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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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平原没有回答他的话,倒是回了句,“看样子你在王大掌柜面前很能说上话。”

王炽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实不相瞒,我是他的侄儿。”

“哦……那倒一向失敬了。”古平原早有预感,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我是在泰裕丰学做生意,不是来当侄少爷的。你还当我是个伙计就好。”王炽郑重地说,“这件事还请古掌柜给我保密,免得我被赶出票号。”

怎么说到这话?古平原想了一下才明白,晋商的买卖一向有“三不收”的铁律,与东家或是掌柜有关系的“少爷、舅爷、姑爷”这三种人不能进商号,为的是防止私相授受、赏罚不公甚至徇私舞弊、损公肥私。这么说来王炽是隐瞒了身份在泰裕丰学生意,可是为什么又轻易地告诉自己呢?

古平原这些年在人情上的历练已然老到,回头一想就恍然大悟,方才李钦口不择言骂出一句“臭流犯”,落在了王炽耳朵里,他为了不让古平原担心自己泄密,所以也主动把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这样两相制衡,古平原至少可以稍稍放心。

这样看来,这个人真是存心仁厚,古平原不能不买账了。

“我可以告诉你,那位苏公子暗藏祸心,那些银票不是好拿的,我们还是另做打算。”古平原看得很准,苏紫轩的目的其实就是从“此消彼长”这四个字上打主意。京商如能与泰裕丰对分康家产业,那么实力必定大涨,日后对付日升昌与蔚字五联号就容易得多,即使是对付泰裕丰,因为两家平分的缘故,实力对比也没有发生变化,依旧像是从前那样,说起来京商也不吃亏。古平原倒不是怕泰裕丰垮了,而是不愿意辛苦一趟却为张广发做嫁衣。更何况王天贵用常四老爹的一条命来作为此事的筹码,古平原也不敢大意。

“眼下我要去三晋会馆拜会一下另外两大票号的东家,你去康家的商号里知会一声,就说泰裕丰的人已经到了。”古平原吩咐道。

王炽虽然不明白苏紫轩为何会不怀好意,但是自己对他的底细并不清楚,听了也就点点头。

二人刚要分手各自行事,就听对面大街上人仰马嘶,还夹杂着不少哭喊之声。他们所在的这条大街是唐朝留下来的御路,称为天宁街,是全城最为宽敞笔直的一条大道,直通南北两个城门,所以一眼望去视野开阔。古平原就看见前面遥遥来了一队人马,一字排开长长一串,看上去拉开了足有一里长的距离。骑马的全是官兵,走路的却是有持刀押解的兵卒也有被绳索捆绑的妇孺。这些人没有穿罪衣,也没有戴镣铐,只是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双手绑了起来,前后相连,脚上穿着麻鞋,一步步艰难地挪动着。

这么多犯人,足有好几百,而且其中还有不少女犯,更是引来百姓夹道围观,不多时就把一条宽阔的道路堵得前拥后挤。

转眼间队伍已经来到面前,古平原仔细一瞧,这些人虽然表情悲苦,可是大都面目和善,不像是作奸犯科之辈,身上的衣着也并非寻常的贫苦人家。王炽拿手一指,就见有几个女人身上还戴着金银首饰,古平原更是发觉路边百姓眼中都有不平之色,但都是敢怒不敢言,就越发识不透这些人是什么路数了。

时已近午,金乌逞起淫威,路上蒸腾出重重热浪席卷而来。坐在阴凉处吃瓜摇扇尚且满头是汗,更何况这些犯人口焦唇裂、步履蹒跚,更是被炙烤得两眼发花。其中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少妇,早就走的直打晃儿,等走到了古平原近前,身子一栽,咕咚倒在了地上,看样子是中暑昏了过去,犯人们都是捆着连在一起,她一倒下其他人也走不了,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人群登时就是一乱,就见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费力地从人缝中挤出来,飞跑到那女子的身边,边哭边唤:“娘、娘,你怎么了,你起来呀。”稚嫩的童音夹在人群的纷杂中,听了格外揪心。

那小孩儿叫了两声,转身扑到古平原身后的一处豆腐坊前,对着掌柜连连作揖,“求求阿爷,给口水喝,给口水喝吧。”

那掌柜迟疑一下,还是回身用粗瓷碗端过一碗水递给那小孩儿,孩子小心翼翼走过来,刚要蹲下身喂给母亲,旁边冷不丁抽过一鞭子,正打在小孩的胳膊上,顿时绽开一道血线,碗自然也拿不住,掉在地上摔成八瓣。

“活腻歪了是不是,谁让你给他水喝!”那用鞭子抽人的士兵一步跨过来,用鞭梢指着豆腐坊的掌柜开骂。

“是、是,小老儿知错了,给军爷赔罪!”掌柜的脸色惨变,扑通跪下咚咚磕起响头。

小孩见打碎了碗,也顾不得身上痛,急得双目迸泪。他年纪虽小,也看出掌柜和其他人绝不敢再给他一碗水,往地上看看,石板路的缝隙里居然还有些水,他趴在地上用嘴去吸,吸了小半口水,跪爬到娘亲身边,嘴对嘴哺了进去。也不知是这一点点水的功劳,还是孩子呼唤母亲的声音,这少妇还真的悠悠转醒,抬眼看了看,发觉孩子在身边,连喘了几口气,勉力说:“孩儿啊,我不是叫你不要来嘛!回家去,快回家去。”

孩子很懂事,不敢违背母命,万般舍不得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往人群外走去。

“醒了还躺着,是不是找打?”那挥鞭子的士兵过来喝骂,少妇用力想要起身,却是疲惫无力难以支撑,那小孩子回头见了,咬了咬嘴唇,终于又跑过来,把手架在母亲的腋下用力向上抬着。

“小屁孩,滚开!”那士兵过来一推孩子,把他推得倒退几步倒在地上,然后一弯腰拉住少妇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啊!”那少妇忽然一声尖叫,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力气,居然把那又高又壮的士卒狠狠推了开来。众人冷不防都吓了一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那士兵退开两步,脸上忽然浮出一丝淫邪得意的笑容,想是方才拽少妇时,手脚定然没有老实,那少妇猝然受辱,才有了这样的举动。

“老天爷,我们这是做了什么孽!”少妇忽然嘶声大呼,奋力往前一冲,额角碰到豆腐店前卖货用的木架子上。她是瞅准了那处棱角撞上去的,只一下便血流满面昏厥不醒。

人群又是一阵乱,几个士兵本来笑嘻嘻看着,见事情闹大了,忙过来维持秩序,那个始作俑者的士兵拔出腰刀把绳子砍断,将少妇弃在路旁,一挥手就像没这回事似地,“走,继续走!”

等这一支队伍走远了,才有人赶过去拉起那趴在母亲身上哭得浑身抽搐的孩子,“孩子,赶紧回家报信去吧,快请大夫指不定还有救,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孩子撒腿如飞跑了,众人一阵叹息,慢慢也散了。

这还了得,这是官兵还是土匪!古平原一脸怒容,身旁的王炽也气得不轻,攥拳说道:“就算是罪孥,也不至于受这样的凌辱。”

“什么罪孥,她们都是本地商人的亲属。地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是康家大爷的二儿媳呢,从前多光鲜体面的一个人儿,谁能想到现如今得了这么个下场。”豆腐坊掌柜不住摇头叹息。

“啊!”古平原惊讶得嘴半张开,王炽连连眨眼,不敢置信地问:“您说什么?她是陕西首富康家的儿媳,那些人都是商人的家眷?我、我没听错吧?”

掌柜的小心翼翼往两边望望,“两位是外地客商,可能不知道内情,难怪会惊奇。这些商人得罪了僧王,也就难免有此劫难。”

“我们知道一些,不就是失火烧了军粮嘛,怎么把家眷折磨成这个样子?”

“僧王逼着这些商人通赔损失,光还钱还不行,必须把货物补上。那可是百万之数,谁有这份能耐?还不上,僧王就派人把商人的家眷都拘了起来,每日游街示众,直到清欠为止。”

蒙古兵虽然凶蛮,却有一样好处,不喜欺侮老弱妇孺,也嫌每日押解犯人游街酷热难当,于是把这活儿派给了绿营官兵,这下可糟了。绿营的军纪最坏,得了这么一桩差事,视为发财的好路子,每日向那些商人勒索钱财,否则就虐待囚犯。即使这样,每日游街之时,依旧会有官兵接着押解的便利调戏妇女,可怜这些女人在家中也有丫鬟仆妇伺候,一般的锦衣玉食,可是沦落至此,就只能忍气吞声受人欺,不然就只有像方才那少妇一般,一死全了名节。

“这两日又出花样了。”掌柜的看样子也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只是把声音压得低如蚁鸣,“听说绿营的营官开始卖名额了。”

“什么名额?”

“我也是听说啊,说是给十两银子就能得一天押解的差使,很多城里的恶少都争抢去买呢。”

“有什么用呢?”

“嗨,还不是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儿,方才那一幕想必二位也看见了,若不是眼下这情形,一个当兵的能摸到康家的二儿媳?那可是西安城里有名的美人儿。”

“我要是这些商人,就到僧王面前告上一状!”王炽声音不知不觉变大了,把掌柜的吓了一跳,四面看看没人注意,这才放下心。

“没用的,僧王早就有话,说汉人都是阴柔狡诈之辈,商人更是汉人中的奸邪小人,他们的家眷活该受罪。有这么句话放着,他能管这事儿?”

古平原早就听得忍无可忍,等听了这句话,如同被人重重打了两记耳光,觉得浑身毛孔都在发烫。

只要是个正经的商人,听了这句话都不会不动怒,连王炽那么深沉的人也是如此,就见他眉毛渐渐立起来,张口刚说了半句:“这和土匪有什么……”忽然觉得一只手重重地压在肩头。

古平原的手!

才不过短短一霎,古平原的脸色已经霁和下来,他冲着王炽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说无益,这不是咱们眼下该管的事儿,照咱们刚才商量好的,各自办事吧。”

王炽叹了口气,依言走了,古平原却没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一队“犯人”远去的方向,脸上如木雕泥塑般,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客官、客官……”掌柜有点害怕,不住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古平原表面不动声色,那是用养气的功夫硬压着火,心里并不平静。他自从考学被诬,断了科举之路,就一直在想应该以何谋生,若是生计不愁又应该如何立业,直到遇上常四老爹,赴蒙古走了一遭,这才打定主意要从商。他是一个性格极其要强的人,既然决定从商,就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商人,不被任何人瞧不起。

然而眼前这一幕给他带来的触动实在是太大了!西安是通州大邑,这里又是城中繁华地方,众目睽睽之下,商人的家眷可以被任意折辱,看样子别说知府衙门就是督抚衙门也是默许了此事,也就是说在这些当官的眼里,商人真的就是贱民!古平原心里就像被针刺了一般滴着血。

但是古平原已经不是当初在关外贸贸然去找张广发算账的毛头小子了,甚至也不是半年前那个被王天贵摆布得差点投河的年轻人了。丁二朝奉和金虎的死给他带来的最大教训就是遇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口气出不来,那就干脆硬憋回去。更何况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僧格林沁,倘若随随便便口出怨言,则可能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古平原强迫自己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理理衣裳沿街来到不远处的三晋会馆。空手拜客不成体统,好在会馆外面就是一家南北货店。他知道自己等会儿拜见的人都是金玉满堂的财主,以自己身上这点钱,送什么都入不了人家的法眼,索性只买了当地特产的两篮子大石榴,一手提了一个。古平原将身上带着的名刺,交给门上,说自己是泰裕丰的人,刚到西安,特意来拜会两位掌柜。

别看就两句话,可是效用不小,不一会儿大门敞开,管事的先一步跑出来,说日升昌的雷大掌柜亲自出迎。古平原一听立时动容,这个面儿给的不小,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大门左右一分,一个人款款迈步出来,笑吟吟说了句:“古掌柜,久闻你的大名,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站在眼前的是个穿裙戴钗的女人!

是个女人不奇怪。古平原早就听人说过,平遥日升昌的雷大掌柜是位了不起的女中丈夫,为了帮体弱多病的弟弟守住这份家业,在祖宗牌位前立誓终身不嫁,雷履泰临死前这才把大掌柜的位置传给了她。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位雷大娘可不仅仅是守业,她办事极有魄力,为了打通到开封的汇兑路线,敢单刀赴会,登船与黄河水匪谈判,又曾经兴利除弊,冒着日升昌一分为二的危险,开除了守旧的二掌柜,也是她的亲叔叔雷履安,终于将事权统一,也让日升昌稳稳坐住了山西票号之首的宝座。

如今是见到真人了,古平原不由得摇头笑了笑,雷大娘假意瞪了他一眼,“小兄弟,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女人家不配来迎你。”

古平原本以为雷大娘既然有泼天胆子,又有霹雳手段,即使不是钟离春那样的无盐丑女,也必是穆桂英一般英姿飒爽,谁知都猜错了。雷大娘看起来就如同一个亲切的邻家姐姐,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如长虹秋水一般,让人一见了就忍不住想和她说几句心里话。这一声“小兄弟”叫得可真好,古平原就觉得浑身热乎乎的。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毕竟是日升昌的大掌柜,是跺跺脚能让山西商界地皮乱颤的人,古平原不敢怠慢,肃肃面容躬身一礼:“古某不敢,日升昌是山西商界领袖,久闻大掌柜的风采,今日一见,睹之心折。”

雷大娘微微一笑:“闯黑水沼斗王府,把当铺的生意做到全省,你古掌柜的名号我也是如雷贯耳了。”

雷大娘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她这么说,古平原不免有些惶恐,抬眼看看,见雷大娘面色自若,不像是在说反话,这才放下心。

其实两人这初次见面,都觉得对方很对脾气。但古平原不敢越礼造次,雷大娘呢,则忌惮王天贵的手段,对古平原也连带有几分警惕。

两个人互相一让,最后是并行而入,古平原问了一句:“毛大掌柜在不在会馆中?”

“在。其实他也好奇,想看看你,不过我既然抢先一步出来了,他就只能呆在前厅赏字画了。”雷大娘说着有些好笑。

这是为何?古平原想问,但是事涉这么两位大人物,自己不免交浅言深,又把话咽了回去。

说了两句话,穿过“关云长单刀赴会”的牌楼,就来到两侧写着“经壁辉煌媲美富、羹墙瞻仰对乾坤”的正厅,正厅一侧是药王殿,出门在外行商最怕得病,商人会馆都祭药王。

正厅里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墙边,果如雷大娘所说,半侧着身对着悬挂的字画,正在眯着眼赏鉴,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雷大娘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人不闻不问,依旧是意态悠闲。

古平原已知此人是谁了,抢上一步,拱手为礼:“后辈古平原,给毛大掌柜见礼!”

“唔,唔……”那老者这才偏了偏身,“你叫古平原……”

“是。”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是老了,将来的买卖都看你们年轻人的了。”毛大掌柜连连点头。

古平原这才看清,敢情这山西商界的耆老毛鸿翙已然年近耄耋,脸上皱纹堆得像个核桃,眼皮耷拉着,喘气也是一会儿轻一会儿重,显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人家这么大岁数了,又是这个身份,居然如此推崇自己,古平原心下感激,当下扶着毛鸿翙在正厅的太师椅坐下。毛鸿翙还要让古平原坐首座,古平原哪里敢,最后一番推让坐了次席,雷大娘打横相陪。

毛鸿翙对古平原赞不绝口,雷大娘在一旁却只是视有若无,古平原眼角余光一扫,正看见她一只手在腰间冲着自己摆了一摆,眼睛也同时眨了眨,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古平原正想着,毛鸿翙开了口,他讲的是几十年前和雷履泰一同创办日升昌的往事。别看他人老了,记性却好,大到在全国各地开设分号,小到一餐一饭如何克俭,直说了整整一个时辰还不罢休。

古平原一开始还认认真真听着,后来听来听去,发现毛鸿翙真是老糊涂了,有些事讲了一遍又一遍,竟是如老和尚念经一般。这要讲到什么时候!

古平原这一次来会馆,有两件事要做,一是看看这两个对手,二是经过苏紫轩在同盛祥的提议,他也由此触机,有一番建议要对两位大掌柜提。如今看毛鸿翙的样子,只怕往事讲完了,他也神疲力乏要休息了,那自己这一趟岂不是白来?

他有些烦躁地瞥了一眼雷大娘,却发现自从毛鸿翙开口时起,雷大娘就凝神细听,眼睛盯在毛鸿翙脸上,机警得像一只嗅到了猎人气味的狐狸。

古平原心下一愣,联想起方才她的手势,知道这里面必有缘故,这样心意一转,顿时平心静气继续听了下去。

毛鸿翙又讲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结煞,端过茶水品了一口,“一辈有一辈的辛苦,如今又轮到你们这拨年轻人了。”

“这山西票号从康熙年间办起,历经蹉跎,到了道光年间本来已然式微。要不是毛老前辈与雷家先人联手,怎能风云再起?我们不过是沾了老前辈的光了。”

古平原说的是心里话,毛鸿翙听了很是高兴,不断抚掌称善,雷大娘却只是含笑不语,并不插话。

毛鸿翙夸赞了一番古平原,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容颜有些惨淡。

“古掌柜,实不相瞒,我毛老头这一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有事情求求老弟,能不能赏我个薄面?”

哎哟!古平原真没想到毛鸿翙以蔚字五联号大掌柜,山西票号年辈最高耆老的身份,能卑躬屈膝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立时惶恐不安地站起身,合掌抱拳,说道:“毛大掌柜,蒙您看得起,您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

话刚说到这儿,就听“啪”地一声脆响,雷大娘不小心把桌上的茶壶拂到了地上,壶身碎裂,茶水流了一地。会馆主事赶紧过来让下人擦拭更换,忙了一大气儿这才安稳下来。古平原方才一时冲动,本要轻诺,现在想起来未免草率,而且他也发觉了,雷大娘不知何故三番两次都在提醒自己多加留神。

所以重新落座之后,古平原心生警惕,把话接了下去的时候就留了几分余地,“只要是我古某人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让老前辈满意。”

“眼下有件事,古掌柜应该能办到。我老了,打算最后出出风头,借着这次收卖康家的产业,风风光光把这一生的事业做个了结。办成了这件事,我也就可以回家去安享晚年了,过几年一闭眼,必定也是含笑而逝,将来山西的生意也就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了。不知道古掌柜肯不肯成全我这个糟老头子?”毛鸿翙看向古平原的眼神满是恳求之色。

“这……”古平原可真是没想到,没想到毛鸿翙谈买卖,不谈银钱谈人情,这分明是要自己退出这次的生意。这个要求可是太大了,也太过分了。古平原这才明白方才雷大娘的几番举动的意思,敢情是早就猜到了毛鸿翙会有这样的计谋,而自己不知不觉已落觳中,幸亏方才雷大娘搅局,不然话说死了,又面对这样的老前辈,还真是没法转圜。

一念及此,他灵机一动,抱歉地看了一眼雷大娘,对着毛鸿翙说:“毛大掌柜有命,古某本当听从,只是三大票号齐聚于此,我不敢擅专,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听听雷大掌柜的意思。”

“她那边没问题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不提我与她父亲几十年的交情,日升昌的桌椅上还都洒着我毛鸿翙的汗水,念着这份功劳,鸿翙大闺女也不会与我争,是不是啊?”

咦?古平原听怔了,别的话都好理解,唯独这最后一句,什么叫“鸿翙大闺女”啊?

再看雷大娘一瞬间脸色也有些发红,没好气地说:“是啊,这么多年了,您老人家办事什么时候让小辈儿们吃过亏!”

毛鸿翙不理她话里带刺,反倒打蛇棍上,立马跟了一句:“哎呀,还是你这闺女懂事,不枉小时候我还给过你糖吃。”说完又转过头对古平原道:“这么说我将来死了能不能闭上眼,就听古掌柜现下一句话了,我先重重谢了。”

毛鸿翙七十多快八十的人了,颤巍巍站起身,居然作势就要给古平原叩头。这阵势,换了谁都扛不下来。古平原想都没工夫想,先把老头扶住再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把这个头磕下去,否则自己就直接转身回山西得了。

“老前辈,老前辈,万事好商量……”古平原半扶半抱总算是拦住了毛鸿翙,把他搀到椅上坐好,自己也紧张出一身汗来。

雷大娘扑哧一笑,“毛大掌柜,您也真做得出来,这把老骨头说跪就跪,也不怕散了架。”

毛鸿翙气喘吁吁,“谁让我是大掌柜呢,忝为职守只得勉力而为了。古掌柜,你还没说话呢,给不给老朽这个薄面哪?”

古平原可真为难了,这岂是轻易能够答应的事情,别的都不提,上面连着常四老爹的一条命呢。这时候毛鸿翙、雷大娘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古平原座中低头想了一会儿,再抬头神情肃然,站起身冲着毛鸿翙道:“毛大掌柜,我不能这么办。我是以‘泰裕丰’掌柜的身份来办事,不能私做人情给柜上造成损失。”

“哦……”毛鸿翙脸色阴晴不定,看了一眼古平原,并没说话。

“不过我倒有个建议,自知人微言轻,本不敢说出来。”

“没关系,小兄弟,你说吧。你既然代表‘泰裕丰’,那你的话,没人敢轻视。”古平原一口拒绝毛鸿翙,雷大娘先就舒了一口气,此时鼓励道。

“俗话说‘一争两丑,一让两有’,能不能三家联手做这笔买卖?我算过了,每家只要出六十多万两银子,应该能做成这笔交易。”古平原胸有成竹地说。

雷大娘还没答话,一直没出声的毛鸿翙忽然挺起腰来哈哈一笑,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直逼古平原。

“年轻人,你好算盘。你以为我不知道,以‘泰裕丰’的实力无法与我或者雷家抗衡,你就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要三分天下有其一。哼,做梦!你当我毛老头这几十年的莜面白吃了不成。”

“老前辈……”古平原还待再说,毛鸿翙已然怒冲冲离座,一句话也不听,起步转到后堂去了。

“你不必再说了。”雷大娘摇摇头,“说也无用。毛鸿翙是不会和我们雷家联手的,至于泰裕丰嘛,他本来就不甚重视,不过是要用你来做个引子,也好拘住我。毛鸿翙这个人一辈子不和人合作,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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