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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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至高潮,全场合唱,剧院像翻腾的沼泽地,台上的黑豹大汗淋漓,台下的学生们血脉贲张,游窜在舞台和观众之间的格劳秀斯像只嗑了药的疯狗。而辛兰的脸像平静的湖面,她犹豫了一下,抱过陈麦的脑袋,也在他耳边大喊道:“小王八蛋说要见我最后一面!”

小王八蛋得的是胃癌,发现时好像已经无药可治,别看人还能到处蹦跶,没准半年就得去爬烟囱。那天小王八蛋和陈麦哭着说出这事实后,陈麦还装腔作势地开导他,鼓励他向辛兰发动进攻,口是心非地为他出谋划策。陈麦断定辛兰瞅不上这靠菜刀壮胆儿的小子,借他个板凳他也够不着她。

那天晚上,5401宿舍的老大和他又说起小王八蛋,陈麦才知道这人真的命不久矣。陈麦便有些后悔,小王八蛋要是摆出一副将赴刑场的壮烈样,万一把立场宽松的辛兰打动了怎么办?有些女人希望经历一场生死离别的爱情,过程绚烂,结果虚无,小王八蛋完全可以满足辛兰这份虚荣,这样的电影还少吗?这事做得真他妈的横不愣登。风度翩翩的郭宇只轻轻挥了手,却还没有告一段落,又冒出个死了都要爱的小王八蛋,旁边还有个色眼迷迷的刘一民,自己吃着几种味道的醋,酸到一起快成镪水了,这事没准弄得鸡飞狗跳驴上墙啊。

“好好安慰他,好像是活不了多久,但是别骗他……我们的事以后再说。⒌⒐Ⅱ”他很丧气,但藏起了这感觉。

辛兰看着他,欲言又止。陈麦推着她让她快去,在她的额头上飞快地吻了一下。后排的郭宇一定能看到了,他心想。辛兰也没说什么,就去了。

“你又故意亲辛兰……”田晓玲酸酸地对着他笑,一语道破天机,“故意”二字用得好。陈麦苦苦一笑,又把她扶上椅子,撑着她的腰对台上喊将起来。

老六急匆匆跑来,见陈麦举着田晓玲,差点踢出飞脚。陈麦忙把她推给他,田晓玲并不在意挨着谁,只直勾勾看着台上。刘一民在前面故扮青春,摇头晃脑地喝彩。陈麦见老二站在座位的扶手上,手里挥舞着个可乐瓶子,一边敲击一边怪叫着,就上去抢了一个过来。他掂了掂重量,瞄准刘一民的座位,抛了一个弧线出去,想砸在他附近恶心他一下。玻璃瓶子带着哨声飞去,却不偏不倚正中贝雷帽。瓶子碎裂,刘一民捂头低下,帽子一摘,隔这么远,陈麦仍看到鲜血哗哗流下。

场子里炸了锅,帮腔的、起哄的、叫好的、骂人的,乱糟糟闹成一团。陈麦两手揣兜装不知道。有人见老五拎着瓶子站在高处叫好,就以为是他,骂这个四眼猪是傻逼。老五看似文弱,实则暴烈,当即抡瓶子砸了过去。

混战就此开始,全场人很快就打成一锅粥。格劳秀斯拖着绳子满地乱窜,躲着人们纷飞的腿脚。黑豹想必对此司空见惯,在横飞的瓶子和拳头中继续演奏,台下的学生们一部分忘我地战斗,一部分忘我地唱歌。陈麦拉过要参与群殴的老五和老二,说走吧,这里不比校内,警察要抓人的。老五当然不走,说要抓也抓一片,凭啥抓我一个?陈麦却是不依,说你丫跟我走吧,打架我比你有经验。

出得门来,刘一民正半弓着腰小跑,他端着贝雷帽接着脸上的血,像端着个易碎的宝贝。

“打得好,这鸡巴行!让丫白天在讲台上装逼,晚上在教工宿舍干逼,听说法律系那个任月花都被他把肚子搞大了,刚堕了胎。操,恶有恶报,丫让女人流血,这不也还回来了吗?”老二指着刘一民,一脸的不屑。

“如此禽兽,该打,但老三你别让我背黑锅啊,满场子人都以为是我扔的,我不出卖你也就罢了,你还想让我再留一级啊?”老五边走边骂。看得出他毫不在意,只是调侃几句而已。

“有人找你我就招,我又没想打他,我打黑豹呢,你没觉得唱得不卖力么?连屁股都不动,我都怀疑是假唱呢。”

“扯淡,黑豹从来都不假唱,人家大老远来了,一分钱不要来慰问咱农村人,你还挑三拣四?太不要脸了。你也别蒙人,我早看你瞅着刘一民不顺眼。唉,一个辛兰,军都山三流的货色,就让你们都变成了禽兽。简?奥斯丁说了:女人既可以让男人变成天使,也可以让男人变成禽兽。而我,只看到禽兽啊……”老五一边走一边甩着袖子,见前面来一狗,大喝一声:“禽兽让路,陈麦在此!”

陈麦抬脚去踹他,老五轻巧地躲过,三人嘻嘻哈哈地奔学校去了。

3

市府广场出现紧急情况,几十个越战老兵排着队站着不走。他们的军装上挂着明晃晃的军功章,领头的拿着喇叭哇哇叫,像要造反一样。广场派出所的所长去了,没说两句就被一个老兵扇了耳光。这帮老家伙见人打人,谁挡揍谁,叫嚣着要和市长或者书记讲讲理。

陈麦迅速带队前往,文局照例来电说一定要谨慎,这帮人惹不起,要再处置不当,他们敢去天安门闹。能哄就哄,能骗就骗,能散就散,千万别较劲,这帮家伙也上了岁数,也有子女,挺那么几个钟头就受不了了。

几十个老兵竟整齐地站作几排,高低有序,纹丝不动,军功章在风里叮当乱响。带头的老兵声如洪钟,正用喇叭在喊:“走长征的算人,老八路的算人,打新中国的算人,抗美援朝的也算人,都他妈的一样为共和国流过血,凭什么我们自卫反击战的不算人?95年爷就下岗,现在抚恤金每年三千多,除去养老保险,球毛不剩!一个月退休工资才一千多,吃饭都不够,抗美援朝前的所有老兵都涨了工资福利,为啥我们不涨?自卫反击战是不是保卫共和国?我们的血不算血?我们的伤残就不是伤残?要这么拿我们不当人,我们就去北京,找老首长说个清楚!”

陈麦带着兄弟们列成阵势,一排人在前挡住,后面再分两道防线。旁边拉着几条狗。市政府派来了一个副秘书长,站在台阶上车轱辘话说个不停,“党和政府不会忘记你们,正在制定解决方案……”老兵们皱着眉头,瞪着老花的眼,显然不信这些鬼话,吵吵着要闯过封锁线,直奔市政府。陈麦忙令各队拦住。老兵们见警察挡道,破口大骂,什么看门狗、王八蛋、狗腿子、小白脸、吃软饭的、丧门星、小绵羊,总之什么难听的他们都骂得出来。

陈麦背着手一言不发,看着花白的头发下面那些通红的脸。一个戴着墨镜的盲军人狠狠地撞着人墙,他的军帽掉了下来,露出一个骇人伤疤,脑袋像是被弹片削去了一小半。陈麦看得沉甸甸的,这里或许就有和老梅大哥出生入死的战友吧?那场战争早已被忘得干净,这些老兵赶上了差年头,昔日的英雄变成了今日的负担,下岗失业是他们必然的命运,时光和国家一样,无意中就遗忘了他们。

但他们骂得太难听,词藻过于丰富,很快就联系到了警察们的母亲和祖宗。兄弟们的脸开始发绿,小白的脸则涨得通红,在这城市,还没人敢这么骂他们。一个独臂老兵要挥着拐杖冲上来,两个弟兄一把就将他推下了台阶,老兵没站稳,就骨碌了下来,拐杖也摔折了。这下老兵炸了锅,一群人哇哇叫着,乱了队形往上冲,像要去拿下敌人的无名高地。小白见陈麦黑着脸一动不动,就令兄弟们往下推。狗汪汪大叫,面露凶光,但这些流过血的老兵不是草民,根本不拿正眼瞧它们。

“一个个这么精神,有时间多想想怎么赚钱过日子,大青山游击队的那些老战士比你们怎样?心态不都比你们好?”小白那时候还穿开裆裤,他显然不了解对越反击战是怎么回事。

当头的老兵怔住了,眼里竟含了泪,“都站住,站好队,成什么样子!”他对后面吼着,他定是个军官。老兵退后几步站住了,其他人也退了下去。⒌⑼②“小后生,你还年轻,不知道我们的事,我不怪你,但你这么说我们,我真想抽你!也罢,老汉今天让你开开眼!”

老头抬起脖子,费力地解开风纪扣,军装脱了,他又脱了长窟窿的衬衫,里面是同样长窟窿的背心,上面的红字已经发白:为人民服务。

老头脱光了上身,黑亮的老肉长满了斑,前胸和胳膊上伤疤处处,右胸那个伤疤竟有碗口般大。他的战友们都无声地除去衣衫,一群老头挺胸撅肚,裸陈着满是故事的身体。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痕,它们千奇百怪,令人害怕。陈麦看着一个有着几条拉锁一样伤疤的老兵独腿拄着拐,一只裤腿轻飘无物。他想起老梅的大哥被地雷高高炸起的样子,他定像一朵在半空绽放的血肉之花吧?

“后生,你干公安应该有日子了,肯定见过血,但没见过这个吧?老汉我这个伤口是平射高射机枪打的,12.7毫米的子弹,老汉我一条胳膊和半个身子就这么没了……”他又指着其他几个老兵说:“他那个伤口是跳雷炸的,当时肚子里挑出十几个弹片;他虽然没负伤,却比我们更惨,从腰到大腿烂了个透,连鸡巴带蛋,全烂掉了……”

老兵哆嗦着走上两步,歪着脸瞪着小白,像要用不存在的手去指他一样。“后生,你拿大青山游击队和我们比?我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但好赖没有把蛋烂掉的吧?没有被蚊子和毒蛇咬死的吧?没有掉在敌人的陷阱里被饿死的吧?没有掉进山谷被野兽吃了的吧?我们都老了,这二十年没向国家要功劳,也没向党要求改善条件,我们只想有口饭吃。都残废了,帮不了孩子们,但也别成了他们的累赘。今天我们这些老汉就是来这里喊一喊,见一见市领导,让他们关注一下,这没什么过分吧?”

老兵流下泪来,浑浊而汹涌。小白有些无措,求救般看着陈麦。

副秘书长再次发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干部精神,说老同志你先把衣服穿上,这天挺冷的呢……你们当年一定有伤残证明吧?国家也都给了抚恤金吧?那么多战友都战死了,你们都还算幸运……

副秘书长一下住了嘴,像咬了自己的舌头,因背对着他的警察全回过头来,他们眼神诡异,像看着一只站立说话的狗。还没等他想出修正的言辞,改变这敌我不分的尴尬,几个老兵已经冲了上来,抡着拐棍就要玩命。

“爷操你妈!”“老子一棍子把你打回你妈个逼去!”老兵们发了狠,一个个面露狰狞。

陈麦忙伸手拦住了当头老兵。“大哥别急,别激动,让大家停下,我们好好说。”

老兵双眼冒火,见陈麦死活挡路,抬手就一个耳光,扇得又亮又响,比陈麦扇嫌疑犯还响。他的警帽滴溜溜飞出很远,陈麦觉得眼前一黑,耳膜丝丝作响,半边脸火烫地肿起来,怒火隐隐地升腾着,揪着他背后的刀疤。

兄弟们见老大被打了,一个个也火了起来,对老兵们的动作也大了。小白更是要踹那个打他的老兵。陈麦忙一摆手。“都住手!”

众人都看着他。陈麦擦了下嘴角,有血,牙齿略觉松垮,他只觉得辣乎乎的,而不觉得疼。他拿过兄弟捡来的帽子戴正了,对老兵说:“老大哥,这一巴掌我不记恨,你打就打了,但我不能让你过去,你们走吧,别让我难做。”

“兄弟,我看得出你是个有种的,但是,你给我个走的理由!”老兵声嘶力竭地喊着,伤疤霍霍乱跳,断臂的末梢暗褐乌青,像烧糊了的树枝。

陈麦默默看着老兵,叹了口气,慢慢脱去了警服,再脱去衬衫,一身还算强健的肌肉露了出来,上面伤痕累累,一处枪伤,三处刀伤,在他身上构成一副奇怪的图案。

“有伤的都把衣服脱了!”陈麦对兄弟们喊道。

几十个兄弟立刻开始脱衣服,还有两个扔下盾牌也脱起来。大家纷纷露出他们的伤痕,虽然没有老兵们那么显赫,却也触目惊心。小白的前胸坑坑洼洼,那是被人贩子一火枪轰出来的,那一枪险些要了他的命呢。老兵们见警察们如此,倒也安静下来。

“老大哥,我们没你们当年那么苦,但也是在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你可能听说了,上个月我们又死了两个兄弟。你们军令如山,我们也说一不二。今天你们来了,效果已经有了,我想会有人处理;你要是非要过去,就是闹事了,我就只能执行命令。我请求你们回去,我不希望你们再受到伤害,也不希望我的弟兄们受到侮辱,这就是我的理由。”陈麦有些哆嗦,心想这番真诚的表演该有效果。

老兵们互相看了看,沉默无声。当头的老兵看他良久,点了点头,慢慢地退了下去。

“敬礼!”当头的老兵站定了,大喊一声,赤条条的老兵们哗地敬起了军礼。

“敬礼!”陈麦也大声命令道。他随即立正,举起了右手。副秘书长也举起了右手,⑸⒐㈡很快觉得有点二,又悄悄缩了回去。

老兵和警察们都光着上身,在风里互相敬着礼。围观的人群和记者们纷纷按动快门,咔嚓咔嚓的,像相机们在鼓掌。狼狗傻乎乎地两边看着,低声呜咽,不知这些奇怪的人在做什么。

陈麦一下子在人群里看见了艾楠,她正举着一台大相机对自己按个不停。她穿着他送给她的小黑皮衣,围着她最喜欢的Burberry丝巾,刚烫过的头发带着火的颜色,在风里飞舞,让他涌满了暖意。相机放下来时,他看见了她满是爱慕的双眼,他突然觉得很久以前就爱上了她。

老兵们给副秘书长留了材料,就排着队去了。弟兄们收队,小白略带兴奋地说明天咱们就见报了,老大咱们要牛逼了。陈麦穿着衣服,看着离去的老兵,冷冷地说:“我真想放他们过去。”

艾楠除了摄影和文章,厨艺也不错。这天事毕,他便随她来到家里。艾楠说和朋友闹别扭了,她一个人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二人顺道买了些菜,艾楠不让他吻她,让他先洗个澡,说他光着膀子被吹得灰头土脸。她围上围裙,戴上厨帽,唱着蔡健雅的歌下了厨。陈麦乐呵呵地洗了个干净,扔纸巾时,一不留神在垃圾桶里看见个避孕套小包装,心里便郁闷地烧起来。

艾楠唱了五首歌,做了四菜一汤,一条红烧鲤鱼,一个尖笋烧肉,一个麻婆豆腐,一个炒青菜,外加一个牡蛎丝瓜汤,味道都很不错。陈麦见她满头大汗,一脸油烟,就又怜爱起来,老老实实坐下吃饭。艾楠笑得像个孩子,恨不得喂到他嘴里。电视上放着《喜羊羊和灰太狼》,她边吃边笑,见灰太狼又挨了平底锅,她笑得喷出饭粒来。艾楠的热情感染着他,令他无法相信那个垃圾筒里的东西与她的阴谋有关。

饭后,他们坐在电脑旁,看着今天的照片,艾楠说他除了白点,身材还算不错,这照片我明天就给你发了微博,没准能招来好多姑娘呢。陈麦轻轻抱住她的腰,吻着她的耳垂,嗅着她的头发。她靠过来,他把双手兜上来抚摸着她的胸脯。艾楠闭着眼,说你每次见我都要这样么?就不能好好说说话么?他的手感觉不到她的冲动,再听着这话,就知道她不想要,这个结果将那个垃圾筒联系起来,让他觉得在和一个吃撑了的人谈烧烤大餐。

于是他要走,还找了个堂皇的借口,说领导要找他谈心。艾楠貌似有些不快,问他晚上还回不回来,他没准备好这个答案,就支吾着说不知道要谈到几时。艾楠失望地拉开了门,帮他拿起了衣服,气氛尴尬起来。他出门时觉得过意不去,就回头去吻她的脸,她却一扭脸避开了。

“没事,你去吧,我习惯了……”

陈麦知道这离去对她是种侮辱,比每次做完就穿裤子回家还要无情。他犹豫了一下,横下心出了门,到了楼下发现没带车钥匙,就懊恼地回来拿。敲开门还没说话,艾楠一把抱住了他,吻着他,解着他的皮带。陈麦被她点燃起来,瞬间硬得像铁。沙发上温软舒适,一场交战似乎在所难免,但他又有被戏弄的感觉,好像自己的欲望始终控制在她的手心一样,他越想要她,这感觉便越强烈。就在艾楠要打开她时,他的电话不知趣地响起来,彩铃是张杰的《勿忘心安》。艾楠当然不让他接,按着他的头要继续,但那电话执着地响个不停,一遍遍唱着,像紧箍咒一样勒着他的神经,令他进退维谷,犹豫间他的眼神犹疑了,那里轻轻一跳,软了下去。

艾楠叹了口气,松开紧紧夹住他的长腿,起身去卫生间了。陈麦抓过手机,见第一个是马璐的电话,第二个是文局的电话,就先回给文局。文局表扬了他在广场事件的灵活处置,让他现在到家里去喝茶。陈麦一口应了。挂了电话再打马璐的,马璐旁敲侧击地问他在哪里,和谁一起,何时回家。他说正准备去文局家里喝茶,马璐便挂了电话。他喘了口气,见艾楠仍在卫生间卸妆,他走进去。艾楠眼神漠然,刚脱掉的牛仔裤又穿得紧紧的。

“有个台湾女作家说,每天她都会在老公下班前仔细打扮一番,让老公回家时看到最美的她。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只是知道,我打扮得再美,你也不会留下来过夜,是的,你从来不会和我过夜,每次做完了你就穿衣服走了……你回到温暖的家,哄着你的儿子和老婆,而我却睡不着,有时会哭,有时会笑,有时会一整晚胡思乱想……唉……这些你从来不问,但我一不满足你,你就不高兴,不高兴就伤感情。我主动来迎你,你却为了你老婆的一个电话而放弃我,是的,我永远都排在后面,这我知道……”

陈麦听着酸楚,却无话可说。艾楠说的都对,从一开始,这场游戏的角色就设定了。艾楠见他在门口发愣,就又微笑了一下,轻轻把他推了出去,说快走吧,也别想太多,我知道你也没办法。

陈麦点着头,找到了钥匙,这一次再出门时,他抱着艾楠吻了很久,直吻到口干舌燥,像在迎接一番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艾楠既不主动,也不拒绝,双眼略带迷离,嘴唇却绵软无力,像一个在红尘里早已无怨的女人。

“我可能爱上你了……”进电梯前,他回头低低说了一句。他见艾楠抿着嘴唇,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4

人们常说一个人最快乐的日子是童年,但陈麦的童年像随意涂鸦的画,线条凌乱,色块斑驳。童年的幸福无非是过年盼着穿上新衣,等着领十块压岁钱。他最真切的快乐时期,是情热如火、无忧无虑等待收获的十七岁。

电视上说人类有了新的绝症,曰艾滋病,和鸡巴有关。陈麦最近的症状和这病很像,头晕、低烧、鸡巴疼,吓得他小脸焦黄。想去医院,不敢;想和大龙说说,没用;又想和老梅说说,就觉得自己脑袋也得了病。他纳闷这感觉的来由,自己还是个雏儿,怎么下面就肿了?是不是和健康街那流氓打架,被他抓破了一把,而这小子竟是个艾滋病呢?

陈麦吓得不敢出门,但没过几天,这些症状消失了,陈麦用放大镜仔细研究那器物,觉得和往常并无不同,就是长了一些,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这番惊吓让他觉得,这世界总有些东西,是会让你害怕的。

陈麦从马桶和蒌瓜那里学到了高效的学习方法,他的成绩大幅提高,这个期末果然进了前十五名。马大葱跌了眼镜,同学们咬牙切齿,这王八蛋既没耽误搞对象,⑸⑨②也没耽误打架,每天穿着大裆裤和红皮鞋在楼道里闲扯淡,实在无聊就写写歪诗,怎么学习就好了呢?这不符合常识,除了语文他没说的,其它的他能考五十分都算烧高香了!

老师们开始以为他是抄的,没准考试的时候持菜刀威胁监考老师。当陈麦在课堂上解出不同科目的几道难题后,人们终于相信这小子天眼开了。学习虽好了,这人却仍是个流氓,这一点显然没变。他上讲台在黑板上做题,做着做着裤裆里就掉下一把三棱刮刀,差点扎了物理老师的脚。学校里谁要是敢多看老梅几眼,不知深浅地蹭上去溜舔老梅,恭喜你了,这个穿着绿裤子和红皮鞋的家伙很快会找到你,谁护着都没用,因为这顿打你是跑不了了。

这臭名昭著的流氓自打和老梅拉手之后,再不去招惹别的女孩,长再漂亮也没用。有错把流氓当英雄的女同学不服气,外号“骚羊”的那姑娘,每天打扮得含苞待放,她自忖长相身段都不输给老梅,还画得一笔好丹青,就想和老梅打擂台,娇滴滴地来让陈麦在她的一树梨花画上写诗。陈麦提笔就写:芳园曲径通幽处,密林深处听箫吹。

红墙根下寻骚绿,却见梨花落成灰。

骚羊同学怒目而去,陈麦在后面追喊:“骚羊等等啊,我还没有落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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