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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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的事儿,一开始潘大娘是不知道的,直到西市尘埃落定,她才陆续听说,在此过程中,李鱼是如何地凶险。自始至终,他就是一枚被常剑南、王恒久、乔向荣等人搬弄的棋子。

但最后,博奕盘上的几位大玩家全都死了,他这枚棋子却活了下来,还跳出了西市这张棋盘,成了鼓吹司一个管乐师的官儿。本以为苦尽甘来了,可这回,竟然掺和到了太子与王的争斗之中。

“行了,你别哭了!他还没死呢!”

龙作作不敢对潘大娘这么说话,却没好气地对抹着眼泪的静静吼了一句。她看看眼泪涟涟的潘大娘,又看看梨花带雨的静静,再转向深深时,露出些欣赏之色。

“家,不是男人一个人撑起来的。平时咱们女人可以软的像藤,可自己的爷们都快死了,还不站出去、撑起来,去做点实实在在的事儿,就坐在那儿抹眼泪,尿唧唧的有个屁用,这就显得用情至深了?”

潘大娘和吉祥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是骂静静么?怎么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龙作作拉住了潘大娘的手:“我听郎君说过,他十岁刚出头儿,父亲就被乱军杀了,阿娘是怎么做的?家徒四壁啊,郎君那时正是长个头儿的时候,特能吃,娘是辛辛苦苦,里里外外,一个人养家,把男人能做的事全做了,这才把郎君拉扯长大,光靠掉眼泪,有用么?”

潘大娘脸色好看了许多,吉祥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龙作作又拉住了吉祥的手:“吉祥妹子也是不容易,你们也都知道了,自幼没了娘,又不招继母待见,从小就辛苦做工,给家里赚花销。后来跟了郎君,郎君得罪了任太守,逃到山上,生死不知,吉祥妹子带着阿娘,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又去颉利可汗府上做舞娘,赚钱赡养阿娘,这做的,比郎君还好呢。那些年,郎君痴于习武,一心复仇,哪顾得上赡养尽孝。”

这样一说,吉祥的脸色也好看了。

深深瞟了一眼静静,静静面不改色。潘大娘,那是龙作作再强势也不敢忤逆的存在,否则就是不孝,刚刚不耐烦吼了一嗓子,她不赶紧哄回来,怎么成?吉祥呢,相处这么久了,相必她也明白,郎君与吉祥那是患难与共的情感,是生命中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女人,所以转寰回来,也是必然的。

所以,只好拿她说事了呗?谁叫她自己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可怜的如夫人呢。

龙作作说到这里,轻轻地吁了口气,道:“眼下呢,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了,大家也就别太伤心,小郎君曾经跟我交待过一句话,现在想起来,好象他早就知道要出大事儿似的,不然没道理那么交待…”

“我儿(郎君)说什么了?”

潘大娘和吉祥的脸色又不好看了,有什么紧要的话,要交待给她,却不说与我们知道?

醋,不知所起,说酸就酸,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讲。

龙作作咳了一声,道:“郎君说,近来我心神不宁,怕是要出大事,如果有一天,我发生了什么牢狱之灾,血光之灾,你可记着,确定我有死无生的时候,便去找一个人。”

吉祥幽幽地道:“郎君做得对。你有了郎君的骨肉,郎君发生了意外,李家不能就此断了香火,你该及时逃出去才对。”

龙作作白了她一眼,继续道:“郎君说,我娘是我至亲,我若出了大事,娘也一定会被看住,出不得门。吉祥虽还未出门儿,可请柬我都发出去了,人人皆知她将是我的娘子,到时必然也被限了出入,提前把这事儿交代给她们,只能叫她们早早为我担心,实无必要。思来想去,也就只好先只交代给你一人。”

龙作作这样一说,潘大娘和吉祥登时心平气和,静静的心里却泛起了酸:“哎!说到底,只有作作和吉祥,才被郎君看做自己的妻子。我虽对郎君一往情深,在他眼中,终究只是个侍寝暖床的小宠物…”

深深比她更加低落:“如今看来,这所有人中,只有我是外人了。只怕小郎君死的时候,心里都未必会想得起我。”

龙作作在心中吐槽:“这种快死了,还得有这许多计较,这么活着累不累呀,我只是要交代一下郎君的嘱托而已,现在却要先说这么多的废话给她们听,老娘好累!”

不过,就连这样说话,都是李鱼事先嘱咐过的,他就知道,依着作作那大咧咧的性子,她自己是想不到如此照顾别人的感情,并利用这次危机,进一步磨合她与潘氏、吉祥、深静二女关系的。

深深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道:“郎君还说,深深和静静,是陪我他出生入死,一起做过大事的,足可信任。只是啊,这两个丫头天真无邪,纯真烂漫,心里头存不住事儿,她们俩要是知道了,那就等于全家都知道了,还是得早早一家人担心。所以只叫我牢牢记住他的嘱咐,真若发生了什么,再说与你们知道

这样一说,深深和静静登时眉开眼笑,瞧那沉不住气的样子,可见李鱼如此安排,实是有先见之明。

深深被龙作作一番话说的心花怒放,喜孜孜问道:“龙姐姐,那小郎君究竟要交代什么呢?找什么人呐”

龙作作嘴角抽动了两下,缓缓地道:“找一个女人!”

众人一呆,看向龙作作。

龙作作咬了咬牙:“他没说那女人是他的什么人!但从他的交代来看,这个贪花好色的大混蛋,那个女人铁定的就是他女人!”

第455章 如虎如狐

“不要跑题了,快说,鱼儿叫你找那女人做什么?”

潘娇娇急吼吼地追问。

龙作作听了好不委屈,你儿子留了句叮嘱,就因为告诉了我而没告诉你们,你们就跑题吃醋,怎么到了我这儿,人家那女人姓甚名谁什么关系全不重要了?

不过,婆婆当面,作作再彪悍,也不敢顶嘴,只好道:“郎君说,他在那女人身边留了一件东西,很可能会保住他的性命。但是一定要等到他山穷水尽,再无活路的时候,才能告诉那女人拿出来。早了就会弄砸了,迟了的话,命就保不住。”

潘娇娇大喜:“什么好东西,难不成是免死金牌?”

几个女人同时乜向婆婆,很是没好气:“你家娃儿他爹是大唐开国功勋么?要不哪来的免死金牌,你当那是炒黄豆,一文钱就一大捧呢?”

潘娇娇自我感觉良好,全未察觉众女异样目光,迫不及待地道:“现如今可不就是山穷水尽时候了,我的好媳妇,那女人在哪,快去找她取来。”

龙作作苦笑道:“婆婆,我走得掉么?咱们全家人与小郎君的关系,官府早通过坊正邻居们了解的清清楚楚,别看现在咱们在家里头没什么事儿,想出去?一定会被挡回来的。”

潘娇娇急道:“那怎么办?糟了糟了,要不,我让老杨头帮个忙儿?”

龙作作道:“杨叔倒是出入不禁,可就他一整天神不守舍的样子,托他办事我还真不放心。”

说到这儿,龙作作看向深深:“现如今,能撇得清关系,出得了府门的,只有深深了。”

深深讶然道:“我?”

潘娇娇一下子扑到深深身边,抓住她胳膊道:“闺女,我家小鱼儿待你可不薄啊,这个忙你一定得帮。要不然我们家鱼儿他…他…他…”

潘娇娇泫泪欲滴,深深忙道:“大娘,你别伤心,我没说不帮啊,我这就去。”

深深哪受过这个,赶紧转身就要往外走,龙作作没好气地道:“站住,我还没说是谁,去了怎么说话,你往哪走。”

深深连忙站住,看向龙作作,龙作作道:“那人叫第五凌若,本是掌管西市财簿的人,家里很有钱。她生得很美丽,住在…”

龙作作只说了寥寥几句,几个女人包括潘娇娇,便在心里齐齐断定,那一定是李鱼在外勾搭上手了的一个小妖精!

龙作作介绍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资料,才道:“你去了,就说是为李鱼而来,请第五姑娘取出账簿,然后…”

龙作作凑过去,在深深耳边窃窃私语一番,其他几个女人都竖起耳朵听着,可是什么都听不见。只是这时她们却不敢问了,毕竟事涉李鱼生死,越小心越好。

深深认真听着,连连点头,待龙作作吩咐已毕,深深马上出了门。

深深一到门口,果然便遇到了守在外边的捕虞侯的阻拦,深深挺起酥胸,怒道:“廷尉老爷只说要你们看住李鱼家人,可有说过寄住在杨府的其他房客也要限制行动?我跟李鱼有关系么?有关系么?你买上二两棉花纺一纺(访一访),我是李鱼的女人么?你去长安县里查一查,有我卖身杨家的卖身契么?”

深深挺着胸膛,说一句向前进一步,那捕快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另一个捕快坐在门槛儿上,懒洋洋道:“赖老六,行了,别太难为人家了。她是出去串门子还是就此一走了之,都不是咱们管得的。李家的财产不是已经清点封箱了么,她就这么一个人,出出入入的怕什么。”

那捕快说完,又瞟一眼深深:“姑娘也别咄咄逼人了,官面儿上,确实查不出你跟李鱼的关系,不过,官字两张口,真要惹恼了我们,想说你们有关系,便最后证实没有,也少不得一番折腾不是?快走吧。”

深深一听,气焰顿消,赶紧陪笑道:“这位差官大叔真明事理儿。两位差官大叔都是好心人,就别难为小女子了,更别担心小女子会做些什么。人家没名没份的赖在这里,不就为有口饭吃么,现在李家小郎君自身难保了,人家也就是出门访访,看看能寄身何处。”

深深说到这里,便眼泪汪汪地抽泣起来。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李家这案子,通着天呢,以大叔我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后果很严重,结局很凄惨呐。你这闺女年轻轻的,生得又俊,还真别死心眼儿,吊死在这棵歪脖树上,赶紧走人吧。”

“谢谢大叔,可人家…现在还没找着地儿呢,要是今儿出门没个着落,说不得还是要回来吃晚饭的。”吃货深深说了这句没骨气的软话儿,便趁机出了门儿。

深深循着龙作作所说的地址一路寻去,穿过两个坊,果然找到了第五凌若那幢巨大的宅院。深深左右看看无人跟来,忙抢步上前,登上石阶,抓起门上兽环啪啪地拍打起来。

门子开门,听明来意,便让她进了院儿,又把房门关上。

这庭院深深的,深深跟着引路的门子一路行走,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被引进一幢华宅。

花厅中古雅奢华,一瞧那大家气派,深深便摒了呼吸,似乎生怕呼吸大了些,都玷污了人家那些一看就昂贵无比的器物摆设。

她就站在博古架旁等着,旁边就是一具青陶的大花鱼盆,盆中假山清水,水底细密翠绿的水草,当真是绿意盎然。

“在看什么?”

深深正低头看着那细密如针尖,簇攒鲜绿的水草,一个清丽的声音突然响起。

深深抬头一看,顿时有种整个厅堂都为之亮了一亮的感觉。

太美了!不仅仅是美,尤其是那种成熟妩媚的风情,就看那眉儿弯弯,就看那华服飘飘,就看那胸前沟壑,就看那发髻斜堕,那说不出的韵味儿便透体而出,让这青涩的黄毛丫头自惭形秽。

“我…我看这花盆中水草生得甚好,再…再放几条鱼儿就更好了。”

“哦!你说鱼儿啊,鱼儿本来是有的,倒是那草,后栽的,为了让鱼儿更加悠闲自在。可那鱼儿老是吃草,叫人好不着恼,所以被我给扔了。”

“啊?”

深深的大脑有些当机,一时弄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栽草,是为了让鱼儿活得最好。鱼儿吃草,所以扔了鱼,留了草…,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呢。

第五凌若在案几后边轻轻坐下,上下看了看她:“你是李鱼家里的人?”

深深吃了一惊:“姑娘怎么知道?我刚刚,好像只说有要事要见姑娘,并未说是哪里来的人。”

第五凌若撇了撇嘴,道:“生得这么俊俏,也就是那个采花大盗,采花而不藏花,才肯让你出来招摇了。”

“咦?这位美的仙子似的姑娘夸我生得俊俏呢。”深深信心大增,赶紧直起腰杆,努力挺了挺她的“信心。”

第五凌若自斟一杯茶,悠然道:“你是吉祥,还是作作啊?”

深深又是一呆:“姑娘原来知道吉祥姐、作作姐的名字呀。”

第五凌若讶异道:“你不是她们,那你是…”

“我叫深深!”

第五凌若没好气地道:“那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个浅浅啊?”

“没有浅浅,只有静静。”

第五凌若静静地过了半晌,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算了,我跟他生不起这个闲气。你来,可是为了他交给我的那件东西?”

“对,我来,是想请姑娘拿出小郎君的那本账簿。”

第五凌若黛眉一蹙:“账簿…,你打算怎么交出去?拿到大理寺去喊冤么?那样的话,若是人家问一句,为什么你之前不拿出来?你做何解释?”

深深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小郎君给作作姐留话说,这事儿姑娘你有解决办法。”

第五凌若道:“可我这个办法,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人去做!他叫…叫什么来着?”

深深道:“狗头儿!小郎君留下的话说,这人叫狗头儿。”

第五凌若盯着深深:“如何找到他?”

深深道:“西市署里有个贾师,叫陈飞扬。小郎君说,姑娘你只要找到陈飞扬,就能找到狗头儿。”

第五凌若挑了挑眉,该对的都对上了,她都不用刻意去查深深的身份,她既然找得上门来,要的出账本,说得出执行计划的人叫狗头儿,联系人则为陈飞扬,那就一定不会错了。

所以,第五凌若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她向门口轻轻一扬手,一个侍卫便快速离去。第五凌若对深深换上了一副和气的笑脸:“深深妹子,来坐,我已派人快马去找陈飞扬,很快他就会到了。”

“吃点果子。”

“谢谢凌若姐姐。”

“喝茶。”

“谢谢凌若姐姐。”

“哈!你这个银镯子!我小时候也有一只这样的银镯子,一模一样!上边的花纹都一样,后来不小心丢了,我足足伤心了一个月呢!深深妹子,我有个不情之请,把它换给我吧!”

“哈?”

“我用两副金镯子,一副碧玉镯子,一副猫儿眼的耳环换,可以吗?”

“…谢谢凌若姐姐。”

其实,藏账簿于第五凌若之手,剩下的事第五凌若就可以一手包办。作作和吉祥能打听到的事情,难道第五凌若办不到?只不过生死与共,是最容易建立交情的时候,李鱼只是顺便利用了这件事,努力打造他的和谐家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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