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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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邓把总,不,千总大人。”胸前补子换成彪,自然是从七品升到了六品。古平原赶紧深施一礼。

“好险哪!”邓铁翼压了压声音,冲着古平原挤挤眼。

古平原一愣才悟道:“原来是邓大人……”

“对喽。我从早晨起就奉命在此监视,就等瓮中捉鳖。见你进去吓了我一跳,这军情不敢耽误,可是那铁驴头一来,你不也糟糕了?只好算准时间使个计,把你叫了出来。”

“多谢大人关照。”

“什么关照不关照!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上次一把腰刀当了五百两,你才是真关照呢。”邓铁翼拉住古平原的手,“古兄弟,来来来,我请喝酒,今儿一醉方休。”

古平原本无心思喝酒,但邓铁翼是军营里的人,自己正要问他话,于是便随着他来到同盛祥。

跑堂的眼睛都毒,杨四一下子就认出昨儿来过的古平原,何况边上还有个得罪不起的军官,他立马笑容满面过来,将二人接上楼上雅座。酒过三巡,古平原掩杯不饮。

“邓大人!”他说了三个字就被邓铁翼拦住了。

“叫大哥!”

“我一介草民……”

“僧王倒不是草民,我和他攀得上嘛。古兄弟,你上次帮我那个忙帮得实在大了,我嘴上不说,心里可不能半吊子。你这样的人值得交,这样,我也不耐烦换什么帖子,我已然叫了你兄弟,你再叫我一声大哥,咱们俩就是异姓手足了,你看如何?”

古平原在关外五年,深知这些兵大爷的脾气,看不顺眼,白花花的银子捧上来照样一巴掌打在地上,要是对了脾气,那也能立时把心掏出来。当下也爽快地答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大哥!”

“好嘞。”邓铁翼大是高兴,一杯酒又落了肚。

“兄弟,上次我失约了,没累着你吧?”说着他捻了颗又香又脆的炒花生米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古平原当然不能提自己被关了好长时间的大库,只是摇了摇头。

“唉,我也不想啊。只是军令如山,要开拔,说声走,不走就变了逃兵,没法子,只能随队来了西安。”

“那时候大哥为什么一定要当刀,我看那是大哥真正心爱之物。”

邓铁翼一拍大腿,“兄弟你说得不差,我这辈子有两样东西瞧得比眼珠子还重,一是老娘,二就是这把刀。但是事到头上,就只能舍了这刀来顾老娘了,毕竟人是活的,物是死的。”

古平原静静往下听他说。原来这邓铁翼是湘西人,家中穷得叮当响,一条大汉三十好几还没娶媳妇,想着一条穷命索性拿去投军,要是命大死不了,攒一笔钱拿回家娶媳妇,就这么着参加了曾氏弟兄组建的湘军,在水师营当舵手。有一年在长江上打仗,长毛在江里沉了十几条船来阻挡官军。眼看船队无法前行,只能被困在江上成了活靶子,邓铁翼仗着水性好,举着一杆旗跳到水里,人潜在水下,旗举在水上,为船队在激流中带了一条路出来。曾国藩当时就在后面的旗船上,用千里镜看得清清楚楚,等仗打完了,把邓铁翼叫到船上,亲授七品把总之职,更为难的是递了一把腰刀给他,这把腰刀是曾国藩命高手匠人打造,一共只有几十把,湘军十几万之众,只有立大功者才能得到。这下邓铁翼乐坏了,对此刀爱逾性命,别人想摸一下他都不肯。

僧格林沁打捻子,从各地调兵来陕,其中就有邓铁翼。他走到太谷恰好遇到一个老乡要回湘西,这是不容易的巧遇,他打算托这个人带一笔钱回家去给老娘,想了想五百两足够在家乡起一间三房两进的宅院,让老娘风光一下。

“嗨,可是手头没银子,身边的人都是各地调来的,也没熟到能开口借这么多银两。”邓铁翼的银子为防有失,都放在军需官那里寄存,手头只有几十两散碎银子留着喝酒。

“我们前后队,我是前队,原本军需官第二日就能到,我就琢磨先把刀当了,然后第二天取赎,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命令开拔,我硬是到了西安才遇上这军需官。”邓铁翼摊了摊手,“好在当票日期半年,我也没着急。”

古平原这才明白,原来事情是这样,自己没看走眼。不过大库蹲得也不冤,不蹲大库就看不到那本《南史》,也就想不到“佛门当”的经营,看来真是冥冥之中有定数。

“若说定数,康家看来是走背字,想卖产业赔银子都招这么一场横祸。”古平原把话慢慢引到康家上。

“无非是得罪人了,有人告发他。”邓铁翼一哂。

“是谁?”解铃还须系铃人,古平原感于雷大娘、毛鸿翙的知遇之恩,更佩服康素园的大义凛然,想看看有没有法子帮康家解这一难。

“不知道,听说是匿名投简。”

“这分明是陷害!”古平原咬着牙。

“你说是陷害,可僧王算是逮到了出气筒了!他这些天都快气炸了,别的不说,营里的督粮官连着砍了四个了。往日里那是抢都抢不到的肥缺呀,如今中军点将,没一个肯去的。”

正说着,楼下又是一阵乱,两个人从二楼伸出头去看,见又是昨天那些商人家眷在官兵押解下正在游街示众,那些家眷哭哭啼啼,被人用鞭子抽着,用刀背打着,跌倒再爬起,狼狈不堪,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不久前还在穿金裹银的财主家的人。

“唉,康家这回犯事儿,正赶上碰在僧王的火头上,甭管是不是冤枉的,都凶多吉少。”邓铁翼是乡下汉子出身,本性忠厚,见此惨状往嘴里倒了一杯酒,不住地摇头。

邓铁翼要回营缴令,二人各留了住址这才分别。他走了,古平原没走,就在楼上清净雅座里冥思苦想,想着下一步该干什么。

不管是收买还是收当,康家的产业估计很快就要被查封,罪名若是定了那就逃不过抄家,康素园已经无法做主,自然也就谈不到买卖。

自己此行的任务看样子是无法完成了,那么想找的那个人呢,也找不到了吗?还有康素园、雷大娘、毛鸿翙这些正经的生意人,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含冤被屈,一个个被砍脑袋?叛逆是十恶不赦之罪,连督抚都没有权力赦免,自己一个流犯之身,本身都是受制于人,有什么本事去解决这样的大麻烦!若说能把这案子翻过来的,眼下就只有一个节制三省的僧格林沁,可是他也是第一个要问这案子的人,这不是一条死胡同吗?

古平原想得心情烦躁,他本不嗜饮,此刻却一杯杯往口中倒着酒,不多时已然有了醉意。

杨四跑堂多年,一看古平原这样就是借酒浇愁,趁着给他添酒的当口,劝道:“客爷,您有什么烦心事儿我不知道,也不敢问,不过在别处也就罢了,在西安,您可以去找一个人呐,找到他,包您顺心顺意。”

“呵呵。”古平原笑了,“天下事千头万绪,你连我为什么烦心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这个人能帮我。”

“他连康熙老佛爷都能帮,怎么就帮不了你呢。”

“哦。”古平原好奇,“你说的倒是什么人哪?”

“咱们西安有个严仙儿,测字的功夫是一脉相传,奇验无比。他的先人给康熙爷测过字,得过赏,要不是说准了,康熙爷能赏他?”

“只怕是帝心仁厚,不准也赏了吧。”

“客爷您不信?您瞧瞧我,瞧出什么来没有?”杨四有点发急,往自己脸上一指。

古平原醉眼惺忪看了看他,摇摇头。

“我绝后哇。”杨四苦着脸说了一句,“我那婆娘娶进门三年没开怀,我去找严仙儿,拈了个‘武’字,严仙儿说,这是‘一代无人至此止’,说我不但绝嗣而且绝后,连个女娃都没有。我不信哪,从那以后攒钱买女人,逃难的,官卖的,别看我只是个跑堂,最多时家里面有一妻三妾,弄得精穷。可是好几年过去了,还是屁股后面光塌塌。我一气之下把那三个妾都休了,她们嫁到别家去,不到一年就都怀上了,把我气个半死。”

“真这么灵?”古平原半信半疑,反正左右也想不出善策,他索性按照杨四的指点来到甜水井旁的报恩寺门口。一看果然有个测字摊儿,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是水泄不通。

大部分人都是在看热闹,古平原挤进人群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儿坐在一把藤椅上正在闭目养神,张口问,“严先生,我远道慕名而来,能不能请你给测个字。”

严仙儿没睁眼,指了指摊上的纸笔和签筒,“或写或拈,选个字吧。”

古平原想了想,自己这几年颠沛流离,从徽州到北京,发配关外,再到山西、蒙古,如今又来到了陕西,于是提笔写了个“移”字,严仙儿这才睁眼来看。

“好一笔字。”他先赞赏地点点头,又抬眼看看古平原,“这位先生,问什么?”

“问……”这些事情说来说去因为一个“钱”字,“求财。”

“能求到,但不易。”严仙儿皱眉看了半晌。

“怎么说呢?”

“求财就是求利,‘移’字已有半个‘利’,这说明你本身就有求财之能,所要做的是……”他在那两个字的右半边“刂”和“多”上各圈了一下,“若去刀兵,其利必多。”

古平原急切之间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模模糊糊辨不清楚,急忙又问道:“先生高明,可否再赐教几句?”

大概问这话的人多了,严仙儿微微一笑,“仓颉造字,本就泄露天机,所以鬼神为之哭泣。测字一道,能说的只有十之一二,不能说的却有十之八九。既然你问,我再送一句话罢。”

说着,他在“移”字的左半边又画了一个圈,“利从禾上来。”

“若去刀兵,其利必多。”“利从禾上来。”古平原在大街上,一路嘴里念叨着这两句话,反复想着其中的奥妙。

“古掌柜,我可找到你了。”一辆马车在身旁停下,乔致庸一步跨下车,闻到他一身酒气,先就皱了皱眉头。

“来,上车。”说着,一把把古平原拽上车去,马车接着疾驰而去。

“乔东家,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臬司衙门,西安的官儿我认得不少,先去探探风声再说。”

古平原愣了一下,忽然头一低,没让乔致庸看见自己眼中迸出泪光,再抬头他便开始把如何认识邓铁翼,邓铁翼又怎么把自己引出来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乔致庸静静听完,奇怪地问,“古掌柜,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怀疑这件事是我做了手脚?毕竟我昨天拒绝了与雷家、毛家联手,今日又恰好出了绸缎庄。”

乔致庸哈哈一笑,“那我呢?我不也不在场,你就不怕是我假造密函,想把三大票号一网打尽,然后唯我独尊。”

两个人说完话,互相看了看,忽然异口同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绝不是这样的人!”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这种生意人之间的信任,真是比赚来金玉满堂还要让人心情舒畅。

西安的臬司衙门很有名,它就建在汉朝廷尉府的原址上,这里曾经是酷吏张汤办案的地方,张汤是出了名的打击富商,剪除豪强之人,但如今本省的臬台大人却是通情达理,知道这一案疑点重重,死的那个人又验明了是中毒,审与判只怕都不是自己一个按察使能做得了主的,索性大开方便之门,只要犯人在狱中不出事就行。

如今乔致庸来访,臬司也知道“为政者不得罪富绅”的道理,很客气地敷衍了一番,等知道乔致庸并非来求情只是要探监,更是满口答应。肃客之时,臬台忽然口打唉声:“这僧王毕竟是马上王爷,打仗行军是本行,论起与商民打交道实在鲁莽。”

他一条条掰着手指往下说:

“眼下酷暑大旱,粮食本就不足,有银子都买不到粮食草料,康家已经在凑银了,他却把买主儿和卖主儿一起抓了,这下银子去哪里找?连审带判,要真是坐实了罪名,这得报到刑部去批,又得报到大理寺待勘,批文回来最快也要半年,然后抄家,家产发送官卖,就算一切顺利都换成了银子,也要解到户部去,再由户部分派发用,或用作军饷,或用作民生。”

他看着乔致庸,“乔东家,你说说看,这一趟下来要多长时间?”

“以官场积习,办得快也要大半年,那些部里的积年老吏故意拖上一拖,没有一年别想办成。”

“着啊,你说僧王劳军靡饷,就这么不发兵,能再耗一年?朝廷也不会答应啊,他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古平原眼前一亮,“大人分析得透彻,既然这样,为何不上个条陈,请僧王不要……”

“慢、慢、慢!”臬台连连摆手,“我有几个脑袋,敢捻僧王的虎须?不过是说说罢了。我掌管一省的刑狱,这些兵大爷不走,日日在城中惹事犯案,民怨沸腾已然日久,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古、乔二人被差役引入大牢,古平原迎头看见一个人从里面不紧不慢走出来。

“古掌柜,你运气可真好,原本是坐监的,却能反过来探监。”那人见了古平原,眼中波光一闪,不等他回话,又对乔致庸说,“乔东家,久仰了。”

“苏公子,你来这儿是……”古平原上下打量着她。

“同行嘛,来帮着出出主意。”苏紫轩并不多寒暄,一笑而别。

“嘿,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物。他是谁?”乔致庸看着苏紫轩的背影。

“姓苏,我也不知道来历。”

“同行?我看他不像是个生意人,这绝不是一般人。”乔致庸见过不知多少大人物,当下一口断定。

古平原很疑心这次的事情是京商在背后捣鬼,目的是剑指晋商,可又不信这丰神俊朗的苏公子会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如果是李钦得了张广发授意,或许还有可能,可是李钦昨晚明明在华清池。

其实他想的不差,使这一计的正是苏紫轩,她要四喜找了一个有鸦片瘾的乞丐,带他好吃好喝一顿,又到烟馆过足了瘾,那乞丐感激涕零让做什么都肯,于是怀里塞了一份假信,骗他去了绸缎庄,事前就算准时间,下了缓发的毒药。这一招死无对证虽然简单,却有效得很,别看这些掌柜一个个心有九窍,眼睫毛都是空的,可是面对一个死人,再好的心思、再灵的口舌也没有半点用。

眼下她是来看“收成”的,顺便还有一件事要办。四喜跟在身边,“小姐,你瞧出什么来了?”

“那姓雷的女人和姓毛的老头好像真不知道,否则不至于这样危急的情况却丝毫不动声色。至于乔致庸,如果康家的财富落在他手里,倒难了,此刻他置身事外,大可以置之不理。”

“那怎么办?”四喜追问道。

苏紫轩拐入一条小巷,看看前后无人,这才开口:“张广发的事情算是办成了,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还能同时办成另外一件大事,早知这样不用张广发说话,我也会主动来西安。与这件大事比起来,康家的财富又算不得什么了。”

“哦,是什么事?”四喜迷惑地望着苏紫轩。

“捻子!我不能让僧格林沁灭了捻子,不然他班师回朝,紧接着南下去打长毛,与曾李会师,金陵岂不是指日可下。长毛一亡,那一男一女的江山可就稳固了。”

四喜恍然点了点头。

“想不到僧格林沁这样糊涂,他抓了陕商和晋商,就等于自己断了自己的粮饷,这些军队被困在城里,捻子就可以在西北坐大,至少能牵制住蒙古铁骑。”王天贵与张广发所担心的此消彼长,也正是苏紫轩所日夜考虑的,只不过她心中的“彼与此”,却是清廷与叛军。

苏紫轩在心里默默谋划着,一个身影不其然闯入脑海,她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古平原,这个人居然没有被抓起来,是运气好,还是他又要有什么出人意表的动作,苏紫轩自问算无余策,唯有想到古平原时,心中却总是带了些忐忑。

“乔东家,我瞧你有些心神不宁。”古平原一脚迈出大狱,侧头担心地看了看身旁的乔致庸。

乔致庸平素一向是波澜不惊,笑嘻嘻满不在乎,如今一张脸却白得吓人,别说笑容连血色都不见。

“古掌柜,我是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顺便再想想救人的主意,告辞了。”乔致庸竟是匆匆而别。

古平原皱皱眉,方才在狱中,雷大娘说那苏公子指名道姓要找与康氏有旧谊的人,说是能施以援手,问寻不得,失望而去。乔致庸当时听后身子微微一震,自己就站在他身旁,也感觉到了。这苏紫轩行事真是令人百思不解,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啊……”古平原正在出神,忽然一声尖厉的惨叫从不远处的街市传来,紧接着接二连三同样凄惨绝望的哭嚎声此起彼伏,大太阳下把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往声音的来处奔去,古平原也快步赶了过去。等到了近前一看,依旧还是那些商人的家眷,她们已经绕着古城墙走了一圈,个个困顿不堪,也不知为了什么,却如入了魔一样,披头散发地大声哀嚎,声音凄厉无比,听得人直想捂住耳朵。

“这是怎么了?”古平原揪住旁边一个沽酒的汉子,急切地问。

“有人把康家大爷被抓了的事儿告诉她们了,生路已绝,能不哭嘛!”

“你再往前看看。”那汉子又一指前面的一家小票号,“那家掌柜的也是刚得知消息,趁人不备就上了吊,正往外抬尸首呢。”

“这又是为何?”古平原又惊又怔。

“他的钱都放给了这些商人,如今吃了倒账,除了一死也没别的路走了。你瞅着吧,再过几天,这满大街都得是出殡的队伍。”

古平原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康家大爷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他茫然地抬眼望去,看见苏紫轩带着四喜站在街对面,也正瞧着这一幕人间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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