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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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甲三恍然大悟,前几天才跟乔鹤年在书房密议之事,想不到今日便派上用场。

他精神一振,回道:“禀王爷,本省藩台布赫吏务娴熟,为人通达,刚刚为安徽驻军筹得大笔军饷,可谓是经济之才。下官已然向朝廷保举了他,也许吏部近日便另有重任,王爷既然急需人才,何不再向朝廷请旨,便将布赫调入王爷所部,军功上最易升迁,于公于私,想来他都会愿意为王爷效劳。”

见僧格林沁点头答应,袁甲三喜心翻倒,本想给布赫记个筹饷之功,将其保举到别省为官,没想到僧王这一来,竟然让自己如此痛快地甩掉了这张狗皮膏药,想到布赫得知之后那张欲哭无泪的脸,袁甲三差点笑出声来。

乔鹤年更是心中暗喜,当初布赫使计,先升他的官儿,然后送他去阎敬铭那儿领死,乔鹤年记在心里,于是向袁甲三献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不到朝廷还没下旨,僧王先却把布赫挑了去,真是天遂人愿,这口气总算出得痛快。

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乔鹤年告退而出。到了二堂外面,向仪门走去的时候。长随康七犹豫着问了一句。

“老爷,您看这洪秀全死了的事儿用不用派人到徽州告诉古老板。”

“哦?”

“上次分手之时,古老板不是特意叮嘱您,要是有事关长毛的重大军报,希望您能即刻告知。”

乔鹤年沉思了一会儿,果决地摇摇头:“不,这事儿尤其要瞒着他。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无非就还是为了那个女人。我眼下要借重他的地方很多,不能让他再与发匪搅到一起。至于那女人,最好是死在乱军之中,一了百了。”

“老爷怕是多虑了,眼下陈玉成兵败如山倒,谁有那个胆子去帮长毛啊。”

乔鹤年眼睛望向徽州的方向,缓缓道:“这个人连十八反的药材都敢往肚子里吞,世上就没什么他不敢干的事儿。”

“我不是清军奸细,我特来见英王,有话要和他讲。”两把雪亮锋利的钢刀架在脖子上,古平原只有这么一句话。

他为了找陈玉成的兵马,真是吃了大苦头。号称“东南第一山”的九华山有九十九座山峰,古平原从九华十景的“天台晓日”找起,几乎日夜不眠,连找了三天三夜,因为心急的缘故,中间几次差点失足跌落山涧,后来又两次遇上搜山的清军,头一次用银票打发了,第二次的士兵更加凶蛮,打算行凶抢掠,意图杀人灭口,古平原见势不妙,滚下山坡这才逃了一条性命。

他不敢再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索性寻了个僻静地方静静思索陈玉成可能去的藏身之地,当想到兵法上“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古平原忽有所悟,带着几万人的兵马,无论怎么藏一定要找水源。而且水少了还不济事。

想明白这一条,古平原便向当地采药的药农打听了九华山几条主要水脉,寻迹而去,终于在碧桃涧的桃岩瀑布附近遇上了太平军。

眼下他被人押入一片连营,满目所见触目惊心。营盘中的这些长毛几乎个个身上带伤,横七竖八地躺倒一地,不住呻吟。另有大群的老弱妇孺听天由命般或坐或倚在山岩下,目光中除了惊恐便是麻木。大营的石砌火灶上正在用大锅熬着军粮,古平原被推着从旁走过,快速地看了一眼,里面哪有粮食,全都是树根草叶,还有几块不知从哪儿打来的野兽肉块,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古平原一想到白依梅也在吃这样的饭菜,受着同样的苦,心中登时一酸。

“进去!”身后头扎黄巾的长毛兵往前一推,古平原这才惊觉已进了大帐。

“怎么又是你!”帐中大将黄文金一眼就认出了古平原,“好哇,上次老子想杀你,王爷却放了,这次看你往哪儿跑!”说着大踏步过来就往古平原肚腹上狠狠击了一拳。古平原猝不及防,猛地挨了一下,黄文金是个壮汉,这一拳含忿打出使了全力,古平原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裂开来,疼得不由自主弯腰蜷身,眼前一片模糊。

“你这清狗,还敢来做奸细,老子零碎割了你。”黄文金拔出一把长匕,却又回头看了看。

帐中无座,一块大石上铺了虎皮,上面端坐的正是英王陈玉成。他冷冷地看着古平原,此时方才徐徐开口道:“古平原,要不是王妃求情,你早已是天国的刀下鬼,我恩出格外饶你不死,你为何又找了过来。”

“王爷,和他多说什么。上次的事儿就是坏在他手上,要不是他劝降程学启,如今在合肥发号施令的就是咱们了,这次又是程学启带着清妖攻下了三河,归根到底,都是这姓古的捣鬼,他是天国不共戴天的仇人,请让末将屠了他,以谢死去的弟兄。”

陈玉成没言语,用一双漆黑晶莹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古平原,许久才道:“你该不会是又来找她的吧。”

古平原用力摇着头,忍着痛艰难地说:“我是来找你的。”

他接着说道:“如今胜负已分,你这支军队已经走到了绝路。从古至今没听过带着一大帮老人小孩还能在深山中与官军周旋,别看你手下还有几万兵马,可是在山中打仗,人越多越难藏匿踪迹,也越没有回旋的余地。何况你内无粮饷,外无强援,这么撑下去,每打一仗就要损失一成人马,不到一个月,你手下的这些人就死光了。”

“放屁!”黄文金暴怒地拎起古平原,一口唾在他脸上,帐中众将也无不怒目大骂。

只有陈玉成一言不发,眼下的情势他看得比谁都清楚,确实是已经到了绝境。如果说手下只带千余勇猛的战士,他倒是有信心出其不意杀出一条路来逃之夭夭。可是剩下的几万人怎么办,这些老人孩子该如何处置,难道就任由清妖找到他们残杀殆尽?这可都是天国的弟兄,其中有些人从金田起义就跟着洪天王,如今我要把他们抛下,怎么对得起良心,真要那样,还不如堂堂正正带兵出山,与清妖决一死战,死也死得轰轰烈烈。

他无声地叹息着,随后道:“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你是为清妖做说客,想让我降清,告诉你,我宁死不做对不起天王的事情。”

“只可惜你那位天王不这么想。”古平原说完之后,不出意料地看见陈玉成射来两道凌厉的目光。

“我身上有封信,你拿去看了就知道了。”

陈玉成让亲兵从古平原身上搜出那封信,展开一读,身子便是一颤。

“这是假的!”他抖了抖手上的信,斩钉截铁地说。

“你跟了洪秀全这么久,真的假的分不清吗?告诉你,这封文书洪秀全已经传遍了各地,但凡有太平军驻守的地方都接到了。海宁刚刚被官军收复,这就是从那儿搜出来的,由浙江巡抚李鸿章派人送来安徽,交给了袁甲三。”

“那怎么又落在你手里?”

“其实是落在程学启手里,他是先见了这文书,料定你必无后援,这才放心攻打三河镇。我是劝降他的人,自然有些交情,趁他军务繁忙把文书偷了来。”古平原这番话早就在心里说过十几遍了,丝丝入扣,听来天衣无缝。

陈玉成被他说得犹豫起来,又仔细辨了辨文书上的字迹,喃喃道:“我不信,天王不会这样对我!我要到天京去,面见天王自明心迹。”

“陈玉成!”古平原忽然大喊一声,“你别做梦了。洪秀全连杨秀清和韦昌辉都能杀,何况是你。他在文书中写得明明白白,说你违命怠令,不肯回援天京,与清妖通同一气,让出三河镇,已然背叛天国,要各地太平军见你及部下立斩不赦。就这个罪名,你辩有何用,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营中诸将这才听明白,原来天王文书上写的是这样的话,顿时大声喧哗起来。古平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伪造这封书信,就是从白依梅一句“除非洪天王要他降,他才会降”中得了灵感,要洪秀全命陈玉成投降那是痴人说梦,可是古平原却由此触机,反其道而行之,要陈玉成断了回援天京的念头,既然无路可走,那就只剩下投降一道了。

黄文金一蹦三尺高,眼睛瞪得比牛都大:“英王,这王八蛋说的是不是真的,难道老天王真不要咱们了?”

陈玉成就是再有决断,此时也乱了心神,看着帐中吵成一团的众将士,眼神中一片茫然。

古平原扬声道:“你看看外面那些老人孩子,还有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人,你难道一定要把他们推上绝路?你降了朝廷,他们自然也能跟着赦免,从今往后又是安善平民,岂不比在大山里挨饿受冻,甚至被官军斩杀强上百倍?”

黄文金久不见陈玉成答言,古平原又絮絮不休,惹得他躁怒无比,回手一推,将古平原狠狠推倒在地,大吼道:“再多嘴,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古平原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喊着:“眼下胜负既分,大丈夫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你一人负荆请罪,能救几万条性命。陈玉成,你当真一意孤行,要他们陪着你去死吗?”

“他娘的!”黄文金气极了,扑过来一举匕首就要下手。

“慢!”陈玉成忽然一摆手,黄文金扭头看向这位深得军心的主将,就听他一向激昂的声音中忽然带了疲态,“把他带下去押起来,此事我要从长计议。”

“方才在大营外,逮到一个清妖的奸细。”陈玉成缓慢地说。此刻他在后帐,白依梅就坐在桌子对面,她虽然卸去了王妃的服饰,穿着普通妇人的衣服,却难掩容颜秀丽。

“哦。”白依梅只是应了一声,她从来也不过问丈夫的军事。

“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古平原。”

“他……”白依梅愕然抬头。

“很奇怪他怎么会到这儿吧。他送来了一封信,希望我看了之后能投降清妖。”说着,陈玉成把信交给妻子。

白依梅每读一行,脸色便白上一分,看过全信之后,她惊惧地望了一眼陈玉成:“清妖要杀咱们,天王也要杀咱们,那岂不是没了生路吗?”

陈玉成默然不语,过了好一阵子才道:“依梅,我要送你走很容易,可是你一走了,军心就乱了,大家都会说我处事不公,再也不会有人信我的话,听我的令,到时候这支军队就成了一盘散沙。”

“王爷,你以为我是怕死吗?”白依梅打断他的话,“既然嫁给你,我生死都与你在一起。只是……”她咬了咬嘴唇,轻轻说了一句话。

陈玉成面对枪林箭雨都不曾动容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又惊又喜地起身:“是吗,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早告诉我。”说着将手伸向妻子的小腹。

白依梅羞涩地红了脸,轻声道:“哪里就摸得出来,我也是这几日才发觉。现在这时分也不敢告诉你,怕乱了你的心。”

陈玉成一下静下来,怔怔地看着妻子。

“我们两人死在一起也没什么,我只是可怜他。”白依梅将手按在丈夫的手上,两个人仿佛一起在轻抚着那个还没有知觉的孩子,“可怜他还没见过一天日头,要是就……”白依梅的泪珠止不住落了下来。

陈玉成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此刻却如百爪挠心,紧咬牙关,终于洒下两滴英雄泪。冰凉的泪水落在白依梅的手上,她身子一颤,抬起头望着自己的丈夫。“放心,我一定让咱们的孩子活下去!”陈玉成双目炯炯,笃定地说。

古平原只听耳边山风呼啸,蒙眼的罩布被身后人一把扯掉。他双膀依旧被缚,身子晃了晃,惊觉面对着百尺高崖,两脚距离悬崖边只有方寸之地。

他糊里糊涂随着陈玉成的军队行了两日,眼睛始终都被蒙着,也辨不清东南西北,转过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陈玉成带着两个亲兵,就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陈玉成目光中不带丝毫感情,举手向山下一指:“那里就是通往天京的官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带兵回援,哪怕天王将我处死,我也心甘情愿。”

古平原立时面色惨变,嗫嚅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执意要为洪秀全尽愚忠,我也拦不了你。只是你若真爱白依梅,就放她一条生路,别让她跟你走。”

“除此之外,你还想说什么?”陈玉成不动声色地问。

古平原摇摇头:“我和你本就无话可说。我不恨你,可也并不敬重你,你虽然有勇气,却不明大势,只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

“说得痛快。”陈玉成冷哼一声,“既然无话,悬崖之下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我看在白依梅的面上,给你留给个全尸。”

古平原盯着陈玉成良久不语,继而冷冷道:“好,我在黄泉下备一杯酒等你来喝。”说着转身便要纵身一跃。

“慢着!”陈玉成断喝一声,随即听到钢刀出鞘之声。

“刀砍坠崖都是个死,也没什么不同。”古平原索性不回头,就听刀风响过,臂膀一松,缚住自己的绳子被割断坠地。

古平原正自愕然,陈玉成已然与他并肩而立,再次抬手向山下不远处指去。

“我方才没说真话,那里是寿州。”

寿州与南京隔着安徽省城东西两立,而且是匪王苗沛霖的老巢,陈玉成带着队伍来这儿做什么?古平原疑惑地看着他。

陈玉成苦笑一声:“你说得对,我不能把这一干老兄弟往火坑里带。所以我决定降了。”

古平原乍听之下惊喜交加,刚要插言,陈玉成一摆手止住了他。

“可我不能降清妖。打了这么多年仗,手上都沾满了彼此的血,至亲好友死在清妖手中的比比皆是。我要是降了清妖,心里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这个坎,对不起死去的天国弟兄,这班部下也不见得能跟从我。”

他无声地透了口气,呼吸着山间凛冽的空气,脸上现出一丝悲色。

“所以我只能降苗沛霖,我已经派人投书给他,愿意听从他的号令。至于今后他要降谁,便与我无干了。”

古平原顿时明白了,陈玉成这是行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说是降苗沛霖,其实还是降清廷。因为苗沛霖早有投向朝廷之心,只是他手下人马不足,投了朝廷顶多封个三品武职,所以才迟迟不肯行动。如今并入陈玉成的几万兵马,大可与朝廷讲讲斤头,弄个一品将军来过过瘾。

“那将来呢?”古平原情不自禁地问道。

陈玉成听了,面上忽有春风拂过,脸色也柔和了下来:“等老兄弟们都有了好结果,我便解甲归田,过男耕女织的日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岂不是好?”

“一家三口?”古平原一怔,随即便懂了,心中似悲似喜,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但终于还是笑着拱了拱手:“恭喜王爷。”

陈玉成也笑了,拍了拍古平原的肩膀,再没说什么,便带着两个亲兵与队伍会合去了。

山崖上只留下古平原。烈烈山风吹起他的袍角,他立在山巅许久,嘴里一直默念着陈玉成留下的那句话:“等老兄弟们有了好结果,我便解甲归田……”他注视着远方太平军的蜿蜒长队,像是要从中找出一个人,过了好一阵,他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喃喃道:“等你有了好结果,我也可以安心了。”

“再往前不远就是寿州,只怕要遇上苗沛霖的探马了。你在山窝的这小村里等,过了一日若无事,我再派人或者亲自到这儿来接你进城。”

白依梅紧紧抓住陈玉成的手,声音颤抖着:“不,要去我们一起去。就算有什么危险……”

陈玉成摇头道:“不会有事,我是谨慎一些罢了。”他伸手把古平原送来的那封文书交给白依梅,“可要是万一……你一定把孩子养大,把这封文书给他看,告诉他,他的爹爹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这都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白依梅还没听完,已是珠泪滚滚而下,泪眼模糊中看着丈夫带了兵马离去。黄文金和三个亲兵被留下照顾白依梅。约好了次日辰时在此相候。

陈玉成为示诚意,只带了手下几员大将和几百人的亲兵进了寿州。甫一进城他先就是一怔,但见满城张灯结彩,沿街商铺都用红纸贴门,黄土垫道,宛如过年一般热闹。又见苗沛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上未着披挂,鞍桥上也没有兵刃,笑容可掬地冲着陈玉成连连拱手。

“英王爷,大驾光临敝处,鄙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陈玉成翻身下马,单膝跪倒:“败军之将怎敢当此礼节。我已在书信中说了,从今往后唯苗大哥马首是瞻,此心不诚,人神共弃。”

苗沛霖也赶紧从马上下来,一把扶起陈玉成,惶恐道:“英王爷,您是天国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我哪敢在你面前托大。你肯来寿州,就是给我苗某面子,今后寿州人马皆是你的麾下,我苗某人俯首听命。”

“这万万不可。”陈玉成连连摇手,“从前种种再也休提,我如今就是苗大哥的马前卒而已,若不答应,我便将这几万人托付于你,自己一走了之的好。”

“这话不急,今后都是兄弟,亲如一家人,谁听谁的还不一样,我们慢慢再商量。英王爷远来辛苦,我已经在聚义厅大排筵宴,专为你接风。”苗沛霖伸手抓住马缰绳,竟是为陈玉成牵马坠镫。

陈玉成哪肯,百般推辞,最后苗沛霖甩开缰绳,哈哈一笑:“我这寿州也不大,既然如此,咱们兄弟把臂而行。”说着挽起陈玉成,并肩向寿州城里走去。

二人沿路走来,街边百姓多有向苗沛霖鞠躬请安者,苗沛霖则一一大声介绍,告诉百姓们自己身边的便是太平天国英雄了得的英王陈玉成。陈玉成原听人说,苗沛霖阴鹜狡诈,诡计多端,想不到却是极其豪爽的性子,看来人言不可轻信。他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放下了。

苗沛霖的聚义厅设在城中一座小山丘上,里面早已是灯火通明,烛光满照。“义结同心”金晃晃的四个大字挂在中堂,左边刀山,右边剑海,都已蒙了红布,一面悬旗扬在交椅之后,上书斗大的“义”字。

苗沛霖手下众头领足有一百多人,一见首领与陈玉成相偕而来,都离座请安。苗沛霖大声招呼着,与陈玉成来到众人面前,请陈玉成坐第一桌的首席。

陈玉成谦辞不受,苗沛霖冲着自己弟兄道:“各位兄弟,今天是咱们寿州的大日子,英王陛下来了,从今往后寿州就有了主心骨,今后大家都要听英王的话,如果哪个敢不从,休怪苗某人心狠刀快。”

陈玉成赶紧站前一步,双手抱拳,正色道:“各位,苗头领这话说得差了,远来是客岂能以客压主,能得苗头领和各位大度接纳,陈某已然感激不尽,安敢窥首领之座,今后我陈玉成愿保苗头领,只愿大家安心相处,能善待我这帮弟兄,便于心足矣。”

他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在场众人无不动容,苗沛霖低头沉思片刻,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大家既然是兄弟,那就无事不可商量,也无所谓谁先谁后,此事我们慢慢再议不迟。来人,摆酒!”

随着一声令下,聚义厅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坛酒,大碗肉,各种菜色流水不断线地摆上来,寿州城里最有名的几个妓院的红牌子姑娘都被叫了来,席间痴言浪语,媚态百出,引得众人哈哈狂笑,推杯换盏划拳斗拇,宛如群魔乱舞。

陈玉成一向军纪严明,平素别说飞笺召妓,就是饮酒作乐也要吃军法,如今置身群匪中,自然是看不惯这一套,又见自己的十几个心腹大将被几个衣衫轻薄的女子围着劝酒,有人面露厌恶之色,有人却也带了纸醉金迷之态,心中不觉谓然一叹。

事到如今,陈玉成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干脆谋得一醉,酒入愁肠最易醺然,不过半个时辰,陈玉成就已经觉得酒意上头,眼神迷离起来。

就在此时,苗沛霖在陈玉成耳边道:“英王爷请随我来,有事情与你商议。”

陈玉成也不暇细思,就觉得苗沛霖拽着自己的胳膊往后厅走去,有几个部下看见了想跟着,却被一群人拦着敬酒,哪里过得来。

陈玉成脚步踉跄,随着苗沛霖经过一处院落,来到后堂。他进了屋中尚未站稳,就听苗沛霖笑道:“英王爷,今天寿州也不知冒了什么地气,接连有贵客到,来,我给你介绍一位好朋友。”

陈玉成只觉眼前忽然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椅中起身,遮住了背后的烛光,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这人已经来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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