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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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

“听出那人的话音没?整条街上,卖新米的只咱一家!”

“这又怎么了?”

“人家要的是新米。我们要卖新米,就得先收,是不?所有米行都没收,只咱一家收,这这这…”

“晓得了。”挺举转身,对毡帽人揖道,“这一千石大米,在下明日答复如何?”

那人显然觉出失望,作出无可奈何之状:“算了,你们这般为难,在下——”摇头苦笑一声,转身走出店门,脚步沉重。

“先生,”挺举略顿一下,追出,“几时要货?”

“哦?”那人停住脚步,“在下是急需,自然是越快越好!”

“在下答应你,后日中午提货,如何?”

“太好了!”毡帽人一揖至地,将庄票双手递上。

是夜,挺举再次置办几盘好菜,打成包,又到一家店里买坛女儿红,一路提到振东住处。

马振东已经坐在椅子上,显然是在恭候挺举。

挺举怔了下,将酒坛放到地上,呵呵笑道:“马叔,今朝这酒还没喝,你就醉了?”

“没醉。”振东没笑,淡淡应道。

“呵呵呵,”挺举朝桌上摆菜,“那就是赢钱了!”

“没去。”振东又道。

“咦,你哪能不去哩?昨晚我不是给你两块去翻本吗?”

“不想去了。”

“那…”挺举有点惊愕,“你在这屋里闷一整天?”

“等你。”

“等我做啥?”

“等你拿酒来呀。我晓得你不会不来。”

挺举已把菜肴摆好,拿过两只空碗倒好酒,端起一碗推给振东,自己也端一碗,举一下,笑笑:“马叔,喝。”

二人碰碗,各自饮下。

“马叔,说说看,你哪能不去赌场了?听人讲你没钱都去,何况有钱哩!”

“心里堵桩事体,没赌兴了。”

“啥事体,讲给小侄听听。”

“马叔算是服你了。”振东放下酒碗,竖下大拇指,“我这问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削尖脑袋朝我这个破屋子里钻,这又买菜买酒,还给赌钱,讲实话吧,究竟是想做啥?”

“呵呵呵,”挺举又倒酒道,“到马叔屋里还能做啥?陪马叔喝酒呗。”

“你处心积虑来,就为陪个酒鬼喝酒?”

“酒鬼?”挺举大笑起来,“哈哈哈,有啥人敢说马叔是酒鬼,那他就是个睁眼瞎。如果小侄没有看错,马叔这酒,全是喝给外人看的,表面上醉,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咦,”振东来劲了,“你小子哪能晓得马叔是表面上醉?”

“就是丢豆子那天。你根本就是装醉!”

“你…”振东倒吸一气,“这讲讲,哪能看出来的?”

“呵呵呵,”挺举和盘托出,“那天你不是让我帮提那个酒葫芦么?那个葫芦顶多也就装个二斤酒,你一气喝下也不会醉。可那天,你从进店就开始喝,一直喝到丢豆子辰光,葫芦里还剩一小半。依你酒量,仅喝半葫芦,哪能会醉哩?”

“哟嗬,”振东朝他再竖一下拇指,“你小子,行啊!讲下去!”

“马叔是想故意玩鲁叔难堪!”

“哈哈哈,你小子,马叔服你了!”振东举碗,“来来来,喝。”

二人饮尽。

“不瞒你讲,”振东搬过酒坛,亲自倒酒了,“我这酒真就是喝给姓鲁的看的,我那赌,也是赌给姓鲁的看的。忘恩负义,口蜜腹剑,他姓鲁的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卖死鱼死蟹的瘪三而已!拐了我大妹,骗了我小妹,这连阿拉姆妈也让他蒙了,处处讲他好话。挺举呀,马叔我…我一想到介许多事体,气就不打一处来!”

“呵呵呵,”挺举端酒碗,“马叔,喝酒!”

“先甭急,”振东把酒碗推到一边,“趁马叔没醉,先问清爽,今朝我俩得喝个明白酒。”

“马叔请问。”

“讲吧,你和姓鲁的是啥关系?他为啥把你弄到这个破店里来?”

“我和鲁叔没啥关系。我去贡院大比,朝廷取缔科举,我走投无路,只好投奔鲁叔。至于到这谷行,是我自己求来的。”

“骗鬼去吧,想蒙马叔!”

“马叔,我句句实言!”

“好吧,你不想讲,我这就把老底端出来,你这听好。你来此地,不是你想来,是姓鲁的发配你来。姓鲁的为何发配你到此地呢?因为二十年前,姓鲁的与你阿爸伍中和有过一场豪赌。你阿爸赌输了,憋下一口气,让你到此地随他学徒,一是你确实无路可走,二也是行的洋务派之计,叫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好雪他二十年来之耻。姓鲁的是何等人物,还能看不出这个?他是心知肚明,却又不好点破,这才把你…”振东顿住,目光如炬地看向挺举。

“马叔,你…”挺举长吸一气,苦笑道,“哪能啥都晓得哩?”

“马叔人能醉,心不会醉。就姓鲁的那些破事体,哪一桩能瞒过马叔?就姓鲁的那点儿小肚鸡肠,又哪能蒙得了你马叔?贤侄,马叔这把话儿搁明了,你这讲讲,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咦,你这讲的是啥话?”

“马叔,不瞒你讲,这事体都有,”挺举表情沉郁,“可…所有事体都过去了。我阿爸他…人已不在了。”

“哦?”振东惊愕,凝眉,“他…啥辰光不在的?”

“在赶大比之前。家里无端遭场火灾,阿爸救出我阿妹,自己却被埋在火里。鲁叔他是成心帮我,并无他意。”

“怪道你戴这个。”振东看向挺举袖子上一条已经淡下去的黑纱,点点头,端酒道,“来,贤侄,这一碗喝给你阿爸,干!”

二人干了。

“好吧,贤侄,旧账不说了,”振东再次倒酒,“我们叔侄讲点实的。你求到我这店里,这又请我喝酒,如果不为拉盟军报仇雪耻,又是为个啥事体?”

“想求马叔教做生意。”

“啥?”振东大睁两眼,指自己鼻子,又指挺举,“我?教你?做生意?哈哈哈,你这戆大[6],真就是读书读傻了,投师这也投错门哩。告诉你吧,学做生意,你该去寻那姓鲁的,不该来找我这个醉鬼。那人才是个生意精哩!”

“马叔,”挺举拿起筷子,夹肉,“我选的是谷行,学的是谷粮,不是开钱庄。”

“嗯,此说倒是成理。”振东略略点头,也拿起筷子夹菜,“不过,马叔并无生意经教你,只能教你喝喝老酒,输输小钱。”

“不瞒马叔,你已经教过了。”挺举边吃边说,“小侄把马叔记下的所有账册全部翻看过了,每册扉页上都有几行楷字,写的全是生意经,都让小侄记下来了,马叔不信,可以随便考,马叔只说出是第几册,小侄保管倒背如流!”

“哟嗬!”振东仰脖灌下一碗,一脸不屑,“那些句子是马叔听来的,抄来的,你也敢信?贤侄听说过纸上谈兵没?”

“不说那些句子,单是里面的学问,也是不得了。如果小侄所料不差,在上海滩能比马叔更懂米粮的,怕是没有几人哩。”

“咦,你小子哪能看出来的?”振东惊讶了。

“呵呵呵,马叔呀,做生意小侄不行,看书却是内行。至于是哪能看出来的,马叔就甭问了。”

“好好好,马叔服你。”振东放下筷子,举酒道,“来,喝酒!”

二人再饮。

“马叔,”挺举倒好酒,按住酒碗,“不瞒你说,今朝寻你,倒不是全为喝酒。”

“讲吧,你想听啥?是产地、品种、收歉、价钿,还是其他?”

挺举从袋里摸出那张庄票,将事体大略讲了。

振乐眯缝起眼,越听眼缝眯得越小,到后来完全眯没了。

“马叔,”挺举问道,“你觉得这桩生意靠谱否?”

“靠谱靠谱,”振东活泛开来,两眼笑成两道缝,迭声道,“贤侄呀,你真是个大贵人哩,这初来乍到,生意就介火爆哩。快点做去,不就是一千石吗?想当年,你马叔…好了,好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贤侄这是出门见喜,大吉大利呀。”

“敢问吉利何在?”

“吉利这都摆明了呀,大米满河浜都是,莫说是一千石,纵使一万石,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这儿五块八要,你这儿只要出到四块二,那些米船就会抢破头!一来一往,两日之间,贤侄就可入账一千六百大洋,哈哈哈,你马叔再也不愁下酒钱了,来来来,马叔为你贺喜!”

“马叔这般讲,小侄就踏实了。不过,小侄不打算四块二收,小侄仍打算以去年的新米价,四块八收!”

“咦?这是为啥呀?嫌钱扎手,是不?”

“不是,是为那些种粮的,丰收了,哪一家都指望多卖点,给少了,谁还种粮呀!”

“哈哈哈哈,”振东竖起大拇指,迭声笑道,“书呆子做生意,就是与众不同。来来来,马叔为这些种粮的,敬小侄一碗,干!”

初来乍到就接千石大单,挺举心中确实忐忑,但马振东的这席话让他吃个定心丸,翌日晨起,就让阿祥在河浜上吆喝购米。正在河浜上来回游荡的米船大喜过望,一忽拉全围上来,将这段河浜堵了个严实。粮农已经主动把米价降到四块五,挺举却宣布以四块八收购,只收一千石,条件是米钱賖账,三日后打总儿兑付。见米价这般高,又只收一千石,且賖账不过三日,众船家就如疯了般争抢上位,两只小船差点被撞翻在水中。

由于人手过少,挺举与阿祥由上午忙活到天黑,才将一千石大米悉数入仓。然而,次日中午,并不见那个毡帽人前来提货。挺举他们候至晚上,那人仍旧没来。又次日,尽管河浜米价跌至四块三,依然不见店家收米。将近昏黑时,毡帽人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兵勇,看打扮,是清军巡防营的。二人进店,非但不提大米,反要挺举归还预付款,毡帽人一脸苦丧,将挺举拉到一边,说那一千块是军饷,眼下米价走低,而他出的价格过高,长官怀疑他从中使钱,他浑身是口解释不清,只得退米。长官放心不下,这又派兵勇跟来,这一千石大米买不成了,他只能抱歉,云云。

挺举傻了,好久方才恍悟过来,吩咐阿祥将那张庄票原封不动还给他们,闩上店门,闷头久坐不语。

“阿哥,”阿祥见他难受,承担责任,“这事体怪我哩。我只晓得收米不对,咋就没想到是仁谷堂故意使坏哩?我…”拿拳狠劲打头,“真是该死呀!”

挺举一动不动。

“阿哥呀,”阿祥愁苦满面,“这一仓米全是賖来的,明朝就得兑现,哪能办哩?”

挺举缓缓站起,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店面,走向鲁宅。

显然,这里的事情俊逸全都晓得了。挺举一到门口,就被候在门房的齐伯带到客堂。

“挺举呀,”俊逸开门见山,轻松一笑,安抚他道,“米店不能无米,一千石,不是大事体。”摸出一张庄票,搁在几案上,“明天你到庄上兑现,把这点米吃下来就是。另余一千块,放在你店里流通!”

“鲁叔,我…”挺举感动,声音几乎是啜泣。

“呵呵呵,挺举呀,学做生意,不交学费哪能成哩?鲁叔当年,学费交过不只一次哟!去吧,我还有些事体。”俊逸起身,走到挺举跟前,在他肩上重重一按,步履沉重地拐上楼梯,到他书房去了。

齐伯将庄票拿起,放到挺举手里,轻声说道:“挺举,听齐伯的,这米烂不了,这钱也赔不了,你只管放手做去!”

时已秋末。

秋收过后也有个把月了,上海米市仍如死水一潭。买卖两大阵营长期干耗在一条长约七八里的运粮河浜里。

局势显然越来越不利于卖方。

挤进这条河道的卖粮船只越来越多,眼见就要掉不开头了。船上随处可见粮农那一张张焦灼的面孔和无助的眼神。

沿河有上百家谷粮行,依然没有一家出面收粮。

一切正如阿祥所说,不是这些米行不愿收米,而是因为上海米业的老大——仁谷堂,迄今仍未“发话”。

统帅上海米粮界的共是两大家,一是萃秀堂豆业,二是仁谷堂米业。萃秀堂是老行,主要经营北方五谷豆类,原本在上海滩说一不二。然而,随着江浙米市的崛起,仁谷堂扶摇直上,气势远远盖过萃秀堂了。尤其是近十年来,仁谷堂得到善义源钱庄的鼎力扶持,渐渐一统沪上米市,成为华东诸省的“发米行”。上海乃至江浙两省,凡是与米字搭界的,无不唯仁谷堂马首是瞻。

眼见一天熬过一天,许多米行的库存已经见底,掌柜们纷纷坐不住了,这都赶到仁谷堂米业公所,向仁谷堂老板林掌柜催问消息。

看到林同发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进,急不可待的掌柜们纷纷迎上,七嘴八舌:

“老林呀,实在顶不住,我这仓里两天前就没货了!”

“我这里也是呀,没米下锅了!”

“是呀,是呀,老林哪,火候到哩!”

林同发朝众人摆摆手,示意安静,正要发话,有人从河浜那边急急跑来,压低声音,不无激动地叫道:“诸位,诸位,好消息来了,粮农们憋不住,愿意降到四块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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