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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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翰文睁开了眼,看见了桌面上的饭菜,立刻感觉到这不像驿站给罪官的饭食,便是一怔,抬起头向收拾饭篮的那人望去,惊呆了!

——那个人竟是穿着布衣的芸娘!

芸娘却不看他,摆好了饭菜,径自提着饭篮向食房门外走了出去。

高翰文转望向四个锦衣卫。

四个锦衣卫却在埋头吃饭,没有一个人看他。

高翰文慢慢抬起了头望向屋顶,在那里出神。

槛送高翰文的囚车和郑泌昌何茂才请罪的奏疏随着四个锦衣卫在路上以一天一百二十里的路程走着。沈一石那四大箱账册和杨金水的密奏却以四百里加急的快程五天后秘密运到了北京。申牌时分从崇文门进的城,直接送午门,由内监签署了收讫的单子,送到玉熙宫时,天已经黑了。

宫灯全都点亮了,光明如昼。门窗像以往一样关得严严实实,和以往不同的是,一向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声响的玉熙宫这时“噼噼啪啪”一片算盘拨珠声连天价响!

四口大木箱都打开了,赫然摆在大殿的中央,两个太监不停地从箱内把账册拿出来,依序送往左边和右边那两张紫檀木长案上。

左边那张紫檀长案上赫然摆着一把长有一丈宽有一尺的巨大红木算盘,右边那张紫檀长案上也赫然摆着同样长宽的一把巨大红木算盘。站在案前的也已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和内阁阁员,而是从针工局、巾帽局、尚衣监临时调来的十二大太监。左边的长案算盘前站着六个,右边的长案算盘前也站着六个。六个太监共用一把算盘,六只细长的手正在飞快地同时拨弄着这把偌长偌大算盘上的算珠,满头大汗,紧张地统算账册。

——每个太监的目光都只盯着算盘前的账册扫视,左手毫不间歇飞快地拨弄着算珠,右手同时挥毫记录账目,写出的账居然均是字体工整的行楷!这些人也不知如何练出了这一手一心三用的功夫!

吕芳这时也满头大汗地从精舍纱幔里出来了,没有戴宫帽,却依然穿着长袍,扫视着十二个太监的面前,看哪张账单又已经算了出来。

左边长案前一个太监飞快地算完了一张账单,便搁下了笔,拿起账单捧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双手朝吕芳一呈。吕芳走过去了,接过了那张账单。

这时,右边长案前一个太监也拿起了一张写完的账单在嘴边吹了吹,双手一呈。吕芳又走了过去,接过了那张账单。吕芳拿着两张墨迹未干的账单,站在宫灯下仔细看了一会儿,撩开纱幔的一角,轻步走进了内室。

如果不是那几盏立地宫灯发出的光把嘉靖照得须眉毕现,谁也不敢相信,这时只穿了一件贴身的棉布褂子,两只瘦长的手臂扶着偌大的紫檀御案案沿边上,站在那里的人就是那位冬着蝉翼丝袍夏穿淞江棉袍的万岁爷。

——夏日从不出汗的他,只束着发的额上竟然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两耳微微耸动着聆听纱幔外大殿传来的珠击声,眼里闪着光,正在审看着一张张摆在御案上的账单。

一张张刚写出来的账单在宫灯照耀下字晰墨亮。镜头从御案上方慢慢扫了过去,左首第一页上可以清晰地看出“嘉靖二十一年”字样,再过几张,是“嘉靖二十二年”字样,接下来是“嘉靖二十三年”、“嘉靖二十四年”,页数不等,依序排列,到御案第二排的末端,已是“嘉靖二十九年”,后面便没有了。嘉靖便闭上了眼等着,脸冷得像铁,听着纱幔外不断传来的算珠拨击声。

吕芳将手里的那两张账单整齐地摆在第三排的案头上。

嘉靖的目光又慢慢睁开了,望向刚摆上案头写有“嘉靖三十年”字样那两张账单。

吕芳抬眼望见了嘉靖额上的汗珠,立刻走到一旁摆在矮几上的铜盆里洗了手,又走到另一旁搁在高几上的金盆里拿着那方毛巾在清水里漾了漾,轻轻一绞,走到嘉靖左侧身后,踮起脚,抬高了手,尽量不挡他的视线,替他印干左额上的汗珠。印干了左边,吕芳又从他身后走到右边,踮起脚抬高了手,替他印干右额上的汗珠。

此时的嘉靖仿佛一切都不存在,只有眼前的账单和耳边的算珠声。

吕芳替他印了汗,又悄悄地将毛巾搁回金盆,再从一侧走到纱幔边,撩开一线,走了出去。

据史料记载,明世宗嘉靖皇帝几十年不上朝,但整个大明朝的经济收支却一直掌握在他的手里。据说除了修醮炼丹以外,最让他关注的便是计算整个国家的财政收支,以致后世得出一个结论,大明朝的户部尚书,也就是今天的财政部长,实际上是嘉靖皇帝本人兼任。

在吕芳的反复来去中,御案的最后一个空角被最后拿来的两张账单摆满了,账单上恰好是“嘉靖四十年”字样。

嘉靖的眼睛还在闪着光,定定地望着那两张账单。这时外殿的算珠声也都停了,整个玉熙宫一片沉寂。

吕芳定定地望着嘉靖,发现他额上的汗珠也奇异地收了,那张刚才还透着兴奋的脸又像木刻一样,没有了任何表情。

吕芳轻轻走到衣架前取下了嘉靖那件淞江棉袍步到他的身后提起了棉袍的上肩,半蹲着敞了开来。嘉靖的手顺势从御案边伸在腿的两侧,吕芳熟练地将肩袖接口处对准了嘉靖的两手往上一提,那件棉袍便顺溜地在背后穿上了嘉靖的身子。

“一百万匹丝绸折合白银是多少两?”嘉靖突然问道。

吕芳正在为嘉靖系扣子,紧接着答道:“各年的市价行情不一样。嘉靖三十年前海运畅通,每匹丝绸在内地可卖到十两白银,运到西洋可卖到十五两白银。嘉靖三十年后,倭寇为患,海运不通,每匹丝绸在内地只能卖到六到七两白银。”

“那就是说,浙江官场这二十年贪墨沈一石的一百万匹丝绸怎么算也不下七八百万两白银!”嘉靖的声音里透着阴冷。

“主子圣明。”吕芳轻声答道。

“这些银子都到哪里去了?”嘉靖眼中闪着光,望向吕芳。

吕芳这时知道不能回避他的目光,径直答道:“要彻查!”

“怎么查?”嘉靖紧接着问道。

吕芳:“回主子,胡宗宪奉密旨已经于今日下晌到了,一直在西苑禁门朝房候见。”

嘉靖:“有人知道他来了吗?”

吕芳:“回主子,他是奉密旨来的,一路也没有住驿站,没有人知道他来。”

嘉靖:“叫胡宗宪立刻进来,把浙江官场这些烂账给他看。”

吕芳:“是。”

……

前方战事正紧,一道密旨却召自己在五天内进京,胡宗宪此时仍然穿着那身风尘仆仆的便服,一个人端坐在朝房里候见。三个时辰过去了,茶水不断,食物却无。两千里快马奔波,已然十分劳累,此时腹中饥饿,闭上眼不禁坐着就入睡了。

“胡大人。”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响起,胡宗宪的眼倏地睁开了,连忙站了起来。

站在身边的竟是吕芳!

胡宗宪连忙行下礼去:“下官胡宗宪见过吕公公……”

“不用了。”吕芳连忙搀住他,“知道你辛苦,可没办法,皇上正在等着呢。随我来吧。”

胡宗宪急忙跟着吕芳走了出去。

玉熙宫顷刻间又回复了原来的模样,两张紫檀长案静静地摆在那里,算盘和那些太监都不见了,唯有沈一石送来的大木箱这时还剩下了两口,也已经盖上而且重新贴上了封条摆在大殿中央。

吕芳领着胡宗宪轻轻地进来了,走到纱幔前。

吕芳:“万岁爷,胡宗宪来了。”

胡宗宪立刻在纱幔前跪了下来:“臣浙直总督胡宗宪叩见圣驾!”

里面传来了嘉靖的声音:“进来吧。”

胡宗宪一愣,这里面是皇上修醮炼道的精舍,平时除了特诏的方士,只有吕芳和严嵩能够进去,这时听皇上叫自己进去,不禁抬起头望向吕芳,接着惶恐地说道:“臣谨奏圣上,精舍乃圣上仙修之地,外臣不敢擅入。”

吕芳撩开了纱幔一线:“你是个识大体的。皇上万岁爷说了,这里平时只有严嵩一个人能进,也是因为严嵩用了你这样的人在撑着大明的江山。因此,他能进,你也能进。遵旨,快进来吧。”

这番话里藏着多少天心玄机,又含着多少慈爱体恤!胡宗宪一时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一个头磕下去碰得山响:“是。”爬了起来,慢慢走了进去。

嘉靖盘腿坐在蒲团上,胡宗宪离他约有三尺,跪在那里。

“仗打得辛苦。”嘉靖的声调十分平和。

胡宗宪:“尽忠报国,是臣等的本分。”

嘉靖:“听说戚继光几千人打倭寇几万人,已经连赢了四仗。打得不错。”

胡宗宪:“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用命。还有浙江的百姓也体恤朝廷,有不少义民帮着抗倭。”

嘉靖:“就是官场贪墨,后援不济!是吗?”

胡宗宪沉默了。

嘉靖两眼又闪出光来,紧盯着他:“公忠体国,实心用事,这都是你的长处。太圆滑,不肯得罪人,放任下属跟朝里的人通同贪墨,视若不见!现在打仗没有了军饷,你这个总督怎么当?”

胡宗宪的头又磕了下去:“微臣本不是封疆之才。三月臣陛见的时候就曾经请辞。”

“不要拿请辞当借口!”嘉靖的声调严厉起来,“什么‘水清濯缨,水浊濯足’这一套在我大明朝用不上,朕还不是浊世昏君!”

胡宗宪趴在那里:“微臣万不敢有这般心思。”

嘉靖:“那是什么心思?你管的地方已经贪墨成这个样子了,你就不知道?”

胡宗宪:“官场贪墨已非一日,臣也有耳闻。”

嘉靖:“为什么不给朕上奏?是怕得罪严嵩,还是怕得罪严世蕃!”

胡宗宪又沉默了。

嘉靖:“回话!”

胡宗宪:“是。回皇上,臣虽为浙直总督,但职有所司,许多事情也不一定全清楚。”

嘉靖:“那好。朕现在就让你都看清楚了。吕芳。”

吕芳:“奴才在。”

嘉靖:“带他到御案前看那些烂账。”

吕芳:“是。胡大人,起来吧。”

胡宗宪又磕了个头,两手撑地站了起来。

吕芳就在他身边:“来吧。”说着便领着他向摆着账单的御案走去。

体力心力都已用到极限,胡宗宪这时突然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眼睛有些发黑,兀自强撑着跟着吕芳那个模糊的身影向御案走去,刚走到御案边便感觉撑不住了,立时便要倒下去,连忙双手扶住了案沿。

“胡大人!”吕芳一惊。

胡宗宪依然扶着御案,但答不出话来。

吕芳连忙过来扶住他。

嘉靖也惊动了:“怎么了?”

吕芳:“主子。大暑的天,几千里赶来,在朝房又候了这么久,从中午到现在没进过食,他这是累的。吃点东西就好了,主子不要担心。”

嘉靖:“扶他坐下,端朕的莲子羹给他喝一碗。”

吕芳:“是。”答着便去扶胡宗宪。

胡宗宪双手紧紧地抓住御案边沿:“公公,为臣怎么能坐御座!”

吕芳不再强他,奔到一个装有好大一块冰的金盆边,从盆里端出一个瓷盅,揭开了盖子,又走到胡宗宪面前。

胡宗宪两手依然紧紧地抓住御案边沿稳住身子,没有办法去接那碗。

吕芳:“皇上有恩旨,你就坐着吃吧。”

胡宗宪依然强撑着站在那里。

嘉靖的目光望向了吕芳和胡宗宪:“指挥千军万马的人,就让他站着喝,他撑得住。”

一句话就像灌注了一股莫大的生气,胡宗宪立刻松开了双手,接过了吕芳手中的碗,双手捧着一口将那碗莲子羹喝了下去。喝完了那碗汤又双手将碗递给吕芳,人居然已稳稳地挺立在那里。

跟嘉靖跟了几十年,吕芳就是在这些地方由衷地佩服这位主子,什么样的人他都有不同的办法驾驭。轻轻的一句话就将一个要倒下去的人说得又挺立在那里,吕芳望了一眼嘉靖,又望向了胡宗宪,点了点头,示意他去看账。

胡宗宪转过身子,目光望向御案上的账单,开始一路看去。

嘉靖这时又闭上了眼,在那里打坐。

胡宗宪的目光越看越惊了!尽管心里早就有底,可看了这些账依然触目惊心,屏住气看完后怔怔地愣在那里。

“看完了?”嘉靖睁开了眼。

胡宗宪几步又走到嘉靖面前,跪了下来:“触目惊心,臣难辞失察之罪。”

嘉靖望着他:“五任巡抚三任总督还有布政使按察使衙门,那么多人就你一个人没贪。当然最多也就是失察的罪了。”

胡宗宪:“失察误国,也是重罪。”

嘉靖:“你又不在内阁,更不是首辅,误国还算不到你头上。”

这便是在暗指严嵩了!胡宗宪一惊,不敢再接言。

嘉靖:“一个浙江盯着一个织造局二十年便贪了百万匹丝绸,还有两京十二个省,还有盐茶铜铁瓷器棉纱,加起来一共贪了多少?严嵩这个首相当得真是值啊。”

胡宗宪真的惊住了,跪在那里,望着嘉靖。

嘉靖:“做人难,做官难,都不难。不做小人,做个好官,这才难。严嵩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不愿背恩负义,这是不愿做小人,朕体谅你。可不要忘了,你做的是我大明的官,不是他严嵩的官!朕再问你一句,今年五月淳安建德发大水到底怎么回事?”

胡宗宪:“马宁远有供词在,微臣已经呈交朝廷。”

嘉靖:“马宁远的供词只有天知道。朕现在要问你,新安江大堤是怎么决的口子?”

胡宗宪突然昂起了头,激昂地答道:“皇上,臣有肺腑之诚沥血上奏!”

嘉靖:“说!”

胡宗宪:“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疆域万里子民百兆,皇上肩负祖宗社稷,治大国如烹小鲜!今年正月,鞑靼从河西渡冰河犯山西,顺天府百万军民缺粮;二月,山东济南府饥荒;三月,京师又饥荒;四月,山西又饥荒;五月,东川土司内乱;闰五月,江西流民叛乱攻泰河,四川苗民叛乱犯湖广界。本月,山西陕西宁夏又地震,死伤军民无算。何况东南沿海倭寇的战事又已到了决战时刻!国事艰难如此,倘若兴起大狱,牵及内阁和六部九司,天下立时乱了!皇上现在问及新安江大堤决口之事,臣无言以对,也不可言对。恳请朝廷在适当的时候再行彻查。臣的苦心不只是为了严阁老的知遇之恩。严嵩当政二十年,到底贪了还是没贪,是别人打着他的牌子在贪还是他自己有贪贿行为,皇上比微臣更了解他。”

嘉靖紧紧地盯着他,好久转向吕芳:“吕芳。”

吕芳:“奴才在。”

嘉靖:“知道什么叫公忠体国了吗?这就叫公忠体国。”说到这里转向胡宗宪:“好。冲着你刚才这一番奏对,朕现在就不追问新安江决堤的事了。说到严嵩,朕也不比你更了解。你想开脱他,朕也想开脱他。可真能开脱的只有他自己。你现在就带着这些烂账连夜去见严嵩。不要说是朕叫你去的,也不要说已经见过朕了,就说奉朕的密旨来陈奏东南抗倭的事,顺便把你在浙江查出的这些账送给他看。”

胡宗宪更惊了:“皇上,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微臣宁愿以坦荡面对君父面对内阁。皇上命臣这样做为的什么,臣恳请明示。”

嘉靖:“朕叫你这样做就是为了不失臣!叫你这样做,就为了看一看朕还有你是不是都认错了人。”

胡宗宪又愣在那里,好久才说道:“回皇上,今年三月臣进京的时候曾经去拜见严阁老,便被拒之门外。臣这个时候夤夜求见,他也不会见臣。”

嘉靖手一挥:“上次他不见你的事朕知道。不是他不见你,是严世蕃不让你见他。现在朕已经叫严嵩让严世蕃搬出去了,这次去你能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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