,犯我兵锋!”

窦建德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讨好的口气说:“若不自己来,恐劳你远征。”

那一刻,飘浮在空中的窦建德忍不住大喊一声——不,这不是我想说的!

可是,没人理他。

那个被人五花大绑的窦建德也没有理他。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理他。

最后窦建德终于意识到——夏王已经死了。

曾经的王道霸业已经像一颗硕大而美丽的泡沫一样在空气中砰然爆裂,只有被人五花大绑的窦建德才是此刻唯一真实的存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所有的愤怒、恐惧、痛苦、悔恨在一瞬间全部向他袭来。

十年!

窦建德历经艰险奋斗了整整十年的帝王功业就这样毁于一旦!虎牢之战,十余万夏军全军覆没,除了被杀和逃散的外,与窦建德一同被俘的还有五万人,李世民随后将他们就地遣散,命他们各回家乡。

窦建德的妻子曹王后侥幸脱身,与左仆射齐善行一起,带着数百名骑兵仓皇逃回洺州。

胜利来得如此迅猛,曾经极力反对李世民与窦建德决战的封德彝等人第一反应就是入帐向李世民道贺。李世民笑着说:“不听公等之言,才有今日之胜。可见公等虽是智者,但是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啊!”

封德彝等人尴尬地赔着笑脸,无言以对。听到夏军惨败、窦建德被俘的消息后,王世充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

五月八日,李世民将窦建德、王琬、长孙安世等人装进囚车,押到了洛阳城下,向王世充和洛阳守军示威。王世充站在城头上与窦建德遥遥对话,禁不住泪如雨下。最后王世充召集诸将讨论,准备杀出重围,南逃襄阳,但是与会的所有将领却一致反对。他们说:“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夏王,而今夏王已成俘虏,我们即令杀出重围,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王世充彻底绝望。

五月九日,王世充换穿白衣,率太子王玄应和郑朝的文武官员二千余人,到唐军营门投降。李世民亲自出来受降。王世充趴在地上,汗流浃背。李世民说:“你一直把我当成小孩,今天见了小孩,却为何如此恭敬?”

成者王侯败者贼,人为刀俎我为肉啊!此时此刻,王世充除了满脸的真诚忏悔、不停地磕头谢罪之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五月十日,李世民进入洛阳宫城,命记室房玄龄收取隋朝的档案图籍,命萧瑀和窦轨等人封存府库,收其金帛,犒赏将士。同日,李世民命人将单雄信、段达、朱粲、杨公卿、郭士衡等十几个据说是罪大恶极的人押赴洛水河畔斩首。

说这些人都属“罪大恶极”恐怕并不太准确。其中除了朱粲为人残忍嗜杀,惯以人肉充当军粮,招致极大民愤之外,其他人恐怕都在可杀与不杀之间。

但最后他们还是被杀了。

这些人最终丢掉脑袋的个别原因我们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作过多探究,但总的原因还是显而易见的——李世民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杀戮立威。

一个割据日久、顽抗多时的政权垮台了,没有一群人来陪葬怎么说得过去?在投降的二千余人中“百里挑一”地杀他十几个,这绝对是必要的。因为这个小规模的屠杀行动会对剩下来的绝大多数人起到一种震慑作用,让他们在余生中对李唐王朝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这就叫“恩威”。

这是任何一个政治领袖驾驭臣子的最基本手段。

虽然有关这十几颗脑袋被李世民圈中的具体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其中一颗脑袋入选的理由却是非常充分的。

那就是单雄信。

我们都还记得,在去年九月的一场战役中,这个武功高强的单雄信曾经把长矛刺到了李世民的胸前,差一点就把他挑落马下,多亏武功更高强的尉迟敬德及时赶到,李世民才没有挂掉。

单凭这一点,单雄信就足以被李世民碎尸万段。

在单雄信被砍头之前,和他拜过把子、感情胜似亲兄弟的李世勣曾经声泪俱下地一再央求李世民饶他一命,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官爵交换他的性命,但是李世民却一口回绝,毫无商量的余地。这种情形我们经常在港产影片中看到,一个老大要杀一个人,旁边有人苦苦求情,老大愤怒咆哮:“他曾经用枪指着我的头——用枪指着我的头啊!我怎么可能不杀他?”

李世民虽没有作咆哮之状,其心情则大抵与之相去不远。

当然,李世民杀单雄信也不仅仅是出于报复和立威的心理,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单雄信在江湖上历来有“轻于去就”的不良口碑。早在瓦岗时代,李密的长史房彦藻就曾以此为由劝李密把单雄信除掉。而对此刻的李世民来说,其麾下早已人才济济、猛将如云,他何苦再接纳这样一个反复无常之人呢?更何况,在即将到来的夺嫡之战中,这种人也未必没有可能倒向太子李建成一边,所以李世民实在没必要冒险收留他。

理由如此充分,单雄信当然非死不可。

数日后,李世民参观富丽堂皇的洛阳皇宫,感叹道:“如此放纵奢侈之心,穷尽一己私欲,国如何不亡?”随即命人拆除端门上的华丽城楼,焚毁了隋朝的朝会大殿乾阳殿,又摧毁了则天门两旁的门阙。

巍峨壮观的殿阙转眼沦为一片废墟。

对于这个历史细节,柏杨先生曾经作出这样的评价:“又是拆、烧、毁三部曲。后来,端门重建;乾阳殿焦土上重起乾元殿;则天门废墟上,再建应天门。浪费的都是人民的钱、人民的汗!”

柏杨先生出于他一贯的人本立场和人道主义精神,体恤民艰,痛恨统治者对民财和物力的浪费,对此我们完全可以理解。然而单纯就这个事情本身,柏杨先生的评价未免有些大而无当。

因为这个历史细节本是王朝更迭的题中之义,基本上和是否浪费民财物力无关。暂且不说这种事情在历史上数不胜数,就算它在历史上仅此一例,李世民这么做也很正常。

因为被摧毁的这些殿阙都是旧王朝的权力象征。

如果不把旧王朝的权力象征推倒,新王朝的政治权威如何挺立?

所以,无论它们身上凝聚了多少民脂民膏,李世民都不会觉得可惜;无论它们看上去还显得多么崭新,推倒重来都是它们无可逃脱的历史宿命。

在进驻洛阳期间,除了上述这些公开的政治举动,李世民还做了一件非常隐秘的事情。

这件事情所传达出的政治信息绝对要比那些公开举动重要百倍!

李世民去拜访了一个人,这个人叫王远知,是洛阳玉清观的住持。

李世民来找一个道士干什么?

王远知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道士,他拥有一项常人没有的本领——预知未来,就像他的名字所表明的那样。

当李世民与房玄龄前去微服私访的时候,李世民并未自报家门,可这位高人还是一眼就识破了李世民的真实身份。他说:“此中有圣人,得非秦王乎?”李世民大吃一惊,心想这个高人果然是名不虚传,于是据实相告,并诚恳地向王远知请教了一个问题。

李世民询问的当然是自己的未来命运。

准确地说,是未来的政治命运。

王远知接下来的回答就像一道闪电准确命中李世民心中那个最敏感、最隐秘的角落,并且将其照耀得如同白昼。王远知说:“即将做太平天子的人,一定要好自珍重。”

尽管这是李世民一直在期待的答案,但是猛然听见“天子”二字,李世民的额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一层冷汗。要知道,李世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藩王,以藩王之身而觊觎天子之位,那是悖逆,是谋反!这样的事情一旦泄露,李世民就算不会人头落地,至少也会身败名裂。

然而,这样的惶恐只在李世民的心中一闪即逝,一种无与伦比的兴奋和喜悦之情很快就弥漫了他的胸膛。

很显然,武德四年夏天的这次微服私访对李世民的影响是举足轻重的。它把李世民原本深藏于内心的某种幽微而隐秘的权力欲望撩拨成了一种巨大而坚定的政治野心,并促使他一步一步地付诸行动。换言之,正是王远知的这句话让李世民获得了一种天启般的信心和力量,让他从此怀着“天命在我”的信念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夺嫡的道路。

这是一条不归路。

从这一年夏天开始,李世民便再也没有回头。

直到十四年后的贞观九年(公元635年),当王远知的预言早已变成现实,而一切都已成为往事,李世民依然念念不忘曾给予他无穷力量和必胜信心的王远知。他为此公开颁布了一道诏书,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世外高人的感激之情。诏书中的一句话充分表明武德四年夏天的那次秘密会晤对李世民的深远意义,他说:“朕昔在藩朝,早获问道,眷言风范,无忘寤寐。”(《旧唐书·王远知传》)

这句话无疑泄露了一个重大的历史秘密。它至少可以证明李世民夺嫡问鼎的政治野心是由来已久的。最起码从武德四年夏天开始,一场终将走向流血和杀戮的政治博弈就已悄然拉开了帷幕,而玄武门之变的腥膻气息也已经在新生的李唐王朝上空隐隐飘荡。

然而,对于贞观时代的人们而言,当曾经不可告人的夺嫡阴谋已经变成创造历史的伟大举动,当昔日的唐室藩王已经成为至高无上的大唐天子,一切的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武德四年五月十五日,逃回洺州的夏朝左仆射齐善行意识到群龙无首的夏朝绝对不是李世民的对手,于是与右仆射裴矩、行台曹旦率领夏朝文武百官,拥奉曹王后,携带隋朝的传国玉玺向唐朝投降,同时献出了洺州、相州(今河南安阳市)、魏州(今河北大名县)等城邑。随后,原属郑朝的徐州、宋州(今河南商丘市)、襄阳(今湖北襄樊市)和原属夏朝的博州(今山东聊城市)等三十余州全部向唐朝投降。

到武德四年七月初,王世充和窦建德曾经割据的疆域全部并入大唐王朝的版图。

至此,除了帝国西北部的梁师都和南部的萧铣、李子通、林士弘等几个割据势力仍然在负隅顽抗、苟延残喘之外,李渊父子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天下。

迷失的隋鹿终于找到了新的主人。

李唐王朝统一海内已经毫无悬念。

【秦王的武功秀】

武德四年七月初九,天空清澈澄明,夏末初秋的金色阳光沐浴着整座长安城。

这一天是大唐臣民的一个盛大节日。

宽阔的朱雀大街两侧一大早就已万头攒动,无数的长安百姓正在翘首眺望——等待班师凯旋的秦王李世民和他麾下那群骁勇善战的将士。

当气宇轩昂的李世民一马当先地出现在明德门的时候,围观的百姓立刻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秦王李世民按辔徐行,昂首挺胸地向他们走来,初升的秋日朝阳就像一只巨大的金色冠冕佩戴在他的头顶,他身上那一袭精美绝伦的黄金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华丽光芒。人们不约而同地发现,这个大唐帝国最年轻、最杰出的军事统帅不但有着一张坚毅而英俊的脸庞,而且身上还有一种不言自威的凛凛霸气。即便隔着一段距离,许多人还是能感受到那种无以名状却又摄人心魄的非凡力量。

紧随秦王李世民之后的是齐王李元吉、李世勣、尉迟敬德、屈突通、程知节、秦叔宝等二十五位威武豪迈的大将军。在他们身后是一万名英姿飒爽的铁甲骑兵和三万名甲仗鲜明的武装步兵。伴着雄壮的军乐,这支庞大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从朱雀大街上缓缓走过。在面朝凯旋队伍的方向,天子李渊和文武百官正站在太极宫高大巍峨的朱雀门楼上,面带笑容地注视着他们。

作为一个父亲,李渊当然为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个天纵神勇的儿子而感到欣慰和自豪;作为一个皇帝,他同时也为大唐帝国能拥有这样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而感到喜悦和骄傲。

然而,李渊温婉和煦的笑容背后,却隐藏着一层常人不易发觉的东西。那是一种隐忧——一种无形却强烈的隐忧。

李渊觉得李世民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先是平定了薛举父子,占据了陇右;继而又打败刘武周,收复了太原与河东;如今又击败窦建德、逼降王世充,一举统一了河南河北…放眼当今天下,还有谁的武功比他更盛?放眼整个李唐朝廷,还有谁的功勋比他更高?这样的盖世功劳非但盖过了他的兄长太子李建成,甚至盖过了自己——至尊无上的大唐天子李渊!对此,朝廷该给予什么样的封赏,才能满足这个天纵英才的次子李世民的愿望?随着功勋、威望与实力的全面提升,李世民会不会生出觊觎最高权力的野心?如果他确实生出了觊觎储君和天子之位的野心,那自己该如何防范?

就在这举国欢庆的一刻,面带笑容的天子李渊不得不在内心对自己发出了一连串诘问。

李渊相信,这样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那句老话叫什么来着——功高震主?对了,李世民现在就是典型的功高震主!尽管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历史上为了争夺最高权力,导致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例子还少吗?远的不说,就说自己的姨父杨坚和他的五个儿子,不是刚刚上演了这样一幕悲剧吗?面对这种历朝历代似乎都难以避免的政治隐患和亲情危机,自己能不能找到成功化解的办法?

李渊心里没有答案。

武德四年七月的这个早晨,长安城的所有人几乎都强烈感受到了李世民要传达给他们的信息。与其说这是一场凯旋仪式,还不如说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武功秀。

作为帝国的最高军事统帅,他用这种最直观的方式向万千子民展现了大唐的赫赫军威;作为天子李渊众多儿子当中的一个,他也刻意用这种锋芒毕露的方式告诉人们——秦王李世民才是最优秀的皇子!除了先天的出生顺位无法改变之外,他在人力可以企及的各个方面全都胜过了太子李建成。换句话说,如果不考虑长幼之序,他才是大唐天子李渊当之无愧的政治接班人!

所以,事实上从这一刻开始,秦王李世民就已经有意无意地发出了对储君之位的挑战,而太子李建成也已经确凿无疑地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威胁。

李唐王朝统一天下的外部战争刚刚告一段落,一场围绕着最高权力而展开的内部战争就已悄然开启。

武德四年这个初秋的早晨,李世民走在凯旋队伍的最前端,淋漓尽致地体验着他有生以来最辉煌的成功。而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最末端,则有另外两个人正在深刻体验着他们一生中最惨重的失败。

他们就是王世充和窦建德。

此刻他们正面容枯槁、蓬头散发地跪在一前一后的两辆囚车上,绝望而麻木地承受着万千大唐子民的辱骂、耻笑和唾弃,随后又被当成祭品带到李唐的太庙里告祭李渊的祖先。

武德四年七月十一日,也就是李世民班师凯旋仅仅两天之后,天子李渊就下了一道诏书,赦免了王世充,将其贬为平民,连同兄弟子侄全部流放蜀地。

而窦建德则没有这么幸运,他被李唐朝廷在闹市中斩首,终年四十九岁。

李渊父子既然能赦免王世充,为什么就不能放过窦建德呢?原因只有一个——窦建德太仁义了,太深得民心了!

李渊父子比谁都清楚,窦建德在河北所缔造的夏朝政治修明、社会安定、百姓安居、商贾乐业,一直以来都深受士民拥戴。如此有目共睹的显赫政绩即便比之关中的李唐政权来也是毫不逊色。况且他的仁义之名又远播天下。远的不说,单就他攻克黎阳后对待李唐战俘的事情就足以收买天下人心。众所周知,李世勣复叛投唐后,窦建德并没有杀李盖,而是力排众议将其赦免;对待淮安王李神通,窦建德也一直是礼遇甚周,只是将其软禁在下博(今河北深州市东南),并没有把他关进监狱;至于李渊的妹妹同安公主,窦建德更是对她奉若上宾,并早在武德三年八月便已派人将其送回长安。总而言之,窦建德对待李唐的高级战俘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对此人们有目共睹。按照常理,他完全有理由从李渊父子这里获得相应的回报。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窦建德被砍掉了脑袋!

其实这样的结果并不让我们感到十分意外。恰恰是因为窦建德的仁义让他收获了太多人心,他才会成为李渊父子逐鹿天下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尽管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俘虏,成了一个连自身命运都不能左右的失败者,但是李渊父子仍然不会对他网开一面。因为这种深得民心的人是很容易东山再起的。就算不是由他本人发动,只要他一日不死,他残存的旧部就一日怀有复国之思,就很可能打着他的旗号再度起兵,这对于李唐王朝绝对是一大隐患!李渊父子绝不允许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所以,窦建德必死无疑。

虽然他很仁义,可仁义或许能为成功者锦上添花,却绝不可能为失败者雪中送炭。

仁义的窦建德死了,不仁义的王世充却侥幸保住了一命。

王世充大为庆幸——看来做人还是不能太仁义啊!可是,王世充高兴得太早了。他只不过比窦建德多活了几天,最后还是被人一刀咔嚓。

把他咔嚓掉的人名叫独孤修德,时任唐定州刺史。他的父亲名叫独孤机,曾在王世充手下任职,武德二年正月暗中谋划归降唐朝,发动政变未遂,被王世充屠灭全家。

这样的血海深仇,独孤修德当然要报。

当时王世充还未被遣送到蜀地,暂时软禁在雍州(长安京畿地区)驿馆。独孤修德意识到这是天赐良机,于是带上他的几个兄弟,冲进驿馆,不由分说就把王世充和他的兄长王世恽砍了。

毋庸置疑,独孤修德这么做肯定是触犯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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