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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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同时代的很多武将、文臣和宦官,为了功名利禄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却大多死于非命。可郭子仪很少主动去争什么,到头来却拥有了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权力、地位、名望、富贵、平安、长寿、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史称,郭子仪仅“中书令”一职就兼任了二十四年,光朝廷发给的俸禄每月就多达两万缗(两千万钱),加上各种渠道的私人收入,可谓富甲一方,所以家里的库房总是“珍货山积”。

郭子仪不仅门庭显赫,而且人丁也异常兴旺。在他的长安大宅内,家人、族人,连同奴婢、仆从加起来,足足有三千人,相当于今天正规部队的两个团!

郭子仪有八个儿子、七个女婿,“皆为朝廷显官”;孙子有数十个,每次请安的时候,郭子仪连认都认不过来,只好保持同一个表情,对每个孙子都微笑点头。曾担任郭子仪副将的仆固怀恩、李怀光、浑瑊等人,虽贵为王公,也经常被郭子仪呼来喝去,甘愿受其驱使,以至连郭子仪的家人,也把这几个大将视同家里的仆从差役。

盖棺论定之际,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对郭子仪做了这样的评价:“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三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疾,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年八十五而终。其将佐至大官、为名臣者甚众。”

终有唐一朝,做人做到这份上的,恐怕也只有郭子仪一个了。

郭子仪死后,德宗为之辍朝五日,命有关部门为他修建一品陵墓,并在一丈八的高度上诏令再加一丈,所有丧葬费用都由朝廷支付,文武百官全部赴郭宅吊唁。出殡那天,德宗李适率百官亲临安福门,为之哭泣送葬,随后谥号“忠武”,让其配享代宗庙庭。如此种种,可谓极尽人臣之哀荣。

就在郭子仪去世的同时,一场大规模的平藩战争也迅速拉开了帷幕。战争在三条战线上先后打响。

首先来看中路战场。建中二年七月底,马燧与李抱真合兵八万,从壶关(今山西壶关县)越过太行山直抵邯郸,对驻守在此的杨朝光部发起攻击。正在围攻临洺的田悦担心腹背受敌,亲率一万多人回师援救杨朝光。马燧命部将李自良在双冈(今河北邯郸市西北)阻截,并下死令:“如果让田悦过了双冈,你就提头来见!”李自良遂奋力死战,击退了田悦援军。

随后,马燧以优势兵力一举击溃杨朝光,全歼其所部,随即进抵被围已久的临洺。田悦投入全部兵力迎击马燧。双方恶战一百多个回合,田悦军终因士卒疲惫而不敌,被斩首一万余级,连夜败逃。邢州、临洺二州之围遂解。

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淄青节度使李正己病死,其子李纳一直封锁消息,自领军政。田悦战败后,慌忙向李纳和李惟岳求援。李纳遂出兵一万,李惟岳出兵三千,与田悦残部合计二万余人屯驻于洹水(流经河南安阳市)。马燧等人率部进驻邺城,与其隔河对峙。

八月,李纳为父发丧,同时上表请求承袭节度使职。

李适不禁冷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李适不想给李纳任何答复了。

他现在只想用刀剑说话。

南线战场,兵力单薄的梁崇义唯一一次主动进攻失败之后,便一直集中兵力龟缩在襄阳。李希烈大军沿汉水而上,直逼其老巢。梁崇义急命部将翟晖和杜少诚在蛮水(汉水支流,流经湖北南漳县南)阻击,被李希烈打败,二将皆降。李希烈即命二人暗中返回襄阳,对守城军民进行策反。梁崇义下令闭城坚守,但守城将士却打开城门纷纷出逃。梁崇义无力阻止,绝望之下带着妻儿投井而亡。

随后,李希烈轻而易举地入据襄阳,割下梁崇义的首级传送京师。

就在中路战场首战告捷、南线战场获得完胜的同时,在北线战场,战事未开朝廷就先捡了个大便宜——朱滔成功策反了成德悍将张孝忠。

当时,张孝忠正率领八千精锐驻守易州(今河北易县)。朱滔想要南下攻打李惟岳,易州就是必经之地,是他必须拔掉的一颗钉子。朱滔知道,张孝忠骁勇善战,所以这颗钉子只能智取,不能硬拔。

大军未发之前,朱滔便先行派人去游说张孝忠,说:“李惟岳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敢对抗朝廷,实在是不自量力!而今昭义、河东军已经攻破田悦,李希烈的淮宁军又克复了襄阳,河南的各路军队都在日夜兼程向北挺进,成德与魏博亡可立待,你若能率先以易州归顺,那么平灭李惟岳的首功便是你的,此乃转祸为福之上策!”

事实上,不用等朱滔来游说,张孝忠早就有心归降朝廷了。

自从李宝臣向功臣宿将挥起屠刀,张孝忠对成德的忠诚早已荡然无存,现在李惟岳又跟朝廷大动干戈,张孝忠当然没有理由再为成德卖命,所以朱滔这番话正中其下怀。随后,张孝忠奉表向朝廷请降。德宗大喜过望,于九月初任命张孝忠为成德节度使。

九月七日,为了表彰李希烈平定梁崇义的功劳,同时为了鼓舞前线官军的士气,德宗又加授李希烈为同平章事。

此时,诸道平叛军队已经对成德的李惟岳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整个战略形势显然对李唐中央非常有利。

德宗李适大为自豪,他觉得自己基本上是胜券在握了。李适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些拥兵割据的跋扈藩镇必将被一一铲除,而大唐帝国也必将回到大一统的轨道上来!

然而,李适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马上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问题出在刚刚被他树立为平叛英雄的李希烈身上。

种种迹象表明——李希烈并不是收复了襄阳,而是吞并了襄阳!也就是说,李希烈主动请缨、大举出兵的目的,并不是替朝廷平定叛乱,而是趁机壮大实力、扩张地盘!

怎么会这样?

刚刚在他心中涌起的那股豪情刹那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安。

【梦想很坚挺,现实很疲软】

本来,在德宗李适的心目中,淮宁节度使李希烈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可造之才。他相信假以时日,李希烈完全有可能成长为像郭子仪那样的帝国功臣。

当初李希烈自告奋勇请求讨伐梁崇义,德宗别提有多高兴了,多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赞李希烈,说他心忧天下,忠勇可嘉。但是听到这样的赞语,却有好几个大臣不以为然,比如宰相杨炎,还比如黜陟使(负责考察地方官员的中央特使)李承。

当时,李承恰好从淮宁视察回来,对李希烈的野心已经有所察觉。他忧心忡忡地对德宗说:“李希烈此役必能建立战功,可问题是,在此之后他很可能会居功自傲,不服从中央。到时候,朝廷恐怕还要对他发动第二次讨伐。”

德宗当时根本就听不进去,可现在,他终于明白——李希烈的所谓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一旦他具备足够的实力,必将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同年九月九日,亦即刚刚加授李希烈为同平章事的两天之后,德宗便任命李承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让他赶赴襄阳接管梁崇义留下的地盘。

李承临行前,德宗提议要让禁军护送他去,可李承却婉言推辞了。

在他看来,李希烈现在刚刚占领山南东道,立足未稳,肯定不敢跟朝廷翻脸,如果他带着禁军前去,势必引起李希烈的猜疑和恐慌,甚至会迫使他铤而走险。

所以,李承决定单骑赴任。他知道李希烈肯定会视他为眼中钉,但是他相信,在目前的情势下,李希烈还不敢把他怎么样。

不出李承所料,当他带着朝廷的任命状到达襄阳时,李希烈尽管恨得牙痒,却不敢轻易动手,只把他软禁在宾馆里,百般威胁,千般恐吓,企图把他吓回长安去。可李承知道李希烈只是在虚张声势,所以不为所动。

到最后,李希烈实在是拿这个新任的节度使没辙,只好在襄阳全境纵兵大掠一番,才悻悻然引兵而去。

李希烈大军虽然撤走,但却留了一个将领在襄阳,名义上说是留守军队物资,实际上是在襄阳插了根钉子。李承接管襄阳军府后,差不多用了一年时间才让军政事务重新步入正轨。同时,李承也派出心腹数度前往许州和蔡州,暗中收买了李希烈的几个亲信,准备寻找机会干掉李希烈。

至此,德宗朝廷与李希烈的关系已经走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表面上虽然相安无事、波澜不惊,但背地里却是剑拔弩张、暗流汹涌。

从建中二年冬天起,唐朝政府军与叛乱诸藩展开了第二阶段的较量。令德宗甚感欣慰的是,官军在战场上又取得了节节胜利。

先是在这年十一月初,朔方将领唐朝臣等人在徐州大破淄青和魏博的军队,一举打通了被封锁达半年之久的江淮运输线。紧接着在建中三年(公元782年)正月,马燧等部又在洹水大败田悦的魏博军,斩敌二万余级,俘虏三千多人。

田悦带着残部一千余人,连夜逃回老巢魏州,守城大将李长春却闭门不纳。

很显然,李长春是想等官军杀来后举城投降。可直到第二天早上,李长春还是没等到官军,只好打开城门。田悦在城外冻了一夜,勃然大怒,一进城就杀了李长春,然后命令部众全部登城据守。

然而,此时的魏州城内,仅余士卒数千人,而且士气极为低落。尤其是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更是哭天抢地,满街哀嚎,搞得整个魏州城人心惶惶。

田悦大为忧惧,这是他继任节度使以来遭遇的最严峻的一次信任危机。他意识到,如果不能尽快安抚人心、重振士气,说不定还没等官军来攻,士卒们已经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献给朝廷了。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危急时刻,最能考验一个领导驾驭人心的本事。处理得好,还有机会从头再来;处理不好,身家性命随时可能玩完!

那么,田悦能渡过这次信任危机吗?

作为田承嗣的侄子,田悦能够把田承嗣的一帮儿子通通比下去,被田承嗣选为接班人,当然是有一些过人之处的。

逃回魏州的当天,田悦就在节度使府门口召集军民训话。他骑在马上,把自己的佩刀高高举过头顶,声泪俱下地说:“田悦不成器,当初承蒙淄青、成德两位世伯(李正己、李宝臣)举荐,继承了伯父的事业。如今,二位世伯已经过世,他们的儿子(李纳、李惟岳)却不能子承父业,我不敢忘记二位世伯大恩,决心保举他们的儿子,所以才不自量力、对抗朝廷,以致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连累了父老乡亲,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田悦上有老母,不能自杀,只希望诸公能用我手里这把刀,砍下我的首级,打开城门献给官军,自取富贵,不要和田悦一起陷入死地!”

话音未落,田悦便作出一副悲恸欲绝之状,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将士们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去把他抱住。

节度使这番话,真可谓慷慨激昂,感人肺腑!军民们大受感动,当场纷纷表态:“大人是出于正义而举兵,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等累世受田氏厚恩,怎么忍心听到这些话!愿为大人拼死一战,若不能胜,再与大人共死不迟!”

田悦泪流满面,激动地说:“诸位不因落败而把我抛弃,田悦即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敢忘记各位兄弟的深恩厚意!”

这张悲情牌打得实在漂亮,以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感动得眼泪哗哗的。

田悦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挥刀断发,与诸位将领结成了生死兄弟。紧接着,田悦又打开府库,把积藏多年的一百余万钱全都拿了出来,分给了所有将士。

经过这一番感情和金钱的双重洗礼,将士们无不精神抖擞、勇气倍增,一个个都发誓要和节度使同生死,要与魏州城共存亡!

在泪弹加银弹的攻击下,田悦成功地俘获了所有将士的心。于是魏博“众心始定”,“军势复振”。(《资治通鉴》卷二二七)

数日后,马燧等部将魏州团团围困,并日夜猛攻,但是叛军的反抗意志却比他预料的强大得多,所以始终未能攻克。

建中三年正月中旬,朝廷军在战场上又取得了一连串胜利。

首先,魏博将领李再春以博州(今山东聊城市)归降,田悦堂兄田昂以洺州(今河北永年县东南)归降;接着,朱滔、张孝忠在束鹿(今河北辛集市)击败李惟岳,继而攻克深州(今河北深州市)。正月下旬,成德将领康日知又以赵州(今河北赵县)归降。到了闰正月下旬,成德骁将王武俊又发动兵变,斩杀了李惟岳,然后砍下他的人头向官军投降。

李惟岳的首级传至长安,德宗和百官大为振奋。

二月初,成德将领杨政义又以定州(今河北定州市)归降。

至此,黄河以北大致平定,只剩下田悦困守魏州孤城;而黄河以南的官军则猛攻濮州(今山东鄄城县)的李纳。李纳势穷力蹙,基本上也是败局已定。

面对如此大好局面,德宗朝廷顿时充满了乐观情绪,上至天子、下至百官,无不认为天下将从此太平。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德宗朝廷距离最终的胜利仅有半步之遥的时候,形势却突然急转直下,再次把帝国卷进了更大规模的战乱之中…

叛乱诸藩的大部分辖区被官军收复后,朝廷就开始着手分地盘了。

一时间,河北诸镇分田分地真忙。

朝廷把成德一劈为三:易、定、沧三州给了张孝忠,任他为节度使;恒、冀二州给了王武俊,任他为都团练使;深、赵二州给了康日知,亦为都团练使。另外把淄青的德州(今山东陵县)和棣州(今山东惠民县)给了朱滔。其余的地盘,朝廷自己收了。

德宗对这样的安排感到很满意——既赏赐了有功之臣,又把旧成德劈成了三瓣,达到了令降将们互相制衡的目的,此外朝廷又收回了魏博大部、淄青大部和山南东道全部,这样的安排真可谓皆大欢喜!

但是李适错了。

这样的安排就让某些人很不欢喜。

比如王武俊就窝了一肚子火。他认为:既然是他亲手宰了李惟岳,那他的功劳绝对在张孝忠之上,凭什么张孝忠能分到三个州,还能当节度使,而自己才分到两个州,并且只封了个小小的“都团练使”,这不明摆着瞧不起人么?非但如此,皇帝还下了一道居心叵测的诏书,让他给朱滔送去三千石粮食,给马燧送去五百匹马…王武俊越想越愤怒:这又是什么意思?这岂不是在削弱我王武俊的实力?你李适是不是想借我之手先把魏博的田悦收拾了,接下来再来灭我?

有鉴于此,王武俊遂拒不奉诏。

跟王武俊一样,幽州节度使朱滔也是极度不爽。他本以为拿下富庶的深州之后能顺势将其占为己有,没想到朝廷却把它划给了康日知。朱滔再三请求得到深州,朝廷硬是不答应,朱滔索性就赖在深州,说什么也不给康日知挪地儿。

此刻,诸藩分赃不均的一幕被某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就是已经濒临绝境、困守在魏州城内的田悦。

田悦仿佛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派人前往深州游说朱滔,说:“讨平李惟岳事实上都是你的功劳,当初天子承诺,一旦把李惟岳的城池打下来后就都归属于你,如今看来纯粹是一派谎言。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今天子志在削藩,打算以文臣取代武将。在此情况下,魏博要是继续存在,你幽州就能高枕无忧;魏博要是亡了,你也就危在旦夕。如果你现在出手援救魏博,那就等于是在挽救你自己子孙万世的福利啊!”

朱滔觉得田悦的想法正与他不谋而合——朝廷要是把河北诸镇都扫平了,最后是不会单独留下他一个幽州镇的。随后,朱滔马上联络王武俊,二人一拍即合,遂决定三镇(幽州、恒冀、魏博)联兵,再度与朝廷对抗。

刚刚被朝廷任命为深赵都团练使的康日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狼群之中,第一时间向朝廷发出了求救信号。德宗皇帝匆忙下诏,给了朱滔一个通义郡王的爵位,试图以此安抚他。

然而,此刻的朱滔要的是实地,不是虚衔。他把天子诏书撕得粉碎,立刻与王武俊联合,先以部分兵力包围赵州的康日知,然后二人亲率主力驰援魏州的田悦。

形势突然逆转,此前的平叛力量现在都成了叛乱势力,屯驻河北的马燧兵团顿时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德宗紧急征调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命他率朔方军及神策军共一万五千步骑,开赴前线支援马燧。

建中三年六月底,魏州城下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两方援军在同一天进入战场。

田悦马上杀牛宰羊,犒劳朱、王援军;马燧不甘示弱,也摆出盛大军容迎接李怀光部。

所有人都很清楚,接下来的这场战斗将决定河北诸镇的命运。

李怀光求胜心切,打算趁叛军立足未稳发起进攻。马燧劝阻,可李怀光不听,独自率部向惬山(今河北大名县北)西面的朱滔展开攻击。

朱滔猝不及防,被杀一千多人,向后溃退。李怀光信马由缰地走上一面高坡,望着仓皇逃窜的敌军,满脸得意之色。士兵们见主帅没有追击的命令,随即一头冲进朱滔遗弃的营寨,疯狂争抢战利品。

李怀光没有料到,就在他自以为初战告捷的时候,王武俊突率两千精骑横冲而来,一下子将他的部众拦腰截断;朱滔紧随其后,对其发起猛烈的反扑。

正在抢夺战利品的官军毫无防备,顿时崩溃,逃跑中互相践踏挤压,落进永济渠溺毙者不计其数,尸体堆积如山,渠水为之断流。战场上的形势突然逆转,马燧想出兵援救也来不及了,只好坚守营寨。

当晚,朱滔又出兵截断了官军粮道。马燧等人大为惊恐,连忙拔营西撤,于七月初撤到了魏县(今河北大名县西南)。

惬山会战惨败,魏州围解,朱滔又遣将援救被困于濮州的李纳,一时间四镇联合,叛军声势重振。

败报传至长安,德宗李适呆立良久,半晌无语。

建中三年十一月,叛乱诸藩在一夜之间全部称王:朱滔自称冀王,田悦自称魏王,王武俊自称赵王,李纳自称齐王。

大唐帝国仿佛在一夜之间进入了战国时代。

诸藩设坛祭天,共推朱滔为盟主。朱滔自称“孤”,田悦、王武俊、李纳自称“寡人”;他们居处的厅堂改称“殿”,他们的政务公文改称“令”,所有的属下上书称为“笺”;他们的妻子称“妃”,他们的长子称“世子”;以他们所统治的各州为府,设立留守兼元帅;设立东西曹,视同中书、门下省,设置左右内史,视同中书令、侍中;其余各级官员的设置一律仿照中央政府,只是名称略有差异。

建中三年十二月,更让人抓狂的消息接踵而至——淮宁节度使李希烈在河北诸藩的劝进下,自立为天下都元帅、太尉、建兴王,俨然已有称帝之志。

消息传来,李适顿觉天旋地转。

乱套了,一切全都乱套了!为什么朝廷花这么大的力气平藩,到头来居然是前门驱虎,后门迎狼?为什么自己的梦想那么坚挺,可遭遇的现实却是如此疲软?

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适心里一片茫然…

【李希烈之乱】

茫然的德宗李适在新年伊始又遭到了当头一棒。

——建中四年(公元783年)正月初,李希烈派兵拿下汝州(今河南汝州市),继而攻下尉氏(今河南尉氏县),紧接着又包围了郑州,同时派出骑兵四处劫掠,前锋已进抵彭婆(今河南伊川县东北彭婆乡),对东都洛阳形成了严重威胁。

据来自东都的战报说,当地官军屡屡出兵征讨,却每每无功而返;东都“士民震骇”,已经有好多人拖家带口逃出洛阳,纷纷躲进了深山老林。

德宗无比震惊。

尤其让德宗感到愤怒的是——东都的南面屏障汝州,几乎是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投降李希烈的。

为什么会这样?

问题就出在德宗亲自任命的汝州守将李元平身上。

李元平,原本是湖南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级官员,“薄有才艺,性疏傲,敢大言,好论兵”。(《资治通鉴》卷二二八)一个偶然的机会,当时的宰相关播听他谈了一通兵法,惊为天人,遂极力向德宗推荐,说此人有“将相之器”,才堪大用。德宗信以为真,赶紧把李元平派驻河南前线,让他专门防范蠢蠢欲动的李希烈。

李元平就这么带着天子和宰相的殷切期望,踌躇满志地来到汝州,准备大干一番事业。刚一到任,他就迫不及待地在城门口贴出告示,说要招募工匠修葺城墙、加固防御工事。

按理说,李元平这么做没什么不对,可问题是他的告示被李希烈看到了。

李希烈嘿嘿一笑,对手下说:咱也派些人过去,支持一下李大人的工作。

随后,便有几百个淮宁士兵化装成民工,光明正大地走进了汝州城。几天后,李希烈突然派出几百名骑兵,直抵汝州城下。还没等李元平反应过来,一伙“民工”就蜂拥而上,将他摁倒在地,然后把他捆成了一颗粽子,同时打开了城门。城外的淮宁骑兵遂长驱直入,群龙无首的汝州守军只好乖乖缴械投降。

李希烈就这样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汝州。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被宰相关播誉为“有将相之器,才堪大用”的李元平被押到李希烈面前时,居然吓得屎尿失禁,弄得满身污秽。李希烈哭笑不得:“他娘的宰相瞎了眼,竟然把你当成我的对手,何至于把我轻视到这种地步!”

李希烈骂得没错,能从帝国基层的万千官员中挑出李元平这样的货色,宰相关播的眼光确实“非比寻常”。

那么,李唐朝廷为什么会有关播这样的瞎眼宰相呢?

答案很简单——他是首席宰相卢杞引荐的。

说白了,关播就是卢杞手中的提线木偶。

当初,卢杞除掉杨炎之后,知道德宗肯定要再提拔一两个朝臣为相,于是就主动推荐了时任吏部侍郎的关播。他给关播的定位很明确,就是木偶。他不但不让关播插手政务,甚至连话也不让他随便说。

有一次德宗召集宰相议事,卢杞侃侃而谈,关播忍不住也想畅所欲言,可刚刚要开口,就看到了卢杞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只好硬生生把话吞进了肚子里。会后,卢杞立刻向他提出严重警告,说:正因为你这个人恭谨少言,我才引荐你当宰相,刚才你怎么可以有说话的冲动呢?从此,关播就把自己的嘴巴缝上了。

有这样的两个宰相盘踞中枢,天下事可想而知。要命的是,德宗李适又偏偏对卢杞宠信有加,事无巨细皆与其商议定夺。这一次也不例外:当李希烈发动叛乱的消息传来,德宗的第一反应就是问计于卢杞。

卢杞胸有成竹地说:“李希烈年轻气盛、居功自傲,部将们肯定都不敢劝他。如果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携带陛下诏书,前去向李希烈当面剖析祸福利害,李希烈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到时候,中央可以不废一兵一卒而把他降服。颜真卿是四朝元老,忠贞正直、刚毅果决、名重海内、人所信服,实在是此行的不二人选。”

德宗频频点头,觉得卢杞的话很有道理。

正月十七日,德宗下诏,命颜真卿前往许州(今河南许昌市)宣慰李希烈。诏书颁下,满朝文武尽皆失色。所有人都觉得,卢杞这么做无异于是让年过古稀的颜真卿去送死。

没错,卢杞就是要让他去送死。

自从当上首席宰相的那一天起,卢杞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如何把朝中有威望、有资历、有水平的人一个个搞掉,好让自己永远待在首席宰相的位子上。

很不幸,四朝元老颜真卿就是这么一个有威望、有资历、有水平的人。这样的人不除,卢杞就寝食难安。

接到诏书后,颜真卿义无反顾地出发了。临行前,他给儿子留了封信,上面只写了六个字:奉家庙,抚诸孤。

很显然,这是遗言。

颜真卿知道卢杞的用意,也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但是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句怨言。因为,从安史之乱爆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身家性命置之度外了,能够活到今天,实属幸运;若能在古稀之年为社稷和苍生略尽绵薄,他宁愿赴死,并且死而无憾。

走到洛阳时,东都留守郑叔则极力挽留颜真卿,劝他在洛阳逗留一段时间,看天子会不会改变主意。颜真卿谢绝了他的好意,说:“这是圣旨,岂能逃避!”

颜真卿到了许州,见到李希烈后,刚刚要宣读皇帝诏书,李希烈就暗中指使一千多名亲兵冲进节度使府,一个个刀剑出鞘,将颜真卿团团围住。颜真卿脸不变色、心不跳,从容不迫地宣读了诏书。

李希烈见恐吓未能奏效,赶紧换了一张面孔,挺身挡在颜真卿面前,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厉声斥退了那些亲兵,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颜真卿送到了驿馆。

李希烈没有杀颜真卿,也不想放他回去,而是把他软禁了起来。

他知道,颜真卿这个人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作为当时硕果仅存的四朝元老,颜真卿在天下人心目中一直享有很高的威望,若能迫使他背叛朝廷,投到自己麾下,李希烈就能利用他的威望号令四方,增强起兵叛唐的合法性。

然而,李希烈打错了如意算盘。

倘若颜真卿真是他想的那种人,早在安禄山起兵时他就叛了,何必等到今天?

颜真卿到达许州不久,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也分别派遣使者来到许州,一起劝李希烈称帝。李希烈得意洋洋地对颜真卿说:“如今四王皆遣使劝进,可谓不谋而合,太师(颜真卿时任太子太师)都看见了吧,眼下受朝廷排挤、深怀功高不赏之惧者,岂止是我李希烈一个人?”

颜真卿冷笑:“我只看见‘四凶’,没看见什么‘四王’。大帅若不自保功业,而与乱臣贼子为伍,结果只能是和他们一同覆灭!”

李希烈强忍怒火,命人把他扶了出去。数日后,李希烈宴请四镇使节,特意邀颜真卿一起赴宴。席间,四镇使者在李希烈的授意下,纷纷以“宰相”之位劝诱颜真卿,说:“久闻太师德高望重,而今大帅即将正位称尊,太师恰好到来,这岂不是上天要把开国宰相赐给大帅吗?”

众人话音未落,颜真卿就厉声怒斥:“什么宰相?你们听说过那个痛骂安禄山而死的颜杲卿吗?那就是我的兄长!我已年近八旬,只知守节而死,岂能受你们威胁和利诱?”

四个使者无言以对,只好悻悻闭嘴。李希烈勃然大怒,当天就命人在颜真卿的驿馆里挖了一个大坑,扬言要把他埋了。颜真卿神色自若地对李希烈说:“我自知死生已定,你又何必搞这么多花样?只要给我一把剑,大帅岂不就称心快意了?”

李希烈恨得咬牙切齿,可一想到颜真卿的利用价值,还是忍住没有杀他。在此后的一年多里,李希烈用尽各种手段,对颜真卿软硬兼施、百般胁迫,却始终不能得逞。

兴元元年(公元784年)八月,亦即被软禁了一年零七个月后,颜真卿终于被李希烈缢杀于蔡州(今河南汝南县),享年七十七岁。

第二年,李希烈之乱平定,德宗为颜真卿举哀,辍朝五日,追赠司徒,谥号“文忠”。在祭悼颜真卿的诏书中,德宗说了这么一句话:“器质天资,公忠杰出,出入四朝,坚贞一志。”(《旧唐书·颜真卿传》)

能在身后得到如此哀荣,颜公在九泉之下当可瞑目矣。

德宗虽然派了颜真卿前去宣慰李希烈,但他并没有放弃武力征讨。

建中四年正月下旬,德宗估计颜真卿此行不会有什么结果,遂以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哥舒翰之子)为东都、汝州节度使,命他率部出征,会同各道征讨李希烈。二月下旬,哥舒曜克复汝州。三月,李希烈命亲信大将周曾率三万人进攻哥舒曜。

李希烈没有想到,这个周曾早已被山南东道节度使李承策反。周曾率军行至中途,随即与另外几个当初被一同策反的将领密谋,准备倒戈攻击李希烈,然后拥立颜真卿为节度使。可是,周曾等人的密谋旋即被李希烈获悉,李希烈立刻派人斩杀了周曾等人。

建中四年四月,哥舒曜率兵行至颍桥镇(今河南襄城县东北),突遇倾盆大雨,不得已而退驻襄城。李希烈命部将李光辉出兵攻打,被哥舒曜击退。

哥舒曜虽然遏住了李希烈的势头,也暂时解除了李希烈对东都洛阳的威胁,但随后的几个月里,官军在河南、河北两个战场上都没能取得任何进展,与叛乱诸镇形成了对峙态势,整个战局一片混沌。

日渐陷入泥潭的战争首先带来的就是庞大的军费开支。当时,河东、泽潞、河阳、朔方四军长期驻扎在魏县(今河北大名县西南)与河北诸镇对峙,而神策军及永平、宣武、淮南、浙西、湖南、剑南、岭南等十余镇军队,皆环绕在淮宁战区周围与李希烈相持。这么多军队参战,其粮饷和后勤补给本来就已经是一项沉重的负担,加上旧制规定,各道军队只要离开本镇,一切费用全部由中央的财政总署供给,而德宗李适为了表示对参战将士的体恤,又额外补贴了一份“酒肉钱”。这对于原本就捉襟见肘的中央财政无异于雪上加霜。更有甚者,各道军队还利用这些政策大发其财,总是以平叛之名离境,但一出本道边境便按兵不动,实际上并未参战,却照样享受比平时多了好几倍的军饷和补贴。

德宗李适无奈地发现——日益恶化的财政状况正在变成一个可怕的黑洞,即将把整个帝国吞噬。

当然,朝廷总是有办法的。

无论哪朝哪代,国家的财政亏空最终总能转嫁到老百姓头上。

建中四年六月,判度支(财政总监)赵赞奏请德宗,出台了两项新税法:“税间架”和“除陌钱”。所谓“税间架”,实际上就是房产税,规定每栋房屋以两根横梁的宽度为一间,上等房屋每年每间征税二千,中等一千,下等五百;税务官员拿着纸笔算盘挨家挨户实地勘算,若有瞒报者,每隐瞒一间杖打六十,举报者赏钱五十缗(一缗一千钱)。

所谓“除陌钱”,则相当于交易税,无论公私馈赠还是各种商业收入,每缗征税五十钱;若是以物易物,亦当折合时价,按相同税率征收;隐瞒一百钱的,杖打六十、罚钱两千;凡有举报,赏钱十缗,由偷漏税者承担。

新税法颁布实施后,固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财政压力,可民间却是一片怨声载道。

当然,百姓的声音从来都是微弱的,天子一般听不见。

除非这些微弱的声音日渐聚拢,最终汇成改朝换代的轰天巨响,否则统治者不会意识到它的存在。

所以,此刻的德宗李适根本听不到。

眼下,光是李希烈与河北四镇称王称霸的叫嚣就已够让他头疼了。

这一年八月初,李希烈亲率三万精锐猛攻襄城,哥舒曜向朝廷告急。德宗急命淮西招讨使李勉派兵增援。李勉认为李希烈此次倾巢出动,总部许州必定空虚,因此向德宗上奏:由神策军大将刘德信和宣武军大将唐汉臣直取许州,则襄城之围自解。

为抓住战机,李勉还没等朝廷下诏便命二将出兵。九月十二日,刘、唐二军进抵许州仅数十里处时,德宗派遣的宦官就追上了他们,责备他们违抗诏令,擅自行动。二将无所适从,只好沮丧而回,在半路突遭淮宁李克诚部伏击,士卒死伤过半,唐汉臣逃奔大梁(今河南开封市),刘德信逃奔汝州。

官军援兵既破,李希烈更为猖獗,一边继续围攻襄城,一边派遣游击骑兵往洛阳方向一路洗劫,兵锋直抵洛阳南面十里处的伊阙。

眼看中原战场连连失利,作为东都屏障的襄城也岌岌可危,德宗李适只好征调关内的各道军队紧急出关,增援襄城。

在奉命出关的诸道军队中,有一支部队来自泾原(治所泾州,今甘肃泾川县北)。

此刻的德宗李适当然不会知道,这支部队即将给长安带来一场浩劫…

【泾师之变:从天而降的劫难】

建中四年十月初三,天气异常的寒冷,长安城被笼罩在迷蒙的雨雪之中。

这一天,奉调出关的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率领五千士兵途经京师,由于在天寒地冻中跋涉多日,士兵们都显得疲惫不堪。在这支无精打采的队伍中,还夹杂着一些半大的孩子。他们是士兵的子弟,反正留在家乡也没饭吃,索性跟着父兄一块走,以免在家里活活饿死。除此之外,士兵们也是想多拉几个人头来凑数,以便多分一些赏赐养家糊口。

按惯例,部队离开本镇到外地作战,朝廷都是要给予额外赏赐的。

然而,他们的期望落空了。

当泾原军抵达长安郊外时,负责接待的京兆尹王翃只给他们提供了一顿极其简陋的饭菜:饭是连皮带壳的糙谷米,菜也只是几盘青菜,连块肉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额外的赏赐了。

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地燃起了怒火。

他们开始发出抱怨,紧接着就出现了骚动。有人踢翻了饭菜,破口大骂:“我们就要死在敌人手上,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凭什么让大伙拿小命去对抗白刃?听说皇宫中有琼林和大盈两座宝库,金银布帛堆得像山一样高,不如去把它劫了再说!”

士兵们一呼百应,立刻披上铠甲,扛起军旗,锣鼓喧天地涌向了长安城。

一场劫难就这样从天而降。

当时,节度使姚令言正在宫中向皇帝辞行,闻讯疾驰出宫,在长乐阪(长安东面)遇上了哗变的士兵。还没等他开口制止,就有人朝他放箭。姚令言吓得趴在马背上,抱着马鬃突入乱兵之中,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们犯下大错了!东征立功,还怕没有荣华富贵吗?为什么干出这种灭族的事来?”

可这种时候,节度使的话已经没有丝毫约束力了。乱兵们强行簇拥着姚令言,吵吵嚷嚷地向长安冲去。

德宗听说姚令言已经无力制止,慌忙下令赐给泾原士兵每人两匹绢帛。没想到传令的使臣刚刚走出城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哗变的士兵乱箭射死了。德宗再派宦官出宫宣慰,乱兵已经冲到了通化门(长安东北第一门)。宦官来不及开口宣旨,就被丧失理智的乱兵们砍成了肉酱。德宗大恐,又下令装上满满二十车的金银绢帛赐给他们。

遗憾的是,这么做已经没有用了。此时乱兵已冲入城中,一个个眼冒绿光,唯一的目标就是宫中的府库,根本没把这区区二十车财宝放在眼里。

长安的百姓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骚乱吓坏了,纷纷惊惶奔走,四散逃命。乱兵们大喊:“你们不用怕,我们不会抢你们的财产,更不会要你们缴纳间架税和陌钱税!”

百姓们一听这口号,心头的恐惧顿时减轻了大半。

非但如此,老百姓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丝庆幸。假如这伙乱兵真的把这句口号付诸行动,那他们就不叫乱兵了,简直就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义兵”啊!

稍后,德宗又派了皇子普王李谊和翰林学士姜公辅出面安抚,但此时乱兵已经冲到皇宫的丹凤门外,随时可能破门而入,和平解决此次兵变的希望非常渺茫。

与此同时,数以万计的长安百姓则聚集在周围看热闹。

意识到危险已经迫在眉睫,德宗李适慌忙下令禁军紧急集合。

可是,德宗李适一连下了好几道命令,却始终不见一名禁军前来护驾。负责传令的宦官窦文场和霍仙鸣跑了好几趟,最后都是哭丧着脸回来禀报——皇上,根本无兵可调啊!

李适傻眼了。

怎么回事?朝廷长年累月供着这帮养尊处优的禁军,如今大难临头,居然无兵可调?

其实李适不必惊讶,因为他确实拥有画在纸上、每月按时领取薪饷的禁军名额,但并不拥有真正在职的禁军兵员。

为什么会这样?

答案很简单:神策军使白志贞并不是德宗想象中的能臣干吏,而是一个渎职贪贿的庸才!

由于深刻认识到肃、代两朝宦官执掌禁军所带来的种种危害,所以德宗李适刚刚即位,就把禁军兵权从宦官手上收了回来,交给了他认为更值得信任的白志贞。德宗以为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完全掌控禁军,从而不会再受到宦官的操纵和胁迫。

然而,德宗万万没想到,白志贞固然没有把禁军变成胁迫天子的工具,但他却把禁军变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

这些年来,白志贞一方面隐瞒了神策军东征的阵亡人数,另一方面又收受富家子弟的贿赂,用他们的名字替补。这些市井子弟虽然名列军籍,每月照常领取薪饷和各种补贴,但人却天天待在长安的商埠坊间做生意,一天也没进过军营,所以事到临头,天子根本无兵可调。

司农卿段秀实曾经察觉到白志贞的渎职行为,也曾向德宗进谏:“禁军不精,兵员严重不足,万一有变,朝廷将无法应对。”可德宗始终信任白志贞,对此谏言置若罔闻。

如今,德宗李适终于尝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上(德宗)召禁兵以御贼,竟无一人至者。”(《资治通鉴》卷二二八)

就在德宗茫然无措之际,乱兵已经撞开宫门,蜂拥而入,呐喊声惊天动地。窦文场和霍仙鸣匆忙召集一百多名宦官,拥着德宗、太子、贵妃、诸王等人,从禁苑北门仓皇出逃。

此时此刻,天子李适的心头蓦然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慨——危难之际,还是宦官最贴心啊!

当这样的感慨发自于天子肺腑,我们全有理由相信:不久之后,李唐王朝的中央禁军必将重新回到宦官手中,随之而来的就是新一轮的宦官擅权,而相同的历史也将再一次循环上演!

也许,这就是帝国的宿命。

也许从安史之乱爆发的那一刻起,大唐帝国已注定无法摆脱这样的宿命。

德宗一行由普王李谊为前驱,由太子李诵殿后,途经禁苑时,正好碰上郭子仪的儿子郭曙带着几十名家丁在此打猎。郭曙一看见天子的狼狈之状,赶紧上前护驾;与此同时,正在军营中教练射箭的右龙武军使令狐建闻讯,也带着四百多名士兵前来追随。

德宗李适就在这些人的簇拥下逃出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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