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争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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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李旭已经带着骑兵在稻草人摆成的敌阵之前往来的三次。郡兵们的射艺虽然参差不齐,但累计起来射入敌阵的羽箭也超过了一千支。远远看去,正对着骑兵冲击面的稻草人从第一排到第五排几乎每个上面都挂上了箭,如果它们不是稻草而是普通士兵,估计此时早已经夺路而逃了。

  看看时机差不多了,李旭再度挥动角旗,向敌军开始了第四抡进攻。这一次,弟兄们没有分散为横阵,而是跟在主将身后凝成了一把利刃。每个人手中持的也不再是弓,大隋军中制式横刀在他们马前闪闪发光。为了不给自己增添麻烦,骑兵们在策马冲过稻草阵地时并没有真正地用力大砍大杀。他们只是在战马和猎物交错的瞬间,按照主将交待的方式斜着向下虚抽了一刀。不是砍,而是向抡鞭子一样抽,每一次抽落,刀光都如闪电一样映入远处观战者的眼睛。

  须臾,李旭带着自己的部曲透阵而过,又返身杀回。在同一时间,罗士信自左,独孤林自右,斜插入“敌军”大阵。三伙骑兵在敌阵中央会师。然后,大伙在李旭的号令下再度分散,彼此配合着,将“敌军”分割成无数碎片。在三方身影又一次相遇的瞬间,独孤林和罗士信不约而同地抓住槊身中前方,将槊锋用力向上举了举。这是两军交战前向对手致敬的一个姿势,用在此处恰恰能表达二人的心情。

  李旭把黑刀竖在身前,刀尖上挑,向两位同僚致意。下一个瞬间,三人都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会心的笑容。旭子知道自己做对了,又过人生难过的一关。自从他冒冒失失地收留石岚的那一天起,几位同僚和他之间就起了隔阂。虽然大伙嘴上都不说,但那层冰一样的隔阂却是明显存在。而今天,这层冰却在不知不觉间薄了三分,今后只需要再做一些努力,就就可能让它土崩瓦解。

  少年人之间的友谊是靠时间累积出来的。而成年人之间的友谊却多是靠自身能力赢回来的。彼此之间能力相差甚远的人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即使勉强混在一块,也很难推心置腹。再一次领悟了人生奥秘的旭子微笑着,从背后抽出角旗,于阳光下奋力疾挥。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将士们再度变阵,这次,他要冲到敌阵的最后方,在那里竖起自己的大纛。

  “把突厥战术和中原战术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道,我平生还是第一次看见!”秦叔宝望着李旭和罗士信等人的背影,大声赞叹。他认出了旭子最后冲阵时所采用的战术正是他和罗士信等人刚刚演练过的配合。虽然这种战术完全由轻甲骑兵使用起来,远没有具装甲骑和轻甲骑兵协同冲锋时那种声威,但其攻击速度和自身灵活性,却远远超过了具装甲骑。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军真要练熟了,恐怕将在齐鲁大地卷起一片血雨腥风!”张须陀点点头,发出一声轻叹。李旭刚才演练的这种战术虽然还有缺陷,但用来对付没有铠甲亦缺乏弓箭的流寇武装,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更重要一点是,采用此种战术的骑兵,根本不需要配造价昂贵的铁具装,就可发挥出极大威力。如此一来,维持郡兵日常开销的花费就会大大减少,在不久之后,齐郡也终于能省下些资金为普通士兵更换稍为像样的衣甲。

  “若是在塞外遇上数量为此十倍的突厥狼骑,大隋何以为战?”秦叔宝沉思了片刻,向张须陀拱了拱手,非常礼貌地请求指点。

  “若是两年前的大隋,三十万府兵精锐俱在,纵使来再多的突厥狼骑有何惧哉!”张须陀骄傲地捋了捋胡子,说道。“以硬弩梯次杀伤,挫其锐气。以重甲步卒正面接战,乱其节奏。以轻骑兵两翼包抄,断其后路。然后正面以具装甲骑冲之,哼哼,不怕其不来,来多少咱们杀他多少!”

  “若是敌我兵士数量相当,我军具装甲骑只有少量,剩下的全是普通步卒和轻甲骑兵呢?”秦叔宝想了想,指着远处的几位同僚追问。

  他从来不在张须陀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对付突厥狼骑,那是很遥远的事情,暂时不需要他来担心。但如果在齐鲁大地上遇到和李旭采用同样战术的敌手,他自觉没有必胜把握。

  “步兵结寨驻守,装甲具骑正面迎敌,不让敌军靠近。轻甲骑兵突其侧翼!”张须陀看了秦叔宝一眼,笑着回答。“但这不是必胜之法,具体结果,还取决于双方主将谁更擅长把握机会。还有,偶尔一战得失是小,取势、伐谋之策,至关重要!”

  “末将希望永远不在战场上于李郎将相遇!”秦叔宝仔细品味了一遍张须陀给出的答案,苦笑着说道。

  “你们都是我大隋将领,怎可能自相残杀。况且,仲坚心思还在塞上啊!”张须陀再度发出一声长叹,挥舞令旗,要求李旭和罗士信等人结束演练。

  李旭心思不在此,虽然他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根据齐郡郡兵的实际情况想出了一整套能有效对付流寇的战术动作。但张须陀能看出来,那一整套马上动作的假想敌人不完全是装备和战斗力都差到极点的流寇。那套复杂的战术动作中很大一部分是用来对付塞外骑兵,特别是由流浪牧人的组成的塞外轻骑的;而战术的另一部分,用以对付结阵而守的步兵亦甚有成效。大隋周边同时拥有牧人骑兵和大规模步兵的国家只可能是高句丽或突厥,李郎将做梦也想着去攻打高句丽!也许少年人自己在练兵时没有想这么多,但他的心事已经不知不觉渗透到一举一动之间。

  “李郎将曾两度随陛下东征,唯独这次留在了齐郡,难免会觉得遗憾!”秦叔宝见张须陀叹气,笑着安慰。回头看看正在收队返回的骑兵,于轻松之外,一股豪情又涌现在他心底。能和这样一个战斗经验丰富,头脑灵活的同僚并肩剿匪,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四十四岁,嗯,男人在这个年龄上还不算老。

  “嗯,也好,他在咱们这里磨炼一段时间。将来即便回到塞上去,也是一个能保我中原百姓安宁的强将!”张须陀微笑着回答,片刻之间,他已经把心头的遗憾甩在了脑后。

  大隋朝当年与突厥作战可是鲜有败绩,从大将军王杨爽到后来的杨素、宇文述,每个人都曾打得塞外狼骑落荒而逃。可如今三十万府兵连同他们的兵器铠甲都葬送在辽东了,如果此刻突厥狼骑再度入侵,谁来为大隋横刀竖马?

  李郎将是个人才,秦叔宝也是个人才。二人之中,有一人传自己衣钵已经足够了。张须陀又看了看秦叔宝,心中再度改变决定。“这样,对叔宝也更公平些!”他微笑着想,放下手中令旗,快步迎向三位策马而还的心腹爱将。

  “向张大人缴令!”李旭飞身下马,将张须陀赐予的令旗平举过眉。

  “收令!李将军辛苦!”张须陀双手接回代表阵前指挥权的令旗,转身将其交给身边的旗牌官。然后,他挨个拍了拍三位将领的肩膀,大笑着说道:“老夫今日可算开了眼界,我齐郡有此精兵强将,何愁流寇来犯!”

  “全赖通守大人不吝指点!”三个年龄差不多的后起之秀同声回答。

  “你们三个小马屁鬼,自己带兵带得好,关老夫什么事!”张须陀笑着骂了一句,伸手拉过李旭胳膊,“仲坚啊,你这骑射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如果把咱们齐郡这一千有马骑的人都教会了,需要多长时间啊?”

  “咱齐郡弟兄本来就训练有素,这几个简单动作,一个月之内,应有小成!”李旭想了想,回答。

  “那好,从明天开始,罗某麾下的士卒全跟着你!”没等张须陀说话,罗士信抢先叫道。

  “大伙并肩作战,当然要互相取长补短喽!”独孤林的反应速度也不慢,紧跟着罗士信说出求教的话。

  他二人数日前曾经见过李旭单独训练隶属于他自己的那两百部曲骑马射箭,都没太放在心上。郡上的骑兵数量太少,马上射箭准确度又低,战阵时突发几支白羽,对数量庞大的敌军而言无异于隔靴搔痒。可今天见了李旭所采用的战术,大伙才明白原来骑射的威力如此巨大。所以,他们巴不得赖上李旭,把刚才见到的战术统统据为己有。

  “那从明天开始,士信和重木二人也带着部属,跟仲坚一道练习骑射之术。等你们三人麾下的骑兵都练熟了,叔宝带着具装甲骑也加入进来,咱们重组一个必杀阵势!”张须陀听着心里高兴,笑呵呵地吩咐。

  “谨遵通守大人之命!”罗士信等人迫不及待地回答。

  旭子本来也没有藏私的习惯,听张须陀如此命令,很痛快地把演练狼骑战术的任务答应了下来。秦叔宝等人也不白学他的战术,将平日和流寇作战总结出来的战斗经验,战术心得也一一拿出来共享。四个人互相取长补短,边训练边调整,小半个月下来,麾下轻甲骑兵的战斗本领大有涨进。

  张须陀见火候差不多了,又命令秦叔宝所部的二百具装甲骑加入训练行列。轻骑与重骑混为一个整体后,起初彼此之间的配合非常生疏。但在张须陀这员老将指点下,大伙逐次找出缺陷,弥补不足,慢慢地,各种战法配合也日渐纯熟。

  旭子当年所背诵的杨公战记上有很多关于用兵、练兵、阵战捕捉战机的论述,在三年多的行伍生涯中,他把据书中论述和实战情况相对照,所得甚多。但因为一直没有良师指点,心中同时也留下了很多困惑。练兵间歇,他拿这些困惑向张须陀求教,张须陀毫不吝啬,一一想清楚了之后给予他最佳答案。老将军曾经在名将史万岁和楚公杨素帐下效力,对战术和兵略的了解非常深刻,往往聊聊数语,就能解开旭子心中一个极大谜团。不光李旭听了觉得大受裨益,就连在旁边凑热闹秦叔宝、罗士信等人都感悟颇深。

  对兵略、战术有了更深层次理解后,李旭、秦叔宝等人就跃跃欲试想把所有郡兵集结起来,演练一下选营、列阵、步骑配合等常规战术。张须陀却不支持,“武者的目在于平息干戈,而不是扰民。眼下春苗刚生,田里正是忙着除草的时候!”面对众人热切的目光,老将军郑重地说道。

  众将听了,于遗憾之外,心中对张通守又多了几分佩服之意。值此乱世,实战练兵的机会总是不缺的。进入三月,天气越来越暖和,周围各地盗匪活动也越来越猖獗。每当有小股盗匪犯境,张须陀便命李旭和秦叔宝等人带着骑兵迅速将其驱走了事。他不想集结重兵,春天是最忙的时候,秋天的收成好坏,十有八九依赖于春天在田地里下的功夫。但天不遂人愿,终于有一天,齐郡的宁静被一缕突然而来的烟尘给彻底打破了。

  那是大业十年三月二十六,李旭和罗士信二人正和秦叔宝比试武艺。秦叔宝力气奇大,战斗经验亦非常丰富,罗、李二人采用车轮战术也无法从他身上占到半点便宜。众将士们看得热闹,巴掌拍得震天作响。正在这个时候,一骑烟尘直扑校场而来。

  “张大人,救命啊――”信使滚鞍下马,伏地不起。

  “你从哪里来,到底怎么回事?”张须陀被这没头没脑的哀告弄楞住了。对方身上穿得既不是郡兵号衣,也不是府兵服色,一身轻甲之外除了血迹就是泥浆,仿佛刚刚从万马军中夺路逃出来。

  “大人,北海城,北海城十万,男女老幼求您了。请速速发兵救,救救北海!”来人喘息着补充了一句,身子一软,昏了过去。众郡兵赶紧取来米汤给他灌下,掐人中的掐人中,捶胸口的捶胸口,折腾了约大半柱香时间,才把此人的性命从阎王手里抢回。

  “大人,求求你,救救北海城吧!”信使醒转后,伏地大哭。张须陀仔细追问后,才知道原来流寇郭方预在二月底又下山为患,席卷北海各地。往年春天,此贼也要折腾一番,却从来攻不进城市。但这次他得到了很多“乱臣贼子”的配合。那些“乱臣贼子”本来就是地方大户,家丁族人众多。城里许多郡兵也是他们的子侄,彼此之间互相勾结,很快拿下了临淄城。北海郡守鲜于乐带兵去讨伐,谁料到他前脚刚离开治所益都,留守校尉张衡就在城内造了反。

  校尉张衡打开城门,将窝棚区的流民尽数招入城内为兵。鲜于乐回师攻城,流民们以城内士绅为质,令郡兵将士投鼠忌器。双方正僵持不下间,郭方预领兵杀到。鲜于乐腹背受敌,大败而走。他率领残部欲往都昌城休息后整军再战,不料却被另一伙流寇首领秦君弘率众堵在巨洋河畔。两股流寇前后夹击,三万北海郡兵全军覆没。紧跟着,都昌城亦落入流寇之手。郭方预和秦君弘二人打开府库,开仓放粮,一日间聚众十余万。如今,这十万盗匪正在围攻白狼水畔的北海城,倘若半个之内无人救援的话,北海城也要遭受流寇荼毒。

  “这个鲜于乐,我当初不是提醒他拿库粮救济流民了么?”张须陀气得连连跺脚,追问。

  “鲜于,鲜于大人说,那是国家的粮食,不可轻动!”信使呜咽着回答。

  “国家的粮食不可轻动,这下好了,流民们把粮食分光了,国家什么也没剩下!”周围的郡兵将士七嘴八舌地反驳。

  “请张通守救救北海吧,流寇一旦入城,家家遭难啊!”信使不敢强辩,顿首不止。这是一句大实话,除了盘踞在东郡的瓦岗军外,其他打着替天行道旗号的各家流寇们没一支讲究军纪。他们所过之处,能抢的东西抢光,抢不走的则一把火烧掉。百姓们只有也加入流寇,才能保住一部分家财。这还得看家中子弟所在的队伍和路过的队伍是不是一伙。如果不是一伙,剩下的那点保命财产还会被抢得一干而净。

  郡兵们不吭声了,望着张须陀连连摇头。他们不愿意为数百里之外没亲没故的人流血,况且,在他们眼里,北海郡现在的惨剧有地方官员自找的成分。要说流民容易生变,那是信口胡扯。聚集在齐郡郡城附近的流民比其他任何一个郡都多,但齐郡的治安却基本没受到太大影响。这些可怜人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造反,老太守裴操之的“惰政”在这非常时期就是最大的善政。

  “嗨!你先起来吧,援兵之事,本官需要和太守大人商议!”张须陀叹了口气,给出一个摸棱两可的回答。

  “大人,不能再耽搁啊。您这耽搁一天,北海郡各地就得多死数千人啊!”信使一边哀告,一边叩头。额角很快就碰破了,血混着汗水向下淌。

  “起来,起来说话。不是我敷衍你,你也应该知道,出兵之前,我得做很多准备!”张须陀有些于心不忍了,弯下腰,将信使的肩膀牢牢扶住。

  “大人,凭您的威名,只要旗号过了淄水。贼人的胆子就去了一半,北海城子弟的信心就多了三分。您发发慈悲吧,我北海城愿意担负这次出兵的全部开销!”信使口才甚好,虽然疲惫不堪,但句句话都说在点子上。

  “我倒不需要你北海城出什么钱粮!”张须陀苦笑了一声,回答。“实话实说,我现在手边只有一千多人,凭这点人马,你以为能吓退十万贼军么?”

  “大人?”信使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四下看去,果然除了围观者外,他没发现其他任何动静。整个军营都空荡荡的,一些土坯垒就的营房前,能看见半尺高的杂草。这不是有人住过的痕迹,张须陀素以治军严谨为名,他的部下居住的地方不会任杂草疯长。

  凭眼前区区千余人就吓得周围流寇不敢来犯,这是齐郡百姓之福,但对此时翘首以盼援兵的北海父老来说,却是天大的不幸。郡兵们都是家乡子弟,如果此时还没有集结,他们肯定分散在自家忙农活。等他们放下锄头匆匆聚集到此,十个北海城也被流寇攻下了。

  血色瞬间从信使脸上褪了下去,彻底绝望之后,他整个人再也支持不住,直接瘫软在了张须陀面前。“吴某有何面目去见北海父老啊!”他趴在地上哀哭,声音沙哑而沉痛。哭了几声,慢慢站起身,从腰间拔出横刀,径直向脖子抹去。

  “且慢!”李旭手疾眼快,用刀鞘用力一拨,将信使的横刀击落在地上。

  “让我死吧,大人。出城之时,吴某曾向北海城父老保证,如求不来援兵,绝不独活!”信使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哆嗦着走向地上的兵器。

  “也许你不必死!”李旭搬住对方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可齐郡无兵可出,周围各郡更不敢出兵相救啊!”吴姓信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不哀伤。

  “你来时路上,可曾受到阻挡?”李旭没有理睬他的废话,低声追问。

  “没有,冲破了北海城外的连营,一路畅通无阻。贼人把临淄到北海之间的地方都抢光了,百姓们四处逃难,那一带现在连人烟都很少见。”吴姓信使听李旭问得仔细,心中又燃起了些希望,哭着回答。

  “他们没有游骑警戒,北海郡和齐郡交界处呢,也没有流寇的旗号么?”李旭微微一愣,皱着眉头追问。

  “没有,他们忙着抢城市,咱们两郡交界处都是穷乡,贼人不感兴趣!”信使给出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情况有点怪!张须陀、李旭、秦叔宝等人用目光相互交流,都感觉到事态的蹊跷。按常理,流寇们应该对齐郡郡兵非常忌惮才对。他们每次打劫,肯定在身后放下一定数量的哨探,以防被郡兵们从背后袭击。这次,他们却大摇大摆地下山,根本没考虑齐郡方向的威胁。

  也许他们知道齐郡郡兵尚为集结,一千骑兵只能自保,无力支援其他郡县的情况!但他们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呢?莫非齐郡周围有他们的探子?

  想到这,众人的目光均是一闪。郭方预知道齐郡的实际情况,所以他才敢在三百里外肆无忌惮地劫掠。如果齐郡这边发出郡兵召集令,得到消息的他肯定会加大对北海城的攻击力度!

  即便郡兵快速征集起来,赶往北海,此城也必不可救。同样,郭方预和秦君弘不会坐在城里等死,他们捞足了本钱,必然远走高飞。郡兵们想追也追不上!

  “末将有一计,也许可救北海!”李旭向张须陀拱了拱手,说道。

  郭方预从女人身体上爬下来,不舒服,但极其满足。

  他身边的女人不漂亮,无论面孔、身体还是四肢都完全没有长开,看上去涩涩的,就像一颗没有褪毛的桃子。她的塌上表现也与长相一样青涩,刚才郭方预在她身体上来回努力时,她如同一个哑巴般哼也不哼。这让郭方预感觉自己特别像当年做小蟊贼时抱着枕头一个人瞎折腾,每一次都战栗带来的都是寒冷。

  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他就高兴得不能自已。太守鲜于乐的女儿啊,河南有名的豪门鲜于家的血脉。几辈子都是给人赶马车的郭小三能干了鲜于家的女人,哪怕是强奸,也是在给祖宗长脸。当然,如果此时那个女人能把眼睛睁开,再说两句温存话就更好了。那样,郭方预会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男人,肩膀比北海城的城门楼子还高。但那个该死的女人偏偏不懂得她的心思,要么不吭声,一旦开口就大煞风景。

  “秦叔宝会杀了你的!”毡塌上的女人突然睁开眼睛,预言般说道。

  “放屁,他敢来,老子把他碎尸万段!”郭方预大声喝骂。他突然想再来一次,“秦叔宝”这三个字听起来太令人感到空虚了,如果不做点什么,夜晚的寂静就压得人难受。毡塌上的女人冷笑着把双腿张开,“欢迎”他的发泄。这次,她没有闭眼睛,目光里全是轻蔑。

  “你个小娘皮,年青青的就知道想男人!”郭方预怒不可遏,一记耳光抽过去。女人被他打得向塌边上滚了滚,发出一声痛哼。但很快,她就又转过头来,用悲悯的眼光看着他。“秦叔宝会杀了你!”这次她没有直接说,但他知道她在想。

  “小骚货,想汉子的小娘皮!”郭方预被女人的眼光看得头皮发紧,冲上去,翻来覆去地打对方的耳光。“秦叔宝来了,你也是老子的女人,不可能嫁给他,他也不会要你这烂货!”

  女人忍受着郭方预的暴虐,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那笑容很残忍,仿佛郭方预越疯狂,她报复的感觉越强烈。待郭方预打累了,她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从牙锋里挤出了一句话。“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但我知道,他会让我看着你去死。”

  “老子打下北海后,就把你扔给弟兄们劳军。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郭方预像狼一样发出绝望地嚎叫,他知道自己不会那样做,甚至连刚才这十几个耳光也不是自己真心想打的。远近闻名的郭大寨主在塌上征服不了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小女孩,这话传出去并不好听。但他控制不住,看到对方轻蔑的眼神和提起“秦叔宝”三个字时那肯定又崇拜的语气就控制不住。秦叔宝怎么了,不过是一个郡的督尉,每年俸禄不过才三百石谷子。他郭大寨主此番下山抢到的金银珠宝就有三十几车,至于装满粮食的小车,那得用千来数!

  伸手,他拎着女人的头发,将对方从毡塌上拎起来,拖行数步,掼到大帐中央的矮几旁。华丽的大帐内点着八根牛油大烛,照亮女人身上缎子般光滑的皮肤。郭方预没心思继续欣赏,他大踏步走到矮几另一侧,从摆着八根毛笔的黄金笔筒里抽出一张羊皮地图,刷地一声展开。然后以握马鞭的姿势握住一根毛笔,用软毛部分敲打着地图上一个打满了记号的部分,大声喊道:“看着,小娘皮。这里是历城!”他将笔挪开,敲打着另一个位置,“这里是北海,里边的人支持不到明天天黑!”

  “你的秦叔宝和张须陀大人还在历城征集兵马,眼下他们手头只有一千个人,老子有十万大军。敢来招惹老子,老子不用刀,每位弟兄一泡尿就淹死他!”郭方预将手探过矮几,再次揪住女人的头发,硬揪着她去看清出眼前形势。

  他不是吃多少次亏都不知道长心眼的傻子,如果不能确定齐郡没有援兵可以外派,他才不冒险攻打益都。根据可靠消息,在自己打下北海郡治所益都城的当天,齐郡的郡兵还于各自家中忙碌。张须陀即便得到北海郡的求救信,一时也没有可派之兵。

  只有裴长才和石子河两个傻子才对五个敌将束手无策。如果张须陀敢再玩一次疑兵之计,他郭方预刚好可以借着对方的脑袋立威。如今半个河南的豪杰都唯瓦岗寨翟老大的马首是瞻,一旦能杀了张须陀,他郭方预的名头就盖过翟让。

  女人不说话了,她能看得懂那张简陋地图,也知道历城和北海城之间的距离。城中守军快撑不下去了,郭方预刚才说得是事实。打下这个全郡最富有的一个城市,贼寇们就可以带着脏物快速溜回山区,永远逍遥法外。但秦叔宝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女人相信这一点。这是她支撑活到现在,看着亲人一个个惨死却依旧于姓郭的贼头胯下苟延残喘的唯一动力。

  “丈八槊所向披靡,黄骠马日行千里。还有一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装锏,铲奸除恶!”女人想着传说中的英雄模样,目光越发坚定。

  “你个想汉子的小娘皮!”郭方预见女人不再与他对抗,以为自己胜利了,骂骂咧咧地松开对方的头发。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他心中的欲火也耗得一干二尽。自己披了件衣服,走到了大帐门口。

  替他站岗的侍卫头子原来是个屠夫,身子骨像野猪一样壮。“去问问瞿军师,历城那边最近有没有消息传来。另外,让他夜里多派些人手巡营,防止敌军偷袭!”郭方预向对方胯下扫了以一眼,低声命令。

  “界,界方圆三百里哪还有人啊!”屠夫侍卫大声抗议。他胯下某处鼓了个包,一看就知道刚才偷听了个过瘾。

  “快去,耽误了事情我扒你的皮!”郭方抬腿踹了对方一脚,大声威胁。

  “界,界,我马上就去。界,界用得着界么着急么!”屠夫侍卫在同伴们的哄笑声中跑远。他说话有些大舌头,总把“这”说成“界”。这是郭方预老家那边人的习惯,几百年了,想改也改不掉。

  哄笑声刚刚散去,屠夫的身影又从不远处的营帐口跑了回来。“军师说界会儿没什么事儿,前天他还收到细作送来的情报,张须陀和他手下四员大将到下面的县城召集郡兵去了,分散着走的,界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前天,前天到现在都三天了。小心使得万年船!”郭方预见催不动军师,决定自己去传令。他的军师是一个神秘人物派来的,据说饱读诗书,见识深远。此番郭家军能横扫北海郡,就多亏了军师神机妙算。但除了见识深远外,此人手腕也非常了得。郭方预有时真想派人将对方一刀剁了,以避免将来的麻烦。但为了在东夏大地站稳脚跟,他还是将这个念头埋在了心底。先打家底再抢钥匙,先后次序不能忘。如果像裴长才和石子河二人那样,只会让天下英雄们笑话。

  大部分将领已经睡下了,打下益都后,郭方预麾下的大小头目们都做了大户人家的便宜女婿。这使得他们自觉身份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同时,也让他们每天晚上睡觉的时间提前的许多。郭方预敲开几个距离自己最近的帐篷,将数名满脸不情愿的老弟兄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低声命令:“你们几个,各带着五百弟兄去巡夜。他奶奶的,老子总觉得最近眼皮在跳!”

  “你折腾什么啊,大当家。秦君弘跟咱们一起打北海,白天他们偷懒耍滑,晚上巡夜,也该他们多出一把力啊!”一名脸上有很多疤痕的大头目不耐烦地抱怨。他跟了郭方预三年多,资格老,所以说话也不太注意礼貌。况且此时被窝里还有人在等着,任务刚完成了一半时被强行中断,实在令人心里痒得难受。

  “让你们去就去,信不信我阉了你!”郭方预一瞪眼睛,怒喝。

  “去,去,谁让咱们大当家仗义呢。不过咱可说好了,明天早晨攻城,让姓秦得带着人上。别总是他偷驴,让咱们替他拔撅子!”疤瘌脸无可奈何,只好表示接受命令。他摇着头,撇着嘴回到自己得帐篷,从毡塌边上捡起横刀、皮甲、木盾,慢吞吞地给自己装备起来。然后低头用下巴上的胡子蹭了一下刚抢来没几天的细皮女人,转身再度出帐。

  鬼才信今晚会有人来偷营,周围的人要么跑到遥远的乡下避祸,要么就被“征募”到了郭家军和秦家军。这方圆二百里,连老鼠都搬家了,怎么会有敌人存在?头目们打着哈欠,远离郭方预的视线。他们要分头去召集弟兄,大半夜的,谁知道大当家折腾什么劲儿。

  “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别让那小骚货满足心愿得好!”郭方预目送弟兄们走远,躬身走回自己的营帐。“明天强攻一天,如果北海城还他妈的打不下来,有多少财宝老子也不稀罕了!”站在跳动的火烛面前,他暗自做出决定。“老子要么躲回山里去,要么带着队伍投瓦岗寨,你秦叔宝有本事到东郡来追老子。老子打不过你,总有人能打得过你!”

  突然,他发现烛火跳了一下,很轻微,但极其不寻常。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皮,再度细看。八根牛油大烛都在跳,非常整齐地跳,“突突,突突,突突”,带着股妖异的节奏。

  “秦叔宝会杀了你!”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毡塌边缘的女人冷笑着诅咒。郭方预顾不上再打她耳光了,抓起佩刀,快速冲出了帐篷。

  他看到一道流星从东北方滑来,快速落入自己的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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