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楼兰新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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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了接踵而至的瘟疫、内讧和入侵之后,楼兰王都扜泥终于平静了下来。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在经历了万千苦难后,还要在喘息中继续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阿曼达和桑紫在同一天葬入了王陵。跟中原皇帝选取山川秀丽的风水宝地作为身后之地不同的是,楼兰王陵选在西部的沙漠中。墓穴直接开挖在沙丘上,长方形的沙坑四角立有木桩。胡杨木制成的箱式棺木已放入墓穴中,棺木为彩色,用红、白、黄、绿、黑五色绘有花卉纹和朱雀、玄武图案。阿曼达和桑紫并排躺在内中,二人仰身直肢,头枕鸡鸣枕,尸首均用毛毡和羊皮仔细包裹住,脸上各遮盖有一块羊皮,羊皮上覆盖有枝条编程的小筐。胸前及左手腕处各放着一件尺寸很小的冥衣,这是楼兰习俗中专为死者制作的象征性的衣服。身子上则覆盖满了芦苇秆和红柳枝。楼兰王室从来不兴以贵重物品陪葬,陪葬品甚至不及民间普通平民丰厚,以此来彻底杜绝盗墓之患。

  等到众人一一躬身告别后,侍卫上前合上棺盖,在外面覆盖上一条长方形的彩色狮纹裁绒毛毯,再将棺木周围以苇草、麦秸等充填结实,最后用沙土掩埋。

  于阗国王希盾一直等到墓穴完全被填平,才默默转身,走过来拍了拍楼兰国王问天的肩膀。问天为王后之死悲不自胜,竟然有些哽咽了,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抬起了手,轻轻握了一下希盾的手臂。二位国王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立下所谓的盟约,但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楼兰、于阗两国之间终于开始了真正的和平之旅。

  送走希盾,问天招手叫过傲文,命道:“你跪下。”傲文不明所以,还是依言跪了下来。问天道:“今日我当着阿曼达和桑紫的面,传授楼兰王杖给傲文。傲文,从今日起,你就是楼兰王储,全权代掌国王之责。等你找到楼兰新娘,你就是正式的楼兰国王。”

  傲文本来以为身世揭开,毫无疑问会被剥夺王子名号,不料却重新得到了王储位子,大是意外,期期艾艾地道:“可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甚至可能连楼兰人都不是。”问天道:“我知道,不管你是谁的孩子,不管你的身世如何,你就是真正的楼兰王储。我错得太多了,不能再错下去。傲文接杖!”

  傲文仍然不知所措,回头去望萧扬等人。笑笑生催道:“王子还等什么?在我们中原,抗旨不遵可是要掉脑袋的。”萧扬也道:“王子,这是你的使命。”

  傲文还是迟疑不决。问天叹道:“傲文,你难道要姨父跪下来当面求你么?”傲文道:“不敢。傲文遵命便是。”双手接受权杖,高举过头领,场中侍卫齐声欢呼。

  问天走到惊鸿身边,低声道:“天女,我一直想问你真正的楼兰王储到底是谁,你却让我问自己的内心。而今我总算明白了,真的王储就是真正能拯救楼兰的人。”惊鸿欣慰地笑道:“不错,陛下明白得还不算太迟。”

  傲文却并不如何兴奋,转头朝约素望去,她也正怔怔朝他望着,二人均是一般的心思,心头顿时沉重了起来。

  回来王宫,傲文跟随萧扬几人一起回来别苑,道:“如果我是真正的楼兰王储,那么楼兰新娘为何不是约素?她是我爱的女人,按照偈语所言,应该是跟我最有缘分的人才对。”

  萧扬道:“王子之前迟迟不肯接过王杖,就是因为怕娶不到约素么?”傲文反问道:“换做你是我,天女是约素,你要如何做?”萧扬看了惊鸿一眼,叹了口气,道:“就当我没问过王子这话。”

  笑笑生道:“迄今为止,只有天女和约素试穿过神物。天女是神仙,自然可以穿上,可约素确实穿不上彩裙,也许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禁制。王子,你派人将神物取来,我再好好看看。”

  傲文一听有所希盼,大喜过望,忙道:“我这就取出神物,再就派侍卫送过来。”

  出来别苑,正要赶去密室,心腹侍卫大伦领着一名侍卫阿定赶过来道:“殿下,阿定有要事禀告。”傲文皱眉道:“新的侍卫长还没有任命么?”阿定忙道:“有副侍卫长代行侍卫长之职,不过这件事只能向王子殿下禀告。”

  傲文道:“到底什么事?”阿定上前一步,低声道:“事关芙蕖公主。”

  问天国王早已经发布告示,说明瘟疫是由芙蕖公主带来,公主已经伏法,在宫中被处死,尸首也被烧成了灰烬。傲文听闻后虽然多少有些伤感,然而瘟疫害死了成千上万的人,芙蕖死有余辜,国王若是执法不公,势必给王室带来更深重的危机。此刻他一见那侍卫神色,多少有些会意过来,问道:“芙蕖人在哪里?”

  阿定道:“奉王后命令,公主被秘密关押在冷宫里。国王不知道这件事,可眼下王后故世,公主又不停地大吵大闹要出来,怕是瞒不过去了。万一被国王知道,不但公主性命不保,还有我们这些执行王后命令的侍卫,怕都难逃一死。”

  原来问天国王得知瘟疫真相后,拔刀要亲手杀死芙蕖以谢天下,却被阿曼达王后拦住,表面朔说父亲杀女儿不祥,让侍卫带出芙蕖缢死,其实暗中救了她,命人秘密囚禁起来。

  傲文闻言,只得先赶来冷宫中。却见芙蕖被关在一个大铁笼中,披头散发,双手反缚,嘴巴也被麻布堵住,再无半分昔日公主丽色。

  阿定见傲文面露不豫之色,忙道:“关在铁笼中是王后的意思。”

  芙蕖听见有人进来,立即起身扑来笼边,认出是傲文后,更是“呜呜”怪叫,不停用头去撞栏杆。傲文慌忙走过去,掏出她口中麻布。芙蕖喜道:“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父王喜欢你,最终还是不会杀你。”傲文道:“公主,想来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的表哥。”

  芙蕖道:“表哥不愿意要我了么?”随即哭道,“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表哥,求你跟父王和母后说说,不要把我关在这里,不要让他们绑我。”

  傲文听她提及王后,不禁心头一酸,命道:“放公主出来。”阿定迟疑道:“王后有令,就算死,也绝不能放公主离开笼子,不然……”傲文厉声道:“不然怎样?你敢违抗我的命令么?”

  阿定打了寒战,躬身道:“不敢。”取钥匙开了铁笼,放出芙蕖,解开绑绳。

  芙蕖立即扑入傲文怀中,叫道:“表哥,你真好,就你和母后对我最好。”傲文轻轻推开她,道:“表妹,你不能再露面,不然国王会杀了你。我派人送你去家父……泉苏大将军旧宅,你好好呆在那里,千万不要出来。”芙蕖道:“不,我哪里都不要去,我要留在这里陪你。”

  傲文道:“你乖乖听话。我答应你,有时间就来看你,好么?”芙蕖道:“那你得天天来。”

  傲文也不回答是否,道:“你先留在这里。”转头命道:“阿定,等天黑时,你带一队侍卫悄悄护送公主出城,不要让人看见。”阿定道:“遵命。”又迟疑问道,“王子人在这里,公主才会清醒些。万一王子一走,公主又发疯怎么办?”傲文哼了一声,道:“这还要我教你么?之前连关带绑的事你不是都已经做了么?总之,你给我把公主看好了。若让别人知道她还活着,我就砍了你的脑袋。”拂袖而去。

  芙蕖大叫道:“表哥,你别丢下我!”待要追上来,却被阿定抢上来抱住,半拖半拽地重新关入铁笼中。

  傲文出来冷宫,经历芙蕖一事,心情愈发不好,转头问道:“未翔人呢?”一名侍卫忙答道:“侍卫长还被关在塔狱中。他已经承认罪名,国王说他身为王宫侍卫长,却公然引刺客进宫,该从重处罚,未经公开审讯便亲自判他绞死。但游龙君说怕另有内情,要等捉到刺客梦娘审问清楚再行刑不迟。国王本来就要将未翔交给游龙君全权处置,所以同意暂缓处死,但颁下严令,不捉到刺客,不准放他离开塔狱。可刺客早逃回大漠,一时又怎能抓到,侍卫长等于被判了终生监禁,而且被囚禁在塔狱那种地方,日子应该很不好过。”

  傲文便取了神物,亲自送来别苑交给笑笑生,又将萧扬叫到一旁,道:“我最好的朋友除了你之外,就是未翔,他导致你当日在王宫遇刺,罪不可恕。不过你也知道他为人,不会没有来由地带刺客进宫。”

  萧扬道:“这我当然知道,未翔为人精明谨慎,他早已经知道梦娘是马贼头领,怎么会平白无故带如此危险的人物进宫?只是国王派侍卫反复盘问,甚至我自己也去过监狱,他就是不肯开口说话,只一心求死。”

  傲文听说,便决意自己当面问明究竟,遂出宫赶来塔狱。

  塔狱是军事监狱,就在军营塔楼之下。地牢里不见天日,侍卫先进去将火把一一点燃,这才请傲文进去。

  未翔闻声站了起来,他虽未受到刑讯,但样子着实狼狈,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按照塔狱惯例,他手足均戴了重铐,双脚镣铐的铁链上还拴着一个径长尺余的石球,限制他随意移动,右脚迈出半步便被扯住,只得就地站定,叫道:“王子殿下。”

  侍卫道:“傲文王子已经重新被立为王储,得国王亲授王杖,代掌国王事务。”未翔道:“恭喜殿下。”

  傲文喝道:“未翔,你可知罪?”未翔单膝跪下,低头道:“是,臣知罪。”

  傲文素来与他交好,见他如此模样,既痛心疾首,又怒其不争,喝道:“起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未翔既不起身,也不肯回答。傲文大怒,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道:“瞧你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他虽然怒气冲天,终究还是爱惜与未翔的情分,出来军营,折道来到未翔家中。

  未翔祖父白庆卧病在床,听说傲文王子到来,忙爬起来相迎。白庆原也是王宫侍卫,傲文小时候被他抱过,对他很是尊敬,忙扶他躺回床上。

  白庆叹道:“王子是为未翔之事而来么?唉,那个叫梦娘的女子待人实在很好,我万万料不到她会是马贼头领。未翔不过是受她蒙蔽,一时不察。不过大错既然铸下,他也活该受到国法制裁,我不敢妄求王子救他。”几句话说完,已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傲文见他病得着实不轻,想来未翔被捕下狱之事对他打击甚大,只得安慰了几句,命他安心养病,即告辞出来。院子中植有两棵高大参天的胡杨树,傲文陡然想到少年时曾与未翔在这里比赛攀援过,心中一动。

  侍卫小伦曾与傲文一道落入马贼手中,备受折辱,恨马贼入骨,当即道:“原来梦娘入宫行刺前就住在未翔家里,这可是他勾结马贼的明证了。王子,我知道你跟未翔是好朋友,可这次他犯下大错,绝不能放过他。”

  傲文道:“果真是未翔有心勾结马贼作乱的话,我一定亲手杀了他。”但还是想不通堂堂王宫侍卫长为何会突然与马贼串通。

  出门时正见到一名黑脸壮汉在向仆人打探未翔情形,小伦大叫一声,上前扭住那汉子。黑脸汉子吃了一惊,正要挣脱去拔兵刃,却被数名侍卫团团围住。小伦取出绳索将他牢牢缚住,押到傲文面前,道:“王子还记得他么?他是马鬃山的马贼。”

  傲文道:“不错,我记得见过你好几次。你好像叫阿色,是也不是?”

  阿色道:“是又如何。当初在石屋,王子中了梦娘迷药,正是我亲手绑了你押去马鬃山的。”

  傲文道:“那咱们今日要好好算算旧账了。你来这里做什么?”阿色甚是桀骜,扭头不答。傲文便命押他去官署拷问。

  小伦道:“何须拷问,他一定是梦娘派来打听未翔下落的,这可是未翔与马贼勾结的明证。”

  傲文闻言忙命人带回阿色,问道:“可是梦娘派你来打听未翔的消息?”

  小伦见他不答,喝道:“你冒犯过傲文王子,也该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只要老老实实回答王子的话,还可以赏你一个痛快。”

  阿色道:“反正要死,怎么死都无所谓。”

  傲文见他倔强,便命人押他来塔狱,带来未翔的囚室,问道:“未翔,你可认得他?”未翔看了阿色一眼,便即低下头去。

  阿色叫道:“侍卫长不记得我了么?”见未翔头也不抬一下,急道:“你被困在大漠中九死一生时,是我和铁匠奉梦娘之命送还了马匹,你怎么不记得了?梦娘很挂念你,让我见到你一定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未翔始终只是默然不应。

  傲文问道:“你是想害未翔,还是想救他?”阿色道:“我怎么会想害他?梦娘猜想他已经被捕下狱,派我来打探消息,正是要设法营救的。”未翔忽然道:“不必。”

  傲文见阿色神色焦急,不似作伪,而未翔那声“不必”显然是指梦娘不必救他,这才恍然大悟——未翔爱上了梦娘,他带她进宫,原本是要为她求情,而梦娘却不过是在利用他,而且恰到好处地把握机会刺杀了游龙。

  想通了其中关节,心中愈发愤怒,命人押阿色出去,怒斥未翔道:“你也太不自爱了。你是楼兰第一勇士,多少女子对你衷心仰慕,你居然爱上一个马贼。”

  未翔沉默许久,才道:“未翔第一次见到梦娘时,还不知道她是马贼头领,正如王子初识约素时,不知道她是墨山公主一样。”

  傲文大怒道:“你竟敢拿约素跟梦娘比。”未翔道:“是,臣有罪,这就请王子下令处死我,以正国法。”傲文再无话说,只得恨恨出来。

  小伦道:“王子不是恨死马贼么?我有个主意,将未翔罪名张榜公布,然后在闹市公开处死他和阿色。那梦娘派手下打探消息,可见对他也很是关心,若真的爱他,必然会赶来营救,咱们事先设下埋伏,便可以一举擒获。就算她不来,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傲文沉吟不语,若在往常,他会毫不迟疑地同意这么做,可自从有了约素,他对“情”字多了许多感悟。未翔犯下大错,不过是为情所困,而今又要利用情来对付梦娘,似乎有些过分。

  大伦见王子不答,以为他心中矛盾是因为与未翔交好的缘故,忙道:“未翔自甘堕落,死不足惜,若是梦娘赶来营救,他倒也死而无憾。若是梦娘不来,他明白那女人终究是个马贼,水性扬花,之前对他虚情假意不过是要利用他,不是还可以就此挽回未翔的心么?”

  傲文想到之前落入梦娘之手后所受的种种难言羞辱,因双手被锁住,不得不求恳约素为他解开裤子好让他大小便,约素甚至不得不撕开他的裤裆露出下体,好让他在内急时自己能解决。虽然比起铁笼中那些终日赤身裸体的肉奴,他的待遇已经算好了许多,可以他王子身份,这还是他终身难以忘记的奇耻大辱。当即点头道:“好,你们兄弟专心去办这件事。再派人秘密将未翔和阿色转押来王宫地牢囚禁。”

  回到王宫,傲文又以王储身份召见大臣,安排各种重建事宜,忙碌了大半天,直到深夜,才得以离开大殿,来到约素的临时住处。

  约素正在灯下缝制衣裳,闻听傲文到来,欣喜迎上前来,道:“我生怕你会来,所以一直不敢睡。”傲文道:“你困了?那我看一眼就走。”约素忙挽住他手臂,道:“不,你陪我多坐一会儿。”

  二人依偎着坐在床榻上。傲文说了要用未翔来诱捕梦娘一事,本以为约素会很高兴,她听了却只是悠悠叹了一声。

  傲文很是不解,问道:“难道你不恨梦娘么?”约素道:“本来是恨的,可是仔细想想她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坏事。我被于阗武士追杀,逃入大漠,最终落入马贼手中,是她几次救了我,保住了我的清白。虽然她对你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可是未翔……未翔在不知道她马贼身份的时候爱上她,这实在不是他的错呀。”

  傲文道:“你想为未翔求情?”约素摇头道:“不,傲文,我只想让你快乐。未翔是你的好朋友,杀他容易,要他活过来就再也不能了,有朝一日回忆起你们一起练武的情形,你能保证你不会后悔么?”

  傲文一时心头有所感,半晌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天神,才道:“你先睡吧,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出来院子,问明未翔已经转押到王宫,便又朝地牢赶来。未翔手足间的禁锢均已去掉,剃了胡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见傲文进来,便上前跪下。

  傲文挥手命侍卫退出,道:“我最后来问你一次,你真的宁死也不肯悔改么?”未翔道:“若是王子说的悔改是要命臣去诱捕梦娘,恕未翔不能从命。”

  傲文道:“你为了那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女人,就要抛弃你的国家、你的王子、你的兄弟?”未翔道:“不,我没有抛弃楼兰,也不敢抛弃王子,只是我也不想抛弃梦娘。王子,你还是杀了我吧,若是你放过我,我怕我还是忍不住会做错事。”

  傲文知道他爱慕梦娘太深,森然道:“我已经给了你出路,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未翔道:“是,未翔死而无怨。”

  隔了几日,笑笑生、萧扬、惊鸿几人携带着神物,约请傲文一道来到神殿,说是也许还有新的偈语未能发现。

  楼兰的神殿位于扜泥城西北处,修建在千羽湖的灵光岛上。千羽湖因形状略呈多片羽毛形而得名。湖区内林木青翠,湖水清澈似镜,湖光树影,交相映衬,环境优雅,风光极为秀丽,是扜泥城风光最胜之处。湖心则是天然的灵光岛,方圆数里,岛上有拱桥相连与湖岸。

  诸人在神殿前被值守官吏拦住,官吏取过一柄拂尘,往各人衣服上拂拭,表示“除秽”之意,除秽完毕,这才放众人进去。

  神殿是座高大的庙堂建筑,拱形的房顶高达十数丈,不过装饰极为简单,除了古朴淡雅的青色,没有其它色调,但反而因此显出一种雄壮的美。正中供奉着天女的玉像,天女宽袖大袍,裙裾飘飘,颇似中原的服饰,双目俯视着众人,大概由于玉质的原因,目光中似乎有一丝哀怨。

  傲文自官吏手中取过大香——这是特意制作的香,粗如小儿手臂,可以燃烧一天一夜而不熄。取火也不是用普通的火石,而是利用神殿顶部的透明石取日光燃香,象征“天火”。此时正值晌午,太阳穿透庙堂的透明石,在地上投下一个光斑。傲文将大香顶部伸到光斑上,片刻后,大香开始发热冒烟,又等了片刻,“噗嗤”一声,终于燃了起来。傲文轻轻吹灭明火,将大香插在神像前面的祭坛众。青烟袅袅,渐渐弥散开来,散发出一股好闻的草木的清香。

  傲文问道:“要如何从神物中发现新的偈语?”笑笑生道:“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见过王子上香,似乎有些明白了。”

  取出装着彩裙的石匣,放在透明石的光斑下。等了一会儿,石匣飘起一阵轻烟般的尘粉,石面上出现了两个图案,一枚太阳,一枚如钩弯月,却并没有什么偈语。

  傲文道:“日月不可能同时出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惊鸿道:“太阳是生命之源,光明则是神力的根本,也许这个图案代表神仙。”

  傲文道:“那么月亮呢?”惊鸿道:“这我也说不好。”笑笑生道:“也许这并不是弯月,而是代表一个人形。”惊鸿陡然明白了过来,脸色顿时苍白。

  傲文道:“到底是什么意思?”笑笑生叹道:“我们这里只有天女是神仙,她就是那个太阳,王子就是那个人形,只有你们二人结为夫妇,彩裙穿在天女身上,才能激发出神物的神力。”表面波澜不惊的话语下,其实汹涌着澎湃的暗流。

  一阵清风不知如何穿进了神殿,吹得香烟左扭右晃,像个摇摆的舞娘。傲文和惊鸿站在神殿祭坛前面,如陌生人那般面面相视,一如初见。

  在美丽与哀愁的生命中,有诸多无法摆脱的无奈,任凭如何挣扎,如何抗争,都是徒然。这些尘世中的红男绿女,经历了淡泊与浓烈,卑微与壮阔,以及许许多多的肝肠寸断之后,依旧只是个悲情的传奇。

  萧扬默默回来王宫别苑,开始打点行装。笑笑生跟进来道:“你当真要离开楼兰?”萧扬道:“嗯。”

  笑笑生道:“就算天女在神殿发誓不再见你,就算她为了大义要嫁给傲文王子,你还是可以留下来的,至少你可以选择留在西域,继续寻找轩辕剑。”萧扬摇了摇头,道:“我不该再羁留在这里。我打算先陪阿飞送古丽的遗物去车师国,然后离开西域,返回中原。”笑笑生见他心意已决,只得道:“那你一路小心。”萧扬道:“笑先生和麒麟暂时先留在这里,看看能不能助天女一臂之力。”笑笑生道:“这是当然。”

  萧扬遂来向问天国王辞别。问天尚不知道惊鸿已经被确认是傲文的新娘,以为萧扬只是要陪阿飞前去车师料理古丽后事,忙道:“车师国王昌迈是我外甥,游龙君有需要尽可以找他。如果发现车师和墨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请游龙君及时告知。”

  近来楼兰变故连连,墨山毫无动静也就罢了,与楼兰同气连枝的车师也不见任何使者到来,这沉默的背后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难怪国王会觉得奇怪了。

  萧扬道:“遵命。”出来国王寝宫,便来向傲文告别。

  傲文自己也是心烦意乱,无奈地问道:“你一定要这样么?”萧扬道:“只有我离开西域,天女才能安心嫁给王子。王子,我衷心祝你们幸福。”

  祝一对互不相爱的男女幸福,这话听起来倒像是一种讽刺。傲文却连发作的力气都没有,颓然答道:“幸福……会幸福的……”他就那么呆呆坐着,也不知道萧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侍卫进来轻声禀道:“阿定求见殿下。”傲文猜想又是为芙蕖之事,更加烦闷,却不得不道:“让他进来。”

  阿定一进来就告道:“王子答应了公主要去看她,却连着几日没有露面,公主吵着要上吊自杀。”傲文不耐烦地道:“我有空自然会去看她。这些事你自己就应付得来,何必大老远跑来禀告?”阿定道:“属下是将公主绑了起来,不让她有机会伤害自己。可公主不吃不喝,以绝食抗议,已经两天了。”

  傲文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命道:“备马,我这就去看她。”

  一路驰来城外泉苏大将军故宅。几名侍卫正焦急地等在门前,见王子到来,这才长舒一口气,告道:“公主说见不到王子,宁死不喝一口水。”

  傲文径直奔进内室,果见芙蕖躺在床上,双手被布条绑在床柱上,人已经气息奄奄,有明显的脱水迹象,忙命人解开绑缚,扶她起来。

  芙蕖眉尖紧蹙,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柔声道:“表哥,你终于来了!”傲文道:“你怎么又不听话了。”命侍卫端来一碗热粥,亲手喂她吃下。

  芙蕖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血色,道:“表哥,我听说母后和阿姨都死了,父王也生病了,是也不是?”傲文本想一直瞒着她,想来还是侍卫不经意间露了口风,只得道:“是。”

  芙蕖道:“我不想再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表哥,你带我回宫,我要见见父王,就算他要杀我,我也要看看他病好了没有。”一边说着,一边怔怔流下了眼泪。

  傲文道:“可是国王已经公告天下你被处死,你一旦回宫,非死在国王刀下不可。”芙蕖道:“母后和阿姨都不在了,我就只有父王和表哥了。我宁可死在父王刀下,也不要这般活着。表哥,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绝食而死。”

  傲文无奈,只得道:“那好。我带你回去见国王,你一见到他,就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知道么?”芙蕖凄然道:“死就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傲文料想王后之死对她打击极大,也不好再劝,当即往她身上罩了一件斗篷,遮住面孔和身形,扶她出来上马,往王宫驰来。

  刚进宫门,便有侍卫过来禀告道:“王子终于回来了!未翔侍卫长有急事想求见殿下。”

  芙蕖道:“我自己去见父王吧。”傲文道:“那怎么行?”命侍卫先带芙蕖到自己住处,等忙完再带她去见国王。

  刚一踏进地牢,未翔便抢过来跪下,道:“殿下,还请你高抬贵手,手下留情。”傲文冷冷道:“你不是宁死也不肯悔改么?又找我来做什么?”未翔道:“不是为我自己。听说王子要将我公开处死,以此来诱捕梦娘。王子当真要这么做么?若是还念往日手足情分,求你……求你放过梦娘。”

  傲文本来还对当众处死前王宫侍卫长有所犹豫,忽听得未翔开口用手足情分为梦娘求情,登时勃然色变,转身将他一脚踢翻在地,道:“我一定要捉住梦娘,亲手将她碎尸万段,好祭奠死去的阿峰和刀郎。”又连声叫道,“来人,快来人,是谁告诉你们可以不用给重囚上枷锁的?因为他以前是你们上司就可以徇私么?”

  未翔担任王宫侍卫长几年,甚得侍卫爱戴,他被王储下令从塔狱转来王宫地牢,人人均以为事情大有转机,因而未给他上戒具。地牢看守见傲文突然发了大火,忙飞奔赶去取来镣铐,锁了未翔手脚。

  傲文余怒未消,道:“若是敢徇私放走未翔,你们全部都要处死。”看守战战兢兢,躬身应道:“属下绝不敢徇私枉法。”

  傲文愤然出来地牢,走不多远,便远远见到惊鸿牵着约素的手,坐在花树下密密交谈。他一时愣住,既想上去,又不敢上去,既想知道二女到底说了些什么,又害怕见到约素脸上的失望表情。正踌躇矛盾时,约素忽然抬起头来,见到了傲文,便起身站起来,匆匆往后宫走去。

  傲文急忙追了上去,叫道:“约素!约素!”约素回转身,勉强微笑道:“有事么?”傲文道:“你躲着我做什么?”约素道:“我没有躲着你呀,我只是赶着去……茅厕……”登时又想起昔日与傲文被囚禁在马鬃山时的种种情形,羞红了脸。

  傲文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想必天女已经告诉你了事情经过,本来我是想亲口告诉你的……”约素道:“王子,我是真的内急。”轻轻挣脱了傲文,飞一般地去了。

  傲文凝视她的背影消失,悄立良久,才叫过一名侍卫,道:“你暗中去盯着约素公主,如果她想要离开王宫,就立即赶来告诉我。”

  蓦然听到王宫北面锣声响起,那是火警信号。北面是问天国王寝宫和书房所在处,正冒出滚滚浓烟。傲文大惊失色,忙朝北面赶来。失火的正是国王寝宫,所幸千羽湖就在王宫北面,汲水方便,火势没有烧旺就被侍卫扑灭。

  问天批衣站在宫前,显是被侍卫从床上救出。傲文赶过来一看即道:“这里暂时不能住了。陛下,不如你先暂时搬去我的住处。”话一出口,才想到芙蕖正藏在那里。幸得问天摇头道:“不过是烧了几扇窗子,我住惯这里,还是住这里好。你去忙吧,不用留在这里陪我。”

  傲文本有心试探芙蕖之事,见国王病容甚重,只得暂且作罢。回来住处,命看守的侍卫让开,推门叫道:“表妹,你最好还是……”

  房中空空一人,根本不见芙蕖人影。傲文忙叫进侍卫,问道:“公主人呢?”侍卫道:“一直在里面的呀。”傲文见西窗大开,跺脚道:“糟了!你们几个,快去将公主找回来,千万别让国王知道她在宫里。”一面又分派人手去封锁宫门,闭门搜捕。

  过了好大一会儿,惊鸿匆匆赶来告道:“王子,神物不见了。”傲文大震,忙跟惊鸿赶来别苑。

  却见桌案上石匣大开,里面空空如也,彩裙已经被人取走。笑笑生抚摸着后脑勺坐在一旁哼哼哈哈。傲文怒道:“笑先生,神物归你看管,你现下弄丢了它,要如何交代?”笑笑生道:“我是被你的侍卫突如其来地打晕了,才弄丢了彩裙,怎么能全怪我一个人?”

  傲文道:“我的侍卫?是谁?”笑笑生嘟囔道:“说出来怕你不信。”傲文道:“快说,到底是谁?”笑笑生道:“那人穿着侍卫的衣服,却是死去的芙蕖的面孔,脸色青得跟鬼魂一样,我可是吓了一跳。我昏迷中还听见她的怪笑声,说她既然穿不上彩裙,就要彻底毁掉它。”

  傲文这才知道芙蕖是有意哀求自己带她入宫,目的就是要盗走彩裙毁掉,登时又惊又悔,这才理解未翔大错铸下、无可挽回的心情,料想火灾也跟芙蕖有关,目的就是要趁乱出宫,急忙派侍卫四出追捕。

  笑笑生道:“原来芙蕖公主是假死,那么我见的也就不是鬼了。”惊鸿道:“彩裙是神物,不可能轻易毁掉。芙蕖公主内心魔气未散,多半往幽密森林去了。”傲文道:“多谢提醒。”忙派大批侍卫往大漠方向追寻。

  手忙脚乱地搜了十余日,也没有任何关于芙蕖的消息传来。傲文愈发绝望,若不是国王无法上殿理政,他就要自己亲自带兵去追寻。

  这一日,侍卫小伦急奔进来,道:“梦娘手下马贼铁匠来了宫外,指名要见王子。大概已经知道我们十日后要处死未翔和阿色。”傲文没有心思理会这件事,道:“将他逮捕下狱,十日后与未翔一道处死。”

  小伦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铁匠不过是个信使,而且我看他很是有恃无恐的样子。”傲文心念一动,道:“带他进来。”

  一会儿铁匠被五花大绑押了进来,一进门便嚷道:“梦娘有口信带给傲文王子。”傲文道:“什么口信?”铁匠道:“神物在梦娘手里。”

  傲文怵然变色,道:“梦娘怎么知道神物的事?”铁匠道:“当然有人主动告诉她的,不过不是芙蕖公主,因为公主已经被问天国王下令处死了。”

  傲文自然听得懂他话外之音,这才确信芙蕖已经落入梦娘手中,大约是她往大漠去寻幽密森林时正好遇到赶来王都营救未翔的梦娘,当即沉声道:“梦娘想怎样?”铁匠道:“很简单,她想用神物换回未翔和阿色。”

  傲文毫不犹豫地道:“好。只要梦娘交出神物,我立即将未翔和阿色完整无缺地交给她带走。若是你有一句谎言,你们所有人都要死。”铁匠道:“好,明日午时,梦娘会亲自带着神物来王宫跟王子交易。”傲文点点头,命人带他出去。

  小伦道:“要派人跟着他么?”傲文道:“不必。梦娘做事滴水不漏,她必然是握有神物,才敢亲自来王宫。”微一沉吟,即赶来地牢。

  未翔手足颈均戴了枷锁,被禁锢得动弹不得,见傲文进来,便低头道:“恕未翔不便向王子行礼。”

  傲文冷笑道:“未翔,你的梦娘可对你好得很,而今她意外得到了神物,要拿它换你出去。只要她手中的神物是真的,明日你就自由了。”未翔道:“多谢王子告知。”

  傲文本想出言大大讥讽挖苦一顿,忽见未翔面容沉重,并无喜色,登时想到自己也曾误带芙蕖进宫的事,心头一软,问道:“你可有想过梦娘只是在利用你?”未翔道:“想过。她确实只是要利用我混进宫行刺,但她并非对我全无真心。”

  又想起他返回大漠去杀梦娘时、她闻声从石屋中奔出来迎接的情形,也许从那一刻起,他心里再也放不下她,以致头脑发热,想到要带她入宫向傲文求情免罪,甚至在被她利用后,仍然不惜屈膝下跪恳求王子放过她。

  傲文也是感慨万千,芙蕖落到今日的地步,也完全是因为痴恋他却得不到他的心所致,当即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承认道:“未翔,我很高兴不用再下令处死你,希望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转身叫过地牢看守,命道,“除去侍卫长身上的枷锁。”

  看守不知道王子为何会喜怒无常、朝令夕改,又不敢多问,只得应道:“遵命。”

  次日正午,梦娘果然按时出现王宫门前。侍卫见她单身一人,又无兵刃,便带她来见傲文。

  傲文道:“梦娘,很久不见,你可是清减了不少。”梦娘笑道:“彼此彼此,王子重新当上了王储,气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傲文哼了一声,问道:“神物呢?”梦娘爽快地从怀中掏出彩裙,问道:“未翔和阿色人呢?”傲文挥了挥手,几名侍卫将五花大绑的未翔和阿色推了出来。

  梦娘道:“咱们就按照约定,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傲文道:“好。”转头命道,“解开他们两个。”

  笑笑生也在一旁,忽然插口道:“小心有诈。”傲文也觉得对方交出神物太过爽快,道:“等一等!”

  梦娘冷笑一声,道:“怎么,王子怀疑这神物是假的?”傲文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请梦娘先试穿一下神物。”他亲眼见过彩裙的魔力,只有真正的新娘才能穿上它,就连约素也不能。

  梦娘道:“试就试。”抖开彩裙,围在自己腰身上,笑道,“如何?”

  傲文脸色一变,道:“我早说过,你若敢一句假话,立即让你们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来人,将她也拿下了!”梦娘大怒,道:“傲文王子,你如此不守信义,将来如何当一国之君?”

  傲文冷笑道:“不是我不守信义,而是你失约在先,用假的神物来骗我。”命侍卫执住梦娘手臂,从她腰上解下彩裙,用力一扯,那彩裙薄如棉纸,却并没有被撕裂,不由得一愣。

  惊鸿闻声赶来,叫道:“王子,那是真的神物。”傲文满面惊愕,愣得一愣,才问道:“怎么会是真的?”招手叫过来一名侍女,将神物往她身上套去,那彩裙立即摆动起来,无论如何贴不上侍女的腰身。傲文一时呆住。

  笑笑生嚷道:“她……梦娘她穿上了神物!哎呀,王子,我明白了,马鬃山不是又称月亮山么?那月亮不是代表你,而是代表梦娘,太阳则是代表神力,有了梦娘这枚月亮,才能激发出太阳的神力。”

  傲文脸色一沉,道:“胡说八道!既然天女说是真的神物,那便是真的。梦娘,现在我履行诺言。来人,放未翔和阿色走。”

  笑笑生忙叫道:“不,不准放走未翔。快,快来人,将梦娘一并拿下。”

  傲文不愿意见到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发生,恨不得立即让梦娘从眼前消失,呼吸急促了起来,迭声嚷道:“放他们走,快放他们走。”笑笑生道:“不行,不能放。”

  傲文大怒,道:“敢不听我号令者,立斩。”笑笑生道:“斩个屁!梦娘就是未来的楼兰新娘,如何放得?”

  众侍卫听二人针锋相对,笑笑生的话语更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无不目瞪口呆,茫然之下束手无策。

  傲文霸道惯了,见笑笑生当众跟自己叫板,愈发愤怒,命道:“来人,送笑先生回去别苑!解开未翔,立即放他们三个走。”笑笑生气得直跳脚,道:“王子不听人劝,迟早有后悔的一天。”推开来拉扯自己手臂的侍卫,道,“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赌气离去。

  梦娘也不明白究竟,叫道:“未翔,咱们走吧。”未翔依言走到她身边。

  梦娘柔声道:“是我害得你到这个地步,你怪不怪我?”未翔摇摇头,低声道:“你为我冒险来到王宫,如此待我,我死而无憾。”梦娘微笑道:“你是我爱恋的男子,我自然要好好待你。”

  未翔道:“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梦娘愕然道:“怎么,你不愿意跟我走?”

  未翔不答,退开几步,猿臂舒展,已抢过近旁侍卫的兵刃,划过半个圈子,横刀便朝颈中抹去。刀锋逼近肌肤时,背后抢出一人,握住他手臂,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未翔本可以轻易挣脱,但他听出是问天的声音,生怕伤了病重的国王,慌忙抛下兵器,转身下拜道:“未翔犯了王法,铸下大错,求陛下准我以死谢罪。”

  问天摇摇头,道:“你是楼兰第一勇士,死也该死在战场上。我以国王的身份下令,不准你自杀。梦娘,请你跟我来。你放心,你是我们楼兰的贵客,我决不会加害,只是想跟你聊聊。”

  傲文忙道:“陛下,梦娘是马贼头领,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问天道:“我知道。傲文,你先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招手叫过惊鸿,取了神物,三人一道进了内殿。

  傲文转头狠狠瞪着未翔,若是目光能杀人的话,早已经将当场他杀死上百次。当日约素试穿彩裙时未翔也在议事厅中,知道事情究竟,多少有些明白过来,他也不愿意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然而也无可奈何,只得干等在那里。

  过了一个多时辰,问天终于领着梦娘和惊鸿出来,当众宣布道:“梦娘要暂时留在王宫中,她跟天女一样,都是本王的贵客,谁也不准怠慢。傲文,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傲文心乱如麻,闷闷跟着国王进来内殿。

  问天开门见山地道:“梦娘交出的神物是真的,她能穿上彩裙也是真的,她和天女都是跟你有缘分的女子,你必须得在她们二人中选一个做你的新娘。”

  傲文道:“我死也不会娶梦娘。”问天厉声道:“你现在是王储,别动不动像小孩子一样说这种赌气的话。你自己心中很清楚,天女是神仙,梦娘是凡人,显然梦娘更合适些。”

  傲文心中更是不服气,质问道:“为什么非得是我?我可以不做王储么?”问天严峻的脸上满是坚毅,沉声道:“这是你的命!或者说这是死去的游龙的命!他完成了你的使命,你也必须承担他的使命!从希盾国王用你换走游龙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有今日的到来。”他叹了口气,语气尽量变得婉转温和了些,道,“你可有想过与你交换了身份的游龙对你的殷殷期望?他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刻,提到的是你的名字。”

  一个本该是王子的人,因为在机缘巧合成为了游侠,孤独地行走在大漠中,与马贼进行着生死搏斗。而一个本该是平民身份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则意外成为了楼兰王子,拥有无限的富贵与权势,也拥有无法自主选择新娘的痛苦。这到底是上天的青睐,还是命运的捉弄?

  有时候,人以为重要的,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以为已经拥有了很多,其实失去的更多。

  问天见傲文失魂落魄,再无话说,温言抚慰道:“我知道你为难,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你可以将约素公主留在宫中,我不会阻拦,天女和梦娘也不会阻拦。你这就去吧,跟约素好好谈一谈,再跟天女和梦娘谈一谈,一日之内,我要知道你选择的新娘是谁。”

  傲文无奈而无望,沉默了一会儿,才躬身道:“遵命。”声音听起来疲惫而嘶哑,似是走了很长很远的路的旅客。

  一名侍卫正等在殿前,一见傲文出来,忙禀告道:“王子命我监视约素公主,她刚才收拾了行装,似乎是想要离开王宫。”

  傲文大惊,急忙往宫门赶来,果见约素背着一个包裹,行色匆匆,正要出门。傲文抢过去拖住她手臂,问道:“你要去哪里?”约素埋着头,不敢看他,道:“我……我出宫去逛一逛。”

  傲文道:“不行,我不准你离开王宫。约素,你抬起头,看着我,我不准你离开我。”

  约素仰起头来,又是凄然又是决然,眼中却渐有泪光盈转,道:“可是你很快就要娶天女或是梦娘做妻子呀。”傲文道:“是,我是要娶她们中的一个做王妃。但无论我的新娘是谁,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向上天发誓,我只爱你约素一个人。如果你离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约素扑入他怀中,泪眼婆娑,饮泣道:“我也不想离开你。”傲文道:“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想你孤零零一个人上路,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让我天天能看到你,好么?”

  约素泣不成声,无法回答。傲文便搂着她回来住处,温言安慰,终于劝得她回心转意,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赶来别苑。梦娘也暂时被安顿在这里,他一时踌躇,最终还是决定先来见惊鸿。

  笑笑生与惊鸿正瞪着那具装过彩裙的石匣发呆。傲文见二人神色凝重,心中登时又燃起一线希望,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偈语没有解开?”笑笑生摇摇头,道:“就算还有偈语,也一定被禁制锁住,不知道该如何开启。”

  傲文道:“先生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能想出办法的。”笑笑生叹道:“我什么法子都试了,还是不行。王子,你就认命吧。天女是神仙,不是你的良配,你只能娶梦娘做妻子。”

  傲文只觉得无形中有一张绵绵密密的大网向自己笼罩而来,虽然轻轻软软,却始终挣不脱、甩不开,他最终被囚禁在宿命的网底,无所遁形。

  既然无力抗争,那便只能接受命运。他想到游龙、萧扬那些人的付出和牺牲,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道:“好,我这就去见梦娘。”惊鸿道:“王子先不要进去,未翔在梦娘屋里,给他们一点告别的时间。”

  傲文这才想到受到情感折磨的不仅有自己和约素,还有未翔和梦娘。他那么不愿意娶梦娘,梦娘又会愿意嫁他么?

  傲文赶到别苑的时候,梦娘正将自己要嫁给傲文的消息告诉未翔。尽管未翔早有预感,但听到话从梦娘口中说出来,还是忍不住一呆,问道:“什么?你……你要嫁给傲文王子?”

  梦娘道:“我也不想的。”她的眼睛忽然发亮,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道,“未翔,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我再也不要做马贼头领,你也不要当侍卫长,我们离开楼兰,离开西域。”未翔道:“我……我……”

  梦娘道:“难道你不喜欢我么?”未翔道:“我当然喜欢你,可是……可是……”

  梦娘道:“那你怎么能忍心看我嫁给别的男子?”未翔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么?”梦娘道:“没有。是对于你们楼兰而言,没有。只有穿上彩裙的女人才能成为楼兰新娘,破除你们国家的诅咒。”未翔无力回答,只呆呆望着她。

  梦娘举起手,温柔地抚摸着爱人的脸庞,道:“你这么为难,是既不舍我,又舍不得你的楼兰国呀。我就是爱你这样有担当的男子,我又怎么能让我心爱的男子为难呢?我要留下来,嫁给傲文王子,做你们楼兰的王后,只有消除这千年诅咒,我爱的男人才能好好活着,是也不是?”

  她的神情是难以自抑的孤寂和哀伤。她的眼角里闪耀着晶莹的光泽,宛如平湖里的一轮明月。

  未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梦娘双眼中滚落下来,她的面目逐渐朦胧起来。这是头一次他感到他们的心灵这般亲近,而身体却再也无法靠近。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和悲怆,却最终还是要面对日日相对的分离。

  未翔出来梦娘房间时,正见到傲文站在院中。四目相对,都感受到对方难言的痛苦。二人都将要失落至珍至爱的心上人,惆怅,叹惋,心有不甘,而又无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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