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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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得痛快!”许主簿拍案叫绝,不由得便赞了一句,再往下看竟是越看越奇,写檄文的这个人批驳那些儒生,用的全是四书典故,譬如有人骂古平原当面答应保全妇女名节,结果还把她们送到军营里与男子为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反复小人。檄文的作者就引了一句论语“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来予以批驳。

孔子周游列国,见宋国大夫桓魋用四年的时间造了一座玉棺材,就当面责其奢靡。桓魋怀恨在心,见孔子在檀树下讲学,就命人砍伐了檀树,意图对孔子不利。孔门弟子劝孔子快跑,结果孔子说了上面这句话,意思是“我是天佑之人,桓魋奈何不了我”。当所有人都以为孔子淡定从容之际,他半夜里竟然换了衣服跑到别的国家去了。檄文里就以此为古平原辩解说,真正的聪明人懂得随机应变,你们说古平原表里不一,那么孔子的言行明载于《论语》,又该怎么说?

许主簿想象着那帮儒生聚在一起看见檄文后脸色阵青阵白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汉书可以下酒,这《讨蠹鱼檄》也真可浮上大一白。通篇引四书来批驳儒生,真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是把书读透了却又不迂腐的大手笔。”他问等在一旁的差人:“知道是谁贴的布告吗?”

“禀主簿大人,人已经抓到了,当时弟兄们一路追过去,到了东门这小子还在贴最后一张。只不过他说他是个秀才,我们也没敢拿他怎么样,就押回县衙了。”

“秀才?”许主簿一怔,说起本县的秀才,一个个他心里都有数,能写出这篇文章的可谓绝无仅有。会是谁呢?“请进来我看看。”

等人一带进签押房,许主簿仔细相了相,发觉并不认得此人。

“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本县的秀才?”

“大人,学生名叫乔鹤年,确是秀才,只不过是祁县人氏。”乔鹤年如对大宾,一躬到地。

“哦,原来你是邻县的生员。可不是假冒的吧?”

“秀才在县里都是备了籍的,祁县离此不远,学生怎敢冒称。”

许主簿点了点头,忽然把脸一板:“既然是秀才,那就应该知道朝廷法度。县城是朝廷治民的根本之地,你不过区区一个秀才,就敢恃才傲物,在城中擅贴布告,蛊惑人心,你可知该当何罪?”

“大人!”乔鹤年乍闻训斥,先是一愕,可是并无怯容,抬眼直视着许主簿:“读书所为何事,不就是明理吗?难道说这道理只放在自己心里就罢了不成?那古平原明明是一心为民,不辞辛苦地办了件大好事,却要遭人如此唾骂。这个理儿如果不辩清楚,百姓们怎么分辨是非、懂得对错,如何明廉耻、知荣辱,时间久了,岂不成了混账世界!”

“你认得古平原?”许主簿心中激赏乔鹤年的话,面上却不露出来。

“我曾经与他一道儿去蒙古贩过药,彼此兄弟相称,乃是朋友之义。不过我之所以写这檄文,不是因为与他有义,也不是因为他曾经赠金,与我有恩,那都是私德,我今日辩的是人心公理。我的兄嫂也住在油芦沟村,这一次要不是古平原,村里不知有多少人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委实是功德无量,求大人明鉴!”

“我现在不说古平原做的事情如何,只谈你不该擅贴布告。朝廷早有律例,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张榜挂文、聚众引乱!你既然是秀才,那么虽然籍簿不在本县,本官也有权处置。这样吧,你去把布告都撕了,再写个伏辩贴在县衙门前的八字墙上,此事也就算了。”

“大人,这恕我不能办到。我写的文章字字句句都是实情,为何要撕?又如何写伏辩?”

“乔鹤年,你不要不知轻重,本官的处置已经是最轻的了,若是此案交到大堂之上,只要本县的知县说声‘用刑’,我就必须先革了你的秀才功名。十年寒窗,毁于一篇文章,不值得啊。”许主簿语重心长地说道。

乔鹤年听后心里一紧。他自幼家贫,大哥省吃俭用供他读书,雪夜映书凿壁偷光,这才考中了秀才,功名实在来之不易,也是眼前自己仅有的一点倚重,若是革了这功名,那今后的前途就全完了。

“怎么样?功名不可轻弃,你还是去写了伏辩吧。”许主簿见乔鹤年迟迟不语,知道他心中矛盾,不动声色地备好了笔墨,然后往桌上一指。

乔鹤年身子僵硬地往前走了几步,拿起笔来蘸了蘸墨,手微微发着抖,迟疑良久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许主簿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乔鹤年把笔一抛,猛抬起头,眼中已然带了泪光,却用一种倔强不屈的声音道:“大人,我写完了!”

“喔?”纸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许主簿拽过一看,就见乔鹤年写的赫然是“崔杼弑其君”五个大字。

许主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只觉胸中一股又酸又胀的气直涌上来,眼眶不由得湿润了,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当今之世,竟还有太史风骨。”

他说的太史,是春秋时期齐国的太史一家。当时奸臣崔杼杀了齐庄公,担心在后世留下恶名,于是将专管记载史事的太史伯找来,拔剑命他写下“国君病死”,可是太史伯摊开史册,秉笔直书写了五个大字,便是方才乔鹤年写的“崔杼弑其君”。崔杼自然大怒,杀了太史伯。按照当时的传统,史官是兄死弟袭,于是崔杼又找来太史伯的二弟,没想到这个二弟写的也是与哥哥一模一样的五个字,又被杀。崔杼接连杀了太史家的三个人,等到了最小的那个弟弟时,他在三个哥哥的尸体旁面不改色地写下的仍是“崔杼弑其君”!崔杼此时也杀得心摇目眩,又见副太史南史氏抱着竹简匆匆赶来,要接替太史家把这五个字继续写下去,知道这些读书人的心坚如金石不可摧,只得一声长叹,放弃了篡改史书的打算。

这件事明载于《左传》,是尽人皆知的典故,也是读书人奉为圭皋的做人准则。然而知易行难,许主簿真是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个看似貌不惊人的秀才竟有这样的骨气,不惜放弃功名,也要追随古之大贤。许主簿慢慢坐在窗前书案的椅上,定睛瞧着乔鹤年,心里不知在转着什么念头,一时竟怔住了。

“许大人,你革了我的功名吧。读书人若是不能说真话,要秀才这个虚名做什么!”乔鹤年侧过头去望着窗外,胸膛不住起伏,显见得激动万分。

“好吧,那我可要公事公办了。”许主簿定睛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毫无认错之意,于是拿过胡桃笺,提笔刷刷写了几行字,取出主簿的印盖在上面:“你真的不后悔?”

乔鹤年摇了摇头。

“已然用了印,后悔也晚了。看看吧,这样写如何?”许主簿微微一笑,抖一抖纸,轻轻吹了吹,然后将其递给乔鹤年。

乔鹤年一呆,心想,革我功名的公事文书又何须我过目。他犹犹豫豫地接过一看,立时瞪大了眼,望着许主簿道:“您这、这是……”

“这是行文贵县的曹主簿,请他将你的秀才名籍调入本县。”

“我不明白。”

“你当了本县的生员,本官才有权推荐你去应拔贡试。”许主簿缓缓说道。

“啊?”乔鹤年做梦也想不到,许主簿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拔贡!那是天下秀才梦寐以求的殊荣。俗话说“有不通的翰林,却绝无不通的拔贡”,在识家眼里,拔贡的金贵之处就在于它实在是太难得了。会试三年一举,也就是说三年会出一个状元。可是为了怀才不遇的秀才准备的拔贡试,每十二年才一次,按例逢酉之年举行一次,去年本是辛酉,可是咸丰帝驾崩,随即京里政变夺权,于是停考,顺延至今年。

拔贡试是专为真才实学之人准备的常例恩科,每县推荐一名参加省试,每省再选出两名来参加京试,京试得了优等拔贡之名,立时便可以做官,或是小京官,或者外放当知县。换句话说,一个穷秀才若是才学好,运道也佳,转眼之间就能成为一县的父母官,坐衙的大老爷,跻身官途,一步登天。

也正是因为如此,推荐参加拔贡试的名额那是满县秀才挤破头也要去抢的,请托、送礼是司空见惯之事,甚至还有人闯到县衙,拿刀顶着自己的脖子来威胁学官。

“大人,一县只有一个名额,您怎么会给了我呢?再说您不是要革我的功名吗?”

许主簿笑了,拍了拍乔鹤年的肩膀:“你这憨秀才!文章写得那样辣,怎么看不出我是在诈你呢?本县秀才虽多,人才却少。这次‘大典妻’的事情一出,便如一块试金石,看得是清清楚楚,诚如你所言:‘满口诗书,胸无天理,目虽识丁,眼无人伦。’真要是推荐他们中了拔贡,将来也不过就是多个糊涂官罢了。你熟读四书五经,又通天理人情已是难得,何况还有凛凛风骨,这就越发可贵。本官执掌教谕,自信没有选错人,你也不要辜负了本官的期望,真要是有了牧民一方的机会,一定要把百姓疾苦放在心上。”

“大人。”乔鹤年万料不到有此境遇,自己一没钱送礼,二无势可倚,许主簿竟然如此看重自己,把这天大的好事安在自己头上。他登时热泪夺眶而出,深深一揖,“大人请放心,学生一定不负大人教诲。”

乔鹤年出了县衙,一颗心还在“怦怦”乱跳,咬了咬舌头才相信方才这一幕是真的。他本想立刻将喜讯告诉兄嫂,可是又担心自己时运不济,虽然有这么一个良机,但毕竟“场中莫论文”,万一不中,岂不是让他们空欢喜一场。于是等去了常家大院见到兄嫂,便撒了个谎,只说有人请自己到省城教书,也可能随主人家去一趟京城,半年之后就能返回太谷。

乔松年依旧是浑浑噩噩不知悲喜,乔温氏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小叔子有一份教职,总算是个体面活,忧的是怕耽误了他的学业。她谆谆嘱咐了好一会儿,叮嘱小叔子供职私塾能赚一份家用虽好,可是除了不要误人子弟之外,还要刻苦向学,准备乡试。

“你大哥最盼你能学业有成、光宗耀祖,这份心愿你要始终记着。我和你大哥一切都好,刚来就领了一份进门钱,虽然不多只有二两银子,可是大弟你也拿着,穷家富路,出门在外,毕竟比不得家中。”乔温氏拿出一个银角子塞给乔鹤年。

乔鹤年知道嫂子贤良辛苦持家,哪里肯要,推让了半天,乔温氏执意要给,乔鹤年只得哽咽着收下,与兄嫂洒泪相别。

他转头又来到万源当铺,找到古平原,将许主簿方才的话转告给他,以示安慰。古平原昨天见到乔鹤年挤在秀才群中,今日又见了伙计揭回来的布告文书,心里早就有数,只是没想到乔鹤年却因而有了异遇,实在是为他高兴。

“拔贡也是正途出身,虽然不比两榜,可也不是风尘俗吏,照样有机会金马玉堂,成为朝廷大员。乔兄,你可要把握这个机会。你兄嫂那边我自会照应,你只管安心赴考。”

“是,我来找你,也是想拜托此事。我一定全力以赴,不管中与不中,考完后尽快赶回,这段时间就重重拜托贤弟了。”

“看了乔兄今日这篇文章,我敢断定,你此番一定高中。”古平原笃定地说,“你先等等。”说着他走进当铺,不一会儿又出来,手中拿着几张银票,“都是小数目,有一两、二两的,还有五两、十两的,总共是二十五两银子。我手头不宽裕,这是在柜上预支的月俸。你拿着路上做盘缠。”

“我、我不能要,真的不能要!”乔鹤年连连摆手,人家当初在太原城外就赠金予己,只怪自己娶妻不贤,一回家门就被尽数搜走,说是还债,其实那婆娘好吃懒做,一定又是拿去糟蹋了。当时正好大嫂托人来信说大哥又走失了,所以自己也顾不上与她理论,急匆匆便出了门。后来古平原解了油芦沟村之难,等于也是帮了自家的大忙。这两次大恩合在一起,现在怎么还能要这笔银子?再说古平原那时身怀巨资,眼下却是在柜上借了饭食银子相赠,这分量比起慷慨解囊来重了不知多少倍,乔鹤年只觉得心里一阵发烫。

“乔兄,你这就见外了。”古平原正色道,“你写的檄文中,何尝有半点世俗之见。金钱不过身外物,你我朋友相交一场,贵在知心,你为我辩诬,我也不说谢谢,我赠你盘缠,你又何须客气。”

“这……”乔鹤年还在犹豫,古平原把银票往他手上一塞。

“我等着听乔兄的捷报。”

乔鹤年的一篇檄文驱散了不少来凑热闹的秀才,再加上那两个讼棍无利可图也不再鼓动,儒生们也就随之悄然散去。过了几日,祥云当忽然撤了那块“万源加一”的牌子,万源当铺众人还以为那新来的李东家烧了几把野火后,本钱不敷所用,放弃了“以本伤人”的做法,又见他没再出什么新花样,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有古平原知道,李钦既然盘下了对面这家当铺,那是打定了主意来打擂台,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罢休,肯定在酝酿什么计谋,心中反倒更加担心。

“大典妻”的风波渐渐平息下来,然而后果却仍在。城里来万源当的主顾日渐稀少,幸好祝晟亲自坐镇,附近乡镇以及各村来城里当当的老主顾依旧信得过他,生意勉强可以支撑下去。

这一天祝晟从同业公会回来,脸色阴晴不定。丁二朝奉走过来问道:“大朝奉,您怎么了,是不是官府又有摊派?”

“不是。”祝晟摇摇头:“你把大伙计们都叫来。”

十几个人不一会儿便聚齐,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来问你们,这几日有没有人挖你们走?”祝晟一开口,立时有几个人脸色变了变,却没开口。

祝晟看在眼里,语气平和地说:“不要紧,我不是要罚谁,只是想问问清楚。”

“大朝奉。”三朝奉迟疑一下说,“对面祥云当托人找我谈过,要我过去。”

“想必是当个二朝奉了。”祝晟追问道。

“这倒没说,只是说酬劳方面好商量。我没这个打算,一口回绝了,也就没细问。”

“唔。”祝晟沉吟着,又抬眼看了看旁人,有两个在当铺十年以上、一向干得出色的大伙计也犹犹豫豫地说了,不过都说的是祥云当挖他们去当三朝奉,酬劳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大朝奉,你待我们一向不薄,我敢保证伙计们没人有这心思。您尽可以放心。”人事方面一向是丁二朝奉来管,他暗骂自己糊涂,竟然如此不察,赶紧对祝晟作保证。众伙计也异口同声说绝无此意。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们。不过我方才听来的信儿,已经有好几家当铺被祥云当挖了好手过去。奇怪的是,他们只挖能做三朝奉的人,若说是开分号,应该最重大朝奉一职,像这样招兵买马,不知所为何事?”祝晟疑惑地皱着眉头。

丁二朝奉想了半天也还是弄不明白,三朝奉和众伙计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别说他们,就是古平原听了,也不知李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

“非常之举必定有惊人之谋!”古平原一句话,让万源当铺众人松弛了好几天的心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祝晟加意提防,可是等了几日也不见对面祥云当有什么动静,那几个新挖来的伙计也不见出现,倒是李钦不时搬把竹椅放在当铺门外,一边享受着春日暖阳,一边用一把小风炉煮起从京城带来的英式咖啡,不时还向祝晟和几个朝奉客气地招招手,请他们过来品一品。那随风飘来的古怪味道和李钦悠哉悠哉的神态让万源当众人面面相觑。

祝晟回来后,古平原又降至四柜的身份,不比原先那么忙。他冷眼旁观,发觉李钦虽然面上悠闲,可是眼里却有一丝掩不住的兴奋之色,料定不管这位“钦少爷”在图谋什么,几日之内必见分晓。

古平原果然猜对了。隔天一大清早,一个家住城外的伙计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把正在卸板的金虎撞了一个屁墩儿。这个伙计也来不及说抱歉,爬起来四处张望:“大朝奉来了吗,大朝奉呢?”

“我说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大朝奉哪有卸板就到的道理,至少还有一刻钟才会来呢。”金虎揉揉屁股,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那、那其他几位朝奉呢?”

“都没来呢,只有住在店里的四朝奉在。”

古平原已经听见了,走出来时把脸微微一沉:“大清早的,怎么慌慌张张?做生意也要学学当官的,气度从容才有主顾信任你,跳脚虾一样蹦来蹦去,哪有人敢和你做买卖。”

“听见没有,人家四朝奉张口就是一篇道理,你学着点。”金虎乐呵呵地张开嘴笑着。

“哎呀,我哪有心情学道理,坏事了,坏事了!”那伙计直拍大腿。

“不要急,坐下来慢慢说。”古平原也看出他脸色不对,指了指椅子,说道,“金虎,给他倒杯水来。”

他这么镇静,那伙计不知不觉也受了影响,这才缓了口气,有条有理地说出话来:“四朝奉,我方才从东门入城,可是发现城门楼子那里居然开了一家当铺,我亲眼看见有两个本来要进城当当的老农询了价,直接就把东西撂给了他们。”

“在城门楼子开当铺?你别是看错了吧,难道说守城的官兵不管么?”金虎抢着问道。

“没人管,那些官兵简直就像没看到一样。”

古平原眉毛一挑,问:“打的什么招牌?”

伙计咽了一口唾沫,说出了一个古平原意料之中的答案:“祥云当!”

“金虎,你再找两个伙计,分别去南、西、北这三处城门看看。”古平原知道李钦的招数使出来了,眼下把事情弄清楚最重要,于是对着金虎等人下了命令。

不多时,祝晟和丁二朝奉、三朝奉都到了,一听说这件事都是大吃一惊。祝晟经验老到,心念电转间已经猜到了李钦的目的,就在这时,金虎和两个伙计几乎同时赶了回来。

“大朝奉,这下可不妙了,那三处城门也设了祥云当的当摊,被他们挖来的几个大伙计充当三柜,正在那儿收各种杂货物件,金银器和皮货一类不容易打眼的东西也收。我们亲眼看到有许多主顾都被他们拉了去。”

祝晟木着脸听完,心里已是凉了半截,就觉着腿脚有些支撑不住,扶着桌面坐下,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常年打雁,今天却叫雀儿啄了眼。这个李东家好毒的心思,这是要把太谷县的当铺一网打尽啊!”

丁二朝奉也愣了半晌,此时回过神来安慰道:“全太谷谁不知道大朝奉眼力第一,真有好东西还得来您这儿当。”

祝晟面皮紧绷,半点都笑不出来:“你说的是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好东西?那样的买卖是要靠运气撞的,岂能指望它来做生意。如今长流水的进项都被祥云当半路截下,这一次恐怕真的糟了!”

古平原打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始终在蹙眉沉思,这时候也把李钦的生意经瞧透了。他走了几步,从当铺大门望出去,看向对街李钦坐在摇椅上那悠闲的身影,第一次对这“钦少爷”做生意的本事感到了一丝钦佩。李钦这一次的做法完全是从主顾身上打主意,纯是利人利己之举,是堂堂正正的商战,而非背后的阴谋诡计。

“这个李东家把老百姓的想法可谓是琢磨透了。他们日子艰辛,劳力就是钱儿,最是惜时如金。如今这四道城门一起开起当铺,他们尽可以少走不少冤枉路,就能把手头的东西当了换钱,然后回去地里干农活,人家怎么会不愿意呢?”

众伙计原本还没觉得事态有这么严重,一听古平原这一番分析,心里都是“咯噔”一声,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涌了上来。你瞧瞧我,我瞅瞅你,个个作声不得。

祝晟喝了几盏凉茶,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又见当铺里的伙计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于是强自稳住了心神。他看看当铺也没生意上门,索性带着丁二朝奉和几个大伙计挨个城门去走一圈,要亲眼看看李钦这个“城门当”,古平原不言声也随着去了。

就见在各个城门的门楼子外面不到一箭地的所在,用黄色布幔围起一个空场,布幔上写得有字,上书“祥云当业,主顾为先,童叟不欺,苍天可鉴”十六个大字。布幔上留得两处开口,一为进,一为出。里面放着一个大条桌,充当柜台之用,被祥云当挖来的大伙计正在站柜,身后写票先生和帮忙收当的小伙计一应俱全。

布幔一头排着十几个乡下人,手里面都拿着当物,其中也有常来万源当的主顾。随着喊票的长音“写……”字出口,一张当票就随着铜钱或散碎银子递了出去,一笔交易便完成了。在这临时当铺的后面,还有个用大杂木围起来的临时货场,只一个上午,那里就堆满了零七碎八的各种杂物,有几个小伙计正在逐一登记造册装箱,准备运到城里的本店去存放。

祝晟等人看得脸色发青,丁二朝奉不禁喃喃道:“这祥云当想干什么?莫不是想一口气吞了全太谷的典当生意,他有这么大的胃口吗?”

古平原接口道:“我看此举还是冲着我们万源当来的,别家当铺不过是搂草打兔子,跟着受了池鱼之殃。”

“这话怎么说?”祝晟没回头却问道。

古平原对李钦的用意心知肚明,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说破二人恩怨,于是说道:“您想,现在别家当铺还可以凭借城里的主顾暂时对付一阵,只有我们眼下在城里没有客源,全靠城外各乡各镇的买卖。祥云当偏偏就来堵这条路,这不明明是冲着我们来的嘛!”

“你说的没错,我也瞧出来了,自从那个李东家入主祥云当,一招一式都是对着我们万源当。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真是因为我当初与胡朝奉的几句口舌之争?”祝晟觉得事出常理,令他琢磨不透,困惑地摇了摇头。

祝晟正说着,丁二朝奉一指前面:“您瞧,城里几大当铺的大朝奉都来了。”

大家抬眼一瞧,可不是嘛,就见鼓楼大街上数得着的几家当铺的大朝奉联袂而来,个个脸色都不好看。祝晟赶紧迎了上去,彼此拱了拱手。

其中一个杜朝奉是急性子,抢着说:“祝朝奉,您是典当业的前辈,您说说,有祥云当这么干的吗?这不是掐脖子要人命嘛。”

“天成当”的徐朝奉也说:“他之前喊什么‘万源加一’,就已经抢了不少生意。后来居然还暗地里收贵当的当票,这更不可忍。眼下又来这么一出,分明是不把我们这些当铺的大朝奉看在眼里。当铺是坐着吃饭的生意,他这么恶狠狠地扑上来抢食,可是坏了咱们的规矩啊。”

“就是,就是。”其余几个大朝奉也纷纷摇头怒斥。

古平原在一旁听着,不禁暗暗摇头,但他却是在感叹这些朝奉们的抱残守缺、因循守旧。规矩是人定的,并没有谁说一定不能在城门设当铺,李钦想到了,那是人家的本事。生意之道本就千变万化,眼下你不变,人家却变了,若是依旧守着老规矩,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是把李钦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也是无济于事。到了倒闭卸牌子那一天,人家笑着看你哭,你就是骂得再大声又有什么用!

“看,那不是祥云当的新东家嘛。”有人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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