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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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泌昌、沈一石、何茂才三人的眼睛都巴巴地望着杨金水。

杨金水的腿又慢慢迈动了,走到正中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那几个人也都坐了下来。

何茂才:“这样一来沈老板的五十万亩,还有南京苏州那边的十万亩改桑的田就难买了。”

沈一石也接言了:“当然没淹的县也可以买,但备的粮食恐怕就不够。买淹了的田十石谷子就能买一亩,没淹的田青苗已经长了一半,没有四十石到五十石一亩买不下来。”

杨金水不吭声,默默地听着,这时将目光望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郑泌昌。

“都被打乱了。”郑泌昌一开口便显出忧心忡忡,“听说分洪的时候那个谭纶也在场。”

杨金水的脸上这时才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

郑泌昌:“这件事我们是瞒着他干的。可背后却是小阁老的意思,这点胡部堂应该知道。现在他这样做到底怎么想的,我们摸不透。”

“他什么时候回杭州?”杨金水终于开口问话了。

郑泌昌:“已经回到总督衙门了。”

“什么?”杨金水倏地站了起来,“回了总督衙门也没有找你们去?”

郑泌昌:“我和何大人纳闷就在这里。按理说赈灾调粮也应该找我这个布政使衙门……”

杨金水两眼翻了上去,在那里急剧地想着。

“不怕!”何茂才嚷道,“改稻为桑是朝廷的国策,推不动才是个死。他胡部堂在这个时候要这山望着那山高,阁老还没死,吕公公也还掌着司礼监呢。”

“你不怕我怕。”郑泌昌接言了,“马宁远到现在还不见人,要是把毁堤的事透了出去,我们几颗人头谁也保不住。”

杨金水的目光又盯向了郑泌昌:“马宁远找不着人了?”

郑泌昌:“是。派了几拨人去找,杭州府衙门和河道衙门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那就是被胡宗宪找去了。”杨金水的眼睛望向门外。

郑泌昌:“我也是这样想。”

杨金水:“他不找你们,你们去找他。”

何茂才:“见了他怎么说?”

杨金水:“不是让你们去怎么说,而是看他怎么说。”

郑泌昌:“我们去吧。”

马宁远果然在总督衙门!

这时的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葛布长衫,静静地坐在大案对面的椅子上,大概也有好些天没有修面了,面颊上本有的络腮胡都长了出来,长短不一,那双平时就很大的眼这时因为面颊瘦了,就显得更大。他把手中的一个包袱轻轻放在案面上。

胡宗宪就坐在他对面的大案前,两眼微闭。两人都不说话,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摆在胡宗宪面前的大案上,便显得更加打眼!

“我对不起部堂。”马宁远还是开口了,声音已经由嘶哑转成喑哑,“但我对部堂这颗心还是忠的。”

胡宗宪还是微闭着眼,脸上也无任何表情。

马宁远:“我是个举人出身,拔贡也拔了几年,当时如果没有部堂赏识,我现在顶多也就是个县丞。我,还有我的家人,做梦也没想到我能当到杭州知府。从那年跟着部堂修海塘,我就认准了,我这一生,生是部堂的人,死是部堂的鬼。现在我终于有个报答部堂的机会了……”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伸手去解案上那个包袱的布结。

包袱打开了,里面是一顶四品的官帽和一件四品的官服。

马宁远双手捧起那个敞开的包袱:“这个前程是部堂给我的,我现在还给部堂。什么罪都由我顶着,只望部堂在阁老和小阁老那里,还有裕王他们那些人那里能够过关。”

胡宗宪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接着慢慢站了起来,从案前走了出来,走到签押房的屋中间又站住了,两眼望着门外。

马宁远捧着那个包袱也慢慢转过身来,又慢慢走到胡宗宪面前,将包袱伸了过去。

“啪”的一声,胡宗宪在他脸上狠狠地抽了一掌!

挨了这一掌,马宁远的身子挺得更直了,双手紧紧地抓着那个敞开的包袱,两眼深深地望着胡宗宪。

“自作聪明!”胡宗宪的声音很低沉,但透着愤恨和沉痛,“什么阁老,什么裕王,什么过关?你知道朝廷的水有多深!这么大的事,居然伙同他们瞒住我去干,还说对我这颗心是忠的!”

马宁远:“我不想瞒部堂……更不会伙同任何人对不起部堂……天下事有许多本是‘知不可为而为之’。”

胡宗宪的两眼茫然地望向马宁远,渐渐地,那目光中满是痛悔,又透着陌生。

“‘知不可为而为之’?!”胡宗宪望着马宁远的目光慢慢移开了,接着慢慢地摇着头,目光中浮出的只是沉痛,“平时叫你读《左传》《通鉴》,你不以为然,叫你读一读王阳明的书,你更不以为然。还说什么‘半部《论语》可治天下’!现在我问你,孔子说的‘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什么本意!”

马宁远低着头默默地站在那里。

胡宗宪:“孔子是告诉世人,做事时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毁堤淹田,伤天害理,上误国家,下害百姓,也叫‘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马宁远:“属下只明白应该为部堂分忧。”

胡宗宪跺了一下脚:“九个县,几百万生民,决口淹田,遍翻史书,亘古未见!还说是为我分忧。这个罪,诛了你的九族也顶不了!”说到这里他仰起了头,深长地叹道:“都说我胡某知人善任,我怎么就用了你这样的人做杭州知府兼新安江河道总管!”

“我本就不该出来为官!”马宁远跪了下去,“可我的老母,拙荆,还有犬子,部堂大人都知道,全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请部堂大人保全他们。”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哽咽,趴了下去。

胡宗宪:“我再问你一次,毁堤的事背后指使的是哪些人?”

马宁远抬起了头:“部堂,您不要问了。问下去,我大明朝立时便天下大乱了!部堂担不起这个罪,阁老也会受到牵连。堤不是毁的,是属下们去年没有修好,才酿成了这场大灾。但愿淹了田以后,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能够施行,部堂大人不再夹在里面为难,属下这颗人头赔了也值……”

胡宗宪也黯然了,显然被马宁远这番话触痛了心中最忧患处,一声长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他们拿你的命换银子,拿浙江那么多百姓的身家换钱,你还得死心塌地地保他们,还要说是为了朝廷,是为了国策!什么国策,什么改稻为桑,赚了钱,有几文能进到国库?这一次,他们利用的不只是你,胁迫的也不只是我胡宗宪。我真不愿意看到,阁老八十一岁了,被这些人围着,这时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马宁远一震,愣愣地望着胡宗宪。

亲兵队长走了进来:“部堂大人……”

胡宗宪打断了他:“是郑大人何大人来了吗?请!”

亲兵队长答应着走了出去。

胡宗宪瞪了马宁远一眼:“你的命这次是保不住了,你的家人我会尽力保全。你先到里边房间待着,听听你保的人肚子里到底是什么肝肺。死,也不要做个糊涂鬼!”

马宁远重重地在砖地上磕了个头,爬了起来,捧起那套官服,脚步蹒跚地向里间的侧门走了进去。

郑泌昌与何茂才进来时,胡宗宪又已经闭着眼坐在大案前的椅子上。

两个人站住了,对望了一眼。

郑泌昌轻声唤道:“部堂大人……”

胡宗宪仍然闭着眼睛:“坐吧。”

两个人轻轻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又一齐望向胡宗宪,胡宗宪还是闭着眼睛。

尴尬的沉默。

两人不得要领了,郑泌昌向何茂才使了个眼色。

何茂才轻咳了一声,说道:“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胡宗宪还是闭着眼坐在那里,没有接言。

郑泌昌不得不说话了:“属下听说这个事以后,立刻去了义仓,统算了一下,不足三万石粮。受灾的百姓有四十万之多,全赈了,也就够他们吃上十天半月。当务之急是买粮,可藩库里的存银也不够了。我们得立刻给朝廷上奏疏报灾情,请朝廷拨粮赈灾。”

“拨什么粮?报什么灾?”胡宗宪还是闭着眼睛。

何茂才:“自然是报天灾……”

“是天灾吗?”胡宗宪这时睁开了眼,目光盯向郑泌昌和何茂才。

二人一怔。

郑泌昌:“端午汛,一天一夜的暴雨,水位猛涨,本是想不到的……”

见他这个时候还如此厚颜文饰,胡宗宪那双眼不再掩着鄙夷:“那这道奏疏就按你说的,由你来草拟?”

郑泌昌连忙接道:“属下们可以拟疏,但最后还得由部堂大人领衔上奏。”

胡宗宪:“你们拟的疏,自然由你们奏去。我只提醒一句,同样的江河,同样的端午汛,邻省的白茆河、吴淞江和我们都是去年修的堤,我们一条江花了他们两条江的修堤款。他们那里堤固人安,我们这里倒出了这么大的水灾。这个谎,你们得扯圆了!”

郑泌昌和何茂才都变了脸色,互相望着,知道这是逼他们摊牌了!

何茂才:“部堂大人既然这样说,属下也不得不斗胆说一句了,小阁老给我们写了信,想必也给部堂写了信,一定要追查,查到我们头上,我们要不要把小阁老的信交给朝廷?部堂要不要再去追查小阁老?那朝廷改稻为桑的旨意是不是也叫皇上收回?请部堂明示!”

“你是说,毁堤淹田的事是小阁老叫你干的!”胡宗宪猛一转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向何茂才。

“我、我没有这样说……”何茂才慌了。

胡宗宪:“那你刚才说的小阁老写信是怎么回事?还有要追查小阁老又是什么意思?”

何茂才:“属下、属下说的是改稻为桑的国策……”

胡宗宪:“改稻为桑和九个县的堤堰决口有什么关系?推行国策和水灾又有什么关系!要有关系,你们不妨也在奏疏里一并陈明!”

何茂才懵在那里。

郑泌昌不得不接言了:“改稻为桑的国策和这次水灾肯定是没有关系……可这次水灾愣要说是端午汛造成的也有点说不过去……属下想,一定是去年修堤的时候没有修好,河道衙门的人在修堤时贪墨修河工款,造成水灾的事,嘉靖三十一年就有过。”

胡宗宪的眼睛望向了他。

何茂才的眼睛也是一亮:“有道理!”

胡宗宪不再驳他,也不接言,只是望着他,等他接着说下去。

郑泌昌却转头望向了何茂才,示意他接过话题。

何茂才:“就这样上奏吧。至于河道衙门是不是贪墨了修河工款以后可以慢慢查。现在,就凭大堤决了口子这一款,也是大罪。部堂有王命旗牌在,可以将有关人员就地执法!这样,对朝廷也就有了交代。”

胡宗宪慢慢问道:“你说的有关人员是哪些人?”

何茂才:“当然是河道衙门该管的官员。”

胡宗宪:“该管的官员又是哪些人?”

何茂才望向了郑泌昌。

郑泌昌:“河道总管自然难逃其咎,按律,协办的两个委员同罪。”

胡宗宪:“那就是马宁远,还有淳安知县常伯熙、建德知县张知良?”

郑泌昌声音很低:“是。”

胡宗宪:“还有吗?”

郑泌昌:“牵涉的人是不是不宜太多……”

胡宗宪:“那河道监管呢?每一笔钱,每一段河堤都是河道监管李玄核查监管的,这个人要不要追究?”

郑泌昌和何茂才又是一怔,对望了一眼。

郑泌昌:“部堂大人知道,河道监管李玄是宫里的人,要治他得杨公公说话,还得上报司礼监的吕公公。”

胡宗宪:“那就是说这场水灾还是没有办法上奏朝廷?”

郑泌昌和何茂才又不吭声了。

胡宗宪也不再答理他们,又坐了下去,喊了一声:“来人!”

亲兵队长应声走了进来。

胡宗宪闭上了眼:“把马宁远带出来,在总督署就地看管。”

“是。”亲兵队长应着,向签押房里间走去。

郑泌昌和何茂才一懵。

很快,马宁远在前,亲兵队长押后,两人从里间走出来了。

郑泌昌、何茂才这才省悟刚才他们的话,都落到胡宗宪的套子里去了,两个人都低着头望着地面。

马宁远走到郑泌昌与何茂才面前停住了,两眼红红地盯着二人,但两个人都不抬头看他。

胡宗宪低吼了一声:“带走!”

亲兵队长押着马宁远向门口走去。

马宁远的脚和亲兵队长的脚从郑泌昌和何茂才望地的余光中消失了,二人这才慢慢又抬起了头,慢慢望向胡宗宪。

胡宗宪又闭上了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人目光好一阵对视。

“去说吧。”郑泌昌下决心地说道,“我们俩一起去找杨公公,看他怎么说。”

“我想也是。”何茂才接道,“如果以河堤失修的罪名上奏,只治我们的人,那个李玄却没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你们就去说!”胡宗宪这才睁开了眼,站了起来,“义仓里赈灾的粮要立刻运往淳安和建德!还有,发了这么大的灾,改稻为桑今年碍难施行,这一条,在奏疏里务必写明,请朝廷延缓。写好了杨公公也要署名,你们都署了名,我再领衔上奏!”

说到这里,胡宗宪径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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