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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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之战以后，刘备攻占了荆州的南四郡：零陵、武陵、长沙、桂阳。南四郡加起来，也不如南郡的价值大，因为只有占领了所治江陵的南郡，才可倚恃长江天险。与曹操、孙权一样，刘备当然也看到了江陵的战略意义，在配合周瑜攻打江陵的时候，他派关羽在江陵以北驻扎，说是要截断曹仁北退的道路，结果，曹仁北退的时候，关羽开始做热身运动，准备日后对付周瑜。战后，刘备拜关羽为襄阳太守，可是，襄阳郡大部分地区此刻在曹操的控制之下。麻烦出来了，关羽成了一个空头的襄阳太守。刘备向周瑜拉赞助，想让周瑜从南郡划出一块地方，让关羽驻守。在孙刘联盟还维系的情况下，他这个要求一点儿也不过分。刘备有充分的理由：“襄阳太守直面北方军队，怎能离开长江太远？”

“这个嘛，那里，那里……”周瑜指着对岸的油口说，“那里就在长江岸上嘛，左公在那里安营如何？”左将军刘备，有时会被人客套地称为“左公”。油口即古油水的入江口，在长江南岸。“油口，的确是江南最靠近北方的城市了。”刘备伸着长长的胳臂，指着对岸，似乎要把油口拉到北岸去一样。

周瑜给刘备出了一个难题：油口在南郡太守周瑜的势力范围之内，只要是他一攥手，就可以掌控油口。

“公安？公安是哪里？可没有这个地名哦！”周瑜听说对岸的公安在筑城。

“公，左公；安，安营。公安，就是左将军刘备在那里安营。”手下确切地向刘备汇报。

周瑜急忙走到岸边，眺望对岸，依稀看到那里正在热火朝天地担土运石，一座新城，正在江边悄然崛起。

“公安！公安！”周瑜一个劲地念叨，意识到现在刘备才是东吴最大的敌人。

让周瑜着急的是，孙权现在正与刘备打得火热，而且把二十岁出头的妹妹嫁给了这个快要五十岁的老男人，把他发展为自己的亲戚。刘备当然不满足于只做孙权的妹夫，他到孙权当时驻扎的京口要求更多的赞助，以便让他安置更多人马。

周瑜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到孙权身边阻止这件事情，可是，身为边关大将，不能随便离开防区，于是周瑜立刻写了一封词切意急的信，火速传到京口。

“刘备乃枭雄，又有关羽、张飞这两员虎将，必非久屈人下。属下以为，最好的做法就是借此机会，将刘备扣押在吴地，给他建筑豪华的宫室，多赐给他美女珍宝，让他纵情声色。让关羽和张飞离开他，各置一方，让他们和我一样参与攻战，大事可定也。但是现在如果窝窝囊囊地割让土地给他，让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都在疆场上，那么他们三人就是蛟龙得雨，不会满足于做池中物的，将来一定会称霸于世，那时就会成为大患。”

周瑜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把刘备软禁在吴地，供给他吃喝玩乐，让他安安稳稳地守在孙小妹身边，抽空生个孩子。这样既消灭了一个敌人，又给孙小妹找了一个好男人，多好啊。

可是，最终孙权没有听周瑜的，反而是把南郡北端靠近襄阳郡的一部分土地划割给关羽，让他在那里驻守。这样一来，周瑜这个南郡太守就打折了。

周瑜当然会认为孙权这是在让关羽做荆州的挡箭牌，让他先承受来自北方曹军的冲击。可是，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孙权这是在借机削弱周瑜的势力？

周瑜其实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也许是他不忍心考虑这些。周瑜一直很重视特工工作，他安插在刘备身边的潜伏人员汇报，刘备正打算进攻益州。

写信起不到作用了，周瑜只得动身到京口面见孙权，说：“现在曹操刚刚经受赤壁之败，威望受损，内部有人图谋造反，他不会再有精力发兵江东。请允许我与孙瑜将军一起进军，攻取蜀地。攻占蜀地之后，再向北吞并汉中，然后，留下孙瑜将军固守汉中，进一步与西凉马超结援，对付曹操。我再回来与您占据襄阳以限制曹操，这样北方便可图。”

吞并巴蜀，固守汉中，联络西凉，占据襄阳，图谋北方，多么诱人的前景啊。周瑜提出的这一行动计划，利润该是1000%吧。马克思说：“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人间一切的法律。”对于孙权来说，“如果有20%的利润，可以让周瑜冲锋陷阵；如果有50%的利润，可以让周瑜大干一场；如果有100%的利润，可以让周瑜放手去搏；如果有300%的利润，就可以让周瑜任意驰骋”。“好！”孙权大加赞赏，“你先回去准备。”为了孙家霸业，孙权再次完全信任周瑜，正如赤壁之战的时候。

其实，心思缜密的周瑜，最大限度地做到了让孙权放心：1.让孙权的堂兄孙瑜做搭档，作为监督；2.攻取益州后，周瑜就返回江东，不在外专擅兵权；3.与孙权一起攻取襄阳，表明忠诚。

想做好一件事情，为何总是先要摆平自己人？

望着周瑜离开的背影，孙权突然感觉到不安，因为他从周瑜的背影上看出了病态。后来，孙权才知道，他当时看到的其实是死亡的影子。

从京口到江陵，有一千多里，这在当时要走五六天。五六天，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例如死亡。史书以极其简单的文字记下了周瑜的死：“道于巴丘病卒”。

“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程普伤感地说。这个好吃醋的老头，最终发现了周瑜的好处。为什么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小桥也在流泪。虽然是被虏获而来，但毕竟周瑜是一个让女人心跳的五星级男人，小桥也就成了一个最幸运的女战俘。有多少女人因为没有机会做小桥这样的女战俘而郁郁寡欢啊！可是，这些女人又在暗暗庆幸自己没遇上周瑜。女人最欢迎的男人当然是五星级男人，但是最不欢迎的却是死了的男人。现在，周瑜只是一个死了的男人。

“给我准备素服，我要哀悼公瑾。”孙权下令。

“公瑾有王佐之才，现在短命而终，我还能去依赖谁呢！……”孙权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已经泣不成声。十九年之后，孙权称帝，他对文武百官说了一句话：“不是周公瑾，我是不能称帝的。”

我们相信孙权的泪水是真诚的。但是，翻阅东吴的人事档案，我们就会发现一个问题：周瑜的地位其实并不高。

周瑜在209年才为偏将军，可是董袭在208年以前就已为偏将军，而朱治则早在202年已为九真太守，行扶义将军。董袭和朱治固然都是元宿，也立有战功，但是周瑜却与孙策、孙权有兄弟之谊，而且在赤壁、江陵立有首功。因赤壁和江陵之功而拜偏将军不只周瑜一人，吕蒙、韩当皆因此得拜偏将军，同期先后的偏将军还有黄盖、鲁肃、陈武、凌统、潘璋、全综等人。

可见，孙权并未把周瑜推上多么高的位置，也并未给他多么大的权力。但是，曹操来赤壁了，孙权把周瑜推了出来，任命他为大都督。所谓大都督，只是战时临时任命，战后自动终止任命。刘备要夺取荆州了，孙权又把周瑜推了出来，要他回江陵准备伐蜀。要是成行的话，周瑜肯定又是大都督。战争结束了，周瑜的大都督身份肯定又会失效。

为什么？

莫非，周瑜只是一把刀，绝世宝刀，而孙权则是操刀人。需要时就把刀亮出来，不需要了就把刀禁锢在刀鞘里，以免刀伤了操刀人的手指。毕竟，这把刀太过锋利。

这个推测，有对应的历史记载：刘备到京向孙权“求借”荆州的时候，曾经当面对孙权说：“公瑾文武韬略，万人之英，顾其器量广大，恐不久为人臣耳。”这话从刘备口中说出，孙权当然不信。可是，要是东吴的人也这样说呢？要知道，我们从来不缺少拨弄是非的小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孙权完全信任周瑜，刘备还敢这么不厚道地挑拨离间吗？

可是，追求美好的我们，不愿意这么想。我们宁愿相信孙权是在帮助周瑜，毕竟周瑜太年轻，提拔太快，会在官场树敌太多。甚至，还有人作出了毫无根据的猜测：大桥耐不住寡居生活，就在探望妹妹的日子里，与周瑜产生了暧昧。一是家丑不能外扬，二是还要利用周瑜破敌，孙权只得忍气吞声，因此，有意无意地压制周瑜。这个推测，似乎用来解释周瑜不得追谥而更有说服力一些。

……

其实，所有的探究，已经与周瑜无关。甚至，因为赤壁之战而形成三国鼎立的形势，也已经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只是一个关于五星级男人的记忆。

周瑜就像一颗耀眼的流星，划过历史的天空，虽然短暂，但是留下了闪亮的轨迹。

他那么早地离开，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颗星，要回到属于他的天空中去。

第四章　反策划大师鲁肃

第一节鲁氏狂儿

荒唐奶奶和荒唐孙子——

“天呀，没法活了，还是去死吧！”

鲁奶奶哭着喊着，拿着一根绳子，大摇大摆地向街口那棵歪脖子槐树下走去。

大槐树下乘凉的人们淡定地站起来，这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一幕。张嬷嬷说：“唉，我早就说过，鲁奶奶会有这一天的。”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有鲁肃这样的孙子，不给气死才怪呢！”张嬷嬷加强语气说。

鲁奶奶走近了，众人起身——不能见死不救啊。张嬷嬷问鲁奶奶：“你都忍他这么久了，怎么又突然忍不下去了呢？”“他”，当然是指鲁肃了。

鲁奶奶白张嬷嬷一眼，眼皮一翻，继续颤颤巍巍地向大槐树下走去，手里的绳子拖在地上，像蛇爬行一样地跟着她。

“这个混账世道啊，不让人活了啊！”

鲁奶奶这么大年纪还是愤青，会为世道而自杀，这是不是有点儿荒唐？

“世道怎么不让你活了？”张嬷嬷代表大家询问鲁奶奶。

“这个世道就是太混账嘛！你看看我家肃儿，长得高高大大，又那么懂事，头脑活泛，人见人爱，可是硬是没人愿意当媒人。要不，”鲁奶奶一下子就停住了哭泣，拉住张嬷嬷的手，迫不及待地说，“您辛苦辛苦，看看谁家有合适的闺女，给我家肃儿提提！我家还有四坛好酒，还有一匹南方的绸子，还有……”

未等鲁奶奶说完，大家就都撇着嘴走开了。这个老太太，自己孙子不成器，没有媒人提亲，不从自身找原因却怪罪于世道，荒唐啊！

只剩下了张嬷嬷，她想知道鲁家除了四坛好酒和一匹南方的绸子之外还有什么。为了让鲁家的这些东西成为自己的，她劝鲁奶奶：“你也得管管鲁肃了，别让他这么糟蹋钱了。谁嫁闺女不是先看家产啊。”

鲁奶奶把绳子扔在地上，乜斜着张嬷嬷，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呢，我家肃儿怎么糟蹋钱了？这是什么世道啊，我家肃儿在做正事，怎么都说他是糟蹋钱呢？”

张嬷嬷不说话了，在鲁奶奶的荒唐面前，她完全崩溃。鲁肃糟蹋钱，东城人都知道，为此还送给他一个“鲁氏狂儿”的绰号，可是在鲁奶奶的口中，鲁肃却成了一个有为青年。

鲁奶奶失望地自言自语：“要是给他说不上媳妇，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啊。”

鲁肃刚出生，还没记清爹爹的面容，爹爹就去世了。鲁奶奶毅然决然负担起抚养孙儿的重任。幸亏鲁家在当地是上了富豪排行榜的，鲁奶奶也从未为鲁肃的吃喝犯愁。

费了好大劲儿，张嬷嬷才从崩溃中缓过劲来，她以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鲁奶奶，不忍心鲁奶奶继续荒唐下去，就开导他说：“金山银山总有淘空的一天，你家孙子把家产都糟蹋光了的话，你靠什么来养老？”

张嬷嬷是个实事求是的人。“缺钱不可怜，见了鲁肃还缺钱才可怜。”东城人都这么说。谁不知道鲁肃有个爱好啊，那就是喜欢施舍别人，大把大把的钱散出去，仿佛鲁家的钱不是赚来的，是天上下雨时下到他家的。人家来求助，鲁肃给钱，人家不求助，鲁肃甚至会跑上门去送钱财给人家，但凡这人有点才能，能办大事儿，鲁肃就会花巨款去结交。

鲁奶奶笑眯眯地对张嬷嬷说：“你不知道啊，我家肃儿这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荒唐，糟蹋钱竟然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张嬷嬷想斥责鲁奶奶，可是她毕竟没有，因为她看到鲁肃带领着大队人马，骑着高头大马，携着箭矢弹弓，正从远处走来。

来到奶奶身边，鲁肃带领身后的人下马，向奶奶请安。鲁肃说他要到西鲁山操练兵马，这几天不回来吃饭了。鲁奶奶笑呵呵地说：“乖孙儿，去吧，去吧。你做什么奶奶都放心。”

鲁肃走远了，鲁奶奶对目瞪口呆的张嬷嬷说：“你现在知道我孙子不是糟蹋钱了吧。要不是他有这么多人马，你早就指着我的鼻子嘲笑我是荒唐奶奶了！哈哈！”

鲁奶奶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这场荒唐的自杀事件不了了之。

几天后，鲁肃回家，一进门就嚷嚷：“奶奶，你能不能给孙儿留点面子，你搞什么假自杀，害得大家都说我惹你生气了。”

“我不搞假自杀，媒人们怎么会知道你没有媳妇呢？”

“等我混成了大都督，那天下的姑娘都是我媳妇了啦！”

“孙子啊，那可不行，天下的姑娘都成我孙媳妇，你就累坏了身子。你爹走这么早，我还指望你给奶奶送终呢。”

鲁肃早就给奶奶说，现在兵荒马乱的，再也不能守着家产了。万贯家产，战争一起，黄牛变老鼠，长袍变背心，牵着狗变被狗牵，站着的变躺着的。战火燃起，房屋万间，一把火烧光，良田万顷，只是葬身之地。哪支军队来不是先抢大户、杀大户啊！

鲁肃把家产都投资到西鲁山去了。鲁肃在西鲁山招聚少年，管吃管住管军装，肯定还发津贴。鲁肃和大家一起学击剑骑射，讲武习兵，还不时地去南山打猎，检验练兵成果。

在主流的人生策划里，鲁肃应该接过父亲的重担，治家治业，让钱生钱，一辈子都花不完，风风光光做个富二代，娶个貌美如花贤惠无比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然后生子，子替他花钱，多完美的人生啊。

可是，鲁肃偏偏反策划，我的人生我做主。结交豪杰，屯兵西鲁山，应对乱世。西鲁山与东城县相隔一百多里路，鲁肃能够在那里操练兵马，说明他已经把鲁家势力延伸到了那里。要是靠“勤俭持家”，几辈子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树大招风，鲁家在东城—凤阳的势力过于强大，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两个荒唐县长的荒唐事儿——

“有人借粮来了！”在西鲁山打野兔的鲁肃得到消息。

“谁？”

“居巢长周瑜！”

“带来多少人马？”

“数百人马。”

“哈，数百人马，这哪是借啊，明摆着是抢啊！”鲁肃射出一箭，前面草丛里一只野兔应声倒地。鲁肃喜欢射箭，而且善于射箭。

要是鲁肃将箭瞄准周瑜，那会怎么样呢？带着数百人，跑到别人的家里去借粮，周瑜也太荒唐了吧。

鲁肃招来的人马天天在西鲁山打兔子，颇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现在有吃了豹子胆的带数百人来抢粮，不正好拿来练练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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