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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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武眉头一皱,心道这管营说的倒是实话,悻悻地一挥手:“咱们走!”此时从门口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两个锦衣卫象断线风筝一样飞进来,摔到院子里口吐鲜血,看样子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接着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道:“打了老子的人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原来是钟寿勇接到禀告,带着一群官兵来增援了,他手里拿着一根藤条,硕大的身躯如同巨灵神一般站在门口,身后是同样彪悍的一群大汉,个个横眉冷对,手里不是棍棒就是铁链。
仇武不为所动,冷冷道:“钟大人得罪了,本官奉命找人,你的手下不配合,无奈之下只好动些粗的,你要是不满尽可以找我们锦衣卫指挥使理论,现在本官没有时间和你打屁,还有要事办理。”说着就大模大样的走上去,他满意为以自己的威风,走到门口这些人自然会被震慑而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路来,哪知道人家根本不甩他,如同一面人墙一样纹丝不动。
仇武身后的锦衣卫们也凑上上去,卷起袖子,挺起胸膛和钟寿勇带领的五城兵马司官兵眼睛对眼睛,胸膛对胸膛的对峙起来。
长久以来,锦衣卫的地位一直远高于五城兵马司,兵员的素质也远超他们,十个兵马司军士都未必能打过一个锦衣卫,所以兵马司众人在心底里是很惧怕锦衣卫的,对峙之下不免气短,很多人不敢和锦衣卫骄横的目光对视,含含糊糊的躲闪着,脚底下也有点发软,要不是钟大人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副将在中央撑着,恐怕其他人已经溃散了。
五城兵马司最早是太后的嫡系,兵员来源很繁杂,大多是禁军淘汰的兵员或者京城附近招募的青壮,还有些就是城里的闲汉们,素质普遍较差,后来被刘子光塞进去很多山东籍的新兵,气象才为之一新,李岩掌兵讲究的是稳妥不出乱子,五城兵马司恪守本分,不好勇斗狠争权夺利,在京城军界算是有了一点进步,后来李岩被东林党弄到山东去了,五城兵马司里很多山东籍士兵也被置换出去,同时塞进了许多江北招募的新兵,兵马司的整体素质再一次下降,直到钟寿勇接手以后也没有好转,再从山东招募新兵已经不合时宜了,只能训练好当前的这些士兵们。
钟寿勇带兵和李岩截然不同,他是个张飞李逵式的粗放人物,但是粗中有细,为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粗鲁,平日里他喜欢和当兵的打成一片,没有上下之分,凡是兵马司的士兵都是兄弟,一起喝酒一起吃肉,甚至搜刮来的银子也从不私吞,而是拿出一部分发给家境贫困的士兵,这种带兵方式很得士兵们的爱戴,钟寿勇虽然执掌兵马司时间不长,但威信极高。
一只绵羊带领下的一百只狮子未必能打过一只狮子带领下的一百只绵羊,这就是领袖的力量,将是兵的胆,看到自家主将雄赳赳的站在那里毫不退让,士兵们又重新挺起了胸膛,对着锦衣卫们怒目而视,,哼,别看你们锦衣卫横,也不瞧瞧咱们兵马司的后台是谁,那可是南厂和镇武侯!
“老子不和你废话,打了老子的人就得给个说法,你要是不给老子一个说法,老子就给你一个说法!”钟寿勇低头瞪着比自己矮上五寸的仇武,冷冷道。
“你要什么说法?”仇武抬起头毫不退让的盯着钟寿勇的眼睛道。
“官场上那一套官司我不和你打,老子就知道自家兄弟被你打了,要不然你们让老子打一顿了事,要不是每人赔一万两银子的伤药费,这事就算了结。这两样你选一样吧。”
“那我要是两样都不选呢?”仇武心说你这纯粹是讹诈,这一套对付街上的小贩还可以,对付锦衣卫不是自找难看么。
“你不选老子就帮你选,本来是二选一的,老子帮你全选上!”
一来二去的话里就开始夹枪带棒了,两边都不是善茬,渐渐的空气更加紧张,两帮人挨的更近了,鼻息几乎都能喷到对方脸上去了。
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仇武就是介乎于楞和不要命之间的角色,别说是五城兵马司了,就是南厂来了他也不怕,所以根本不理睬钟寿勇的威胁,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必要再打嘴仗了,可以升级为斗殴了,他一侧肩膀就撞了过去,仇武武功很强,这一撞带着千斤之力,他个头比钟寿勇矮许多,所以肩膀撞到的位置正好是对方身体中央两块胸肌之间,这里是大量神经丛集中的地方,重击之下可以导致昏迷,钟寿勇的反应速度也不是盖的,身子一歪,脚下一绊,借力一拽就想把仇武甩出去,仇武何等人,立刻就收了肩膀,伸拳打将过来,两人战做一团。
看见老大动手了,下面的人也立刻开打,锦衣卫来了三十号人,全都是拳棒好手,抢了兵马司的水火棍一阵猛打,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要在以前这场架就算到此结束了,因为五城兵马司都是些胆小鬼,稍微失利就会全线崩溃,这是这回却出乎了锦衣卫们的意料,兵马司众人越战越勇,被打趴下了还站起来接着打,就被打晕了立刻有人接着顶上来。
刚开始的时候锦衣卫堵在门口,兵马司的优势兵力得不到发挥,被他们占了便宜,可是到后来兵马司的爷们都从围墙外跳了进来,兵力对比发生巨大变化,几乎是五六个人打一个,而且后续兵力还在源源不断的到来,好在双方都算克制,只是用拳头和棍棒斗殴,没有抽刀子对砍,要不然现在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了。
要论武功,钟寿勇是不及仇武的,可是论起蛮力,仇武就不如钟寿勇了,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再精妙的武功遇到大力士也是白搭,所以一身精湛武功的仇武根本施展不开,院子里人太多,也不能闪转腾挪了,就只好和钟寿勇硬碰硬的拿拳头对锤,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很快他就被打的一脸是血,仇武心想这不是办法,虚晃一枪吸引了钟寿勇的注意力,然后大喊一声:“撤!”率先跳出了拘押所的大门。
锦衣卫们确实都是精兵,水火棍抡的泼风一般,也不知道打倒了多少兵马司的士兵,可是对方的人太多了,怎么打也打不完,这样下去迟早累垮,正发愁呢,千户大人下令突围,他们便纷纷舞着水火棍向门口冲去,对方也不阻拦,任由着他们冲出了大门。
一出拘押所的大门,这三十名锦衣卫才真的傻眼了,整条街满满当当全是无成兵马司的官兵,足有上千人,而且是全副武装的,刀枪棍棒还有嗷嗷叫的狼狗。锦衣卫们下意识的将绣春刀抽了出来,围成环形护住了千户大人。
见他们抽刀,兵马司阵中一声令下,数百张弓弩从阵中举起,箭矢闪着寒光瞄准了他们,只等号令一下,便能将这些人射成马蜂窝。
这时候钟寿勇擦着下巴上的血迹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冷笑道:“千户大人,现在是不是很后悔没有二选一啊?”
第九卷 讨伐 第三十八章 拯救唐唐
仇武依然是面无惧色,当年面对南厂的火铳他都没打怵,何况这些小小的兵马司士兵呢,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动刀动枪,他猜得很对,五城兵马司是不敢轻易宰了他们,但是并不代表不会狠揍他们一顿。
钟寿勇一招手,前排的一百名士兵举着高大的盾牌就压了上来,队形非常密集,高大的木头盾牌足有一人高,正面蒙了兽皮缀了铁钉,一看就不是五城兵马司的标准装备,而是从红衫团借来的玩意,一百面盾牌如同一堵墙般从三面压上来,将锦衣卫们堵在墙角,任凭他们功夫再高也冲不出去,渐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从包围圈后面飞出了雨点般的黑影子砸在锦衣卫身上,把他们砸的鼻青脸肿叫苦不迭,定睛一看原来这些黑影都是沉甸甸的大青砖,五城兵马司的人很有意思,不用刀枪不用弓箭,拿转头砍人。
这些砖头都是从附近一处工地上拿来的,青砖不同于红砖,个大分量又重,要不是锦衣卫们都是练过的,这会儿指不定砸死几个呢,就这样还是把他们砸的毫无还手之力,然后盾牌闪开,露出一根根水火棍,噼里啪啦就是一阵乱打,打完之后士兵们哗啦一声退后,只看见墙边躺了一群锦衣卫,基本上没有完整的了,个个满头是包,满脸是血,身上的褐色官袍烂成一条一条的,绣春刀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就连艺高人胆大的仇武仇千户也不能幸免,乌纱帽飞了,飞鱼服褴褛不堪,心窝部位还有一个清晰的脚印,仇千户太拽,所以挨的板砖也最多,饶是他武功高强也防护不住这样的打击,已经有一条胳膊脱臼了。
此时从拘押所里走出十几个同样鼻青脸肿的士兵,他们都是被锦衣卫殴打成这样的,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一刻钟之后打人者就变成了被打者,而且伤得还更重些。
“看看,这就是欺负我们五城兵马司的后果,我管你是什么厂什么卫的,打了老子的弟兄拍拍屁股就想走,哼,没门!”钟寿勇拍拍巴掌道,那些挨打的士兵看到指挥使大人如此照顾他们,为了给他们出气不惜殴打了锦衣卫,一个个感动的跪了下来:“谢钟大人恩!”
“弟兄们听好了,你们都是钟寿勇的弟兄,欺负你们就是欺负我,欺负我就是镇武侯,咱们有侯爷撑腰,谁也不怕,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们,直接拿棍子给我打,照死里打!打出事来我担着!听见了没有?!”
听到钟大人这么提气的话,在场所有士兵都感到脊梁直了,底气足了,他们齐刷刷的吼道:“听见了!”一时间士气大振。
“小的们,打也打了,现在把他们这些龟孙子给我拿链子锁了,关到笼子里去,叫他们锦衣卫的指挥使赔了伤药费再放人。”钟寿勇一声令下众军兵抖开锁链就要拿人,只听一声怒喝:“谁敢过来?”原来是仇武仇千户将绣春刀抽了出来,明晃晃的刀锋趁着他血糊糊的狰狞面孔,很是吓人,看他的架势,是准备拼命了。
说来也是,堂堂锦衣卫的千户怎么能让人活捉呢,对方如果是南厂那样的强横单位也就罢了,偏偏只是一贯以软蛋闻名的五城兵马司,这事传出去锦衣卫的脸往哪放,而且对方说要让指挥使大人来亲自提人,这个脸皮可就真丢大了,直接关系到仇武的职业生涯,所以仇武决定拼个鱼死网破,即使死也不能丢人。
见他摆出顽抗的架势,钟寿勇一努嘴,又是几十块青砖举起来准备往仇武身上招呼,此时传来一阵开道锣响,原本排的严严实实的士兵们分开一条大路,露出几面描金黑色净街牌子来,上面写着肃静回避和内阁大学士、吏部正堂的字样,原来是当朝第一文官,内阁首揆钱谦益钱阁部到了。
钱谦益的名头太响了,就连镇武侯都得让其三分,他老人家来了自然大家伙要给面子,连蛮横的钟寿勇都不得不收起嘴脸,一溜小跑过去回事。
钱谦益在轿子里端坐着并不下来,慢条斯理地说:“本官进宫面圣正好路过此地,听闻兵马司大举出动,特来一观,不知道钟将军抓得是哪路的贼人啊?”
钟寿勇恶人先告状:“回禀钱阁部,并非什么贼人,乃是锦衣卫的几个兵痞喝醉了酒来闹事,把我兵马司拘押所都给砸了,犯人放跑无数,军士也被他们殴伤,末将前来阻止也被打伤,大人您看,末将的手都肿了。”
“大人冤枉!末将接到报案,说是几位官宦人家的公子在汤山温泉踏春之时无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捕去,所以特来查个究竟,没成想他们不但把人藏起来,还殴打末将,请大人为咱们做主。”仇武看见钱谦益的仪仗到了,赶紧跑过来诉苦。
钱谦益眉头一皱:“钟将军未免忒孟浪了些,动用上千人马围殴锦衣卫,这简直就是兴兵作乱了。”
按理说此时钟寿勇已经跪下口称有罪,请钱阁部恕罪才是,可是人家大大咧咧的根本不甩钱谦益,依旧在强词夺理:“钱阁部,咱们只是自卫还击而已,何罪之有,你是没看见仇武打我们的人那个狠劲…”
他呱唧呱唧说个不停,弄得钱谦益预备好的台词都没办法说,听了一会实在听不下去了,沉声喝道:“够了!打人的事情姑且不论,本官问你,汤山温泉属于江宁县辖区,如何轮到你五城兵马司去捕人,听说抓的都是有功名的举人秀才,难道你钟将军不知道本朝的规矩吗,你越界执法,擅捕举人,你以为五城兵马司姓钟啊!”
话说得很重,已经不符合钱谦益一贯温文尔雅的风度,因为他确实动怒了,唐唐在拘押所过了一夜,不知道被那些粗野的汉子折磨成什么样呢,自己派了锦衣卫来解救,居然搜遍了拘押所也找不到人,这更让他焦急万分,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钱谦益急成这样,除了唐镜晓。
钟寿勇耸耸肩膀,对钱谦益的指责不以为然,他并不知道钱谦益“顺路”过来的动机,还以为是锦衣卫故意找茬打架呢。
不过接下来钱谦益的话让钟寿勇心中一动:“本官问你,昨日从汤山温泉抓来的书生关在何处?”
钟寿勇顿时明白了,钱大人特地路过此处,或许不是为了锦衣卫被打之事,而是为了那几个白白嫩嫩的书生,这可麻烦了,这几个书生确实不在拘押所里,而是被镇武侯一纸手令给提走了…
“回钱大人,那几名书生涉嫌机密大案,被南厂提走了。”钟寿勇知道自己不能和钱谦益硬抗,只能如实交代,死撑着不说一点用处都没有,说不定还会坏了镇武侯的计划呢。
唐唐居然被刘子光提走了,钱谦益被这个消息打击的说不出话来,他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淫笑着的刘子光压在痛哭流涕的唐唐身上肆无忌惮的蹂躏着,发泄完兽欲之后又让一大群大汉扑上来继续摧残唐唐,想到这里钱谦益实在忍不住了,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不至于发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对手下说:“起轿进宫。”
钱谦益知道自己不能亲自去南厂衙门要人,他去了只能更加恶化事态,现在能做的只有进宫面圣,让皇上给刘子光施加压力以便放人,想必皇上这点面子还是会给他的。
轿子到了午门,钱谦益递了本子进去,不多时就获准进宫,匆匆忙忙来到乾清宫,正好在宫门外遇到了黄宗羲,黄宗羲是唐镜晓的好友,又是钱谦益推荐进宫的,是知道钱唐二人之间感情的几个人之一,听说了唐唐的事情之后便和钱谦益一起进殿向朱由校诉说,就说是黄宗羲的表弟被刘子光抓了,希望皇上能下旨赦免,皇上正宠信着黄宗羲呢,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让秉笔太监写了个手谕用了自己书房的图章,交给黄宗羲让他拿着去南厂提人。
朱由校的手谕不算是正规圣旨,但对刘子光来说还是很管用的这个泼货油盐不进,普天之下只给皇上面子,黄宗羲和钱谦益拿了手谕谢了圣恩,迅速赶往南门外的南厂衙门。
刚到南门附近,钱谦益一直被焦急和愤怒燃烧着的脑袋才清醒下来,心想刘子光这货虽然泼,但决不是头脑简单之辈,绝不可能在这个当口激怒自己,把东林党完完全全放在对立面上,针对唐唐施暴对他来说没有一点意义。想到这里钱谦益决定不亲自去南厂提人了,而是请黄宗羲过去交涉,自己回府静候佳音。
轿子到了府门口,管家过来低声道:“老爷,唐公子来了。”钱谦益心中一凛,赶紧下了轿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后院书房,正看见一身白衣的唐镜晓手里拿着折扇,坐在椅子上和柳如是叙话呢,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被虐待过的痕迹。
第九卷 讨伐 第三十九章 平衡
书房里没有外人,钱谦益也顾不得许多了,疾步上前将唐镜晓拉起来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通,再次确认他没有被殴打,才柔声问道:“唐唐,牛没事吧?”
这一问不要紧,唐镜晓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掉下来,将一颗榛首放在钱谦益伟岸的胸膛前无声的呜咽起来,钱谦益知道爱人受了委屈,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有哥哥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钱谦益知道刘子光绝对不会主动将唐镜晓放出来,看到一旁柳如是含笑的面孔,便问道:“如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如是道:“妾身昨日身体不适,正想去汤山温泉泡一泡,结果在半路上正遇见一队兵捉了唐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妾身认得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而五城兵马司又是镇武侯的手下,妾身女流之辈而已,只能连夜抢先赶回京城,等凌晨一开门就去了镇武侯府,找刘夫人走门路搭救唐公子,还好刘夫人给妾身几分薄面,立刻找到镇武侯写了手令,交予妾身去兵马司救出了唐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妾身没有先找老爷而是先去找了镇武侯,老爷不会怪罪吧?”
钱谦益心道柳如是果然是冰雪聪明,知道找自己还不如找镇武侯夫人有用,幸亏她去的及时,要不然唐唐真的就遭殃了,当即道:“如是,老夫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呢,没事就好啊。”
“谁说没事了,那些当兵的对人家这么凶,哥哥你要帮人家报仇。还有子昂,他被抓回去了,人家不管了,哥哥你一定要救子昂。”唐唐在钱谦益怀里扭动着蛇一样的身躯,搞得老钱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镜晓!”钱谦益重重说了一声,然后将唐镜晓按到了椅子上语重心长的道:“不是哥哥不想帮你,是不能帮你,陈子昂犯的是滔天大罪,无论如何赦免不得,难道你不明白么?”
唐镜晓不说话,钱谦益接着说:“镜晓啊,你这次背着我将陈子昂办了保外就医,这件事很不稳妥,万一被政敌抓到把柄,我也很难做啊。”
柳如是接过话头道:“老爷别怪唐公子了,那都是妾身瞒着您做的,通过齐大人办下的文书,要责罚你就责罚妾身吧。”
钱谦益叹口气没说什么,他现在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唐镜晓和柳如是背着他搞这些事情也就罢了,偏偏齐振铭也跟着胡闹,居然帮着他们给陈子昂办了保外就医,他这不是祸水东引,挑起自己和刘子光的矛盾么,齐振铭此人不可不防啊,还有那个刘子光,居然这么轻易就把唐镜晓给放回来了,这里面或许有阴谋,同样不得不防。”
看到钱谦益闷闷不乐,柳如是仿佛猜到他的内心似的,柔声道:“老爷您在担心什么?是镇武侯那边的事情么?今日妾身虽然没有见到侯爷,但是他非常爽快就答应施放唐公子,并没有趁机索取什么条件,应该不是那种奸佞小人,而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老爷不必担心他会在唐公子身上做什么名堂。”
正谈着呢,黄宗羲也从南厂回来了,皇上的手谕也没用上,南厂很客气的告诉他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唐公子,黄宗羲立刻赶回钱府回报,见唐镜晓安然无恙的坐在书房,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黄宗羲和唐镜晓有些来往,但并非背背之情,而是互相爱惜文采而已,虽然在外人眼中他是钱谦益介绍进宫的,但是并非钱氏一党,而是很独立的一个人,既然唐镜晓没事,他也就不再耽搁,依旧进宫去了。
刘子光确实不知道唐镜晓和钱谦益之间的关系,他还以为唐镜晓是柳如是养的面首呢,不由得有点替老钱难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蛮有意思,在柳如是的心目中,自己何尝又不是她的面首呢。既然人家求上门来了,不就是一个小帅哥么,何不卖她这个人情,所以刘子光毫不犹豫就写了手令让五城兵马司放人。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有点疑惑,首先是一队锦衣卫跑到五城兵马司要人,一副找不到人就不罢休的嘴脸,然后钱谦益也很凑巧的出面了,同样是为了要人,再往后是如今红的发紫的帝师黄宗羲拿着朱由校的手谕跑到南厂,还是为了救人,如果只是为了救柳如是的面首,这件事情就说不通了,唯一可能的是,这个姓唐的小子和钱谦益或者是黄宗羲之间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刘子光当即下令秘密调查唐镜晓的一切,包括汤山温泉那所别墅的真正主人,他预感到这将是对手的命门所在,需要尽快抓住。
再说被五城兵马司殴打的那一队锦衣卫,终究还是被放回去了,三十个人有二十八个被打的断胳膊断腿,没有三个月下不来床,相反兵马司这边虽然伤员多达数百人,但都是轻伤而已,这回两边的梁子算是结上了,不过五城兵马司上上下下每个人都不后悔,而且达到了空前的团结,都是人生父母养,都是吃朝廷饭的,谁比谁矮一头啊,这一架打出了兵马司的威风,打出了兵马司爷们的志气,从此以后在京城可算扬眉吐气了。
这一场暗地里的较量最源头还是因为那几个待判的贪官,由于出了唐唐的事情,钱谦益总是疑神疑鬼刘子光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不敢再力保高一飞等人,失去了他的庇护,最终高一飞还是被判处了斩立决,他儿子高雄也是同样的斩立决,马云不是官身,判决起来更没什么阻力,也是一个斩立决,外带所有家产充公。巡江御史林如海是马云所谓的岳父,自然逃不了干系,但是由于他没有收受贿赂,所以判决稍微轻一点,是斩监侯,其余还有一批沿江州县的贪官由于没有京里的后台,被判了秋后决,而从巴达维引渡来的程良珏则被重判为凌迟处死,他是谋逆的大罪,自当凌迟,陈子昂是协同犯,凌迟可免,死刑难逃,也弄了个斩立决。自此风风雨雨几个月的江堤舞弊案画上了一个不太圆满的句号。
这是两股势力博弈的结果,代表新兴势力和劳苦大众的镇武侯一方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扭转了社会上的贪污风气,代表着传统势力的广大官宦们也没有全败,只是抛出了一个弃子而已,大多数官员还不是继续当官继续逍遥,等风头一过还是外甥打灯——照旧。当年太祖皇帝剥皮实草都没能遏制的贪污风气岂是砍几个脑袋就能扭转过来的。不过他们还是伤了一点元气,自此湖广算是彻底沦为刘子光的势力范围了,就是沿江几十万民众,提起镇武侯来也是恭恭敬敬宛如再生父母,先前那些被湖广按察司逮捕的百姓都被无罪释放回家,每户都在家里供上了刘子光的牌位日日烧香,天天膜拜,民心极高。
双方可算是半斤八两斗了个平手,唯一的赢家居然是当今皇上朱由校,他这一手玩得实在漂亮,赦免了贪官让他们带着锁链办公,虽然这也是太祖时期有过先例的,但实施起来也算新鲜,至少在一个时期内能遏制贪污的风气,广大官员都盛赞陛下是仁君、明君。百姓们看到了皇上反腐的决心,也更加爱戴万岁爷,十八岁的朱由校,支持率达到了一个小顶峰。
治大国如烹小鲜,是急不得的,这是黄先生对朱由校说的话,黄宗羲年纪不大,学识极其渊博,而且很有自己的观点,并不像以前那几位老先生那样只知道讲古,他讲出来的古代君主治国的故事都是很有代表性,玄武门之变的李世民,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的宋太祖,还有利用秦桧杀害岳飞的宋高宗,本朝靖难之变的永乐爷,这些小故事让文化历史基础比较薄弱的朱由校学到了很多东西,每次听黄先生绘声绘色的讲完一个历史故事,朱由校就像是刚看完《读者文摘》的中学生一样,觉得自己的智商和情商如同火箭般的上升。
为君之道无外乎制衡,这是今天黄宗羲给朱由校讲的故事,一个优秀的君王不用是宋太祖那样能打的武将,也不能是南唐李煜那样的才子,他只需要做个睿智的决策者和平衡者就可以了,用下面文臣武将的才能来治国是最明智的,打一方压一方,时刻保证朝廷内几股势力的平衡,才能保证皇位稳妥的坐下去,大明朝才能蒸蒸日上。
听黄先生讲完平衡之道,朱由校第一个想到的是还在面壁思过的魏忠贤,小魏子怎么都算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因为争宠而陷害镇武侯也是情理之中,现在冷一冷他,磨练一下他的耐性,等到合适的机会还是用重新启用的。
第九卷 讨伐 第四十章 日久生情
之所以将高一飞等人判了斩立决而不是秋后决,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贪官务必严惩,而是再过一段时日大明朝将会举办一次盛典,届时肯定要大赦一批人,为了不让这些人摊上大赦的东风就只好先杀了。
盛典是皇太后册封仪式,昔日的李太后已经在某个夜晚上吊自杀了,当然表面上内务府不会说里李太后是自杀的,而是说其是暴病而亡,葬礼没有人认真去办,草草了事而已,紧接着的才是内务府要办的大事情,那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南宫皇太妃晋升为皇太后。
斩首是集中进行的,江堤舞弊案和上海谋反贪污案的犯官们一起开刀问斩,只有程良珏的死刑是单独进行的,谁让人家特殊呢,是死刑的最高级别凌迟。监斩是由刑部负责的,刘子光根本没兴趣过问这些血腥的事情,而且斩首那天几位出外旅游的夫人也回来了,他要忙着摆宴接风呢。
赵雯、彭静薇、刘小猫,外带着李香君这一通玩可去了不少地方,山东走了一圈,然后又乘船深入了四川,收获颇丰,光是珍奇异兽就带了整整一船回来,这不,连吃饭的时候刘小猫都要带着她的新宠——一只温顺可爱、全身黑白相间的大熊猫。
本来这种动物并没有正规的名字,在四川当地被称为花熊、竹熊、黑白猫等,还是刘子光一眼看见惊呼道:这不是大熊猫么。才为它正了名,大家都觉得这名字好,以后就叫大熊猫算了。
镇武侯府里摆了一桌家宴,刘子光和众女一起饮宴,席上坐的有彭静蓉彭静薇姐妹,刘小猫、李香君、赵雯,一旁伺候的是大丫环韩雪儿,在场的女人不是刘子光的媳妇就是即将成为他媳妇的人,包括韩雪儿在内也早就是老刘床上的人了,韩雪儿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没有再和满清有联系,或许是军机处放弃了这可棋子,或许是他们想把她埋的更深一些,既然敌人不动,刘子光也不动。
韩雪儿的表现很好,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彭静蓉几次提及让刘子光正式将其收房,说就是奸细又如何呢,奸细也能反正的,刘子光嘴上不答应心里却有点松动,如果不知道她是范文程的女儿的话,他还真愿意收服了此女,杀父之仇是不共戴天的,他必须为家人的安全着想。
六个人围坐着一张大圆桌吃饭,韩雪儿端着酒壶在一旁伺候,圆桌中央有个转盘,用手一拨就能转动,不用站起来去夹够不着的菜了,刘小猫座位旁边蹲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幼年大熊猫,正眼巴巴地等着主人给它喂饭呢,刘小猫一只大勺子上下翻飞,舀了好吃的菜都喂给大熊猫了,每当刘子光看准了一个菜想伸出筷子去夹的时候,转盘总被刘小猫拨弄的转起来,弄得他吃不上菜。
熊猫嘴刁,特别喜欢吃一种用精面粉椰子油和鸡蛋奶油做成的西洋蛋糕,偏偏众女都喜欢吃蛋糕,筷子勺子齐下,不一会就抢光了,熊猫眼巴巴的看着刘小猫,好像在说我还要吃,刘小猫两手一摊道:“偶也没有办法涅。”
刘子光看见大熊猫两个圆溜溜漆黑的小眼睛甚是可爱,便道:“看这熊猫如此期盼的眼神,不如就叫它盼盼好了,也算有个名字。来人啊,让厨房再做三份蛋糕过来,算我赏给盼盼的见面礼。”
盼盼实在是可爱,众女都非常喜欢,这就不由得引起了门外几头畜生的妒忌,大小啸天和小天蓬由于吃相过于不雅,体型也过于庞大,所以不得进门,这会一个个急得什么似的,大小啸天呜呜地呜咽着拿爪子挠门,狗嘴里淌的全是涎水,小天蓬倒没有唧唧wap圈#子@网,只是在那里不停地打转,似乎对盼盼抢了刘小猫的宠爱极其不满。
刘子光的府里非常自由平等,虽然他的夫人们地位不同身份不同,有尊贵的太上皇赵雯,有富庶的豪门之女彭家姐妹,有犯官家属教坊司捞出来的李香君,还有来历不明的猫女刘小猫,但是都象姐妹一般,毫无尊卑贵贱,也没有寻常人家里正妻平妻妾室姨娘之类的区别,刘子光对她们一视同仁,对每一个人都是宠爱有加,从来不摆大丈夫的威风,不给她们讲什么三从四德,不让她们做女红读烈女传,更不讲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规矩,甚至连彭静蓉许久没有怀上孩子这样一般人不能容忍的事情他也不放在心上,这些都让自小受到过严格家教的韩雪儿感到很奇怪。
或许他只是个乡野匹夫,不懂得礼教之法吧,但是看他在家里的表现,又不像是个什么也不懂得粗俗之辈,卧房里的超大弹簧软床和小客厅里的“沙发”软椅,还有后花园的玻璃花房和喷泉都是他设计的,只会舞刀弄枪杀人放火的粗汉怎么可能会这些玩意呢。
每当想到这些,韩雪儿就觉得很困惑,似乎感到自己已经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并且深切的渴望真正融入这个美好的家庭,而不是带着面具,带着任务潜伏在这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必须逼着自己去想想父亲被杀的惨状,才能激起对刘子光的仇恨,对汉人朝廷的敌视。可是这个办法越来越不灵验了,说到底韩雪儿只是个女人而已,在女人的心中,当国家民族政治这些所谓大是大非的问题遇到爱情的时候统统都要让路,即使把亲情和仇恨加上也不顶事,韩雪儿,或者说范冰冰自从进入镇武侯府以来已经有将近两年了,这期间刘子光也没少和她上床,而且还是她第一个男人,刚开始的时候她很抗拒,硬忍着辗转承欢,后来逐渐习惯了,而且喜欢和刘子光做这种事,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真的爱上了杀父仇人,如果韩雪儿晚生个几百年,读过张爱玲大姐姐在《色戒》写的话,或许她就会明白了,“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是阴道”简而言之,她是因性而爱了。换句粗俗的话说,就是“日”久生情。
军机处曾经通过极其秘密的渠道和韩雪儿联系过,让她想办法杀掉刘子光或者杀掉他的家人,以此作为对其重伤康熙帝的报复,可是却被她推脱了,说镇武侯府警卫极其森严,根本无法下手,还是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军机处在南明的谍报系统几乎全灭,只剩下韩雪儿这一支,既然韩雪儿不愿意执行命令,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妥协。也幸亏韩雪儿没有轻举妄动,要不然她现在已经被秘密处死了,要知道对她的监控一直就没有放松过。
明清两国现在正处于不尴不尬的关系当中,暂时休战是因为彼此的力量都不足以完全的消灭对方,今年北方的收成不错,南明的情况也较以前大为改观,湖广江西台湾等地都被平了,没了后顾之忧,想必再过几个月,秋高马肥的时候两国又要开兵见仗了,到时候韩雪儿的作用才会真正显示出来。
刘子光的呼唤将韩雪儿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雪儿,给夫人们斟酒。”
韩雪儿赶忙端着酒瓶去给杯子已经空了的赵雯斟酒,可是一向以豪饮见长的赵雯却捂住了自己的翡翠玉杯道:“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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