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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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平原惊怔地望着白依梅,他本就心力交瘁,迭遭大变之际再受了这一记重击,终于支撑不住,踉跄退后两步,背靠一根老树干,慢慢滑倒坐在地上,谁也没想到白依梅会突施辣手,苏紫轩吃了一惊,忙命四喜过去将白依梅扶开。

古平原就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一颗心突突地跳,仿佛像被重锤擂着,眼前视野难辨,却还是勉力大张着眼睛,寻找着白依梅。

好半天他才缓过一口气,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这才看到白依梅就站在不远处,脸上一片漠然,听着苏紫轩的话。

古平原想要听清,却只听到苏紫轩说了句:“既然这样,我也给你一句准话,时间我不敢保,但早晚有一天让你如愿以偿。”

白依梅木然地点了点头,苏紫轩吩咐一句:“四喜,把你的马让给她骑,先带她回我住处。我……留下来一会儿。”

四喜答应一声,扶着白依梅上马,手牵缰绳向前走着,毕竟不放心回头望一望,不禁暗自骇然。

就见苏紫轩蹲伏下身子,将她的月白绸实地缎袍的衣角用短刀割开,一点点为古平原擦拭着血迹。

四喜跟了苏紫轩这么久,深知小姐洁癖,从不碰污垢之物,住在客栈里哪怕一宿,若要沐浴,连浴桶在内都买的全新东西。这么个连马蹄踩上脏东西都直皱眉的洁净人儿,如今居然不避腌臜,为古平原清理伤口。四喜呆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心里若明若暗地觉出了小姐前些日子远赴徽州给古家送银票的心思,吐了吐舌头,这才牵马而去。

古平原一直眨也不眨地望着白依梅的背影,她却再也没有回头,古平原双手紧紧攥着,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痛苦、灰心、悔恨交织在一起,他恨不得就和身后这棵老树化为一体,虽然无知无觉,却也好过要受这般折磨。

“你忍着点。”苏紫轩一声低唤,古平原这才发觉她在自己身边,随即胸口猛地一痛,玉簪被苏紫轩拔除,血溅到两个人的衣服上。

苏紫轩用早就准备好的棉袍里子为古平原止血,再割了布条将伤口缠住。古平原想到男女有别,本不让她动手,苏紫轩却一声也不言语,只是像没听到古平原的话一样,一边为他包扎,一边面无表情地说:“最毒妇人心,你可算是领教了吧。你心里都是她,她却恨不得把你的心剜出来。幸好偏了半寸,又隔着衣物,不然岂不是要了你一条命。”

“我宁可把命给她,也不想看到她这样。”古平原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紫轩嗤地一笑:“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娶了别人?她虽然嫁了人,你也可以守身如玉地等着,或者几十年后报皇上旌表,也能立块贞节牌坊。”

古平原见她脸上露出嘲弄之色,悻悻地闭上眼,忽又睁大眼睛问道:“你和她说什么了,要带她去哪儿?”

苏紫轩笑一笑,见古平原已经止了血,便站起身来,微微皱眉地看着自己沾了血迹的衣服,却没太多想,只是抖了抖长衫,将尘土枝叶拂去。

“我要带她去见僧王。”

一句话几乎让古平原跳起来,牵动伤口疼得他紧皱眉头,双目直直地望着苏紫轩,只盼这是一句玩笑话。

然而他失望了,苏紫轩像是聊家常一样娓娓道来:“你放心,她性命无忧的。蒙古人不会对一个女人怎样,更何况是自投罗网的女人,僧王这点面子还是要的。”

“她应该逃得越远越好,你怎么让她自投罗网!”

“不是自投罗网,而是自荐枕席。”苏紫轩望着古平原猝然瞪大的眼睛。

“绕指柔化作杀人刀,最是无双利器,我要借来用用。”苏紫轩知道古平原不明白,接着道,“我要她主动去乞命,愿意做僧王的侍妾。蒙古人一向有夺取敌人妻子为妾的习惯,敌人越强大,夺取他的妻子便越是荣耀,我有把握让僧王笑纳这个很好的‘战利品’。”

古平原像野兽一样嘶吼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直扑苏紫轩,双手狠狠地箍住了她的脖颈。

苏紫轩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只是冷冷地望着古平原,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她自己愿意的。”

古平原如被雷击,嗒然若丧地松开手,身子晃了两晃忽然跪在地上,一只手死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将头压得低低的,无声地泪水如开了闸,将地面打湿了一片。

苏紫轩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他,从马上解下清水干粮,想了想干脆又将马拴在树上。

她向着寿州城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着古平原道:“自从相识以来,你做成了好几笔大生意,可你知道真正的大生意是什么吗?”

古平原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始终让他看不透的女人。

“谋国!”苏紫轩轻轻却又坚定地说出两个字。

“大哥怎么还不回来?真是急煞人了。”古平文和古雨婷一遍遍到门口去看,焦躁不安地看着长街尽头,只盼能望见古平原的身影,却是一次次满脸沮丧地回来。

天色已晚,普通人家的饭时都已经过了,何况今日是古母的寿辰。白天里喜乐的拜寿之礼让整个古家村热闹了一整天,古母穿着一身苏绣的桃红袄袍,打早晨起便笑得合不拢嘴,美中不足就是大儿子出门在外,这就不仅是古母心存遗憾,连古平文和古雨婷也对大哥有些不满,什么重要的事情连一天都耽搁不得。好在常玉儿说古平原今天一定赶回来,一家人这才耐着性子等下去,谁知一等就到了日头偏西。

晚上是家宴,天南海北的珍馐美味摆了满满一大桌,院子里却只有六个人,除了古家人之外,便只有刘黑塔和闵老子被邀来做客。此刻人人心中等得发慌,特别是古母,面上的笑容早已不见,心里揪着,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生性纯孝,不是十万火急断不会这会儿还不回来,可别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只有常玉儿镇静自若,也不去门边看,甚至连望都不望一眼,只是专心侍候着婆婆,刘黑塔忍不住问她,她也只是笃定地说:“放心,平原他说今天一定赶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她这么有把握,神态丝毫不见慌乱,几个人也渐渐稳住了神。古母对这个大儿媳如今是疼爱中加着倚重,家事交给她几个月,事事办得有条不紊,把家里打理得焕然一新,村中人人称羡,都说古家从山西娶回的这个媳妇贤良淑德,是难得的人才。常玉儿疼惜弟妹,操劳家务,从不出半点差错,古平文与古雨婷更是对大嫂敬重有加,打心眼里佩服。

所以常玉儿说一句话,古家人都听得入耳,也听得入心,她说古平原一定会回来,古母便也回过颜色,笑着叹了口气说:“唉,生意哪有那么好做,徽商人家的孩子啊,个个苦命,不是有那么句话‘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我心疼儿子,不想让他经商,谁知最后还是走了这条路。这钱哪,赚多少是个头,差不多就得了。”说着目视常玉儿。

常玉儿一笑:“娘这话我一定给他说到,只是生意场上丝连蔓节,彼此利益相通,就算不顾自己也要顾别人,有时候实在是身不由己。”

“这就是命。他那么好学问,却连个小官儿都当不上,不然岂会这么辛苦。”

“娘,当官有当官的苦处,岂不闻‘官身不自由’,皇帝一声令下,派到天南海北,您老人家想念儿子又该怎么办?”常玉儿劝道。

“还是你这孩子会说话。”古母被她说得一笑。

“这菜都凉了,古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刘黑塔眼睁睁看着一桌子的美食不能动箸,肚子叽里咕噜直叫唤,不自觉就冒出一句,让在座人都敛了笑容。

常玉儿好不容易逗得古母分神,却被刘黑塔给搅了,气得趁人不注意,狠狠剜了他一眼。

正在这时,寂静的街上响起了马蹄声,古雨婷第一个就叫出来:“大哥回来了!”古平文却比她快一步,上前拉开院门,探头一望也是欢喜地喊了出来:“是大哥。”

院子里的人顿时放下心来,古母脸上也重又泛起笑容。

等把古平原接进来,闵老子笑道:“令堂的寿席你也来迟,不可不罚。来来来,先满饮上一杯。”

古平原笑容满面,对古母道:“有个外地商人缠夹不清,儿子被他拖到现在才回来,让母亲久等了,实在是不孝。”

“什么久等不久等,回来就好。”古母一颗心放下,容颜霁和地笑道。

古平原在寿州城外受了伤,他知道,如今白依梅只怕最恨的就是自己,她是为了刺虎而舍身饲虎,就算是自己硬闯寿州城也没用,谈不到一个“救”字,根本就是无能为力。他无可奈何之际,想到母亲的寿宴,掐指算了算日子悚然而惊,急忙骑上苏紫轩留给他的马赶了回来。

好在那马神骏,古平原赶到潜口镇上才是当日中午,他身上不仅有伤,还沾着不少血迹,长衫也给了白依梅,自然不能就这么回家惊吓母亲。于是重又置办衣服,找跌打郎中上了金创药,这才骑马返回古家村,一番折腾延误时辰,所以直到黄昏之后才到了家中。

别看他笑容满面,实则是强打精神,胸口的伤再加上一肚子沮丧,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家门长子回来,大家重新入席,常玉儿坐在古母身边,不停地为她伸筷子夹着远一点的菜,古母目中满是笑意:“你这孩子,我年纪大了胃气弱,吃不下这么多。”

“一样尝一点也好。这湖北神农架的燕耳最是补气益寿,娘你一定要多吃几块。”常玉儿也笑着回道。

“好、好。”古母看着一大家子都聚齐了,回想起往日的那些风风雨雨,感慨之下更是珍惜,不住地点着头。

酒过三巡,古平原忽然觉得身旁的二弟用胳膊肘碰了碰自己。古平文低声道:“大哥,你该和嫂子去敬酒的,然后我和雨婷才好去。”

古平原心神不宁,只顾呆坐,竟然把敬酒祝寿这事儿给忘了,他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冲着常玉儿点头示意,两人一起来到古母身前。

二人各捧酒杯,来到古母面前,双双跪倒在地:“请娘先宽饮一杯,儿子还有祝寿词献上。”古平原笑道。

古母喝的是果儿酒,入口极绵,一杯喝下笑眯眯地看着儿子儿媳:“还有祝寿词么,那为娘一定好好听听。”

古平原曼声吟哦道:“王母长生,福海寿山,北堂萱茂,慈竹风和,星辉宝婺,萱庭集庆,蟠桃献颂,璇阁长春,眉寿颜堂,萱花挺秀,婺宿腾辉……瑶池仙子,福寿双全。”吟罢,他举杯一饮而尽,常玉儿也随着喝干了杯中酒。

“好、好。”古母高兴得直拭眼泪,“儿啊,你这些善颂善祷的词儿都是好的,为娘听着心里别提多煲贴。做娘的看着你们在眼前,比吃什么山珍美味都高兴,天大的福也比不上你们个个平安,我瞧着欢喜。”她犹豫了一下道,“要说为娘还有什么心愿,那就是最好明年今日,你们能抱一个小人儿一起来给我祝寿,那就尽善尽美了。”

一语既出,常玉儿脸颊飞红,忙不迭地偏过头去,古雨婷手捂着嘴吃吃直笑,别人都是想笑而不敢放声。古平原想想这话不好接,只好含笑点了点头。

就在起身之际,古平原才觉出方才这一跪拜又扯开了胸前的伤口,加上他昼夜未眠,不由得一阵眩晕,幸好常玉儿在身边,他一把拉住了妻子的手,这才没一头栽倒在地。

常玉儿吓了一大跳,就觉得丈夫的手又湿又冷,再一看他嘴角牵动,显然是在忍着痛苦。她正要开口问,古平原马上用眼神制止了她,常玉儿也立时惊觉寿宴上不能扫了古母的兴,只得暗暗扶着古平原回到座位上,这一次她没有再坐到古母身边,而是陪在了丈夫身旁。

幸好接下来古雨婷去祝寿,一篇祝寿词儿故意念得上下不搭,又冲母亲讨赏钱,逗得古母哈哈大笑,旁人也就没留神古平原神色有异。

不知道自然没什么好担心,可是常玉儿在古平原身边却是心惊不已,只觉得丈夫的脸色越来越灰白,身子不自主地发着抖,虚弱地慢慢倚着自己。

常玉儿情知有事,正在惶急得无计可施之时,门外忽又响起一阵爆豆般的马蹄声,就听有人沿街一路大喊:“给古老太太祝寿,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边喊叫还一边敲着一面大铜锣,咣咣作响,声传十里。

此时已经夜深,山中人家睡得早,颇有些人已经卧下,这大铜锣的声音于古家村万籁寂静时,不亚于雷鸣炮响。古家这些人无不变色,这早晚不会再有人来贺寿,就是贺寿也不是这个贺法。

到底是谁?

常玉儿见丈夫要勉力起身,轻轻一扯他的袖子,没让古平原动。她冲着刘黑塔叫了一声:“大哥,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好嘞。”刘黑塔最好事儿,巴不得这一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院门口,一把拽开大门,正好那匹马沿街飞奔而来,刘黑塔一步跨出去,他身高臂长,伸手一拦,那马乍然受惊,一个蹶子差点把马上的人掀下来。

那人一身灰衣短打,足蹬千层底的棉靴,长得黑黑瘦瘦,见拦马的是个黑大个子,身子如半截铁塔般高,也不敢招惹,就在马上拱拱手:“这位大爷,打听个道,请问古平原古大爷家在何处?”

这时古家周边的街坊邻里早就被吵醒了,不少人跑出来看稀罕,就有人插嘴道:“这就是古平原家。”

“是吗。”那人眼前一亮,立时满面堆欢翻身下马,对着刘黑塔直作揖,“那您就是古大爷?”

刘黑塔皱皱眉,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惹是生非,一时摸不透路数,不答反问:“我说你这人,哪有大半夜的敲锣打鼓来贺寿的,是不是失心疯了。”

“大爷恕罪。”那人一点不生气,反倒笑嘻嘻道,“小人是府城信局的信客,前两天有人找到我,给了五十两银子,专门指定这个时候来给古老太太贺寿,讲明进了古家村就要敲锣,喊得越大声越好。这五十两银子抵得过小人半年的营生,可不是人家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办嘛。”

“哦?”这倒真是咄咄怪事,斗米三钱,五十两银子买米可以供五口之家吃上整整一年,只送个信儿就肯给这么多银子,谁有这么大的手面?围拢过来的古家村人都是啧啧称奇。

这时古雨婷也赶了过来,就站在刘黑塔身边,见他直挠头,便代他问道:“是什么人出手这么大方?”

“小人不知。”那信客满脸赔笑,“是个不知哪儿来的穷汉来传的话递的银子,据小人看,他也是拿了别人的钱帮着跑个腿。”

这就问不出了。古雨婷道:“那你话传到了,锣也敲了,还有什么事?”

信客从怀中拿出一份打着火漆的信:“还要将这封信送给古老太太。”

“那好办,你给我就行,我去拿给我娘。”说着古雨婷就要伸手取信。

信客把手一缩:“原来是古小姐。不怕您怪罪,这信我必须亲手交给古老太太,那穷汉讲明了的,必须古老太太亲接亲启亲阅才行。”

刘黑塔不耐烦道:“真多事儿,快把信拿来。”说着竖起眼眉踏前一步。

信客吓了一跳,立时把信又揣好:“我们信局子是有名的老字号,老把式,堂上挂着百年老匾‘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从不失误挂漏,要是不把信送到人手上,那就宁可撕了毁了也不能落到旁人手里。”

常玉儿这时也出了门,眼见村里人越围越多,事情僵下去不是个了局,左右这人没恶意,只不过是个送信的,让他进去把信递了打发走就是,于是说道:“让他进来吧,没干系的。”

当家的长房长媳发了话,别人自然也就没二话。那信客掸了掸身上的土,进了院一眼就看见了古母,这是不需问的,别说院子里只有一个老妇人,就是身上那身红色贺服也能认得出来。信客先单膝跪下给古母道了喜,古母糊里糊涂受了一拜,又见这人拿出一封信,说是只能给自己看,尽管摸不着头脑也还是接了过来。

这时候院子来的人都好奇得不得了,不知道这信上写的什么,又为何指定一个几十年足迹不出村落的老妇人来看。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古母,等着她拆信一阅,就连精神委顿的古平原也瞪大了眼睛。

古母心里也七上八下,望着手里这封信不知是吉是凶,可总拿在手里也不是个事儿。她用小刀裁开信封边,从中抽出信纸,在院中灯笼的映照下展开。

古母当初课子读书,不是目不识丁的妇人,她看了还不到两行,脸色就唰地一变,狐疑地瞥了一眼那个信客,又望了望院中站着的常玉儿。

等她把信都看完了,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手也在直哆嗦。古平文离母亲最近,想凑过去看看信中写的什么,古母却一把把信纸捏在手心里。

这时大家都看出情形不对,眼睁睁地望着古母,就见古母冲着古雨婷招了招手,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常玉儿。古雨婷也被凝重的气氛压得有些害怕,走到母亲身边,古母又往后走了几步,退到堂屋的壁角处,压低声音与古雨婷说了些什么。

古雨婷听后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看看母亲,又回头看看大嫂,古母又急促地说了一句话,古雨婷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微微点了点头。

就见古母身子一震,抬眼狠狠地看着常玉儿,目中满是愤怒与仇恨。

这时古平原和古平文两兄弟都已起身,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常玉儿更是莫名其妙,她慢慢走前几步,来到古母面前:“娘……”

古母看她的眼神丝毫也没有变化,咬着牙一声不吭。

“娘,您这是……”

“住口!”古母忽然暴怒地一扬手,一巴掌重重打在常玉儿脸上。

常玉儿猝不及防,被打得倒退了两步,她捂着脸惊呆了,怔怔地看着古母。

谁能不吃惊?这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一巴掌,古母为人一向坚忍明理,可是脾气极好,从不与人争执,更别提动手打人。谁都没想到古母会在这个好日子打人,打的还是一向疼爱无比的大儿媳。院子里的人全都愣住了,连挤进来看热闹的古家村人也都傻眼了,一时寂静无声,落根针都能听见。

“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闵老子喃喃自语。

古母打了一个冷战,仿佛这时才注意到满院子都是人,她嗫嚅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喉间咯咯响了两声,忽然两眼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院中顿时又是大哗,常玉儿立时跪下,连委屈带惊恐,泪珠如雨而下。古家三兄妹赶过去照料母亲,为她捶胸抹背。古平原想看那信,可是古母在昏迷中手也紧紧攥着,那封信根本拿不出来。

刘黑塔早就急了,自己的妹妹被打了,偏偏打人的是亲家母,自己这个娘家人连句话都说不上。他只觉得窝囊万分,一抬眼看见那个信客也傻傻地站在当场,顿时找到了出气筒,上前一把薅住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那信里写的什么,你今儿不说明白,我拧了你的脑袋!”刘黑塔铜铃一样的眼睛瞪圆了,气咻咻如怒虎一般,可把那信客吓坏了,差点一泡尿在裤子里。

“大爷,大爷您不能不讲理,那信上打着火漆,小人岂能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刘黑塔急红了眼,压根不理会他说什么,伸手连连摇晃,把信客一身骨头都要摇散了架,古家村人有解劝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小孩不懂事,连声吆喝的,院子里乱成一团。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古雨婷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娘醒了。”众人顿时静了下来。

“呃……”古母长长吐了口气,眼睛慢慢睁开,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儿女,又勉强半撑起身,看见了跪在院中的常玉儿。她慢慢闭上眼,眼里滚出两滴泪来。

“娘,你怎么样了,我扶您屋中躺躺,大夫马上就到。”古平原哪怕心中有一万个疑问,这时候也要以母亲的身体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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