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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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喜欢渲染周瑜与小桥之间的爱情。唐代诗人杜牧写道：“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宋代词人苏轼写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当代的大导演们更喜欢用周瑜和小桥的艳情片段来博取票房。但是，事实上，当时的小桥只是周瑜的一个女战俘而已。周瑜攻占了她的家园，很可能也摧毁了她的初恋。当周瑜把小桥拥入怀中的时候，有无问过她彼时彼刻的感受？爱情的前提是双方平等。在面对周瑜时，小桥是无权选择的。没有选择，就没有爱情。小桥只是屈服于周瑜这个被征服者，只要有屈服，就不会有爱情。很多人放大周瑜和小桥的爱情，只能说这反映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幻想。

但是，无论如何，小桥还要比姐姐幸运一些——不到一年，孙策遇害，大桥成了寡妇。

攻下庐江之后，周瑜又统兵平定了豫章、庐陵，最后留镇巴丘，也就是今天江西峡江一带。峡江处于赣江要冲，两山夹水，流水急湍，故名峡江。守住峡江，就能阻遏荆州军队由赣江进入吴地的舟船。

四月份，赣江两岸的山坡上，鲜花盛开，每一朵花儿都在做着青春绽放的梦。一匹快马从远处驰来，几只蜂蝶居然能跟得上那几乎不沾尘土的马蹄。这马蹄踏碎了多少花朵的青春绮梦，才沾上了如此芬芳呢！

快马从吴地来，带来了孙策的死讯。200年，在一次打猎的时候，孙策被仇人许贡的门客刺杀后重伤，四月初四，猝然辞世，正如花开正艳，却突然被马蹄蹂躏。

临死，孙策把江东霸业交给十九岁的弟弟孙权，又把孙权交给了张昭与周瑜。张昭负责政务，周瑜负责军务。

孙权，不就是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吗？看他在那里神神气气地发号施令，还不是吃父兄的老本。历来年轻人在职场总是要吃资历浅的亏。史书记载下了大家这时对孙权的态度：“诸将宾客为礼尚简。”可是，周瑜却是毕恭毕敬地对待孙权，完完全全地把孙权当成了主子，“瑜独先尽敬，便执臣节”。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关键是周瑜这个榜样掌握着军权，专治各种不服。周瑜这样对待孙权，所有人也就都把孙权这个十九岁的小伙子当成了新的老大，而北方曹操也承认了孙权，在十月份表荐孙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并派专人送达文书到东吴。

狡猾的曹操，还派来了一个高级特工——蒋干。

蒋干此番前来是要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策反周瑜。这个任务有点儿难，要知道，周瑜出生在特工之家，而且在不到十五岁的时候，就执行过重大特工任务。

第三节　赤壁风云

一个姓周的孙家人——

“子翼辛苦了，远涉江湖而来，是为姓曹的做说客来了？”周瑜一见蒋干，就咄咄逼人地提出了核心问题。

子翼是蒋干的字。蒋干是九江人，仪表堂堂，而且以口才好而著称，是区域性口才冠军，按照史书上的话说就是“独步江、淮之间，莫与为对”。

不愧是名嘴，面对周瑜的逼问，蒋干说：“你我老乡，分别多年，来找你叙旧，谈论谈论高雅的事情，你却说我是说客，真俗！”蒋干是九江郡人，周瑜是庐江郡人，九江与庐江接壤，因此蒋干对周瑜说他们是老乡，周瑜也不好反驳。

“我虽然不如夔和师旷两位乐师，但是我闻弦赏音，也足知雅意。”夔是舜的乐官，师旷是春秋时著名的大音乐家。精通音乐的周瑜用欣赏音乐来表达含蓄的意思：你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周瑜竟然没有轰蒋干走，而是大摆筵席招待他。

一路奔波，以节俭闻名的曹操给的差旅费又少，蒋干早就想好好地吃一顿了。可是，等到酒呀鱼呀肉呀鸡呀摆在面前了，蒋干却是连哭的心都有了。

高朋满座，周瑜似乎在召开新闻发布会，有意要把蒋干来的消息公布出去。要是打算跟着蒋干走的话，周瑜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了。

可是，蒋干还是相信自己那能把石头说开花的铁嘴功夫，他打算等酒宴结束后与周瑜私下里好好谈一下。可周瑜没有给蒋干机会，酒宴一结束，周瑜就把蒋干安排在馆舍里，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说是有要事缠身。

蒋干独自在馆舍里郁闷，这就像是一个大侠总想在人面前露一手，可却没人和他玩。好在蒋干事业心强，他对着镜子，把镜子里的自己当成周瑜，劝说他投降曹操。据说，名嘴就是这样对着镜子练出来的，所以凡是名嘴，都有自说自话的臭毛病。

蒋干一连在馆舍里对着镜子说了三天话，周瑜才打发人来邀请他到军营参观。蒋干对着镜子最后熟悉了一遍要对周瑜要说的话，踌躇满志地去了周瑜军营。

周瑜亲热地拉着蒋干，让他巡视军营：方阵、仓库、军资、器仗……怎么样啊，江东不可小觑吧。

巡查完毕，周瑜再次为蒋干设宴。酒饮半酣，周瑜拍拍手，成队的侍女鱼贯而出，周瑜指着这些侍女，痛苦地对蒋干说：“分不清她们当中哪个是最漂亮的，我真无能啊！”

周瑜痛苦了一会儿，再拍拍手，接着有人呈上大量的服饰珍玩。周瑜指着这些物品，更加痛苦地说：“这全是主公赏赐给我的，仅仅是一部分啊！没有地方保存，真烦人啊！”

见周瑜这么“痛苦”，蒋干更加痛苦，他知道自己完不成使命了。

“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周瑜义正词严，“假使苏秦、张仪再生，郦食其复出，我也能拍着他的脊背，不会让他开口，难道你这个无名之辈就能说动我吗？”周瑜板起脸来说。这苏秦、张仪是战国时候的著名的策划大师，郦食其是刘邦创业时的外交大使，耍嘴皮子的活儿都让他干。周瑜把历史三大名嘴搬出来，是在说他们来都不行，你蒋干算一碟什么菜啊！蒋干除了干笑，不能有其他反应。

《三国演义》将蒋干劝降周瑜一事挪移到赤壁之战写，虽然违背了历史，但是丰富了赤壁之战的情节，留下了脍炙人口的“群英会蒋干中计”之桥段。赤壁之战时周瑜在前线，敌我严重对立，蒋干岂能有机会来到周瑜帐下？而且，赤壁之战时周瑜是东吴大都督，名尊位宠，向来懂得知难而退的曹操不会动劝降心思的。蒋干劝降，应该是发生在孙策刚死，孙权政权还未稳固，江东风雨飘摇之时，一贯善于延揽人才的曹操这时才会乘虚而入，派人来挖东吴的人才。

蒋干灰溜溜地渡江北还，船到江心，同船的人发现了蒋干，惊叫道：“哇，名嘴！”蒋干回答：“呸！你才名嘴呢！你家三代都是名嘴！”

“周瑜气度深弘，情致高雅，不是靠言语就能离间的。”蒋干向曹操递交的工作汇报中这样说。

曹操没说话，他在思考一个问题：蒋干是去策反的，周瑜应该与他划清界限，越早越好，越快越好，怎么还要他在馆舍里住上三天呢？难道周瑜不怕落下个勾结敌人的罪名吗？

三天时间，蒋干来江东的消息肯定能传到孙权耳朵里去了。曹操很快明白过来，周瑜这是在宣称孙权是完全信任他的。

心机如此，真难对付啊！曹操意识到，周瑜必将会成为他最强劲的敌人。

202年5月，官渡之战败北后就一病不起的袁绍呕血而死。北方的威胁解除了，曹操肯定会将目光投向南方。

说曹操，曹操到。曹操下书给孙权，命孙权立即送一个孙家子弟入许都，以示忠诚，确无贰心。这是一个霸王条款，不公平，无商量，解释权归曹操。

送？不送？送不送啊？

孙权集合群臣开会讨论这件事情。这注定是一次扯皮会议，因为谁都不敢表态。

送？这敢情送给曹操做人质的不是你家的人！

不送？曹操现在就要亮出刀子下战表了。现在的时局表明，凡是和曹操作对的，没有一个不被挂掉的。“牺牲孙家一人，平安江东万家”是大家的想法，可是谁能说得出口呢！这次会议当然是不成功，因为没有人如孙权所愿，提出拒绝曹操。

孙权是江东一把手，又是孙家当家人，跺跺脚能让长江倒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为什么还要开会研究这件事呢？原来，有个人跺跺脚能让孙权倒着走，孙权想把自己的意愿以会议决议的形式通过，然后向这人摊牌——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众怒难犯啊。

这人只能是孙权的母亲吴夫人。

孙权不着急，还有周瑜呢。正在外地驻扎的周瑜被召了回来。孙权抓住他的手，恳切地说：“兄长啊，你快帮我劝劝老太太！”孙权小时候跟着孙策在周家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就喊周瑜为兄长了。

周瑜就先用历史上吴地的胜利来鼓励吴夫人，说：“想当年楚国封于荆山之侧，不满百里之地，但是后继者贤能，开疆扩土，建立王业，据有荆（州）、扬（州），直达南海，传业延祚，九百多年了。”

“瑜儿啊，这是过去的事情啦！”吴夫人称呼周瑜为“瑜儿”，正如周瑜的母亲一样。早年，在周家的时候，吴夫人每天板板整整地坐在太师椅上，等着孙策和周瑜肩并肩来问安行礼，那时她喜欢周瑜这个乖孩子。孙策死后，吴夫人更是把周瑜看成了自己的儿子，因为从他身上能看到孙策的影子。

“今将军承父兄余资，兼六郡之众，兵精粮多，将士用命，铸山为铜，煮海为盐，境内富饶，人不思乱，泛舟举帆，朝发夕到，士风劲勇，所向无敌，为何惧怕曹操逼迫而欲送质？”

“瑜儿，曹操这人不好惹啊！”

“今若送一人去许都，则从此不得不与曹氏赔小心，曹氏命召，将军便不得不往，这样就受制于人。”

“瑜儿，送质也许有好处呢。”

“听命于曹操，顶多也不过还是得到一枚侯印，仆从十余人，车数乘，马数匹，怎么能与南面称孤相比！”

“瑜儿，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不派遣质子，就看看曹操接下来有什么招！发动战争就像制造火灾，玩火自焚。将军神勇抵抗，必胜无疑，又为何送质子呢！”

吴夫人终于笑了，她转过头对孙权说：“公瑾说得对啊。公瑾与伯符同年，只是小一月罢了。我把他看成儿子，你一定要把他作为兄长。”

孙权故意问：“那曹操那边……”

吴夫人摆摆手：“这事儿，你们兄弟两个商量着办。你一定要把公瑾奉为兄长啊！”

拉着周瑜，孙权逃一样地离开了。再孝敬的儿子，也不愿忍受母亲的唠叨。

“奉你为兄长，这话听得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孙权苦着脸说，却无比信任地拉着周瑜的手。

其实，孙权内心早就把周瑜奉为兄长了。十九岁的孙权，在纷纷扰扰的乱世江东，有一种寻求庇护的天然本能。在父亲早亡、兄长又仓猝辞世的情形下，孙权并没有感到惶恐，因为他是英雄，因为他有一个英雄哥哥——周瑜。

周瑜，其实已经算是孙家的一员了。

一道价值999美元的线——

“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208年，曹操在取得荆州之后，给孙权写了这样一封战书。

八十万之众啊！

办法有没有？？

希望有没有？？？

办法没有，希望更没有，投降吧。张昭这样说的时候，在座的文武百僚分为两种：第一种，大声附和张昭；第二种，沉默。对此，孙权很失望，但是不生气，因为他没有理由生气。弱者，是没有资格生气的。

战或者降，孙权其实也有纠结，因为这是生和死的问题。现代医学认为，人在紧张的时候，肾上腺素就会超量分泌，这时就会有如厕的生理需要。

会议休息一刻钟！孙权起身如厕，鲁肃神神秘秘地跟上去，告诉孙权他没有退路，唯有兴兵抗曹。原来，鲁肃刚才在会上保持沉默，是害怕被围攻。孙权拍着他的肩膀，激动地说：“只有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这是上天把你赐给我的啊！”激动片刻，孙权冷静下来，问鲁肃：“那你刚才为何不当众说出意见？”

“因为公瑾没在场。”鲁肃知道，周瑜才是有能力决定一切的人。

孙权尴尬地笑了。人慌无智，只顾着上厕所了，忘记了世上还有一个公瑾哥哥呢！

周瑜这时候正屯兵鄱阳，立马被急召回吴。

一见面，孙权就把一张纸递给周瑜。上面是张昭写的三条投降理由：1.曹操是丞相，以朝廷之名征伐，情理上讲得通；2.曹操攻占荆州，控上流，顺水下，势难当，地理上走得通；3.兵力悬殊，曹强我弱，军事上打得通。这就是力主投降的“张三条”。

周瑜拿起笔，划掉第一条：“曹操虽然托名汉相，他实际上是汉贼。”

又画掉第二条：“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功业，割据江东，土地方圆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应完全有能力扫荡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

又划掉第三条：“曹操是自来送死。北方并未完全平定，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乱，曹操有后患；舍弃战马而在船上与吴越争衡，不是中原特长，又加上正逢寒冬，战马缺少草料，曹操先失一招；北方士兵远涉江湖，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曹操难以持久。”

把“张三条”全画掉后，周瑜说：“给我精兵五万，保证为将军打败曹操！”

五万人对八十万人！是上天把周瑜送给孙权的啊！孙权要周瑜回来，要的就是这句话，因为孙权要抗曹，但是没有与八十万人对抗的兵力，而现在周瑜只要求五万人。

有周瑜在，孙权再无顾虑，“噌——”他拔出刀来，“嘭——”刀砍在案上，恶狠狠地说：“谁敢再说投降曹操，下场与此案相同！”

行不行，先散会再说。公瑾哥哥远道而来，饿了，还没吃饭呢。

夜晚再次来临，但是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孙权把周瑜找来，两手一摊，说：“我短时间里无法调拨五万士兵，只能给你三万。”白天开会的时候，孙权要是说他只能调拨给周瑜三万士兵，那场面该多么雷人呢？

孙权够狠的，周瑜要五万人，他还个三万，整整打了六折啊。

孙权的折扣太大，周瑜想不到，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孙权也觉得对不住周瑜，安慰他说：“三万人是少了一点，但是战船、军粮、战具都准备好了。你和子敬、程公先出发，我会继续派遣人马，多载资粮，做你的后援。你如果能对付得了，那就解决了，如果事情不如意，那你就回来与我会合，我就与曹孟德决一死战。”

周瑜只好自我安慰说：“曹操的信里说有水步大军八十万，其实是在唬人。他所率领的中原人，不过十五六万，刚刚收降的荆州军队，最多也只有七八万罢了，况且忠诚度还不高。以疲敝的中原士卒，控制着满怀狐疑之心的荆州军队，人数虽多，也不可怕。”

可是，周瑜安慰不了别人。曹操所向无敌，统一了中原，现在大军压境，区区三万人，又怎能抵抗得了曹操？

不可能！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完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曹操不相信，张昭不相信，孙贲不相信。孙贲是孙权的堂兄，他不能眼看着周瑜瞎折腾，他准备把儿子派到许都做人质，用自己的儿子去换孙家安宁。他倒不是以为自己的儿子多么值钱，而是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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