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刀刀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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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孟韦在会议室门外大声顶了曾可达一句,众目睽睽之下闯进了会议室,径直走到里边那排讯问席,靠着曾可达,在原来王贲泉的那个座位上坐下了。

不只是方孟敖,一双双目光都惊异地望着他。

曾可达倏地望向徐铁英:“徐局长,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徐局长。”方孟韦不等徐铁英接言,站了起来,“昨晚五人小组命令我们警局去抓捕扬子公司的人,我带着警局的人到了火车站,人已经被国防部经济稽查大队抓了。我们便配合国防部经济稽查大队将扣押的那一千吨粮食押运到了经济稽查大队军营。现在东北的流亡学生和北平各大学的学生已经有很多人不知在哪里听到了消息,陆续聚集到了稽查大队军营,要求立刻给他们发放那一千吨配给粮。我们到底是立刻将那一千吨粮食发放给东北流亡学生和北平各大学的师生,还是将粮食拨发给第四兵团?接下来如果爆发新的学潮,我们警察局是不是还像‘七五’那样去抓捕学生?特来请五人小组指示!”

曾经坐过五人小组的那排位子空空落落的,杜万乘、王贲泉、马临深明明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五人小组?

所有的人都明白,方孟韦这番铮铮有声的逼问是故意冲着曾可达来的。

曾可达的脸立刻阴沉了——方孟韦此举究竟是方步亭的意思,还是另有背景,他眼下还来不及做出判断,观察的目光首先望向了谢培东。

谢培东一脸的惊诧和担忧,望着方孟韦,目光中满是制止的神色。

曾可达从谢培东那里得不出判断,目光倏地转向崔中石。

崔中石也是一脸的意外,这意外还不像是有意装出来的。

曾可达最担心的猜疑冒了出来,昨晚扣粮抓人方孟韦一直跟方孟敖在一起,如果是方孟敖跟弟弟联手和自己过不去,建丰同志的任务自己便万难完成。他将目光慢慢望向了方孟敖。

其实对方孟韦的突然闯入,方孟敖也在意料之外,内心深处他最难解开的感情纠葛就是这个弟弟,今后自己种种不可预测的行动最不愿纠合在一起的也是这个弟弟。听了方孟韦刚才那番直逼曾可达的话,立刻明白这个弟弟是豁出来给父亲解难,也是给自己解围了。迎着曾可达审视的目光,方孟敖过人的机智立刻显示了出来,那就是还以审视。

曾可达知道这时必须尽量避免跟方孟韦直接发生冲突了,只得又望向了徐铁英:“徐局长,你的部下,你解释吧。”

徐铁英当然要做“解释”,但绝不是为了给曾可达解难:“方副局长,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五人小组了。昨晚的任务,你也无须报告了。至于那一千吨粮食如何处置,你问我,我现在也无法回答。我们警局现在的任务就是配合国防部调查组。再辛苦一下,你带着弟兄们去军营协助经济稽查大队守着那些粮食。”

“局长,你是说五人小组已经解散了,现在叫我带着人和稽查大队的人去守那一千吨粮食?”方孟韦其实也憎恶徐铁英,但今天的目标主要是曾可达,激愤的目光从徐铁英身上移向了身边的曾可达,“那么多饥饿的学生围在军营外面,而且人数会越来越多,我们守着的是一千吨粮食吗?那是一千吨火药!五人小组既已解散,现在到底是谁做主?叫我们去守那一千吨火药到底要守多久?守不住了再爆发一次‘七五’那样的事件怎么办?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明确指示!”

“问题不会那么严重吧?”徐铁英当然感觉到了方孟韦的情绪,决定将自己干净地择出来,“叫你们去守,也不只是拿着枪去守嘛。先跟那些学生说清楚,国防部这边的调查组正在开会商量,很快就会有答复的。曾督察,下面的人执行确实也很难,请你给方副局长也解释一下吧。”

“我没有什么解释,该解释的是北平分行。”曾可达倏地将目光刺向了崔中石,“崔副主任都听到了吧?还有谢襄理。这一千吨粮食北平分行到底是拨款给扬子公司的军粮,还是借款给民食调配委员会的北平市民配给粮?希望你们立刻做出明确答复。我们也好立刻做出决定。”

“曾督察这个问话我不明白,想明确请教!”方孟韦见这个时候曾可达还把火烧到北平分行,尤其是崔中石身上,决定要跟他正面交锋了,“刚才在门外我听见曾督察说,北平一百七十多万民众都在挨饿,叫经济稽查大队的方大队长,也就是我的大哥来管。我想问一句,为什么北平一百七十多万民众挨饿,偏偏叫一个空军飞行大队的队长带着一群飞行员来管?党国难道就没有别的人、别的部门管了吗?北平的经济闹成这个样子,是谁造成的,我不说曾督察心里也清楚。要追查,上面南京许多部门脱不了干系,下面北平许多部门也脱不了干系。为什么现在要把矛头对准北平分行?摆明了就是要对着我父亲!我父亲也就是隶属中央银行的一个区区北平分行的经理,他有这么大权力、有这么大胆量去让北平一百七十多万民众挨饿?你们要查他也就罢了,为什么国防部单单要指定我大哥来查?昨天学生们在华北剿总几乎又要闹出大事,你们亲口许诺马上就能给他们发放配给粮。民调会拿不出粮食,是我大哥带着人逼着民调会调来了一千吨粮,又发生了第四兵团争粮的事。五人小组又单单指定我去火车站配合我大哥扣粮抓人?昨晚我们兄弟傻傻地将一千吨粮食都扣下了,今早五人小组却解散了。现在那么多学生围在军营外眼巴巴地等着发粮,你们却叫我们去守着粮食不发。以开会为名,在这里揪着查北平分行,北平分行的账你们今天能够查清吗?曾督察这时候还叫北平分行做出解释,我现在就是要向你讨一个解释。你们打着调查经济的幌子,打着为北平民众争民生的幌子,把我们兄弟当枪使,一边看着北平那么多民众在挨饿,一边叫我们兄弟查我们的父亲。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没想到方孟韦竟会毫无顾忌刀刀见血说出这番话来。

——震惊!

——担心!

——复杂的佩服和赏识!

——莫名的痛快和出气!

脸色铁青的是曾可达!

“方孟韦!”曾可达尽管竭力忍耐,还是拍了桌子,厉声说道,“你到底懂不懂一点儿党国的纪律!十六岁便在三青团总部,十九岁到了中央党部,二十出头让你当了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长!你要明白,背景是你的关系,栽培你的还是党国!党国栽培你的时候没有教育你该怎样正确处理公事和私事之间的关系吗?!”

“曾督察!”方孟韦也拍了桌子,比曾可达还响,“是不是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就翻履历?要翻大家就一起翻!抗战时你也就是赣南青年军旅部的一个副官,抗战胜利不到三年你就当上了国防部的少将!你是在抗战时期跟日军作战有功劳,还是抗战后跟共军作战有功劳,或者是在后方巩固经济为党国筹钱筹粮有功劳?党国是怎样栽培你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大家心里都有数!”

曾可达哪里还能忍耐,猛地站了起来:“来人!”

里面大声争吵的时候,门外的那个青年军军官以及两个青年军士兵早就紧张地做好了可能抓人的准备,这时立刻闯了进来,站在门口,单等曾可达下令,便去抓人。

桌底下,方孟敖用掌心将正在燃着的雪茄生生地捏灭了,目光犀望向门口那几个青年军。

谢培东倏地望向方孟韦,大声道:“孟韦!”

“姑爹,不干你的事!”方孟韦毫不畏惧,继续对着曾可达,“今天来我就做好了上特种刑事法庭的准备。几天前我大哥不就是被你送上特种刑事法庭的吗?你刚才说我是靠着关系、靠着背景当上党国这个官的,在南京要置我大哥于死地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回头看看他的履历?无数次跟日军空战,无数次飞越死亡驼峰,要说死他已经死过无数回了。你们审他的时候说过这些吗…”说到这里方孟韦眼眶里已有了几点泪星,喉头也有些哽咽,可很快便把将要涌出来的泪水咽了下去,激愤地接道,“现在,你逼我大哥追问北平分行,一口一声叫他无须顾忌司法回避。为什么几天前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审问我大哥的时候,却一口咬定我父亲派了人在南京活动救我大哥,违反司法回避的法例?曾督察,你一个无尺寸战功的少将如此折腾我大哥这样立有赫赫战功的民族功臣,心里是不是觉得十分痛快?!”

曾可达的脸已经由青转白,牙根紧咬。

那个青年军军官唰地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望着曾可达;他背后两个端着卡宾枪的青年军士兵也直望着曾可达。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沉寂。

方孟韦这时已经取下了头上的警帽,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往警帽里一放,从桌上推到徐铁英面前。接着,将目光深深地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那双像天空般空阔的眼睛这时也在深深地望着弟弟。

方孟韦:“大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昨晚我梦见妈了。她说,叫你不要再记恨爹,不要再替他们干了,赶快成个家…”说完向门口那几个青年军走去。

方孟韦走向门口的身影!

方孟敖慢慢站起的身影!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为忧急地在急剧思索如何应变的是谢培东,他的手在桌下同时按住了崔中石。

最为窘恼也在急剧思索如何决定下一步行动的是曾可达。

方孟韦已经走到了门边,对那个青年军军官:“是去南京还是去哪里,走吧。”

那个青年军军官僵住了,紧紧地望着曾可达,等待命令。

曾可达原本有意要将局面弄得复杂,以便火中取栗。却没有想到在自己将局面弄得复杂无比后,突然被一个和方孟敖兄弟情深的方孟韦半路杀出,将自己逼得勃然大怒情绪失控。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不是方孟韦,而是方孟敖。说到底是要面对建丰同志精心布置的韬略。

如何化解困局,曾可达在煎熬地受着无数双目光的炙烤。

崔中石、谢培东的目光在望着他。

马汉山和扬子公司的那两个人,还有那个钱处长在望着他。

最关键的那个人——方孟敖这时却偏不看他!

还有一个最应该看着他竟也不看他的人就是徐铁英。但见他依然两臂交叉伏在会议桌上,两眼望着桌面,做严肃状,做思考状。

“孤臣孽子!”建丰同志带着浙江口音的声音突然在曾可达耳边响起,接着这个浙江口音的另外一番话在他耳边回响,“‘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上天念在我这一片苦心,一定会多降几个你这样的人才,包括方孟敖那样的人才…”

曾可达眼中倏地闪过一道突然萌发的光亮,接着似望非望地对那青年军军官说道:“拿电话来!”

“将军,您说什么…”那个青年军军官迷惘地望着他这种走神的神态问道。

“拿电话来!”曾可达这才把目光直望向他,大声说道。

“是!”那青年军军官这才明确领会了这声命令,大声答着,向墙边的电话走去,带着线捧起了那部专用电话走到曾可达面前,摆在了桌面上。

所有的人都认定他这是要给南京打电话,给建丰打电话了!

除了方孟敖和方孟韦,就连一直低着头的徐铁英都把目光望向了曾可达摇把柄的手。

电话摇通了,曾可达把话筒拿了起来。

会议室一片寂静,话筒里女接线员的声音都能清晰听到:“这里是五人小组专线,请问长官要接哪里?”

曾可达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给我接中央银行北平分行方行长家,告诉对方,我是国防部曾可达,请方步亭行长亲自听电话。”

曾可达的电话竟是打给方步亭的!

这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方孟敖和方孟韦也不禁望向了他。

方宅洋楼一层客厅。

程小云做的早点依然摆在那里,方步亭仍一动不动坐在餐桌前,一口未吃。

程小云深知方步亭的性格,这时也不劝他吃东西,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陪着他。

方步亭望着大门外的眼慢慢转了过来,望向程小云:“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重庆,一天清早,你藏着一张刚出的报纸,却拿着一本《世说新语》,给我读谢安的那则故事?”

程小云低声答道:“记得。”

方步亭:“最难忘的是你居然能用白话将那段故事说得有声有色。小云,再给我说一遍吧。”说着他闭上了眼,在那里等着。

往事如昨,又恍若隔世。程小云哪儿还能找到当时的那种心境,可望着眼前忧心如潮的方步亭,她只好竭力调整好心态,说了起来:“公元383年,前秦苻坚率百万之众欲灭东晋,谢安派自己的弟弟和子侄领八万之众迎战于淝水之上。生死存亡都在这一战了…”

突然,方步亭身后木几上的电话刺耳地响了!

程小云望着方步亭。

方步亭慢慢回转身,望着电话,却没有伸手接的意思。

程小云:“可能是姑爹打来的,接吧。”

方步亭伸过手拿起了话筒,接下来却按了一下话机,接着竟将话筒搁在了一边,回转身对程小云:“接着说。”

曾可达在会议室里捧着话筒,里面传来的仍然是接线员的声音:“曾长官吗,对不起,方行长家的电话占线…”

曾可达:“继续给我接!”

程小云目光移开了话筒搁在一边的电话,望向闭目等在那里的方步亭:“步亭…”

方步亭还是闭目坐在那里:“接着说吧。”

程小云难过地轻摇了摇头:“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方步亭:“生死存亡都在这一战了。”

程小云只好接着说了起来:“…谢安却和客人在家里下棋,其实是在等待前方的战报。终于战报来了,谢安看了一眼却放在了一边,不露声色,继续下棋。直到那局棋下完,客人忍不住了,问他前方胜败如何。谢安这才答道…”

方步亭突然将手一举,止住了程小云,睁开了眼,大声接道:“谢安说,‘小儿辈大破贼!’”大声说了这一句他站了起来,深情地望着程小云:“接着你就将报纸摊开在我面前,指着告诉我,孟敖在与日军的空战中一个人击落了三架敌机!”

说到这里一阵沉默。

接着,方步亭脸上露出了苦笑:“…那个时候孟敖已经不认我这个父亲了。你懂事,用这个故事来安慰我。其实我哪是什么谢安哪,我也做不了谢安。但不管怎样我还是为有这个儿子感到高兴…现在我这个儿子又要来破贼了!小云,你说我是贼吗?”说着他将手伸向了程小云。

程小云赶紧接住他的手一握,立刻失声说道:“好烫!”连忙用另一只手探向方步亭的额头,“步亭,你在发烧!司机…”

“不要叫!”方步亭止住了她,“把电话…放好。”

程小云:“步亭!”

方步亭:“刚才是个要紧的电话…快把话筒放好吧。”

顾维钧宅邸会议室。

“是方行长吗?”曾可达终于跟方步亭通上话了,握着话筒,谁都能听出他是在用一种晚辈对长辈的语调,“方行长您好!我是国防部曾可达呀…不是什么上司…您言重了,我和方大队长是同志。”

曾可达的目光完全聚焦在话筒上,仿佛他的身边这时任何人都不存在。

原来那些看他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的目光,这时就有了些许看他或看别人或目光互看的空间。

更多目光这时都是看向方孟敖。

方孟敖的目光却是望向了门外的天空。

方邸洋楼一层客厅,方步亭固执地自己拿着话筒,程小云只能在他椅子背后一手托着他拿话筒的手臂,一手扶着他另一条手臂的腋下,帮着他将身子坐直。

方步亭对着话筒:“曾督察客气了…我们在顾大使宅邸已经见过了…其实应该我来拜望你,碍于避嫌哪…”

“这完全是我的过失。”曾可达的目光仍然只聚焦在话筒上,“来之前建丰同志再三说了,叫我一定登府拜望方行长…一定要来的,您就权当给我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吧。特别要感谢的是方行长今天还特地叫谢襄理陪着崔副主任来配合我们的工作…是呀,崔副主任一个人管那么多账目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理清楚的,财政部中央银行懂经济的人又都走了,我和方大队长又都不懂经济。打这个电话就是向您求援的,建议让谢襄理帮助崔副主任先将账目理出个头绪…谢谢方行长理解。…快七点了,一千吨粮食今天还得发到那么多学生手里呢…下午或者晚上我来看您…等您的通知。”

电话打完了,程小云搀着方步亭站起时,发现他面颊潮红,额间冒着汗珠,两眼却仍然闪着光:“还是不认我的这个儿子厉害…可是,他不知道,那些藏在他背后的人更厉害呀…”

程小云:“都不要想了,赶紧看医生吧。”

顾维钧宅邸大门外。

“立正!”大门口卫兵队长一声口令。

几个卫兵立刻执枪立正。

方孟敖大步出来了。

方孟韦半步的距离跟着出来了。

马汉山、郭晋阳和邵元刚跟在身后也出来了。

方孟敖大步向停在街边的那辆中吉普走去。

方孟韦犹豫地望了一眼停在另外一边的自己那辆警局吉普。

郭晋阳和邵元刚已经既不像护卫也不像押送地紧簇着马汉山向方孟敖走了过去。

方孟韦不再犹豫,没有走向自己的车,而是快步走向了大哥。

方孟敖只瞟了弟弟一眼,立刻转对马汉山:“马局长,从昨天晚上你把我们调来,到现在争到了这一千吨粮食,我们还是够意思听指挥吧?”

“哪里。岂敢!”马汉山其实已经很难笑出来了,难为他还要笑着,“原来鄙人还只是耳闻,现在鄙人算是真正看到了方大队长的英雄胆略!长坂坡赵子龙不过如此…”

“又扯了!”方孟敖立刻打断了他,“你就准备这样让我们去发那一千吨粮食?”

马汉山做严肃思考状。

方孟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七点,八点钟把你们民食调配委员会的人聚集到军营,按照名册,一个人一个人地登记,把粮食发了。”

“方大队长!”马汉山急了,“一个小时,把人叫拢来赶到军营都来不及,还要找名册…兄弟我打死了也做不到。”

“那就多给你半小时。”方孟敖目光犀利地望着他,“八点半没有拿着名册来发粮,我就把粮食都运到你民调会去,那时候来找你要粮的恐怕就不止一万两万学生了。”

马汉山脸上的油汗立刻冒了出来,一跺脚:“我立刻去办!方大队长,要是八点半万一赶不到,九点前我一准赶到。行不行?”

方孟敖不再看他:“郭晋阳、邵元刚!”

郭晋阳和邵元刚:“在!”

方孟敖:“开着门卫那辆三轮,你们陪着马局长去。”

郭晋阳和邵元刚:“是!马局长,请吧。”

马汉山哪还敢耽误,立刻在郭晋阳和邵元刚的紧跟下向门口那辆军用三轮奔去。

方孟敖望着那辆三轮发动,载着三个人驰去,这才望向方孟韦。

方孟韦深望着大哥:“大哥,领粮的人很多,局面会很难控制,我帮你去发粮吧。”

方孟敖望着弟弟:“你去就能控制吗?刚才那番演说我看你对时局还是挺有见识嘛。你这个弟弟比我这个哥哥强,能包打天下。”

方孟韦:“大哥…”

方孟敖:“不管你信不信,我也要告诉你。我经常梦见妈,妈总是对我说,她理解我,干什么都理解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叫你脱下这身警服,不要再干了。”说到这里打开了车门。

“大哥!”方孟韦拉住了车门,“你没有看见过饥饿的学生们闹学潮的状况,让我去帮你吧!”

方孟敖:“就这点要让你明白。那一千吨粮食就是粮食,是救人活命的,不是你说的什么火药。那些挨饿的人都是等着被救活命的人,更不是什么火药。在我心里他们都是同胞,没有什么火药,也不会有什么学潮!回去吧,不要忘了更担心你的人是谁。”说到这里他飞快地上了车,关了车门。

方孟韦怔在那里,但见那辆吉普猛地发动了,飞快地加速驰去。

奥斯汀小轿车内,司机在前,谢培东和崔中石沉默地坐在后排。

前边不远就是分岔路口了。

谢培东对司机说道:“先不回去。东中胡同,送崔副主任。”

“是。”司机答着,方向盘一打,往右边的那条路开去。

方步亭那辆奥斯汀小轿车竟挤进了小胡同,停在崔中石家院门外。

司机恭敬地站在靠院门一侧的车边,双手拉着后座车门,笑等崔中石的两个孩子上车。

伯禽和平阳哪里见过这么高级的轿车,更没想到自己今天能坐到里面去,童心大悦,伯禽拉着妹妹急着便想上车。

“真不好意思啦!”叶碧玉拽了一下儿子,满脸感激荣光,望着站在院门口的谢培东,“谢襄理亲自给我们中石额外加了粮,我们哪里还好坐方行长的车啦…”

谢培东笑答道:“崔副主任一直给行里干事,我们平时已经关心太少。这二十斤面粉按职务也应该配给给你们,不用客气。”说着转对司机,“到了粮站你拿着票去领粮。钱已经给你,然后去稻香村给孩子们买些糕点,再回来接我。”

司机:“是。”

“中石呀。”叶碧玉望向了站在谢培东身边的崔中石,“厨房柜子第二层那个瓷罐里是今年真正的杭州龙井,记得是靠左边的那个小瓷罐,给谢襄理沏那个茶啊。”

“知道了,上车吧。”崔中石答道。

伯禽再也按捺不住兴奋,挣脱了妈妈的手,拉着妹妹已经钻进了小车的后门。

叶碧玉竭力想更矜持些,慢慢走向小车的后门。

司机立刻说道:“夫人请坐前面吧。”轻轻地关了后门,立刻打开了轿车前门,一手还恭敬地挡在车门顶部,站在那里候着叶碧玉上车。

叶碧玉何时受过这等尊荣,进车门时不禁向崔中石投过去一丝难得的温柔。

——丈夫站在门口的身影比平时高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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