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冤家聚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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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公主寝殿外,侍女们正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未翔道:“你们在做什么?”一名侍女忙禀告道:“侍卫长,公主今日可奇怪了,对待下人特别客气,倒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未翔道:“我已经不是侍卫长。公主在里面么?”

  芙蕖在里面听见,叫道:“是未翔来了么?快请他进来。”

  未翔一听公主用了个“请”字,这可是破天荒的事,顿时诧异万分。侍女打开帘子,请他进来内室。却见公主丰妆靓饰,正坐在铜镜前化妆。

  未翔躬身道:“公主。”芙蕖转过身来,嫣然笑道:“你看我美不美?”未翔道:“美。”芙蕖嗔道:“你都没抬头看我一眼呢。”未翔便匆匆瞟了一眼,道:“公主很美。”

  芙蕖道:“你看须沙王子会喜欢我这身打扮么?”未翔一时呆住,他几乎怀疑公主本来要说的是“你看傲文王子会喜欢我这身打扮么”。

  芙蕖又道:“表哥已经出城去接须沙了么?我真是迫不及待地要见到他呢。”未翔道:“是,等贵客到了,属下自会派人来请公主。”

  匆匆告退,赶来大殿。问天国王与问地亲王正忙着召集群臣。阿曼达独自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在忙碌的大殿中,只有她显得沉静,如同蒲昌海一般。王后穿着一身白色的麻布袍子,领口和袖口绣着天蓝色的精致花边,益发使她显得瘦削英气。她已经年逾四旬,却仍然拥有挺立的身段和丰润的脸庞。一见到未翔进来,便敏捷地转过头来。

  未翔上前低声道:“王后,请到一边说话。”进来内殿,说了芙蕖公主的异样,道,“公主一向刚烈任性,突然变得如此听话,会不会有什么厉害的后招?”阿曼达道:“不会。”未翔不知道王后为何如此肯定,但知女莫若母,便不再多问,退出殿来。

  过了一个多时辰,有棕甲骑士驰回禀道:“傲文王子和苏录大相已经迎到于阗国王,再过大半个时辰就该到王都,文书大臣阿里已经赶到北门迎候。”

  随即不断有骑士来回驰报傲文和于阗人的行踪,又等了一个时辰,傲文终于引着于阗一行到达三间房的广场。问天夫妇率领群臣迎出宫门,希盾翻身下马,脱下金色大氅甩给身后的武士,大踏步走过来,道:“问天国王陛下。”问天道:“希盾国王陛下。”

  希盾眼睛一转,落到阿曼达身上,笑道:“阿曼达王后,很久不见。”阿曼达道:“希盾国王陛下。”

  希盾转身招手叫过须沙,道:“来见过你未来的岳父岳母。”须沙上前道:“国王陛下,王后。”

  阿曼达问道:“你就是须沙王子么?”须沙道:“是,须沙见过王后。”阿曼达见他彬彬有礼,极有书卷气,与希盾迥然不同,很是欢喜,上前携了他的手,道:“你居然长这么大了!”

  问天轻轻咳嗽了声,道:“先请国王陛下进宫吧。”当即引着希盾进来三间房大殿,分宾主坐了,相互介绍重要臣属,寒暄一番。问天见已过正午,便下令开宴。希盾道:“芙蕖公主呢?”问天道:“这就请须沙王子和我一道去接芙蕖出来。”

  今日宴会实际上是楼兰公主和于阗王子的订婚宴,按照西域礼仪,要由父亲和男方一起迎接女方出闺房,代表第一眼见到新娘的男人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希盾便命须沙跟随问天去迎公主出来。

  问地亲王笑容满面,引着刀夫王子过来招呼道:“希盾国王陛下。”希盾道:“问地亲王。”随即招了招手。一旁左大相菃木立即会意,低声道:“问地亲王,刀夫王子,有一件大事想先跟二位殿下商议,事关刀夫王子,请过来说话。”问地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好,好。”

  希盾等问地几人走远,这才有意踱近阿曼达,低声问道:“桑紫人呢?怎么不见她?”阿曼达道:“原来陛下还记得我妹妹。”希盾道:“当然。我如何能不记得她?对阿曼达你也是一样的。”

  阿曼达道:“既是如此,当日在墨山营盘,陛下已经知道傲文是我妹妹的爱子,如何还要下狠手?”希盾呵呵一笑,道:“傲文太骄傲自大,本王只是要吓吓唬唬他,让他得点教训。你看,他逼死了手印国王,本王最终不还是从愤怒的墨山人手中救了他么?阿曼达,我实话告诉你,我喜欢傲文,我宁可他是我的儿子。”

  阿曼达道:“陛下,傲文是泉苏大将军和我妹妹桑紫的儿子。”希盾道:“本王知道,我说的是宁可……”

  忽听得有人叫道:“桑紫夫人到了!”

  众人均吃了一惊,最意外的当然是傲文王子。他紧紧盯着门口,却见那位天下最美丽的母亲一身淡紫纱衣,华容婀娜,气若幽兰,飘然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一名黑衣侍从。她就那么昂首挺胸,旁若无人,似乎满殿人都不在她的眼中。

  问地亲王站得靠近殿门,最先回过神来,迎上前笑道:“桑紫夫人。”

  桑紫夺人魂魄的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甚至未转头看亲王一眼,径直朝站在殿首的希盾走去。

  阿曼达急上前挡在妹妹面前,低声问道:“桑紫,你怎么来了?”桑紫道:“怎么,我不能来么?姊姊请让开,我有几句话要对希盾说,说完就走。”

  阿曼达道:“桑紫,今日是芙蕖……”桑紫道:“我知道。姊姊如果不想太难看,就请让开。”转头招手叫过傲文,道,“傲文,请你姨母让开。”傲文一呆,道:“什么?”

  阿曼达劝道:“桑紫……”桑紫道:“姊姊早已贵为楼兰王后,要什么有什么,连我的孩子都只认你这个姨母,我却什么也没有,没有了夫君,没有了儿子……”傲文怒气上冲,道:“母亲怎么能这么说?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意养我……”

  阿曼达忙斥退傲文,将桑紫拉到殿首边上,道:“今日是楼兰和于阗的大日子,我可不能让你……”桑紫道:“姊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听说希盾来了,想当面问问他,我的孩子还好不好。”她所说的孩子,自然是指她和希盾生的儿子须沙。

  阿曼达一时间回忆起无数往事来,想到妹妹原本是西域第一美人,是无数王子公孙追求的目标,她却将一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年华都耗在那个人身上,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正如她自己所言——什么也没有。望着她脸上凄凉的悲意,心头不禁一阵恻然,再也无力拒绝她的要求,只得应道:“那好吧。”转身退到一边。

  桑紫便招手叫道:“希盾!”希盾坦然走过来道:“桑紫,多年不见,你还好么?”桑紫道:“我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希盾笑道:“什么人?莫非是我另一个儿子?”

  桑紫也不理睬他的调笑,转过头去,却不见了一直紧随在自己身后的黑衣侍从,不由得愣住,问道:“人呢?”希盾道:“桑紫,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怨我……”

  桑紫心思却根本不在他身上,不断扫视四周,搜寻自己的侍从,神色焦虑紧张之极,蓦然一时愣住。希盾感觉到她神色有异,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名黑衣侍从正右手抚胸,疾步走向傲文。傲文正与阿曼达低声交谈,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正在逼近。

  希盾“啊”了一声,随手扯下佩刀,大力朝那侍从甩去。那侍从已贴到傲文背后,从怀中掏出一把短柄匕首,正用力刺出,蓦然凭空飞来一把力道极大的重物,砸在臂膀上,一阵剧痛,脚下踉跄,身子一倾,匕首斜向前一挺,划着傲文右臂而过。

  希盾大叫道:“有刺客!”

  傲文已然惊觉,不顾手臂擦伤,右手捉住刺客握刀的手臂,左肘后撞,使力将他侧翻摔倒在地。那刺客正要翻身爬起,傲文心腹侍从大伦已带领侍卫赶过来,拔刀制住他,反剪过手臂,绑了起来。

  众人万料不到大殿盛宴上忽然会发生如此变故,尽皆瞠目结舌。傲文更料不到是居然希盾救了自己,只捂住手臂伤处,望着他发呆。

  桑紫急扑过来,握住儿子鲜血淋漓的手臂,叫道:“傲文,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慈母的天性流露无疑。傲文还是第一次发现母亲原来如此关切自己,愣了好半晌,才道:“我没事。”

  桑紫泣声道:“我不知道他要行刺的人是你,对不起,对不起……”傲文道:“什么?”

  阿曼达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刺客是如何混进来的?”大伦低声道:“王后,这刺客就是桑紫夫人带进大殿的侍从。”

  阿曼达满脸愕然,一时不及思虑更多,道:“有贵客在此,先带刺客下去,回头再审问不迟。”大伦道:“遵令。”

  希盾道:“等一等!王后,刺客来路不明、意图不轨,最好是当场在这里审问清楚,以免外人说楼兰有包庇刺客之嫌。”

  他早已经明白过来,桑紫将刺客装扮成侍从带进王宫,目的就是要刺杀他,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刺客又临时选择了傲文作为行刺对象。他心中疑虑甚多,岂肯让楼兰一方就此将人带走?当即抢过来,狠狠瞪了桑紫一眼,伸手扯下那刺客脸上的假胡须,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方脸来,可却不由得愣住——那刺客不是旁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墨山王子约藏。

  约藏见伪装已被撕去,冷笑一声,道:“希盾国王陛下,你好啊。”阿曼达问道:“他是谁?”希盾道:“墨山国王子约藏。约藏,本王派人四处找你,你如何来了楼兰?”约藏怒道:“陛下不是明知故问么?傲文逼死我父王,我跟他仇深似海,非杀了他报仇不可。还有你,希盾国王,你将那狐媚贱人卫师师送给我父王,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外人原本不知道墨山新王后卫师师的来历,忽听约藏宣称是希盾所送,大是惊奇。问天国王尚未出来,事情又牵涉到自己的亲妹妹,阿曼达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问道:“问地亲王,你执掌本国刑律,你看该如何处置?”

  问地微一沉吟,即答道:“天下人均知楼兰刑法的根本是‘凡在当地犯罪者,务必死于当地’。约藏是墨山国王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条。他既然踏上楼兰国境,就等于认同这条法令。如今他混进王宫行刺傲文,意欲破坏楼兰、于阗和谈,罪大恶极,即使他是王子身份也不容宽恕,应该立即押出殿外处死。”阿曼达道:“嗯,这个……”

  问天和须沙正引着盛装的芙蕖出来大殿,忽见侍卫押着一名五花大绑的男子站在一旁,不觉惊诧万分。扈从在国王身后的未翔忙抢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旁人不及回答,约藏已大声道:“我是墨山国王子约藏,今日到此,特意来杀傲文。”

  之前变故突生,约藏虽然被捕,但殿下众官员离得甚远,并不知道究竟,忽听到刺客自报身份,登时一片哗然。

  问天皱眉道:“既是墨山约藏王子,还不赶快松开。”命人解开绑绳,道,“王子,手印国王意外去世,确实跟我楼兰有很大干系,对此本王也不想多辩解什么……”

  刀夫忽插口道:“手印国王之死分明是傲文一个人的错,伯父为何要替他揽过?”问天朗声道:“傲文是我楼兰国王储,他言行举止所引发的一切后果,自然要由楼兰国来承担。”

  刀夫“啊”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问道:“伯父,你……你要立傲文为王储?”他既意外又震惊,脸本能地阴沉了下来,沉得好像即将有一场大雨倾盆浇下。

  问天道:“不错,从今日开始,傲文王子就是楼兰国的王储。”走到约藏面前,道,“王子,尊父新逝,墨山无主,你还是尽快赶回营盘继承王位吧。”

  约藏恨恨道:“你们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定要兴兵报复。”问天道:“那么,楼兰将会严阵以待。未翔,送约藏王子出城。”未翔道:“遵命。”示意侍卫挟了约藏的手臂,将他带出大殿。

  希盾哈哈大笑道:“傲文,你小子真是好运,今日大难不死,又被立为王储,当真要好好贺喜。”转头见到楼兰公主芙蕖容颜美丽,千娇百媚,正牵着须沙的手,显是十分亲昵,更是喜上眉梢。

  桑紫呆呆盯了须沙好大一会儿,忽见须沙转过头,正好面对她,望着那熟悉的眉眼轮廓,不由得心如波涛,起起伏伏,思绪随着回忆漂向远方。

  傲文早得阿曼达暗中嘱咐,见母亲脚下一动,便立即挽住她手臂。桑紫一挣未能挣脱,道:“你做什么?快些放手。”

  傲文见母亲正与须沙对视,各自流泻出一种莫名难言的奇妙情感,心中不知道什么怪异滋味,当即道:“不,我不放。就算母亲要放开我,我也绝不会放开母亲。”桑紫闻言一震,转过头来,怔怔地凝视着他,仿若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亲生儿子。

  问天见约藏已被带走,正要宣布宴会开始,傲文忽道:“陛下,我手臂受伤,怕多有失仪,请求告退。”问天见他左手捂住的伤处不断有鲜血渗出,才知外甥受伤不轻,忙道:“好,你先下去,快传御医。”

  傲文转过身,朗声道:“感谢诸位来我楼兰做客,傲文身上有伤,不得不先告退,请各位远客务必尽兴。”欠了欠身,这才扶了母亲,昂然出殿。

  在场的楼兰大臣不少,均了解王子为人,不明白一向狂妄傲慢、桀骜不驯的傲文忽然变得如此礼数周全,显示出罕见的楼兰王子的大家之气,莫非是因为当了王储的缘故?

  傲文扶着桑紫回到自己的宫殿,肃色问道:“母亲如何会认得约藏王子?”桑紫道:“是他自己来蒲昌海找我。傲文,昨日你来精舍,我本来想出来见你,可被约藏王子制住。他要我带他到王宫参加宴会,我以为他要杀的是希盾。对不起,是阿母害你受伤。”

  原来当日傲文率奇兵占领墨山王宫,手印国王见宫门被封、逃走已来不及,便让约藏王子和约素公主化装成仆役、侍女,他自己则被楼兰兵士搜获后押去大殿,不堪忍受楼兰王子傲文污辱而自杀。约藏兄妹也当了俘虏,不过混杂在一群侍女中,身份尚未暴露。后来傲文被于阗国王希盾反困在王宫中,依照约定释放了人质,约藏也得以逃生。他本待立即上前表明身份,却看见王后卫师师与希盾眉眼暧昧,这才恍然明白希盾是有意将卫师师送给父王,又一再促使父王立其为王后,根本就是为了控制墨山。他遂没有站出来,而是寻找机会带着妹妹约素逃到可靠的心腹家中,后来果然听说卫师师派出军队在营盘城中寻找他们兄妹,更是不敢轻易露面,怕被王后加害。

  不久后的局势更是匪夷所思,于阗与楼兰议和,希盾居然下令放走了傲文,又不准墨山军民向楼兰人报复,朝政也由王后卫师师全面把持。约藏对此自然是怒火冲天,决意复仇,既然墨山暂时难以立足,便与妹妹约素一路跟随傲文来了楼兰,预备行刺。可傲文本人武艺不弱,身边又是武士环伺,他根本无法近身。

  然而对于有心人来说,事情总会有所转折,到楼兰王都扜泥后,约藏无意中听说傲文生母桑紫多年来一直隐居在蒲昌海,遂赶来蒲昌海精舍,挟持了桑紫,预备利用她混进王宫宴会,当着于阗国王希盾的面刺死傲文。这样他不但能报父仇,给希盾一个下马威,希盾也不会好意思让楼兰人当场杀他,说不定能全身而退。

  刚好那时萧扬、傲文两批人前后脚赶到,若不是傲文身边带了不少侍从,约藏又顾念妹妹约素的安危,说不定就会立即冲出去血战一场。那披着黑色羃羃的侍女正是墨山公主约素,她出面应付,谎称桑紫夫人出了远门,顺利诓走了傲文王子。不料笑笑生发现了屋后没有卸下马鞍的马匹,萧扬起了疑心,遂又折返回来。笑笑生闯进屋时,约素本就十分紧张,还以为行迹已经败露,立即出刀制住了他。

  桑紫被约藏用刀制在内室,对外面一切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得知约藏是想混进楼兰为迎接于阗王举行的盛宴,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是要行刺希盾,立即主动表示愿意提供帮助。约藏自然不信。桑紫告知与希盾有不解深仇,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他死在她面前。约藏这才明白这女人会错了意,当即将错就错,也不点破。突然发生了约素举刀对付笑笑生事件后,约藏正犹豫该不该冲出去,约素又反被萧扬制住。桑紫再次表示愿意帮忙,他遂放开了她。桑紫出来堂中,几句话就打发走了萧扬。

  次日,约藏化装成侍从,跟随桑紫进宫。按照桑紫的步骤,她直接带着约藏走到希盾面前,一刀杀死他。计划倒是顺利得很,只是她万万料不到约藏真正要刺杀的目标是她的亲生儿子傲文。幸好希盾及时觉察,不然后果万难预料。

  傲文明白了事情究竟,叹了口气,道,“我这就送母亲回去。”桑紫道:“可是我还想再见见须沙。傲文,你会帮助阿母,对不对?他其实是你的……”傲文打断了她,坚决地道:“母亲,你绝不能再留在这里,暂时也不能回蒲昌海精舍,我先送你去外公的宅邸。”

  桑紫道:“我还是想……”傲文厉声道:“我说了不行。”桑紫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傲文料来以希盾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就此干休,万一要求问天处罚母亲,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当即匆匆裹了伤口,换了便服,让桑紫也换了一身大而肥的侍卫衣服,掩盖住倾城国色,这才召集心腹侍从,出来王宫。

  三间房前的广场上,人海如潮,熙熙攘攘,有扈从希盾的黑甲武士,更多的是赶来看热闹的楼兰百姓。忽见傲文王子出来,立即高声欢呼道:“王子!王子!”傲文点点头,向人群示意。

  侍从在前面开出一条道来,扶王子上马。傲文忽然留意到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昨日在母亲精舍前见过的中原男子萧扬,微微一愣间,他却一闪即没入人群不见了。

  走出广场,转入人流稍少的东大街,傲文即叫过大伦道:“你送夫人到东寺我外公住处,别让人看见。再告诉那里的管家,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夫人出门,明白么?”大伦道:“明白。”和弟弟小伦带了两人,护着桑紫往东寺而去。

  傲文便往北转了一圈,拔转马头欲抄近道回宫。刚步入小巷,便听见里面“叮叮当当”有兵刃交接声,正有几名黑衣男子各举兵刃,在围攻一名中原男子。一名道士站在一旁,脸色煞白,瑟瑟发抖。侍从大惊失色,急忙拔出兵刃,护住王子。

  傲文认出那中原男子和道士正是昨日在母亲精舍前见过的萧扬和笑笑生,很是奇怪,却不上前,只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却见那中原男子使一柄钝剑,兵器虽钝,却是剑法精绝,迅若雷霆,疾如风雨。剑光霍霍,恍若一道光圈,护住全身。那几名黑衣男子招式不及对方精妙,一时间难以攻进剑圈,却是配合默契,进退有据,牢牢困住敌人。

  一名侍从道:“王子,看这些黑衣人围攻的身手步伐,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傲文点点头,道:“是脱了戎装的于阗黑甲武士。”当即扬声叫道:“住手!”

  正在恶斗的众人均吃了一惊。笑笑生扭转头一看,即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双手乱舞,奔近傲文,指着背后道:“傲文王子,他们要杀人!要杀人!”生怕背后的敌人追来,抬脚便走,竟穿过侍从队伍,就此奔出巷去。

  黑衣人听说来者就是楼兰王子傲文,互相使个眼色,舍了萧扬,往巷口另一端逃去。

  侍从正要追赶,傲文道:“不必了,带那中原人过来。”侍从便过来缴了萧扬的长剑,将他推到傲文面前。

  傲文道:“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看不出你的剑法居然这么好。”萧扬道:“多谢王子褒奖。”

  傲文问道:“你明明可以伤人脱身,为何只取守势?”萧扬道:“伤他们确实不难,可我听说楼兰国刑律森严,凡在本地犯罪者,务必死于当地。当街斗殴伤人罪名不轻,我不敢轻易冒犯。”

  傲文道:“你倒是很识得轻重。那么我问你,你昨日去蒲昌海精舍找我母亲做什么?可是与今日大殿行刺之事有关?”萧扬惊道:“今日宴会上有人行刺么?不,我完全不知情,我去拜访桑紫夫人,只是要打听一个人。王子走后,我的同伴发现屋后有两匹马,马鞍还未及卸下,猜想桑紫夫人应该在家,遂又回来求见。一番周折后,倒是如愿见到了夫人,却被她很快打发走了,原来她根本不认得我要打听的人。”

  傲文见他所言与母亲的描述完全能对上,便完全相信了,又问道:“适才那些于阗武士为什么要追杀你?”萧扬微一犹豫,道:“有些私人恩怨。”

  其实他是知道这不仅仅是私人恩怨,于阗人也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活捉他,好拷问出游龙下落。之前阿飞指认出他中原通缉重犯的身份,随即被未翔下令带去驿馆软禁。不久,于阗国王到达三间房,驿馆上下都蜂拥出去看热闹,他即找机会逃了出来。正好遇到楼兰文书大臣阿里引着部分于阗黑甲武士来驿馆歇息,武士首领尼巴认出了萧扬,立即派人追踪他。萧扬在广场上转悠了半天,就是为了甩掉背后的于阗武士。出来广场时,正好遇到赶来寻他的笑笑生,遂一道离开三间房。哪知道还是被于阗武士在小巷中追到,一场厮杀,又意外遇到了楼兰王子傲文。

  傲文见萧扬神情,料来他没有说实话,不过内心很赞赏对方出神入化的剑法,能使出这样一手剑法的人,应该也不是平常人,不愿意多加为难,命侍从将剑递还,道:“现在城里有不少于阗人,你可要多加小心了。”提马欲行。

  萧扬忙道:“等一等!王子,你可有听过游龙的名字?”傲文道:“当然,大漠中令马贼闻风丧胆的英雄,也是拯救车师的英雄,西域人谁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萧扬道:“那么王子可认得游龙?”傲文道:“不认得。听说他已经悄悄离开了车师,不然我倒真想请他来我们楼兰做客。你问这些做什么?”萧扬道:“我也只是仰慕游龙,想多知道一些他的事迹。”当即让到一边,道,“王子先请。”目送傲文一行走远,才转身往巷口走去。

  笑笑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抹抹额头的汗,道:“刚才好险!喂,到底要不要告诉阿飞你就是游龙?我才刚刚把你的座骑、割玉刀寄存在客栈就遇见了他,他一直痛骂你呢。”萧扬道:“不必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楼兰为好。”

  楼兰、于阗两国盛宴百年难遇,虽然出了点小风波,导致新王储傲文王子受伤退席,但之后却进行得相当顺利,双方君臣不断相互敬酒,芙蕖公主更是大方得体,无论是问天夫妇,还是希盾父子,都很满意。欢宴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希盾国王已露醺态,只得扶了须沙回来驿馆歇息。

  一进房间,希盾即推开须沙的手,命道:“你先回房歇息,菃木留下。”须沙这才明白父王是在装醉,也不敢多问,只得应道:“是。”

  希盾等须沙退出,这才坐下来问道:“派出人手去追踪约藏了吗?”菃木道:“已经派了六名精干武士出城。臣交代他们化妆成马贼,在楼兰、墨山边境处杀掉约藏王子。”

  原来墨山王后卫师师果然是希盾处心积虑安插在墨山国的棋子。通过今日在大殿的言行,希盾感到约藏王子难以控制,决意除掉他,永绝后患。最妙的是约藏今日在楼兰王宫大殿公然行刺死楼兰王储傲文,大大闹了一场,他死在回国继承王位的路上,楼兰的杀人嫌疑自然最大。

  希盾道:“嗯,这样安排很好。”

  菃木犹豫了下,还是问道:“臣还是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在大殿上救傲文一命?当初在墨山营盘放过他,是因为局面对我方不利,情有可原,今日若是让约藏当众杀了他,墨山、楼兰从此是死敌,局势岂不是对我们更有利?”希盾道:“你不明白,傲文是本王安排的一颗关键棋子,日后将有大用,可不能就让他这么白白被约藏捅死。”

  菃木道:“还有一件事,问地亲王也希望与我们于阗结亲。”希盾冷笑道:“就凭他那窝囊儿子刀夫就想娶我的女儿么?不过别着急拒绝他。刀夫也想当王储,咱们必要的时候得帮帮他。”

  菃木听国王既要坚决地支持傲文,又要支持刀夫,百般不解之时,武士首领尼巴不待通报便闯了进来,禀告发现萧扬踪影、追捕未获一事。

  菃木立即起身道:“臣这就亲自带人去围捕萧扬,好追踪游龙下落。”希盾道:“既然已被傲文撞见,暂且不必了。如今咱们在楼兰国境,动静闹得太大反而不好。”菃木道:“是。”

  希盾又想起白日大殿之事来,道:“桑紫这贱人竟敢公然将刺客带到本王面前,我这次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举起拳头,狠狠砸在桌案上。菃木道:“臣这就派人去办。”刚躬身退出,又匆忙进来禀告道,“陛下,有客。”引着一人进来。

  那人披着一件宽大的藏青色大氅,全身笼罩在漆黑当中,看不清面孔。希盾笑道:“王后,我早知道你会暗中背着你夫君来与我相会。”那人揭下帽子,当真是楼兰王后阿曼达。

  希盾挥手命菃木和所有侍卫退出,亲自掩好房门,笑道:“你是来看我醉酒醒了么?”阿曼达肃色道:“不,我是为我妹妹桑紫之事而来,而且也已经告知夫君我来了这里。”

  希盾道:“那么,问天就不怕你我之间旧情复燃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她肩头扶去。阿曼达退后一步,道:“陛下,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而今你我膝下儿女已经长大成人,我们又结成了亲家,这旧请你将往事忘了吧。”

  希盾不悦地道:“就算我肯忘,桑紫肯么?你亲眼所见,她带约藏入宫,原本是想要杀我。这贱人当真是不安分,处处想置我于死地,不肯让你的女儿嫁给我的儿子。”阿曼达道:“陛下,桑紫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希盾冷笑道:“阿曼达,我和桑紫之间的恩怨可不是你一句道歉就能化解。你也知道我的为人,今日之仇我非报不可。”

  阿曼达道:“桑紫当年那么爱你,你却伤透了她的心,难道陛下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么?”希盾怒气顿生,道:“哼,她当年爱我是没错,错就错在她不该为了得到我的爱不断从中挑拨离间,如果不是她,你本来该是我的王后!”

  阿曼达摇头道:“不,就算没有桑紫,我也不会嫁给你。陛下,时过境迁,多提无益,若是你还念一点往日情分,请你这次放过桑紫,她是我唯一的亲妹妹,而且……而且也是须沙的生母。你难道不能为须沙多想想么?”

  希盾长叹一声,语气缓和了下来,问道:“你喜欢须沙么?”阿曼达叹道:“很喜欢。我今日看到他,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候的你。”希盾低声道:“阿曼达!”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四目交汇,几十年的风云在脸上急剧翻滚着,心底深处最软柔的草地忽然沐浴到一阵和风细雨,细细的嫩芽冒了出来,一片翠绿中片幻化出奔腾的骏马、快乐的年青男女。原来岁月并没有抹平记忆,那些往事一直还留在原地。

  希盾喃喃道:“阿曼达,这二十多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你。”俯下头,朝阿曼达嘴唇吻去。阿曼达身上大氅滑落,她陡然惊醒过来,急忙推开希盾,道:“陛下,正如我所言,桑紫是须沙王子的母亲,请你多为他考虑。”捡起大氅重新披好,匆匆开门走了出去。

  希盾望着她的身影瞬息没入黑暗中,忽然感到一丝倦意,坐到椅子中,闭目眯了一会儿,忽感到有阴风穿堂入室,蓦然张大了眼睛。

  几乎就在同时,外面的夜空中响起了一声霹雳。那声音不但巨大,而且带着阴惨的气息,就连从来处变不惊的希盾也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悸。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奔过去推开窗户,却见西边的天空边际不断有红光闪烁,映出黑黝黝的天空,仿若来自地狱的魔鬼的眼睛。

  霹雳不但惊动了于阗国王希盾,也震撼楼兰君臣百姓。此刻正是酷暑夏季,正是楼兰一年中最喧闹的季节。王都扜泥的夜市本来正如往常一样,火树银花,亮如白昼,挤满了本地人和外地人,蜂屯蚁聚,纷纷攘攘,热闹非凡。蓦然空中一声惊雷巨响,登时压过了满街的欢声笑语,人们各自呆立住,不自觉地感到一阵战栗,心跳加快。

  漆黑的夜空更黑了,甚至呈现出一种死人的恐怖灰色来。片刻后,更多的炸雷滚滚而来,如波涛汹涌,从遥远的天际投到扜泥的上空,掷到人们的头顶。天幕压得更低了,仿若伸手就能触摸到。一股狂风平地掠过,像张牙舞爪的怪兽,肆意席卷着全城,鸡蛋大小的冰雹如豆子般倾天而降,无情地砸向地面的一切。人们在片刻的惊愕后,这才四下惊散,发疯一般寻找遮蔽之处。他们互相冲撞着,拥挤着,踩踏着,尖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问天国王和阿曼达王后闻声登上三间房的最高建筑明光塔,居高临下地俯瞰扜泥全城,既惊奇又畏惧地望着上天平空而降的灾难。国王夫妇长久地不发一言,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

  天空又是一声惊雷巨响。阿曼达终于失去了王后的冷静和风度,攀住丈夫的手臂,颤抖问道:“难道……难道厄运真的要降临到楼兰头上了了么?”她似乎已经预见到命运的可怕变化,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比狂风冰雹更凶恶的命运冲着楼兰而来,她和所有的子民人将无法逃避。

  问天没有回答,他强作镇定的表情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和焦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妻子的手腕……

  全楼兰最镇定的人当属傲文,他只在第一声霹雳响时从床上惊起,随即便又重新躺回床上。他有着自己浓厚彷徨的心事,并没有因为当上王储而高兴起来。他想知道母亲和希盾的往事,想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太爱须沙才如此恨希盾,想知道芙蕖表妹为何忽然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想的太多,甚至根本想不起要去关心外面的雷声和冰雹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陡然安静了下来,他便歪头沉沉睡去,直到侍卫进来床前禀告,说国王召他立即赶去书房。

  傲文穿好衣服,望内宫而来,看到院中地上积满了冰雹,足有一尺来厚,不觉露出惊奇之色。侍卫领他径直进来书房,转过屏风,递过来一盏灯笼,指着墙上一道小门道:“这里是禁地,属下不敢擅入,请王子自己进去。”傲文点点头,推开铁门,拾级而下。

  这似乎是一个天然的地下石洞,两旁的岩石上轻微地渗着水,潮湿使通道的台阶变得格外湿溜。傲文小心翼翼地举灯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达一间密室前。密室的门正虚掩着,他没有贸然进去,只朗声叫道:“姨父,傲文求见。”只听见问天在里面应道:“进来吧。”

  国王的声音空旷有回想,听起来异常疲惫,这不免让傲文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微一踌躇,还是举手推门而入。

  跟外面通道的潮湿阴冷不同的是,这间石室温暖而干燥。在摇曳不定的烛影中,十几丈高的密室尤显得空阔悠远。楼兰国王问天背朝大门,静静伫立在案桌前,痴痴发呆的样子仿佛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略显单薄的身板被光影拉得老长,给这间石室平添了几分神秘。

  傲文走上前去,却见那张玉石案桌上方挂着一副图,看上去年代已久,画的是中原传说的女娲补天。图中女娲螺髻高额,正抬头仰视炉鼎,鼎中热气冉冉升入空中。画面生气勃勃,栩栩如生。

  傲文四下打量,从适才禁地的入口和走过石级的距离来判断,这密室应该就位于王宫的护城河下。他实在是有些惊讶,自小在王宫中长大的他竟然从来不知道王宫地下还有这样一间密室。建造这石室决非一日之功,看来应该是祖辈所建。可为什么要在护城河下建这样一间空荡荡的密室呢?

  尽管心中有很多疑问,但傲文还是很好地保持了一贯的沉静和冷漠,悄然站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问天细眉细眼,外貌寻常而普通。只有当他抿起嘴时,才会流露出一丝国王的威严。平和的双眼中,偶然也有精光一闪。他面色凝重,似乎正要决定什么重大事情,身子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

  傲文从未见过国王如此焦虑,正待发问,问天蓦然转过身来,沉声道:“自从楼兰建国以来,就有个一个天大的秘密,在历代国王中代代相传。傲文,你过来,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你要知道,我们楼兰未来的命运就全在这里。”

  傲文有些莫名惊诧,不懂国王到底在说什么。但他依旧不动声色,走上前去,顺着国王手指的方向望去——桌案上有一面瑞兽铭带玉镜,直径大约一尺,内区有四只麒麟绕镜作奔驰状,麒麟间用缠枝葡萄作装饰,外区有一圈铭文带,似是什么古怪的文字,又似花鸟蚊虫图案。

  问天道:“这是我们楼兰的镇国之宝,是先人留下来的古物,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他面色凝重,眉宇间的忧虑更重了。

  傲文不禁一呆,疑惑地说:“但这分明是中原的东西、中原的文字……”他又一指那幅图:“这是中原人奉为开天辟地始祖的女娲么?为什么这里也会有供奉?而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问天先是点点头,接着深深叹了口气:“我们楼兰,跟中原本来就是一脉相承……”

  傲文一向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但他听了这话还是大吃了一惊:“怎么可能?”问天叹道:“这要从很早之前说起,我们楼兰和中原的渊源说起来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国王缓缓讲完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神色开始悲戚起来,叹惜道:“我们的先人为了避免给后代带来灾难,几乎摈弃了一切中原的特征,语言、文字、服饰、生活习惯……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诅咒,很可能连我都不会知道这段古老的传说……”

  傲文开始觉得不可思议,随即感觉有些可笑,道:“难道姨父也相信这些么?就算我们楼兰的先祖真的被黄帝用鲜血诅咒,但他已经死去了几千年,难道他盛怒下的气话还真能成为不死的幽灵,永久地笼罩在我们楼兰头上?姨父,你一直为楼兰干旱忧心不已,最近西域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看你是太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再去担心这个所谓的诅咒……”

  问天无奈地道:“你这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一边说着,一边飞速地从腰间拔出匕首,割开左手食指,将血滴在那面瑞兽铭带玉镜上。

  傲文大惊失色,抢上前来道:“姨父,你这是做什么?”

  问天却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开,道:“这面玉镜,就是当年中原黄帝的兄弟——炎帝的遗物,据说它跟黄帝所拥有的轩辕剑一样,都蕴藏有上天赐予的神力……”

  傲文很是不以为然,他正待再劝说国王不要再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传闻而苦恼,就在这个时候,那面玉镜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立时注意到了,死死盯着玉镜,突然觉得口舌有些发干,不觉舔了舔嘴唇,艰难地道:“……这怎么可能……难道这……这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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