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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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喝酒！

来，吃肉！

孙权赏赐敢死队酒肉，大家都明白这是上路饭。据说，饿着肚子去阎王殿的鬼魂就是不想上路，只能在阳间游荡。

甘宁率先用银碗斟酒，自饮两碗，然后再给都督斟满一碗。都督俯身在地，哆哆嗦嗦，不肯接过碗来。这哪里是银碗啊，这是催命碗。都督不是甘宁挑选的敢死队员，是孙权派到敢死队里的督察人员，是孙权信得过的人，只是历史没有记下这个倒霉都督的名字。他以为，只要不接这碗酒，就可以不用赴死了。

“你被至尊（孙权）信任，和我比，谁得到的信任度更高呢！我都不惜死，怎么唯独你惜死呢？”甘宁厉声呵斥都督。因为都督趴在地上，甘宁只能蹲下身对他说话，都督抬起头，就看到了甘宁膝盖上横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头抬得再高一些，他会看到比刀光更寒的，是甘宁的目光。看来，要是不接了这碗酒，甘宁的刀会立马刺过来。

都督成了被都督。与其做个怕死鬼，不如做个烈士。都督起身，拜谢甘宁，接过碗来，一饮而尽，把碗向地上狠狠一摔：奶奶的，人生自古谁无死，老子死得比你们光荣！都督饮完后，战士们纷纷围上来，一人一碗酒。

一碗酒，一辈子，一粒英雄胆，一颗壮士心。

二更时分，甘宁的敢死队驰出东吴军营，衔枚疾走，直奔曹营而去。枚，就是行军时士卒口衔用以防止喧哗的器具，形如筷子，两头有带，可系于颈上。悄无声息的敢死队顺利地潜入了敌营。

敢死队不是来查铺的，而是来杀人的。有的曹营士兵在睡梦中就被杀死了；有的第一刀没被砍死，懵懵懂懂醒来，一看眼前站着一大排口中衔枚、背上插着雉翎的人，怪模怪样，便惨叫一声，吓死了。

曹营被惊动了。火把纷纷燃起，战马嘶鸣声，死前的惨叫声，找不到裤子的抱怨声……三百多勇士，把曹营搅得鸡飞狗跳。

见好就收，撤！

甘宁敢死队打着呼哨走了，全不如他们悄悄地来。甘宁挥一挥衣袖，带走几十个头颅。

甘宁喜欢摆谱的臭毛病没改，他找了一支军乐队，吹吹打打地回到军营，口中喊着万岁。万岁，当然是孙权了。虽然这时孙权连一个王都不是，但是有人喊他万岁，他还是很高兴的。

孙权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这次，曹操那老东西恐怕吓坏了吧？我只不过是看看你的胆量罢了。”

孙权赏赐敢死队绢千匹，刀百口，这真是富贵险中求。

被张辽攻破江西大营的晦气一扫而空，孙权说：“孟德有张辽，我有兴霸，足以相敌！”

曹操被甘宁这一吓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坚守不出，又赶上下雨，河水暴涨，不擅水战的北方军队只得撤退了。

甘宁百骑劫敌营，是濡须口之战性价比最高的一次胜利。

第四节　亦侠亦匪

虚高的名人效应——

甘宁是贼，这个大家都知道。甘宁贼精贼精的，这个大家也都知道。

盟友不一定是朋友，甚至有可能会成为敌人，因为联盟是基于利益的，为利益而结合，也有可能因为利益而对立。赤壁之战，为了共同生存，孙刘结成联盟对付曹操；赤壁之战以后，来自曹操的威胁基本消除，联盟的基础不复存在，孙刘开始对立。为了培养威胁曹操的盟友，孙权允许刘备在荆州发展，于是有了“借荆州”。在孙权的算盘里，养刘备就像养狗一样，既要让他足够强大以看家护院，还不能让他过于强大以致不能驯服，因此，要限制刘备发展。

周瑜来了，对孙权说要尽快攻克蜀地，这样东西夹击，就能把刘备困在荆州了。周瑜神秘地说：“这建议一定要保密，传出去被刘备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孙权白周瑜一眼：“甘宁早就和我说要攻取蜀地了，你可不是建议取蜀的第一人哦！”

周瑜尴尬地笑笑说，说：“甘宁对蜀地熟，这小子贼精贼精的。”

可是，孙权要攻取蜀地，必须要越过刘备占领的荆州。刘备当然拒绝了孙权借道荆州的要求，而且自己带军攻取蜀地去了。蜀道难，益州不是那么好攻取的，刘备 却志在必得，一声令下，214年5月，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文武精华都被调入蜀地。

荆州当然不能丢了不管，刘备让手下最大牌的关羽镇守荆州。关羽早早地就获得了“万人敌”的称号，威震华夏，尤其是斩颜良一事让他成了响当当的名牌。

江东的名牌也不少，这时虽然周瑜死了，但是还有鲁肃、吕蒙等，谁怕谁呢？在刘备取得益州之后，孙权再也坐不住了，派出两路大军攻讨荆州。其中一路是鲁肃率领，军中就有甘宁。鲁肃的任务就是驻扎在巴丘（今湖南岳阳东），防备关羽。

关羽有三万人马，而鲁肃只有一万人马，关羽很奇怪，鲁肃有何胆量与他硬碰硬？

迎上去，必须的。要是不给鲁肃一点脸色看，那“万人敌”的称号不如让给别人得了。关羽精挑细选，调集了五千精锐，逆流而上十余里，到了一个浅濑，停了下来，准备稍事休整，趁夜渡河。

鲁肃啊，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了，真为你感到可惜。

为了能看到明天太阳升起，鲁肃召集诸将召开紧急会议：大伙儿都议议，咋办呢，咋办呢，咋办呢……对面这人可是大名鼎鼎的“万人敌”啊。

甘宁站了出来，说：“给我五百人，我去对付‘万人敌’，保证让‘万人敌’听到我的咳嗽声而不敢涉水。”

甘家军这时只有三百人。混了这么多年，甘宁才拥有这么点人，委实可怜。这是因为甘宁是益州人，在江东没有根基，很难发展部曲，而且每当成立敢死队时，甘家军往往被首先想到，战斗减员严重。

“呵呵，你的咳嗽声杀伤力如此之大吗？”

“如果关羽吃了豹子胆，非渡河不可，那他一渡河就会被我擒捉！”

“你要五百，我给你一千。一千三百人，你去打退关羽的五千人！”

在鲁肃的殷切期待下，甘宁出发了。

下半夜，甘宁回来了，一脸郁闷，鲁肃心里“咯噔”一下，急切地问：“一千三百人，还剩多少人？”

甘宁苦着脸说：“这仗，打得窝囊啊！”

甘宁到了地方后，大声地下达渡河命令。关羽在对岸听到了，说：“哦，原来是甘宁来了。停止行动吧！”在孙刘联盟还维系的时候，双方有一些交往，彼此的人很熟悉，而“万人敌”关羽，最感兴趣的就是热血战士甘宁了。就这样，大名鼎鼎的关羽听到甘宁的声音后，停止了军事行动，不敢上前半步，而是下令砍伐树木，就地扎营。

一段时间后，甘宁听一个渔民说起一个叫“关羽濑”的地方，询问后才知道原来是关羽扎营的地方。

不就是关羽听到老子声音就不敢渡河的地方吗？

怎么叫“关羽濑”而不叫“甘宁濑”？

甘宁想不通，为此苦恼了一段时间，鲁肃安慰他说：“没办法啊，谁让人家关羽天下闻名呢？”

甘宁无比委屈：名人，就这么牛吗？

管他牛不牛，咱哥俩喝一杯去，谁喝不倒谁牛！

吕蒙又来约甘宁喝酒了。

甘宁把吕蒙搭在肩上的手推开，笑着说：“你的酒可不好喝，喝你的酒是要去玩命的。”

吕蒙哈哈大笑，“你不是最喜欢玩命吗？马上就要攻打皖城了！”

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皖城南靠长江黄金水道，为吴楚走廊，兵家必争之地。214年闰五月，在第一个五月的时候，皖城还在曹操的地盘上。但是，因为有大别山与北方隔断，皖城成了孤城一座。与刘备达成划分荆州的协议后，孙权把目光投向了皖城。在吕蒙的建议下，孙权决定亲自征皖。

一枚露珠被马蹄踏碎，战斗在凌晨开始了。第一个冲出去的，照例是甘宁。在吕蒙的推荐下，他担任升城督。升城队是攻城敢死队，肩负最先登上城墙的重任。

甘宁把手中的登城绳索扔上城墙去，绳索那端的挠钩抓在了墙上，甘宁拽住绳索，第一个攀上了城墙。

滚石，箭矢，棍棒，雨点一样地落下，生命在这里和露珠一样脆弱。

甘宁就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战场，每个人都被他唤起了热情与斗志。吕蒙亲手挥着鼓槌，擂鼓助威，三军上下呐喊着，踊跃着登上城墙。

太阳刚升起一竿高，皖城就被攻克了，战场沉寂下来，但是每个人却久久不能平静，甘宁的战场传奇，在每个人心中回荡。

这次战斗，孙权大获全胜，俘虏了曹操的皖城守将朱光，另有数万人口。那时候，掠夺人口也是战争的主要动因之一。

战后记功，吕蒙第一名，甘宁第二名。甘宁被授予折冲将军，地位提了，工资提了，何况他本来就会摆谱，于是，他拥有了私人厨师。

麻烦随之产生了。

喜欢玩杀人游戏——

也许是炒菜放多了盐，也许是米饭焖糊了，也许是肉里有只死苍蝇……也许仅仅是甘宁看不顺眼，甘家的私人厨师惹恼了甘宁。

甘宁只说了一个字：“杀！”可是，这个字他说得早了一些，很快就传到了厨师那里。

甘宁对士卒和身边工作人员还是很好的。跟着甘宁干，工资高，奖金高，福利待遇好，而且颇受尊重。甘宁这人有时连孙权的话也不听，但是他对士卒和工作人员还是很尊重的。

人都说甘宁是侠客。策马扬鞭，纵横疆场，挥洒胸中天地豪情，当然是侠；恩怨分明，日月襟怀，快意恩怨，吞吐体内方寸肝胆，当然是侠。每当甘宁把自己最先置于敌人的箭矢之中的时候，每当甘宁把大块的金银分给手下的时候，人们就会想：不惜死、不惜财，侠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可是，侠也有缺点，那就是意气用事。侠意气用事，那就是杀人。

可是，一个厨子，能犯什么错啊，至于要杀他吗？别忘了，甘宁本来就是匪，讲的就是刀起头落嚓嚓嚓。

有人建议厨子逃到吕蒙那里，或许能免一死。一来呢，吕蒙是甘宁的上级，二来呢，吕蒙对甘宁有举荐之恩，二人同声投气。厨子到吕蒙那里避难，甘宁怎么也得给吕蒙一个面子吧。

甘宁找到吕蒙，要求“引渡”厨子，吕蒙说：“那可不行，我把他交给你，你岂不是要杀了他吗？”甘宁果真给吕蒙面子，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第二天，甘宁带着礼物又来找吕蒙。吕蒙皱皱眉，说：“我说过不能把那厨子还给你，你怎么还来呢？你看，还拿礼物来！”

甘宁诚恳地说：“我哪里是给您送礼，我是来看看老人家了。你家来了一个陌生厨子，吓着老人家了，我给老人家赔罪来了。”

老人家，就是吕蒙的母亲。吕蒙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含辛茹苦地把吕蒙拉扯大，现在吕蒙成了孙权的股肱大臣，老人家终于熬了出来，可以好好地享福了。人老了，很少有人搭理，而且吕蒙戎马倥偬，哪里有时间陪母亲啊。老人家现在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有人来与他唠嗑。

甘宁见识广，做过匪，做过官，做过大将，益州呆过，荆州呆过，江东呆过，谈起见闻来，哄得老人家哈哈大笑。

谈着谈着，甘宁叹气。老人家关切地问：“孩子啊，怎么了？”

甘宁欲言又止，迟疑地说：“不说了，以免您老担心。”

老人家的爱心正好无处挥洒，就仗义地说：“孩子，你和我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有点用处！”

甘宁说：“我没脸见人了。我家的厨师犯了错，不听教训，跑你们家躲起来了！”

出于待客之道，吕蒙这时正陪着甘宁坐在一边，老人家严厉地盯着他，说：“我们老吕家从来就是厚道人家，你吃饱了撑得慌，干涉别人家的事儿，真丢人！”

吕蒙急忙辩解：“不是这样的……”

甘宁打断吕蒙的话，说：“我本想把厨子领回去，训一顿话就完事了，可是吕大哥不愿意啊！”

“混账东西！”老人家好久没找到做母亲的威严感，这次终于被她逮住了机会，“我问问甘家的厨子是不是在我们家。”

说完，老人家就哭了起来：“你爹死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

吕蒙知道，母亲只要这样一开头哭诉，那肯定是要说大半天。为了避免这一“惨剧”的发生，吕蒙对母亲说：“我只是想先训训那厨子，然后再交给兴霸。”他马上让人把厨子叫出来，交给甘宁，“这厨子已经向我认错了，回去后你少说几句！”

吕蒙走到甘宁身边，压低声音，恨恨地说：“好你个匪，和我玩阴的！”

甘宁以同样低的声音说：“没办法，有些事情，只有匪才能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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