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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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李钦听到井底传来一声闷响,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一直在保护自己,陪着自己长大的张大叔了。

“古平原,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李钦泪迸肠绝,嘶声长号,声音在山坳里荡起一阵阵回响。

古平原带着常玉儿回到了常家大院,常玉儿这几日虽然没有受什么折磨,可也是食不知味,寝不能眠,再加上经历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在马背上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古平原小心地扶下常玉儿,一眼看见王炽正等在大门外,满脸都是惶急的神色。

“古掌柜,你可算是回来了。”王炽走上来。

“王兄,你在这儿稍等我一下。”古平原把常玉儿扶进大院,常四老爹见了又惊又喜,少不得要问经过,古平原简短截说,把常四老爹听出一身冷汗。

“外面还有人在等我。”古平原走出常家大院,王炽迎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古掌柜,你快跑吧。王大掌柜已经报了官,说你是私逃入关的流犯,现在衙役正等在你家呢。我派了伙计四处去堵你,总算在这儿把你找到了。还有,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家乡是徽州。这是南纸铺送来的邸报,你看。”

古平原接过一看,心里顿时一惊,脸色都变了。邸报上写得清清楚楚,朝廷眼下正在徽州调兵遣将,看样子一场大战就要在自己的家乡一触即发了。想到家中的老母弟妹,古平原恨不得肋生双翅赶回去。

“好,我这就走。”古平原看了一眼手里那枚翡翠扳指,犹豫了一下把它放入怀中,就和那枚白玉簪子放在了一处。

“王兄,你替我和常家人告个别,就说我非立时动身不可。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着古平原在马上拱了拱手。

“古掌柜,保重,咱们一定后会有期!”

常玉儿昏沉沉中听到王炽在屋外向常四老爹说着话,仔细辨了辨,这才听明白古平原为了避祸已经走了。

她勉力坐起身,坐在床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这间屋子。这常家大院终于又姓常了,古大哥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男子汉。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留着方才古平原救她时洒下的血迹。常玉儿来到梳妆台前,打开古平原送给她的那盒胭脂,轻轻地点了点,犹豫片刻,在镜上写了两行字。

她拎着自己的小行囊,从院子中穿过,隔着窗棂看着常四老爹的背影,他正偻着腰在厨房忙碌着,不问可知是在给女儿做着饭菜。常玉儿鼻子一酸,泪水滴答地流下来,“爹,恕女儿不孝!”

她走出大门,刚想着如何去找古平原,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玉儿姑娘,你是要去找古平原吧?”

常玉儿抬眼望去,站在眼前的却是好久未见的如意。

她不敢看如意的脸,微微低下目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瞧,我说对了吧。”如意的声音已经没有以前那样柔美,而是带了些沙哑。

“你现在去找他也没用,你知不知道,王天贵还要害他,这次他万万也躲不掉的,你找到他只能和他一起死!”

一句话抓住了常玉儿,“他还要怎么害人?”

“我不能在这儿告诉你,你跟我来。”如意说完就转身走去。

常玉儿跟着她一直走到北门外,眼看就要到了金虎被杀的那处山岗,常玉儿犹疑地停下了脚步,“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反正左右也没人。”

“不行,在这儿说不清楚。”如意口气坚决,“你看我的脸,是王天贵害的,你还怕我不帮着你们去对付他吗?”

常玉儿想了想是这样,于是便跟着如意继续走下去,直走到不远处的一座山下,又上了半山腰来到一处废弃的山神庙。

常玉儿看着建在悬崖峭壁边的这座庙,心里忽然有些害怕。

“进去啊,你不是想听怎么才能救古平原的命?”这句话又让她鼓起了勇气,大着胆子走进庙里。

“你快说啊。”她催促着如意。

“你急什么,你得答应我,不能把我说的话泄露出去。”

“好。”常玉儿一口答应。

“别忘了,要起誓的。”如意指了指那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像,“你跪在神前起誓,我就信你。”

“嗯。”常玉儿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跪下,双掌合十微闭双眼,“山神爷爷在上,我常玉儿对天发誓,绝不……”她刚刚说到这里就觉得耳边有风,紧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意丢了手中的棒子,看着昏倒在地的常玉儿冷笑一声。

“你还不出来!”

“这不来了嘛,你以为我不急,等了半天了。”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从神像后发出来,现身的正是陈赖子。

“给我找女人,倒让姨太太跑断腿,真是我的福分。”陈赖子嬉皮笑脸地说。

“别废话。”如意向着常玉儿一指,“便宜你了。”

陈赖子也看着常玉儿,他得意地一笑,自言自语道:“你整天想着姓古的,今天我就让你姓陈。”

如意看着陈赖子扯开了常玉儿的衣襟,这才把山神庙的门关上。她走了几步来到悬崖边,此时晨曦微露,山上的树枝岩石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好美啊!”如意喃喃地说,她的脑海里忽然像走马灯一样闪着往昔的片段,从很小的时候起,直到来到高家,遇到高德辉,与他两情相悦,订下终身,接着到了那一夜,月下自己的希望,高德辉的承诺,然后是他的背影越走越远。

如意不再想下去了,她向前走了一步,觉得自己飘了起来,越飘越高,越飘越快……

古平原此时已经来到太谷县境的界石边,眼看就要出了太谷。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忐忑不安,摸了摸怀中的那枚翡翠扳指,又回过头看着远方炊烟正在袅袅升起的县城,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舍,但终于还是冲着徽州的方向加了一鞭,纵马飞奔而去。

大生意人4:舍得

第1章

坐等顾客上门,不如换个卖法

山岭的名字很不吉利。地处平原边,突兀而起的山上常年吹着西南风,把所有的灯笼木都吹得向一边歪了脖子,满山遍岭的歪脖树看起来就像是为走投无路的人设好的死地,让人望之胆寒,因此得了一个恶名——“吊死岭”。

但也有人说,之所以叫吊死岭,是因为这山上的那伙儿土匪,打家劫舍杀人绑票无所不为,被掠上山的人下场只有两个:男失财,女失身,绝望之下,上吊求死也就成了最好的出路。侥幸没死的人大半也都疯了,整日痴癫癫地在山下喃喃自语,在被土匪当箭靶子射死之前,或念叨着自己一辈子攒下的钱财,或自语着那曾经朝夕相处却再也见不得面的亲人。

此时此刻,乔鹤年觉得自己也要疯了!他手里端着一杯浊酒,站在土匪窝的聚义大厅里,望着眼前群魔乱舞举杯狂饮,脸上堆着笑意,心情却烦躁焦灼得直想一把火烧了这整个山寨。

“军师!”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正在有些发怔的乔鹤年心里一紧,握杯向一旁看去。

“马家铺子的篱笆扎得紧,咱家弟兄此前打了三次,送了几十条人命都没能拿下来。这次多亏军师使了一计,叫什么来着?”说话的粗声汉子暴眼断眉,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哦,回大当家,这一计叫声东击西。”乔鹤年略躬躬身,低眉顺眼地答道。

“对了!”粗声汉子就是吊死岭群匪的大当家,报号“活判官”的邱雄。他用力一拍桌子,聚义厅里的群匪霎时静了下来。

“各位弟兄,你们昨晚上做没做梦?”邱雄再开口是一句谁也没想到的话。

“做了!”做了这笔大买卖,有酒有肉,酒是从马家的酒窖里抢来的上好花雕,有个头领喝了整一坛,已有了十分醉意,醉醺醺地应道。

“我梦见又做了一票大买卖,把县城打下来了,官库里的金山银山随便搬,嘿嘿。”

群匪“哄”地一声笑开了,有人凑趣道:“这么说我也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把那逃走了的马家大闺女逮了回来,大当家一高兴就把人赏了我,当夜就入了洞房……”这獐头鼠目的匪徒说着咂了咂嘴,像是不胜惋惜这只是春梦一场。

“你这真是他娘的做梦,马家大闺女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西施,就是轮也轮不到你,得给大当家当压寨夫人。”周围七嘴八舌一片骂声。

“我也做了一个梦!”邱雄听了半晌,此时方才沉声道:“我梦见自己被绑缚法场,一支红签掷下,刀斧手用力一挥,我的项上人头骨碌碌滚在地上,转了3个圈后,还瞪着刑台上那具无头的死尸。”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梦太不吉利,山贼土匪干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勾当,最迷信不过,平素有许多忌讳,杀人撕票要说“立桩子”,失手被擒上法场要说“修来世”,若是受剐刑,则说“披大红袍升天”,如今听邱雄直言不讳,大小匪徒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接茬。这位大当家是有名的瞪眼就杀人,要是一句话拍到了马蹄上,只怕当场保不住小命。“宁可不说,绝不说错”,人人打的都是这个主意,聚义厅中顿时鸦雀无声。

“醒了我就在想,我邱某人要是真被砍了头,到底是因为哪一桩罪?是前年屠了小七营子,还是去年把那队打算不给买路钱,半夜悄悄抄近道的粮商剁了手脚。又或者昨天这场大胜,马家铺子的人也被咱们宰了不少。女人分给弟兄们睡,男人个个剖膛挖心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依旧没人敢搭言,好在邱雄也不用他们回答,而是转向乔鹤年。

“这个梦,军师已经帮我解了。军师,再给大家说说。”

“是。”乔鹤年轻轻放下酒杯,向全场扫视一圈。他心里依旧是烦躁愤懑,不过心思清明,万一被人看出自己有异向,别说难逃生天,当场斩杀那还是最便宜最痛快的死法。

“忍!”乔鹤年打定主意,深吸一口气,对着这帮大眼瞪小眼的匪徒道:“大当家是天煞星下凡,煞气重,梦见法场杀人是寻常事。本不必大惊小怪。”他话风一转,“不过梦兆一事也不可轻视。大家都知道,上个月初五,50里外的一处寨子被绿营兵破了,寨子里的好汉被怎生处置,恐怕大家心里都有数。”

说到这儿,连同邱雄在内人人脸色突变。绿营兵剿匪,打不过便在附近村镇剿一批良民为匪去报功,打得过则鸡犬不留,目的是为了私吞贼赃,所以不能留活口。

“真要是有那么一天,只怕想上法场也难。”乔鹤年这句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他方才说的那处寨子里大小匪徒100余人,见官军势大,本来已经投了降,结果个个被推入大坑浇油活焚,官军对上只报说是“匪徒凶顽,抗拒招抚,聚众自焚而亡”。

“哼!”邱雄昨晚上做了凶梦,心里本就忐忑,被乔鹤年三言两语撩拨得更是脸色阴沉,50里之内除了吊死岭再没别的寨子了,官军下一个要动手的恐怕就是自己这儿,“真要是官军来攻寨,我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赚了,就是不降!”

“对,不能降,咱不能干那窝囊事儿。”群匪纷纷响应。

“呵呵!”乔鹤年忽然笑了,笑声在一片激忿中格外刺耳。

“军师,你笑什么?”

“大当家。我敢问一句,双方互有攻守,凭什么他们是官兵,咱们就是贼匪?”

“这、这不是明摆着的嘛。”邱雄不解其意,皱着眉头。

“不!如今是乱世,明摆着的理儿也不见得都对!谁是兵,谁是贼,那要看谁的势力大,有兵有饷能打胜仗就是官军,没兵没饷打败仗那就是贼。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乔鹤年一气儿说到这儿,见群匪都直眉瞪眼地望着自己,这才想到这群人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哪里理会得《庄子》的话。想了想道:“比方说如今坐金陵城的天王洪秀全,于广西初起时也被官军称之为贼,如今呢,人家当了皇帝,官军倒成了‘清妖’。”

这话就人人听得明白了。邱雄仿佛有所意会,探过身子眼中发光,“你的意思是……”

“自古以来,凭险据守从来没有不败的,不能坐而待毙!”乔鹤年说得斩钉截铁,他早就把这一步棋想好了,如果继续这么留在吊死岭,不是官军打来时与匪偕亡,就是一辈子当个山贼军师,而这两样无论哪种都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死也死不瞑目,活也活不甘心。

“咱们打县城。只要把县城打下来,附近山头大大小小的寨子就都会向我们投靠,等到势力大了,凭着手里的兵先帮太平天国打场胜仗,然后投诚,到时候邱大当家就成了邱王爷,得一领封地,自己收税自己判案,至于谁上法场,到时候还不是大当家说了算。”

寥寥数语描绘了一个锦绣前程,邱雄本来就是胸无点墨的一介莽夫,能坐上金交椅全靠练过几天的武把式兼之手黑敢杀,如今听这个连出计策帮助山寨成了几笔大买卖的军师说了如此一席话,登时喜心翻倒。他刚要接口,乔鹤年接着又道:“乱世无主,胆大为王。至于如今厅中的这些弟兄,今后就是开创之臣,大当家当了王爷,少不得也会让这些卖命出力的兄弟有个官做不是?!”

“那是自然!”邱雄一口应下,他飘飘然如同已经身登王座,伸手一划拉,“少说也得是将军、巡抚嘛。”

“将军?”

“巡抚?”

群匪彼此往脸上看了看,这些人出身草芥又做了强盗,原本以为活着杀人放火,死了能有领草席裹尸便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如今只要打下个县城就能有命做大官,立时轰然叫好,甚至有那凑趣的,已然亟亟端杯上前来敬“邱王爷”。邱雄大乐,来者不拒,不多时便已酩酊大醉,被人扶到后堂之时,犹不忘伸手重重拍了拍乔鹤年的肩头。

“军师,呃,打县城可不容易,你给我好好谋划一下,事成之后,我就是刘备,你、你来当诸葛亮。”

“是,大当家请放心。”乔鹤年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就是有人盯着他瞅,也不会发觉他的嘴角噙了一丝冷笑。

不过他也不知道,邱雄被扶入后堂中,神智忽有了点清醒,对着左右低声吩咐道:“真要是办大事之前,别忘了给乔军师壮壮胆子!”

从山西到徽州,绕不开的是一条黄河。古平原的授业老恩师曾经在开封做过一任治河小吏,经历过道光年间的那场大决口,尽忠国事,险些身殒殉河。这段往事古平原从小听得耳熟,算了算行程,特意从开封渡黄河南去。

古平原素有心计,知道自己是流犯之身又处在险地,所以早就准备了一个贴身锦囊,里面放着几张攒下来的银票。这个锦囊他从不离身,为的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要立时逃亡而备,如今还真是用上了。

虽然一路上不乏用度,也顺顺利利在码头登上了渡船,驶入黄河波涛之中,古平原却始终沉着一颗心,他有太多的事情放心不下。一是自己把李闯宝藏的过半之数给了王天贵,除恶不但没有务尽,反倒让王天贵死里逃生,经此一事两人已是不共戴天的对头,王天贵虽然失去了名下所有的买卖,可是凭他的手腕,手里拿着几百万两银子,不知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只是当初那情形,不得不当机立断,若晚了一步,常玉儿就会命丧李钦之手。

由此再想到常玉儿,古平原坐在黄河渡船上,伸手入怀,本想拿出常玉儿的那枚鹦哥绿的翡翠扳指,触手之处却碰到了心上人白依梅的那枚玉簪,心里一痛,缓缓松了手。常玉儿心甘情愿拿身子押在王天贵那里,为的是什么,古平原就像吃了萤火虫一样肚里雪亮,一个女儿家若不是情深意重,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然而这份情意看起来只能辜负了,一想到常玉儿在家中醒来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踪影,古平原原本逃脱羁笼的几分快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有京商。张广发死在山西,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杀的,却也脱不得干系,京商财大势大,要对付自己可以说是轻而易举,而当年那宗迷案的真相,只怕要随着这个京商大掌柜一同深埋地底了。

古平原长长吐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还在惦念着家乡的娘亲弟妹。开封码头是南北交会之地,古平原选此渡河,一来是瞻仰老师当年的惠民之绩,二来也是为了在南来北往的客商行人那里打听打听家乡的战况。

打听的结果却是极为不妙。在码头边的茶馆,古平原正遇上一个安徽来的行脚商,他放出几句徽州话,对方乍听乡音也是倍感亲切。古平原做了个小东,席间谈下来,这才知道半个月前太平天国的英王陈玉成在徽州本地乱党首领苗沛霖的暗中配合下,二次在三河镇取胜,时隔3年,又一次夺下这座军事重镇。安徽巡抚袁甲三兵败不敌,退守庐州,朝廷接报大惊,已然调了江北大营的多隆阿将军,还有湘军的霆字营星夜来援。

“坏了事儿了。”那行脚商不断摇头哀叹,原本江北大营、江南大营把南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如今长毛的英王陈玉成打下三河镇直逼庐州府,忠王李秀成率兵进逼杭州,这分明使的是围魏救赵之策。可是官兵却不能置之不理,浙江、安徽这两块膏腴之地若是落入长毛之手,就算打下了南京,拿住了洪秀全也无补于大局。

“再加上一个翼王石达开攻四川也是连连得手,这太平日子看起来还是遥遥无期。”行脚商一杯酒落肚,神色黯然。

古平原听了之后自然也是心头百上加斤,原本打算在码头渡口停留一日,看看当年治河的遗迹,如今却当机立断,正赶上一艘运粮船要过河,付了3两银子的高价,立时便上了船。

“小心把稳喽!”古平原正在浮想联翩,耳边猛然听到舵工一声高叫,就觉得船的侧面一条黑乎乎的大蛇迎面扑来,他猝不及防,受惊之下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栽到河里。

就见舵工不慌不忙,用橹轻轻一拨,将船身一顺,轻飘飘地靠上了那条大蛇,船不过微微震了一下而已。

古平原回过神来,定睛才发觉,什么大蛇,分明是一条粗大的铁链,两边遥遥望去各系一端于岸上,至于岸上是什么情形,为何要设这锁河铁索?古平原满心好奇,不由得就开口向舵工问。

“说起这个,那说道可就多了。我是没赶上,不过我爹那辈儿的舵工都记得三十几年前那场黄河大决口。”舵工都健谈,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滔滔不绝说起来,讲的都是当年的决口往事,什么铁船上树,牛漂八十里,女人在河里生孩子讲起来停不住。古平原见他半天说不到正题,心中有些不耐烦,咳了一声,舵工却不乐意了。

“我说这位大爷,你别以为我说的都是不相干的话,要不是当年决口这么惨,哪里来的这条铁菩萨。”

“铁菩萨?”

“对喽。原本这开封的河岸两侧渡口上各有一只硕大的铁牛,称为镇河总兵。可是道光爷那年的决口竟把这两头铁牛都冲到了河沙里,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等水一退,百姓都说这铁牛被卷入河底,已然没了牛性,捞上来也是无用,但当时朝廷派来的治河大臣却一意要捞,众人虽然不明其故却也只得听从。

等把铁牛捞上来,治河大臣这才把谜底解开,原来他手下的一名小吏献策,提议将铁牛锻造为一条铁索,这样无论黄河上起了多大的风波,只要渡船靠索而行,就可以安然往来于河上,免了从古至今渡船不时倾覆人亡的惨祸。

治河大臣接纳了这个建议,就将这个差事委派给那名小吏。此人也真不负众望,30个昼夜几乎不曾合眼,在流火烁金的天气里守在熔炉旁,将一条铁索打造得坚实无比,用3丈长的铁钉钉在岸上,附有绞盘可以升降,30年过去并无半点意外,靠着这一条铁索,不知保住了多少人的性命。

话说到这儿,舵工语气中带了一丝得意:“这条船从我爹手里传下来,据他老人家说,当年载着那位造铁索的白大人,风里来浪里去,不知过了多少次河,说起来也是个有功之臣呐。”

“白大人?”古平原心中一动,声音便不由得颤了一颤。

舵工丝毫未觉,兴致勃勃地说下去:“白修业白大人啊,对岸建有他老人家的生祠,大爷你要是不忙,下了船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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