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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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也慢慢明白了张居正的话音,紧张的面容缓和了下来,等着听他说完。

张居正:“居正所生也晚,这几年得以参与朝议,多少次朝会之上,亲眼所见,敢于跟严氏父子和那些严党抗颜相争的仅高大人一人而已。每次我都扪心自责,何以满朝之上只有一个高肃卿!肃卿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裕王先就被感动了,慢慢望向高拱。

高拱却低下了头:“张太岳呀张太岳,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说到这里他抬起了头,望着上方,“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国之利器。每一次与他们相争,都能事后平安,是因为我背后有王爷,我头上还有皇上哪。靠王爷撑着,赖皇上护着,我得了个直言敢争之名,而每次都于事无补。国之利器一名,唯海瑞可以当之,今后不要再安在我的头上。汗颜!”

有明一代,无论阉宦专权,还是奸相掌国,朝野依然有一股浩然正气在,后世有评,言与当时文官士人昌明理学心学关系巨大。尤其在嘉靖朝,王阳明“致良知”之说深入人心,陶冶了多少科甲之士。但心地光明多半还在于各人的秉性,如高拱,史称其“以才略自许,负气凌人”,然“心地坦荡,真实不假”却是天性。

这一段自评自责的话说了出来,如此真诚,张居正当时脸就有些微微红了。

裕王更是心中怦然大动,深望着这位师傅,才突然感悟到自己平时总觉得对几个师傅都亲,但跟高拱又总是别有几分不拘行迹,原来是高师傅那个真字让自己觉得更亲。感动之余,眼睛望向了窗前茶几上高拱那个茶碗,径直走过去双手端了起来,向张居正递了个眼色:“高师傅这番话我记住了。张师傅,望你也记住。”

张居正连忙走了过去接过茶碗,转身捧给高拱:“居正已拜徐相为师,其实心中也早已认高大人为师,碍于辈分,今日就行个半师之礼吧。”

“又骂我。”高拱笑了一下接过茶碗,没有喝依然放回到茶几上,“共事一君,忠心报国吧。”

书房外脚步声响了,裕王率先向门口迎去,高拱张居正也跟在身后走到门边。

果然是王詹事引着徐阶来了。

这边裕王等三人闪亮的眼睛齐齐望向了徐阶。

徐阶淡笑了一下,向裕王先微微一揖:“让王爷久等了,二位久等了。”

裕王已经伸出手将徐阶搀了进来。

“浙江的奏疏呢?”高拱的性急又露了出来,“先给我们看,阁老坐一边喝口茶。”

徐阶从袍袖里掏出了那份奏疏,双手递给了裕王。

“徐师傅请坐,先用茶。”裕王双手接过便走向书案抽出了里面的供词,“高师傅张师傅一起来看。”

三人都站在了书案前,三双眼睛都望向了裕王展开的奏疏。

徐阶在靠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了,王詹事在他面前放下了新沏的茶碗退了出去。

“这不是半月前已经看过的那份奏疏吗?”高拱已然嚷了起来,“徐阁老,海瑞昨天急递的供词呢?”

裕王和张居正也望向了徐阶。

徐阶刚揭开茶碗正准备端碗喝茶,这时又轻轻将茶碗放下了,望着三人。

张居正最敏锐,问道:“海瑞的供词是不是被淹了?”

明朝的皇帝有一恶例,臣下上疏,若是自己不喜欢的建言,又无法降罪这个建言的臣下,便常常将奏疏留中不发。深宫如海,这份奏疏内阁和各部就再也看不见了,群臣对此称之为“淹”。

裕王和高拱也感觉到了,都紧紧地盯着徐阶。

徐阶慢慢站了起来:“不是被淹了。”

高拱:“那在哪里?”

徐阶两眼慢慢望向了地面:“被皇上烧了!”

“烧了。”一阵不知多长时间的沉寂,高拱望着窗外说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很小,像是嗓子已经哑了,接着他茫然地望向徐阶,“里边写的都是什么?”嗓音确实是哑了,是那种口腔和喉头都已经没有了津液后发出的声音。

张居正也定定地望向了徐阶。

裕王站在书案边却没有看徐阶,只是望着案面发呆。

徐阶抬起头迎向高拱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

“海瑞的奏疏里面到底是什么,总得让我们知道!”高拱用这般破哑的嗓子喊出这句话,脸已经憋得通红。

徐阶这时既不回话连头也没摇,只是望着疯了般的高拱。

“不要问了。”裕王依然望着案面,声调里满是凄凉。

“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还要不要了!大明朝的天下苍生还管不管了!徐阁老,你总得给我们说句话。”高拱依然声嘶力竭,尽管每个字嚷出来都是那样艰难。

“我说了不要问了!”裕王竟然在书案上拍了一掌,“逼死了徐阁老,他也不能说,知道了里面写的是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处……”说完这几句裕王已然冷汗涔涔。

高拱喉头一哽,懵在那里。

张居正慌忙过去扶着裕王想搀他坐下,裕王用两手撑着案沿,不愿坐下。

徐阶站起了:“不是我不愿说,也不是我不能说。海瑞急递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严阁老司礼监也不知道,皇上也不知道。”

三双眼睛倏地又都望向了他。

徐阶:“昨日那份八百里急递送到宫里,皇上连封都没拆开,今天当着我们便烧了。”

这一声霹雳更响了!是因为三个人都立刻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一声惊雷必然挟着电闪要落在哪个地方,是一棵大树,还是几棵大树要被摧劈了!

裕王撑着案沿的手松了,软软地坐了下去。

张居正斟酌了好一阵子,轻声问道:“王爷,阁老、高大人,我想问几句话,可否?”

徐阶和高拱都望向了裕王,裕王:“问吧。”

张居正对着徐阶:“阁老,皇上烧的那份急递,封口盖的是哪几个人的印章?”

徐阶:“只有海瑞一个人的印章。”

张居正一怔:“赵贞吉也太世故了,谭纶为什么也这样?”

高拱立刻明白了,吼道:“不是世故,而是无耻!当初叫人家冲锋陷阵,于今我们自己的人在背后射人家的冷箭!他们不要脸,我高拱还要这张脸。这次要是朝廷放不过海刚峰,除非先杀了我!”

裕王震了一下,望向高拱:“这、这是怎么说?”

“昭然若揭了,我的王爷!”高拱已然十分激动,“我大明到当今皇上已历十一帝,奉旨办案的官员审讯的供词连封也不拆便当着阁揆烧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供出里面事情的人肯定要杀,审出供词的人还逃得掉吗?这一烧,皇上不下旨杀海瑞,严嵩他们也会找碴要了海瑞的命!”

裕王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了,怔怔地望向徐阶:“皇上怎么说?会是这样吗?”

徐阶:“肃卿和太岳的担心不无道理。”

裕王:“皇上到底说了什么?”

徐阶:“天心仁慈,皇上倒是说了,这一次除了郑泌昌何茂才还有尚衣监巾帽局针工局几个为首的宦官绝不能饶,其他的人一个不杀,一个不抓。”

裕王喘了一口气,望了高拱张居正一眼。

高拱和张居正依然望着徐阶,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

徐阶:“可正如肃卿所言,严阁老不甘心。他奏请要抓海瑞放了的那个齐大柱,说是此人大有通倭之嫌,在胡宗宪身边必然酿成巨患,皇上准奏了。”

高拱:“接着下来就该抓海瑞了!徐阁老,不是晚生该说的话,他敢在皇上面前如此颠倒黑白,你老就连一句话也不敢说吗?”

徐阶:“我是不敢。供状都烧了,毁堤淹田,暗中通倭都不能提了。我还敢说什么?杀了他们两个封疆大吏,只抓了一个海瑞平反的小民,皇上立刻准了奏,我还能说什么?”

“那就叫赵贞吉谭纶再彻查!”高拱十分愤然,“一个号称泰州学派的心学名臣,一个自称能披肝沥胆的国士!铁证如山的事情,现在弄得只能杀两个郑泌昌何茂才,连严世蕃一根汗毛也没伤着。海瑞两次硬顶,高翰文王用汲也都愿意挺身出来担当,他们却卖了海瑞,羞不羞愧!”

赵贞吉是徐阶的学生,谭纶是张居正的挚友裕王的心腹。这一篙子扫下来,不只是徐阶,就连裕王张居正都十分难受尴尬了。

徐阶闭上了眼睛。

裕王也闭上了眼睛。

张居正这时说话了:“高大人责备的是。不管有什么难处,赵孟静那里我是写过信的,而且说明了是徐阁老的意思,他一个字也没听,实难理解。谭子理为何也这样,他应该不久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那就叫他们立刻明白回个话!”高拱望着裕王,“赵贞吉那里徐阁老要亲自写信,谭纶那里太岳要写信。奸党未除,要是连海瑞都搭了进去,这个官你们当下去,我立刻辞职还乡!”

张居正:“如果真这样,我跟高大人一起还乡。”

“该辞职还乡的当然是我啊。”徐阶慢慢站起了,“可有几件事我还须禀告王爷交代二位。一是江南织造局今年的五十万匹丝绸是织不成了,严阁老已经奏请让鄢懋卿南巡两淮的盐税,为国敛财的同时不知又有多少要流入他们的私囊。老夫有负朝野之望不能扶正驱邪,但我信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一件事。至于肃卿叫我给赵孟静写信,叫太岳给谭纶写信,愚以为都可不必。赵贞吉和谭纶要是连一个海瑞都不保,他们也就连人都不要做了。眼下倒是另外有一个人我们得保。”

三个人都望着他。

徐阶:“皇上已经下旨今日放高翰文出狱回翰林院复职。此人知浙江之事甚多,严家父子对他也是切齿痛恨。太岳,你兼着翰林院学士,可以多跟他交往,将来必有可用之处。现在皇上正在等我们议出条陈,拟票呈上去。肃卿,你要还有什么责备我的话,等我回奏了皇上再来受责就是。”

“没有谁能够责备徐师傅。”裕王支撑着椅子扶手也站起了,“无须议了,高师傅张师傅一切都按徐阁老的意思办。至于条陈,圣意已经很明白,徐师傅遵照圣意拟票就是。皇上问及,就说浙江一案办成这样,都是我身为儿臣有负天恩,遗君父之忧,不忠不孝,有罪是我一人之罪,不要牵及实心用事的臣下。”

三人相对凄然。

徐阶更是一股酸楚涌上心头:“老臣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说。王爷,正午祭拜列祖列宗,老臣就不能恭与了。肃卿太岳,你们身为王府师傅参与拜祭吧。跪拜时代我向列祖列宗请罪。”

张居正眼中有了泪星,悄然拿起了书案上赵贞吉谭纶那份奏疏装好了,走过来双手递给徐阶。

徐阶接过奏疏又向裕王一揖,转身迈出那一步时竟然一个趔趄。

高拱正在他身边急忙一把扶住了他:“阁老,高拱不才,有冒犯阁老处,阁老只当我胡说八道就行了。”

徐阶望了望他,苦笑了一下:“我坐在这个位子,就该受这个责备。太岳,你来搀我一把吧。”徐阶这时确已心身疲惫已极,一下子显出了老态。

张居正连忙过来搀住了他另外一只手臂,送他出了书房的门。

高拱站在门内心里也好不是滋味,回头慢慢望向裕王,更是一惊。

裕王站在那里直淌泪。

北镇抚司诏狱关押高翰文、芸娘的那个院子的院门外,哐啷一声铜锁又开了。走进院门的竟是那两个押送高翰文和芸娘进京的锦衣卫,进来后便站在院门两边,跟着进来的是黄锦。

午时后了,骄阳当空,院子里竟静悄悄的,只有那根竹竿上晒着几件已经干硬了的衣衫。

黄锦向着北面三屋望去。

中间录房是锁着的,西边那间屋的门关着,东边那间屋的门也关着。

黄锦:“人都在哪里?唤出来,到录房说话。”

“是。”两个锦衣卫答着。

一个锦衣卫快步走到录房前开了锁,侧立一边让进了黄锦,然后跟了进去。

另一个锦衣卫左右望着两间关着的屋门:“收拾了!收拾了!到中间录房来!”

东边改作厨房的那扇门开了,芸娘出现在门口,恹恹地,一向梳理得十分整洁的发髻这时有些蓬乱,一眼便认出了那个锦衣卫,直望着他。

那锦衣卫曾受杨金水之托跟她在路上同行了一个月,见她时笑了一下:“熬到头了,收拾了东西先到录房来吧。”

芸娘转身从厨房里拎出了一个布包袱,走出了门便望见了竹竿上还晒着的那几件衣服,轻轻放下包袱,走了过去,先扯下晒在竿头自己那件外衫。再去拿自己那件挨着高翰文衣衫的内衫时手停住了,怔怔地看了一阵子,终于掀开了高翰文那件衣服的边幅,抽下了自己的内衫,走回包袱时顺手便折了,再拎起包袱走到录房边那个锦衣卫身旁。

那锦衣卫:“那位呢?”

芸娘垂下了眼:“哪位?”

那锦衣卫诡异地一笑:“高大人哪。”

芸娘:“应在西边屋里吧。”

那锦衣卫:“你们还一东一西,不住在一起?”

芸娘抬起了头:“要带我去哪里,我这就跟你们走。我的事不干他的事,他的事也不干我的事。”

那锦衣卫办过多少案子,抄过多少家口,既见过苦命人相濡以沫一起死的,也见过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见芸娘此时这般神态,说出这般话语,便盯着她:“你是怕他牵累你,还是不愿自己牵累他?”

芸娘沉默在门边。

录房里黄锦的话传出来了:“怎么回事,还不带进来?”

那锦衣卫立刻对芸娘说:“进去吧。”

芸娘拎着包袱走进了录房。

那锦衣卫只得自己走到了西屋门口,这时门已经开了,高翰文站在门内。

“恭喜了。”那锦衣卫向高翰文拱了下手,“收拾了东西,我们送高大人出去了。”

高翰文:“去哪里?”

那锦衣卫笑着:“先去录房吧,到了录房就知道了。”

黄锦在录房等着高翰文。高翰文不认识黄锦,也不想多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黄锦的对面,等着他发话。

芸娘手拎着包袱,站在一侧微低着头,从高翰文进来就没有看过他一眼。

黄锦:“你就是高翰文?”

高翰文:“罪员高翰文。”

黄锦从袍袖里掏出了圣旨,慢慢展开:“上谕!高翰文听旨!”

高翰文这才惊了一下,撩起长衫跪下了。

芸娘眼中也闪过一道惊疑,头低着,却显然在专注地等听圣旨的内容。

黄锦宣旨了:“原翰林院修撰高翰文,实无经略之才,妄献治国之策,所言‘以改兼赈,两难自解’方略误国误民,朝议痛恨,朕思痛心!”念到这里黄锦略一停顿瞟了一眼高翰文。

高翰文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却无言语,等听下文。

芸娘的眼也难过地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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