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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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池塘里,佐藤正泡在水里,几个宪兵小心翼翼地将他拖上岸,割断捆绑手脚的绳子,拔掉口中布团。

日下步说:“佐藤,谁袭击的你?”

佐藤慢慢睁开眼睛,虚弱地说:“清早、我想上厕所,结果、被人从后袭击,醒来的时候就泡在水里了……”

那警监说:“清早儿?一个多小时前明明我还见过你呢,日下步大佐,您也看见了吧?”

日下步看着佐藤,眉头越皱越紧说:“我们看见的佐藤,又是谁?”

他想了想,大手一挥说:“跟我来!”

日下步带着几个人急匆匆奔向地下室的一个大敞间。便衣乙躺在刑床上,四肢分别被绑在床上,瞪着眼睛挣扎着。

日下步快步上前,抠出便衣乙嘴里的纱布。

便衣乙恐惧地说:“佐藤!佐藤袭击了我!”

接着,他惊魂未定地给大家讲述刚刚发生的一幕。

将冯先生挪至刑床后,便衣乙给冯先生贴心电仪贴片,就在这时,他看见佐藤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跟前。

“佐藤……”便衣乙刚开口,便被击晕……

日下步惊愕地看向那警监说:“佐藤?两个一模一样的佐藤!”

此时,在一个靠着小山包的房屋内,佐藤正推着担架车进屋。佐藤关好门后,将罩着的床单掀掉,露出躺在底架上的冯先生。

冯先生虚弱地说:“你是谁?”

佐藤说:“钉子。”随即,佐藤用手从腮两边往前上方搓脸,随着胶泥状物的不断掉落,他露出了真容,竟是唐凌!这个所谓的“佐藤”是唐凌通过易容术假冒的。

“这里非久留之地,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唐凌扶着冯先生上了停在旁边的人力车,“车里有衣服,一会儿换上,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7

和平饭店总机室里,话务兵甲还在介绍情况:“那个神秘电话打出者是位女性,音质较为低沉,被叫方是名男性,有五次答话。”

陈佳影在边上仔细听着。她来到摆放录音设备的工作台前坐下,戴上耳机,设备上的磁带转盘开始转动。陈佳影听了一会儿,按停设备摘下耳机,对话务兵甲说:“请把被叫方内容全部摘掉,将打出者的通话内容剪辑到一起,还有给我准备纸笔。”

话务兵甲把一盘磁带装进录音设备,然后,递给陈佳影一本速写本和一支钢笔。陈佳影说:“好,我们开始。”

磁带转盘开始转动,陈佳影便在速写本上写画起来。听了一会儿后,陈佳影摘下耳机,把三排画着音频图的速写纸贴到墙上。

陈佳影说:“通过分析语音波频记录,我注意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当语音在五倍慢速和二倍加速时,其波频暴露出了腹腔共振的特质,这说明打出者在通话时运用了腹语,目的就是避免被听出真实声音。性别、年龄,腹语都可以伪装,所以我们不能确认打出者就是一名女性。”

石原皱眉说:“难道排查范围又要扩大到所有的住客?”

此时的310房间内,陈敏章对陈敏正说:“那对夫妇又回来了,好像是跟日满方有合作,而且宪警人员一个都没撤走,搞什么名堂?”

陈敏正说:“日满方定是觉得内尔纳的死有蹊跷,敏章,他们若以此为基点展开调查,事态可就升级了。”

307房间内,瑞恩坐在办公桌前与乔治白聊着天。瑞恩说:“撤案是幌子,调查会继续,日满方是对内尔纳的死存疑了。”

乔治白说:“为了胶卷,苏联人差点儿杀了我们,这说明内尔纳没吹牛,他拍下了苏联人和陈氏兄弟的交易!胶卷有内容,我们等于协助破获了一桩有反日意味的政治事件。可胶卷曝光什么都证明不了,调查一展开,苏联人若用内尔纳的死来做文章,什么脏水都能往我们身上泼。”

瑞恩想了想说:“给苏联人打电话,就说我们愿意友好。”

乔治白给巴布洛夫打电话,向他转达了瑞恩的意思。

418房间内,巴布洛夫挂上电话后,旁边的诺尔曼关心地问:“美国佬主动求和,不会是耍诡计吧?”

巴布洛夫说:“拿中国人的话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哼,胶卷里屁都没有,内尔纳的死,他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诺尔曼说:“你不要掉以轻心,日满方铺开了调查,就不会轻易收手,内尔纳的胶卷废了,但跟南京的这桩交易,未必就不会再被掀开。”

巴布洛夫想了想说:“记住那串字符,然后烧掉所有材料,凡能成为证据的都别留下,一切秘密存进大脑。”

此时,饭店歌舞厅里,一名戴着面具的歌女上台,唱着《妹妹我爱你》的歌曲,唱到高潮处,歌女摘下了面具,竟是艳妆女子陆黛玲。

第九章

1

日下步捡起一块散落的碎胶泥,这是唐凌遗落在地上的,“几处现场痕迹基本可以确定,侵入者对佐藤施以袭击,并利用藤崎鲇美易容法快速进行脸部倒膜和面具吹塑,伪装成佐藤样貌劫走疑犯,并利用人力车,运送离开。事发期间,市内各人力车行皆无车辆失窃情况,可以判断侵入者的日常身份就是一名人力车夫。”日下步对那警监说,“马上彻查所有人力车行在该时段内的出勤车辆!”

就在这时,唐凌拎着一壶酒从酱门酒坊走出,然后拉起空车向河边走去。他走进一间简易棚屋,从酒壶里倒出半碗酒,抓了些药粉放进去,然后,端着汤药递给躺在床上的冯先生。冯先生接过,一口气喝了。唐凌说:“这药是用白酒引的,有点儿猛,但你有长途要走,得靠它扛着。人、船,我都安排好了,清晨接你出发。”

冯先生说:“一名驻共产国际代表将受派回国,如果我遭遇不测,请尽快代为汇报特委,放弃东北,考虑另两条备选路线。”

唐凌说:“你放心吧,你一定可以圆满完成任务,相信我。”

冯先生点点头说:“请确定陈佳影的情况,我很担心。”

唐凌轻轻拍了拍冯先生说:“我马上落实。”

2

接待室墙上贴了几排表格,每排一个房间号,排列着日期和人名。陈佳影眯着眼睛审视着表格,窦警长与石原站在她身后。窦警长说:“您要饭店提供长期住客的来访记录,是想整体有个背景调查吗?”

陈佳影说:“我只想跟他们交流时,能让自己像个高深莫测的妖孽。在我演绎妖孽之前,必须放风出去暗语电话被发现了,你们认定是打电话这人把内尔纳栽害成了替死鬼,你们要把这人刨出来。”

窦警长说:“放风可以,但风声得像是不慎流露。”

石原说:“可是,怎么才能做到那样?”

这时,王大顶操控着轮椅进来,边上跟着白秋成。白秋成说:“王太太,王先生说,您撇下他跟别的男人扎堆儿,他很不爽。”

王大顶说:“可以带我玩儿吗?我都无聊到趴后台看女人打架了。”

石原纳闷地说:“谁跟谁打架?”

王大顶说:“403房间那个小影星,抢了歌女的活儿,就打起来了。”

窦警长说:“也好,你陪陈女士工作,说不定可以激发她的灵感。”

他对石原说:“我们先撤吧。”说着,他走了出去,石原跟了上去。

陈佳影推着王大顶快步走向后台。陈佳影说:“他们同意带上你不是因为被你煽情,而是依旧没有解除我俩的嫌疑,团在一起更加便于观察,所以整个过程你必须严格依从我的步骤,不许自作主张。”

王大顶说:“放心吧,我是你的牵线木偶,你牵线,我跳舞。”

陈佳影不由得失笑。王大顶操纵轮椅转身推开门进到歌舞厅的后台,却见不远处陆黛玲和一个歌女及其经纪人正相互揪着头发拧成一团,一堆舞女、员工在一旁围观着。

歌女气喘吁吁说:“不要脸的,你砸我场子,我跟你没完。”

陆黛玲说:“你敢打我,我是有背景的,我上头有人毁死你信吗?”

经纪人说:“臭娘儿们,萍姐可是熊老板的人。”

王大顶看不下去,大吼一声说:“都给我住手!”

几人转身看向王大顶。歌女疑惑地说:“你谁啊?”

王大顶说:“不知道这里谁说了算吗?不想混了吧?”

歌女与经纪人面面相觑。王大顶操纵轮椅过去,一把将陆黛玲拽坐到怀里,然后,一脸匪气地说道:“陆黛玲、陆小姐!爷,现在要捧她,爷捧谁,谁就得是主台,不服就让熊金斗过来跟我说话。”

歌女有些发怵了,悄声问经纪人说:“他到底谁啊?”经纪人也蒙了,悄声说:“不知道啊,敢直呼熊老板的名字,应该来头不小吧?”

王大顶悄声对陆黛玲说:“做邻居的只能帮你到这儿,现在舞台归你了,可劲儿造吧。”然后,他塞给她一张字条说:“拿着,用这段台词,去宣告明星的诞生。”

陆黛玲打开字条,惊道:“这么长?我没演过有台词的角色呀。”

王大顶轻声地说:“不怕,用心感受,用心体会,大家都是表演家。”

陆黛玲登上了舞台,对着台下观众说:“让风吹起来吧,掀起裙边与翻飞的落叶一同起舞,在阳光的阴暗处、群星的旋涡里。那本是我触及不到的世界,用暗语传达心声的动物,拉丁口音耐人寻味……”

人群中的瑞恩眉头一皱。陆黛玲说:“像是幽谧森林中睿智的狼,献出猎物,让自己逃遁,以致奥林匹斯山的众神,在黑暗里交头接耳,摸索着踪迹,追踪他的巢穴;而我看不见、听不到,月夜下的一切琐碎,我只是一个灵魂的歌者,信奉着我自己的光芒。”

人群中,乔治白竖耳听着。巴布洛夫夫妇听到“巢穴”时,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双双向人群某侧看去,不远处的陈氏兄弟正将视线投来。

悠扬的音乐声起,陆黛玲双手握住麦克吟唱了起来。

歌声中,沃纳对该隐说:“为了机会,她也蛮拼的。”

该隐说:“我们带她进场,用中国话说,就算‘贵人’了。”

陈佳影转脸看身边的王大顶说:“你这段词儿很像肖苰的调调嘛。”

王大顶得意一笑说:“风格不重要,信息量饱满是关键。”

陈佳影扫了一眼歌舞厅说:“所以立竿见影了。不过,说实在的,你跟陆黛玲那段表演非常浮夸。”

诺尔曼走近乔治白揶揄道:“你的小情人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在给你报信呢。”

乔治白说:“陆小姐只是个三流演员。”

诺尔曼说:“和平饭店里谁是单纯的?以后跟人上床多出力,少说话!哼,奥林匹斯山的众神要追根溯源了,从哪追起?内尔纳的死?”

瑞恩说:“那就是个意外。”

巴布洛夫说:“你跟我们狡赖没用,想破案的是日本人。”

瑞恩说:“别想裹挟我们,背后的秘密要刨根问底,你也没好处。”

“所以,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了,同舟就得共济,必须形成攻不破的联盟。”巴布洛夫说,“之前您给我电话,不也是这个意愿吗?”

乔治白耸耸肩说:“我了解到,陈佳影其实是个侦讯方面的专家,大家要小心。”

陈敏章说:“日满方不会停止排查共党吧?”

陈敏正说:“不,我想他们会误认为栽祸内尔纳的人就是共党。”

另一个角落,王大顶握着香槟对陈佳影说:“这个观察位可以吗?”

陈佳影说:“可以。我们之前就判断内尔纳的死跟这六人有关,而且幕后有大秘密,你一放风,就激起了反应,他们刚才敌对痕迹很重,现在却貌似轻松,说明各自感到危机,于是结盟了,那段台词效果不错。”

王大顶一语双关地说:“心怀鬼胎地在一起,注定是脆弱的。”

“说对了,如此同盟,见个缺口就能塌,塌了就彻底乱了,这就是我要的效果。”陈佳影推起轮椅说,“走,搞塌这个同盟!”

王大顶说:“你是被迫协助调查,要这么兴奋吗?”

陈佳影边走边说:“既然无法避免,那就打起精神,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搞塌这个同盟?”

王大顶说:“饭店里还有别人在窥探他们,而那些来访记录上的人名,可以让你迅速跟窥探者建立话题,不管话题是什么,接触本身就会让他们因为找不着北,心虚到崩溃,我们绿林界把这叫作遛狗惊出贼。”

陈佳影说:“满分,绿林界不容小觑。”

王大顶说:“天眼我是没开,但托祖奶奶的福,贼心眼儿还够富裕。”

这时,陈佳影看见几米外的沃纳与该隐在一边聊着什么,便微笑着迎了上去说:“沃纳先生、该隐先生,日后若有合适时机,请帮我跟费泽仁先生做个引荐,可以吗?”

沃纳一怔说:“王太太,您一句话就让自己成了今晚的主角。”

此刻,陈氏兄弟往陈佳影这边看了一眼。陈敏章紧张地说:“陈佳影夫妇跟德国佬状态暧昧,谈的肯定不是社交话题。”

陈敏正说:“我们跟苏联有秘密交易,其实已经在饭店传开了,内尔纳的死会让这传闻更具吸引力,谁都想求证。敏章,如果陈佳影承诺用求证结果换信息,德国佬会不会就口无遮拦了?”

陈敏章说:“大家互相都握着把柄呢,他们要敢打破缄默,咱就揭他们走私军火。”

陈敏正说:“日本正在巴结德国,这点把柄哪还制衡得了他们?”

陈佳影推着王大顶走向不远处的伊藤及其妻子凉子。

王大顶说:“伊藤先生,夫人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哪。”

伊藤说:“王先生过奖,你夫人也不错。”

陈佳影笑笑说:“野间课长常说起酒井小姐,没想到你们也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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