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11)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高阳作品清末四公子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相形之下,倒是三、四两首,悱恻温柔,后胜于前:

  乱树丛中昼闭关,药卢茗碗任萧闲,眼前光景随缘法,耳畔秋风任往还。酒国尽堪容盛世,书城何必住名山,乡鸡午唱惊浓睡,心在巢由沮溺间。

  我思无极独哀吟,旷野人稀草树森,世事如云殊变化,禅机指水悟深沉。衔泥燕又营新垒,避网鸿宜有去心,凭个书楼石城下,未妨拥鼻日登临。

  现在回头再来谈“四京卿”。按:清朝自雍正七年设置军机处后,大学士即非真宰相。辛酉政变,两宫垂帘,恭王以亲藩掌枢,军机大臣进一步建立了固定的制度。第一,以亲贵为军机领班。第二,军机大臣为四人,连领班共五人。相传枢廷忌满六人,否则必有一人亡故出缺。第三,四大臣两满两汉,两汉则一北一南,如先为李鸿藻、沈桂芬。光绪十年以后为孙毓汶与笔者叔曾祖恭慎公,甲午以后稍有变化,但大致亦须论地域、讲资格。总之,军机大臣的进退,牵涉甚多。所以光绪决定在军机章京方面稍作更张,而且只添新、不废旧,以期阻力较小,集事稍易。

  自戊戌七月十二日起,光绪召见陈宝箴荐举,可任新政的官员,不下十员之多,最后选定四名,于七月二十日降旨:

  候补侍读杨锐、刑部候补主事刘光第、内阁候补中书林旭、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均着赏加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与新政事宜。

  据康有为自编年谱,说光绪用这四个人,完全是因为他的关系:

  上之用林旭,以其奏折称师,知为吾门生。上之用谭嗣同,以其与我同为徐学士及李园(端芬)尚书所荐,皆吾从也,故拔入枢垣。杨刘为楚抚陈宝箴所荐,而陈宝箴曾荐我,杨漪川又曾保陈宝箴,上亦以为皆吾从也,而用之。时谭复生实馆于吾,林暾初(旭)亦日日来,上意有所欲传,吾有所欲曰,皆借谭林通之。时李园奏荐甚力,上以忌西后未敢显然用,故用谭林杨刘代之,上之意极苦矣。

  此亦不免大言炎炎,借此装点。其实光绪所最欣赏的是杨锐,而杨锐与谭、林并不甚洽。据杨锐致其弟肖岩信中说:

  现在新进喜事之徒,日言议政院,上意颇动。而康梁二人,又未见安置,不久朝局恐有变动。

  此函作于七月二十八日。所谓“新进喜事之徒”,由措词可见其轻视与不以为然之意。而对“康梁二人,又未见安置”引以为忧,则心目中亦认定康梁无非猎官而已。

  同函又云:

  每日发下条陈,恭加签语,分别是否可行,进呈御览。事体已极繁重。而同列又甚不易处。刘与谭一班,兄与林一班,谭最党康有为,然在直尚称安静;林则随事都欲取巧,所答有甚不妥当者,兄强令改换三四次,积久恐渐不相能。

  按:军机章京例分头班、二班,四京卿轮值,亦即与康有为的主张不合。谓“林则随事皆欲取巧”者,必是林旭在加签时,将康有为的意见,夹带在内,而杨锐不以为然,“强令改换三四次”,则其持重亦可想见。

  “谭最党康有为,然在直尚称安静”两语,亦深可注意。按:四京卿的任务及所能发生的作用,在当时及后世,一直被夸张而致失实。如刘光第家书所言:

  同……四人,不过分看条陈时务之章奏耳。因有“参与新政”四字,遂为嫉妒者诟病,势如水火,将来恐成党祸。

  可知所谓“参与新政”的真相,职权其实有限。而康有为则务为夸大,意中若谓,用其门徒参与新政,实为便于其主持新政的一种手段。此则仿佛以甲申以后的醇亲王自居了——光绪十年甲申三月,恭王领枢,以盛是一疏,全班被逐。军机用礼王世铎及孙毓汶,实皆听命于醇王。醇王以光绪本生父,不便任何主持大政的名义,康有为则以为慈禧所恶,此时亦不便任何主持新政的名义,故而隐居幕后以待时。他希望时人有此错觉,就必得夸大招摇,而益为旧党所嫉。袁世凯谓赞成帝制者,置其于炉火之上。我则谓康有为之于四京卿,直是有意推之于绝岭断崖,而己蹑其后,成则自居首功,败则犹可抽身。我很疑心光绪嘱康有为离京赴沪办官报,是他自己筹好的一条退路。这不是我故意探求,实在是康有为鬼蜮为心,奸诈百出,不能不令人随处皆疑之故。

  兹由前引杨锐、刘光第两家书,参以光绪的两次朱谕,大致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形:

  第一,光绪推行新政,虽有彻底改革的决心,但在做法上却是缓进的,一方面诏求直言,广采舆论,作全盘改新的准备;一方面择可行者先行。此所谓“可行”,即以不致激怒慈禧太后为原则。至于彻底改革的时机,要等到筹得能尽罢“老谬昏庸”之大臣,“而又不致有拂圣意”的善策,才谈得到。此看光绪所赐杨锐的密诏,自然明白。

  第二,四京卿基本上仍是军机章京,不过指定了专看“时务条陈”的任务。赐杨锐密诏中指示,有所陈奏,仍由“军机大臣代递”,可知光绪并无意推翻原有体制,以四京卿代替军机大臣。可知任命四京卿为革新的做法,而非革命的做法。

  第三,光绪亦无凡行新政,必从康有为意见的想法。相反地,杨锐对林旭的签,常“强令改换三四次”,而光绪向用杨锐,此可见宸衷总以持重为主,不取盲目急进。

  第四,林旭希望利用看时务条陈加签的机会,实现康有为的主张。而谭嗣同意不在此,此所以“在值尚称安静”。不知“最党康有为”的谭嗣同,别有不“安静”者在!

  总之,武装夺权为康有为、谭嗣同及徐致靖父子的主张。四京卿中,林旭曾与闻其事,但并不十分热心,更反对谋诸于袁世凯,杨锐、刘光第则根本不知。所谓“今朕位几不保,汝康有为、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等,可与诸同志妥速密筹,设法相救,朕十分焦灼,不胜企望之至”的“衣带诏”,断为伪造,亦更明白。因为果有此诏,杨锐一定会声明“不奉诏”。对拟时务条陈之签,“所答有甚不妥当者”,杨锐尚且强令之三四改而后上,谓其能奉措词如此不妥当的密诏,其谁信之?杨锐的一条命,实在是送在康有为手里的。而康有为自编年谱中,对杨锐犹深致不满。只好说是前世冤孽,命该如此。至于谭嗣同,我不知道他看了林旭的诗,是不是悔悟听信康有为武装夺权的计划为失策,但死无怨言,来得光明,去得磊落,即此一端,已足不朽。而与康有为并论,其贤愚不肖,亦彰彰明甚。

  关于武装夺权,康有为有一把如意算盘,倘能成功,扶光绪登午门宣诏,是一次新的夺门之变,他就是另一个徐有贞。及至见事不谐,款段出都,先期避祸。至于谭嗣同,则早就存着成与不成皆牺牲的决心,此亦有诗为证。他的《莽苍苍斋诗》有一首《儿缆船并叙》,其叙如下:

  友人泛舟衡阳,遇风,舟濒覆。船上儿甫十龄,曳入港,风引舟退,连曳儿,仆!儿啼号不释缆,卒曳入港,儿两掌骨见焉。

  诗为乐府,应分三段:

  北风蓬蓬,大浪雷吼,小儿曳缆逆风走!

  惶惶船中人,生死在儿手。缆倒曳儿儿屡仆,持缆愈力缆縻肉。儿肉附缆去,儿掌惟见骨。

  掌见骨,儿莫哭!儿掌有白骨,江心无白骨!

  我相信,这“十龄儿”对谭嗣同人格的影响,远过于“康圣人”。谭嗣同十二岁失母,“为父妾所虐,备极孤孽苦”。中国旧时大家庭中,如谭嗣同所遭遇的少年极多,若能成长,性格往往偏激狭隘。只有极少极少的人,如谭嗣同,由于秉赋特厚,这些“孤孽苦”反而成为鞭策的力量,能激发其宏愿伟力,一心一意思建大功德、大功业以普救世人。以性向差异,机缘不同,或为高僧,或为大英雄。而谭嗣同志向极大,思兼赅此两者,其自叙“仁学”的目的云:

  网罗重重,与虚空而无极,初当冲决利禄之网罗。次冲决俗学若考据,若词章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群学之网罗,次冲决君主之网罗,次冲决伦常之网罗,次冲决天之网罗,终将冲决佛法之网罗……”

  “仁学”在哲学范畴中,为一不成熟的见解。但立志既高,成就必大。只是需要穷思冥搜,面壁数十年,或许才能完成“仁学”的理论体系。而基本上谭嗣同只能成为大英雄,或者如张献忠入蜀时所遇到的,大英雄式的高僧破山大师。但成就英雄事业,亦须际遇条件配合。戊戌夏秋之交,谭嗣同所遭遇的局势,堪与“儿缆船”一诗所叙情形作比:

  濒覆之船——将被瓜分的中国。

  惶惶船中人——光绪及通国之人。

  曳入港——行新政以自救。

  逆风——慈禧一系的旧派。

  于是谭嗣同慨然以“十龄儿”自命,其志可嘉,其情可敬,而其事可哀。最不幸的是,这个“十龄儿”旁边有个混账的大人在鼓励他“持缆愈力”,切勿松手。这个人就是康有为。

  戊戌六君子,最窝囊的是康广仁;不甘死但不怕死的是刘光第;认命的是杨锐、杨深秀;死生皆无所谓的是林旭;而存必死之心,自觉求仁得仁的是谭嗣同。

  清末四公子,谭嗣同的行谊仿佛战国四公子一流,而陈散原则为明末四公子陈定生、侯方域、冒辟疆综合,丁惠康已浪得虚名;吴保初更不足道了——撮叙其生平,以完《清末四公子》的篇名。

  如果觉得清末四公子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高阳小说全集红顶商人胡雪岩清朝的皇帝八大胡同艳闻秘事大浪淘沙李鸿章董小宛慈禧全传汉宫名媛王昭君明朝的皇帝明末四公子风尘三侠(高阳)柏台故事清末四公子三春争及初春景临邛卓家李娃乾隆韵事大将曹彬荆轲草莽英雄正德外记恩怨江湖状元娘子任公与刁间吕不韦买命清官册、假官真做乞女玉垒浮云缇萦丁香花粉墨春秋汪精卫,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返回列表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