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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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空儿被人拉扯着往前走,曲曲折折、七拐八弯地走了不少路,忽然一阵凉意袭来,脚步声也变得空旷起来,隐隐有回音来回传递。他这才恍然大悟,以前罗令则曾经告诉他玄宗皇帝为方便出行,修建了一条秘密通道,即所谓的夹城复道,从大明宫开始,沿长安城的东城垣到达兴庆宫,再由兴庆宫通向曲江芙蓉园,他现在走的这条阴森森、空荡荡的路正是传闻中夹城,吐突承璀命人蒙住他的眼睛,是不想让他知道出口位置。忽然又想到今晚遇到罗令则的情形,他如何能避开森严的守卫进入兴庆宫,莫非也是走的夹城?他既是太上皇的小舅子,又如何要花费心力营救论莽热,与朝廷做对?实在难以想通。

  走了小半个时辰,回音忽然消失,呼吸也为之一爽,似是出了夹城。吐突承璀带着空空儿一路来到紫宸殿外,才命人取下他头罩,道:“你先等在这里。”自己先进去禀报,过了一刻,重新出来,领着空空儿进来便殿。

  宪宗李纯正捉笔批览奏章,闻声放下毫笔,森然问道:“空空儿,太上皇派人找你什么事?”

  皇帝一开口说话,空空儿立时就辨认出对方就是当晚在掖庭宫里点了许多灯烛审问他的人,想来将自己关押在宫中黑狱中也是出于李纯的授意,一时不知道今晚被召进大明宫是福还是祸。

  不过在空空儿内心深处,却是对这位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青皇帝相当反感,这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对太上皇李诵极有好感,得知李诵当了二十六年太子终于登基为帝后很是欣喜,知道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哪知道政局风云诡谲难测,李诵很快退位为太上皇,没有死在政敌之手,而是沦为儿子的囚徒,可谓莫大的讽刺。不过大唐多产不孝皇帝,如太宗李世民武力威胁父亲高祖退位,玄宗李隆基逼迫父亲睿宗交权,这二位反倒成了大唐乃至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英主。

  一旁吐突承璀低声喝道:“圣上问你话,还不快答?”空空儿道:“也没有什么事,太上皇不能说话,全靠那位昭容转达,说是太上皇感激我当日用天河水救了他,问我想要什么赏赐。”

  李纯道:“你怎么回答?”空空儿道:“我不过误打误撞,不敢索要赏赐。”李纯道:“嗯,很好。”重新拿过笔,往奏章上批了几字。又取过一件奏章,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过了许久,空空儿怀疑皇帝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在殿内,忍不住问道:“圣上还有其他事么?没有的话……”吐突承璀斥道:“放肆,圣上没有发问,你不得随便开口说话。”

  空空儿心中愈发不以为然起来,这种忽视践踏他人的存在,就是宁可父子相残也要死命争夺的皇帝权威么?

  忽听得李纯缓缓道:“朕有件事要你去办,你可愿意?”

  皇帝语气虽然客气,空空儿一听就情知不妙,皇帝叫他办的事,定然与魏博有关。他虽厌恶藩镇,可毕竟名义上还是魏博武官。河北诸藩镇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暗通朝廷者不仅本人要被处死,家属亲族也一并诛杀,可谓十分残酷。他当然不是惧死,可要他多年来食魏博俸禄,几次遇险都是靠魏博威名才得以脱身,要他公然背叛魏博、为朝廷做事,确实是件为难之事。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究竟还是大唐子民,难道要当面拒绝皇帝么?

  李纯见他迟疑不答,果然面色一沉,很是不快。吐突承璀喝道:“空空儿,你敢当面抗旨么?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空空儿道:“不敢。只是陛下交代的事一定非同小可,我在魏博官小职微,又得罪了不少魏帅心腹之人,怕是难以完成使命。”李纯道:“你都不知道使命是什么,怎么就知道会完不成?还是早有心要抗旨不遵?”

  空空儿道:“我跟陛下一样,希望天下一家,所有藩镇都听朝廷的话,这样魏博既不用谋划去攻打别的藩镇,也不用日夜防着被别的藩镇夺走地盘,男人不用当兵,女人不必守寡,百姓安居乐业,再不受兵燹之苦。可事实并非如此,眼下割据分裂的局面非一朝一夕所能挽回,我一介村夫,更不能从中帮到什么。我生在魏博,答应要为魏博效力十年,这十年内,我始终是魏博的人,陛下要我对付魏博,我做不到,魏博若是要我对付朝廷,我一样也做不到。还请陛下体谅。”

  他这番话虽然平实,却是真实情感流露,饱含复杂深沉的矛盾。李纯闻言耸然动容,半晌才道:“听说你跟侯彝是结拜兄弟,对么?”空空儿道:“是。”李纯道:“朕已经派人召他回京,预备擢升他为御史台监察御史,几日后就该到京师。你既不肯替朕办这件事,朕只好指派侯彝去魏州调查嘉诚公主过世真相。”

  空空儿惊得呆了,一是皇帝如此精明厉害,竟然能想到用侯彝来要挟他;二是嘉诚公主过世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他上次被进奏官押回魏博,曾穆在邸报中说了他不少坏话,节度使田季安不顾田兴求情,有心杀他,是嘉诚公主出面,说既然空空儿犯了错,就该以国法制裁。田季安本是前任节度使田绪第三子,亲生母亲地位卑贱,全靠嘉诚公主收他为嗣子才得以继承节度使的位子,对养母颇为敬畏,才同意将空空儿交给主管刑狱的推官邱绛审问。偏偏邱绛是个认真的人,认为空空儿杀人证据不足,空空儿由此才逃过一劫,说起来嘉诚公主也是对他有大恩的人,心道:“嘉诚公主还不到四十岁,我离开时还好好的,别说朝廷怀疑她死因可疑,就连我也觉得非比寻常,只是万一公主真是被魏博自己人害死,朝廷与魏博发展至兵戎相见,那可如何是好?”

  李纯见他不答,挥手命道:“吐突承璀,空空儿既不肯应命,你这就送他出宫去吧。”吐突承璀躬身道:“遵旨。”转头道,“走吧。”

  空空儿再无迟疑,上前单膝跪下,俯首道:“我愿意领命回魏州调查嘉诚公主之死,请陛下恩准。”李纯道:“你当真愿意?”空空儿道:“是。”李纯这才展露出一丝笑容,道:“好。你先留在京师几日,等与侯彝团聚后再启程回去魏州不迟,到时自然会有人跟你联络。”空空儿道:“是。”

  李纯道:“吐突承璀,你这就送空空儿回去魏博进奏院。”吐突承璀道:“遵旨。”领着空空儿出来紫宸殿。

  一十二、三岁的明媚少女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头撞在走在最前面的吐突承璀身上。吐突承璀以为只是普通宫女,正待喝骂,忽听见那少女咯咯直笑,登时认出她来,忙笑道:“公主殿下,你怎么玩到这里来了?”

  那少女正是宪宗皇帝长女普宁公主,淘气顽皮异常,最为皇帝钟爱。普宁公主也不理睬吐突承璀,眼珠一转,落在一身布衣的空空儿身上,问道:“你是谁?”吐突承璀道:“他是……”普宁公主道:“我又没问你,他难道不会自己说么?”吐突承璀道:“是是。”空空儿道:“我叫空空儿,公主有礼。”普宁公主道:“呀,原来你就是空空儿,我听过你。”

  空空儿更是惊奇,不知道公主在深宫中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吐突承璀知道公主天真无忌,生怕她随口吐露什么秘密,忙道:“公主,圣上正在便殿,老奴这就派人送你去。”普宁公主道:“嗯。”脚下却是不动,好奇打量着空空儿,问道,“你看起来倒是面善得很,果真如大娘娘所言……”

  她生母寒微,口中的“大娘娘”自是指宪宗贵妃郭念云。吐突承璀大是着急,不待公主说完,上前一把拉住她,招手叫过一名小黄门,命他送公主去皇帝身边。普宁公主笑道:“那我去找父皇啦。空空儿,再见啦。”空空儿道:“是,公主走好。”吐突承璀生怕再出意外,催道:“快些走吧。”

  因为大明宫到夜晚各城门均落锁封闭,即使是紧急开启也需要极为复杂的手续,且归素来与神策军不和的金吾卫把守,吐突承璀便命人将空空儿蒙了头,依旧从夹城中带出。

  再出来时已经是长乐坊附近,空中传来淡淡的酒香,夹杂着桂花的味道,当是长乐坊徐氏所酿造的黄桂稠酒了,此酒名列十大名酒,果真是名不虚传。空空儿许久不曾畅饮,一闻见酒香不免垂涎欲滴,加上不愿意回去魏博进奏院,道:“现下已是夜禁,不如我到最近的坊区找家客栈将就一晚再说。”吐突承璀道:“圣上命我送你回去魏博进奏院,你想要我抗旨么?快些走吧,反正崇仁坊也不远。”空空儿道:“不瞒将军,我跟进奏官曾穆素来不和,他早有意杀我,我实在不愿意回去那里。”吐突承璀道:“圣上有旨,这可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

  神策军卫士强行簇拥空空儿来到魏博进奏院门前,吐突承璀命手下拍开大门,道:“我是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有事要见你们进奏官。”魏博卫士听说是神策军中尉大驾光临,慌忙去叫曾穆。曾穆一边披衣一边赶出来,见吐突承璀携着空空儿站在门前,不明所以,笑道:“将军大驾光临,如何不叫人先知会一声?”

  吐突承璀道:“嗯,这不是来了么。”自身后卫士中取过一柄长长的物事,剥掉外面的锦袋,却是一柄南诏浪剑,只是比空空儿原先那柄要新上许多。众人正不知所措时,吐突承璀道:“空空儿,这是圣上赐给你的兵刃,是十几年前南诏与我大唐重新结盟时进贡的方物。”

  空空儿猜想这肯定宪宗的意思,一时想不明白,皇帝既要自己办事,为何又故意在魏博诸人面前示恩于己?这不是公然让魏博猜忌他、防范他么?当此情形,实在无奈,只得上前接剑谢恩。

  吐突承璀指着空空儿笑道:“他是圣上点过名的人,我可是毫发无损地送来的,进奏官别再轻易喊打喊杀了。”

  吐突承璀如今是这京师仅次于皇帝最有权势的人,旁人巴结尚且不及,曾穆今晚意外得以结识,自是要把握机会,忙道:“将军辛苦,这就请进去喝杯水酒吧。”吐突承璀笑道:“下次吧,圣上命我将人交给你,还等我进宫复命呢。”曾穆道:“是,是。”送走吐突承璀,这才回身冷笑道:“原来空巡官巴结上了新皇帝,难怪气势都不一样呢。”

  空空儿只是不睬,曾穆便叫人预备好房间,送他去歇息。当此情形,又怎能安心入睡?一夜无眠。一大清早晨鼓响时,空空儿匆忙出门,赶到宣阳坊东门客栈,却只有精精儿一人在房里,聂隐娘昨晚就已经出去打探消息,至今未归。空空儿料想聂隐娘武艺高强,心思缜密,当不会有事,忙道:“你先留在这里,我去波斯公主门前看看。”

  他昨晚在兴庆宫离奇撞见罗令则后,有意问过论莽热是不是藏身在宣阳坊萨珊丝府邸,料来昨夜罗令则无法轻易脱身,就算赶回来报信也是今早之事,若是论莽热当真藏身在萨珊丝那里,肯定会有所动静,所以他得赶快去监视。

  精精儿道:“师兄,不如我跟你一道出去,总呆在房里,闷也闷死了。”空空儿道:“你腿上受过重刑,伤势最重,不完全好怎能走远路?万一留下什么隐疾,成了瘸子,你以后不但再也不能飞檐走壁,怕是也没有女人会喜欢了。”

  精精儿吐了吐舌头,笑道:“瞧,还是师兄最了解我,知道我最怕什么。那好吧,师兄请先去办事,回来再跟我说说昨晚进宫有没有看见什么稀奇的宝贝,将来等我的伤完全好了,也可以溜进宫去大偷一把。”

  空空儿摇了摇头,径直出来客栈。刚到波斯公主宅邸门前,便看见萨珊丝带着数名胡奴出来,上马往西而去。他心念一动,急忙跟上前去,只是萨珊丝等人所乘均为神骏,瞬间便不见了踪迹。追到西坊门处,向武侯铺的卫士打探道:“小哥可见到波斯公主一行出坊?”卫士道:“没有啊。”回头问同伴道,“你看见了么?”同伴笑道:“波斯公主那些好马谁都认得,从咱们眼前经过哪能不知道?她肯定是去了她自家开的萨氏酒楼吃早饭。”

  空空儿忙问了萨氏酒楼地址赶过来,果见门前大槐树下拴着数匹高头大马,两名胡奴站在一旁叽哩咕噜地说着些什么。空空儿装出食客的样子,正要要往里闯,一名胡奴早在去年舒王夜宴时就见过他,登时认了出来,上前扯住他大嚷道:“空郎来了。”倒像是债主抓到了欠钱不还的人一般。

  空空儿正感难堪之时,酒楼里迅疾抢出数人,有胡人有汉人,将他扯进楼内,摁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环伺一圈,死死瞪着他,距离之近,连对方呼吸都听得见。

  空空儿心道:“这些人个个身怀武艺,想来是萨珊丝暗中招募的高手。隐娘说的果然没错,萨珊丝并非安心当她的富足翁。”他倒也真沉得住气,既不跟这些人动手,也始终缄默不语,任凭他们在一旁虎视眈眈。

  过了好大一会儿,有名胡奴下楼来,叫道:“公主请空郎上楼去。”围着空空儿的人这才闪身,让出一条路来。空空儿跟着胡奴上来三楼一间雅室,却见门外有四条彪形大汉执刀守卫,如临大敌一般。空空儿更是大奇,暗道:“该不会论莽热就藏在这里?萨珊丝又如何要命人带我来这里?莫非她怕论莽热行踪已经暴露,要杀我灭口?”心中暗生警惕,他未带兵刃,当下凝神戒备。

  忽听得萨珊丝在房里道:“是空郎到了么?请进来吧。”空空儿应道:“是。”推门进去,却见房中席地坐着三人,萨珊丝坐在上首,右手坐着一名四十余岁的络腮男子,左手则是一名灰衣僧人,正是昨日傍晚见过的与吐蕃使者一道进城的和尚。

  萨珊丝命胡奴掩门退出,这才道:“空郎请坐,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吐蕃使者徐舍人,这位是蜀中高僧延素上人,如今是朝廷贵客,住在鸿胪寺。二位,这位就是我适才提过的魏博巡官空空儿。”

  空空儿惊愕异常,那徐舍人已站起身来,拱手道:“空巡官有礼。”空空儿问道:“你是吐蕃使者?”徐舍人笑道:“是。你是看我一身汉人衣服么?我是早上出来时临时换的,不过其实我自己也确实是汉人血统。”

  不仅空空儿,就连萨珊丝也才第一次听说,失声问道:“尊使原来是汉人。”徐舍人道:“是,不过却是被大唐追杀不得不流落异域的汉人。先祖徐敬业起兵反抗武太后事败后,我徐家被满门抄斩,曾高祖虽侥幸逃脱,却在中原无法立足,只好逃到高原,以为家,落地生根。”空空儿惊道:“你是徐茂公的后人?”徐舍人哈哈大笑,道:“原来还有人知道我祖先初出江湖的字号。”

  空空儿口中的徐茂公本名徐世勣,字茂公,是隋末唐初风云一时的人物,以足智多谋著称,后投在李世民麾下,成为大唐开国功臣,因赐姓李,又避唐太宗李世民名讳,改名为李勣,封英国公,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徐敬业为李勣长孙,从小善于骑射、有才智,袭爵英国公,历官太仆少卿、眉州刺史。高宗皇帝死后,皇后武则天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废中宗立睿宗,把持了全部朝政大权,引来朝野不满。刚好徐敬业因事被贬为柳州司马,赴任时途经扬州时同被与贬官南方的唐之奇、骆宾王等一起策划起兵反对武则天,结果失败被杀。武则天睚眦必报,不仅诛戮徐氏全族殆尽,还下诏追削李勣父子官爵,创坟斫棺,复本姓徐氏。可怜李勣历事高祖、太宗、高宗三朝,出将入相,位列三公,极尽人间荣华,做梦也想不到会被孙子徐敬业牵累,落了个倾覆、破家亡人的下场。

  最令空空儿吃惊的还不是徐舍人的身份,而是昔日李勣被朝廷倚之为“长城”,戎马半世,至死都在与夷狄羌狄交战,却不料后人已混迹其中,并在吐蕃出任高官,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空空儿问道:“那么徐将军这次来长安,为的是什么?”徐舍人道:“当然是来与你们皇帝讲和。吐蕃、大唐战争连年,各有损伤,我劝过赞普,他也不想看到这种局面继续下去,有意求娶汉家公主,从此结为亲家,永息兵戈。”延素合十道:“善哉善哉,徐将军此行,实乃大大造福苍生之举。”

  空空儿听说,不由得惊奇地望了萨珊丝一眼,她之前与罗令则合谋营救论莽热,又雇请王景延刺杀西川节度使韦皋,无非是应论莽热所求,要施恩于他,以求更大回报,可果如徐舍人所言,一旦和谈成功,论莽热自可大方离开中原,无须再借她之势力,还会如她所愿么?

  却见萨珊丝神色无异,仿佛并不在意此事,又似乎跟此事毫无关系,可若是她手中没有论莽热,徐舍人又何须一大早来宣阳坊见她?

  果听见徐舍人道:“公主之前为内大相一事出力甚多,我吐蕃自会知恩图报,以后凡是打有公主狮子印记的商人经过西域,我们不但不抽税,还会派兵沿途护送。”空空儿心道:“这回报未免与萨珊丝的期待差得太远。”

  不料萨珊丝却笑道:“甚好。不过到眼下内大相仍是朝廷通缉重犯,我无法将他公然交出。”徐舍人道:“这是自然,这件事要做得干净利索,不能跟公主有任何干系。不过我想先见一见论莽热,不知道是否方便?”

  萨珊丝重重看了空空儿一眼,道:“徐将军很快就会得到皇帝召见,请先回去鸿胪客馆,以免有人起疑。稍后我再派人与将军联络。”徐舍人倒也干脆,当即站起身来,道:“如此,我等先告辞。”萨珊丝道:“空郎请稍候,我去送送将军和上人。”空空儿道:“是。”

  徐舍人似还有话要对空空儿说,想了一想,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抱拳道:“空巡官,有机会再见吧。之前赞普听信奸人谗言,许诺与你们魏帅联兵,怕是无法成行了。而今中原四分五裂,你们魏帅即便真能夺去河东等地,必会被藩镇群起而攻之,不如安心守护魏博,孜孜求治,兵精粮足,百姓安觉乐业,自是一方乐土。这些话都是我肺腑之言,还望空巡官转达给魏帅。”

  空空儿道:“是。也望将军多劝贵国赞普,不要再发兵侵扰我西北、西南边境。”徐舍人道:“这是自然。”

  空空儿又问道:“还有一事,不知道将军是否方便告知,昨日进城时那囚车里的人是谁?”徐舍人道:“噢,他是贵朝郭令公的孙子郭钢,当今皇帝贵妃的堂兄。”空空儿道:“是他,我早该猜到的。”

  郭钢是唐朝名将郭子仪第三子郭晞长子。郭晞自幼善于骑射,年青时常随父亲参加征战,因勇敢善战而被授于左赞善大夫官职。其子郭钢一直在朔方节度使杜希全幕府为官,杜希全因其是名将之后,信任有加,任其为丰州刺史。但不知道社么原因郭晞从中大肆阻挠,说儿子弱不任事,不堪大用。不久后德宗皇帝派使者到朔方召郭钢回朝,郭钢就此逃奔吐蕃。因其是郭子仪之孙,此事曾轰动一时,郭晞也受牵连被罢官。

  徐舍人道:“郭钢前次擅来京师,处事不当,绑架舒王,惊吓公主,引起满城风雨,又失手杀死金吾卫大将军郭曙,赞普命我将他捆送中原,献给皇帝,略表心意。”

  空空儿这才知道当晚与大将军郭曙争吵的人就是郭钢,他大约是怕刺杀舒王时已被叔父认出,暴露身份,所以连夜来找郭曙,结果失手将叔父推在大石上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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