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邪门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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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丑陋的中国刑

中国过去的刑求,五花百门,无奇不有,也无所不用其极,伤害残虐,也奠此为甚,有的割鼻子、有的割耳朵、有的挖眼睛、有的剜舌根、有的索性把鼻子、耳朵、眼睛,舌头一齐割掉,还割了生殖器,更剁了四肢手足,但人还不死(不准死),让他清醒着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切残害的痛苦,不但对身体,同时对人格,都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和挫伤,而且务必屈打成招。

有的根本利用这种手段、刑法、来肃清异己,甚至恣施以虐,滥刑为乐。

——死便死,但车裂(即五马分尸),腰斩(给斩为两半的人一时不死),人舜(剁掉手脚毒哑挖目穿耳,养在粪坑里,汉朝吕后固妒成恨、对刘邦所宠戚姬即下此毒手)……稀奇古怪,极尽恶毒,种种精心、奇巧设计,都是为了伤残戳害身体、意志,像如今所见钩肠、剖腹也仅是林林总总的“刑”之二例,真是丑陋的中国刑!

任何地方、国家都有刑、刑罚,用此愤恶惩凶、自是不可缺的,很多国度的刑罚都有残酷的方法,在所难免,但很少,极少、乃至没有比得上中国这泱泱王土上所施的刑罚,简直是挖空心思,匪夷所思,琳琅满目,无奇不有,一味让受刑者求生不得,求死个能,你要他招供什么他都只能“坦承不讳”,那么无所不用其极,那么不把人当人。

——禽兽不如的人总要把他不喜欢的人折磨得禽兽不如,方才甘心,尽心。

什么人发明、滥使中国刑?

当然是中国人。

什么人在这一刻正在恣用私刑?

刑部的人?

什么人敢在这公开场合公然用刑?

自然是任怨。

——,不过,如果不是他的主子同意、首肯或鼓励、暗令,任怨还真不敢用得那么了无忌仰、明目张胆。

杀戮如此浓重,一地血腥死人,以致这客栈变得十分邪门。

雷怖己干枯地哑道:“……痛啊,你们……让我死吧。”

这时候,他已经失去了自杀的能力。

他只后悔不早些死。

“放心,你既说过一定会让我死得很难看,”方应看轻柔的说,“我也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过。”

雷怖霍然望着方应看,眼神发出了一种足以令人战栗不已的恨芒来,他的眼色仿佛在说:

你这样狠,我死了之后,十辈子都会投胎报这仇!

可是方应看却满不在乎。

——他根本不相信有报应,有轮回。

他轻松的避开了雷怖的视线,根本不去看他。

有几个江湖人己忍不住要出手:禁不住要动手去了结这两个只求一死的可怜仇人之性命,但都给挡了回去,

挡注他们的是任劳。

任劳一出手,就把他们搪回去了。

还有人想劝说,他就冷沉沉的道:“不关你的事,是我们刑部在办公事——这两个是杀人犯,谁帮他谁是从犯。”

——从犯?

这罪名可是谁都耽待不起。

鱼姑娘本来试图施麻药,让这些人死的不那么痛苦,但都给这两个字吓了回去。

毕竟还是有人见不得这惨酷场面的。看不过眼,仍挺身而出,往劳就深沉沉的说:“你再动手,下场就跟他一样——你试试看!”

——试试看?

谁愿意!

一时间,谁都不敢造次。

也不敢动。

——生怕一乱动,大祸就会降临其身!

但有一个人,却遽然动了一动。

他只不过是略为、十分轻微的有了一点“异动”,方应看已马上警觉,笑着喝止:“唉,你也别动——”

对方一动,他也身形一动。

快的不可思议。

对方动作已够快,但甫一挪前,他立即已长身拦在前面,更快的好像压根儿没有了速度这回事。

不过,他却错了。

他犯了判断上的错误。

他一向很少犯错。

而今却犯上了:对方其实不是纵前,而是打横例滑,脚一勾。

飞起一细小长形之物,掠过其身前,那人手一拍,“嗖”的一声,破空而出。

然后,一切都来不及了。

方应看一旦发现阻止不及,马上凝结了一切阻截的行动,双手负背,脸带微笑,悠然道:“我算错了一步。”

他是算错了一步。

才一步。

所以雷怖死了。

终于能死。

——对雷怖而言,这是他极其渴望、期待己久的结果吧?

他死了。

他死在一根筷子下。

是的,不错,“杀戮王”雷怖就丧生在一支筷子下。

他死的时候,眼里脸上,似有半个微笑,显得十分诡异!

筷子就嵌在他的头颅里,刺人他的额头中。

他的头裂了。

脸也裂了。

筷子只插在天庭上,但造成的破坏,竟有那么巨大!

——而额骨本就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

一支筷子的破坏力,居然如此可观!

这是什么手法?

发出筷子的是什么人?

这个好动青年到底是准?

2.灯下骷髅谁一剑

看来,方应看阻拦不着,并不以为忤,也不十分愠怒。

他反而心平气和,招呼:“是你!”

好动青年用手挖耳朵,不经心的答:“是我。”

方应看笑道:“是你?”

好动青年改用手指挖鼻孔:“不就是我。”

方应看试探地道:“你是……?”

好动青年停止掏挖的动作,眯着眼说:“你竟不认得我?——我还以为京城里方小侯爷智能天纵,有识人之能,看来也不过如此。”

任劳脸色一变,低哼了一声。

方应看依然平和,不愠不火,只长吟道:“灯下骷髅谁一剑……能用得上这样高妙的剑意,一出手便让我棋差一着的——

除了雷大侠,岂有他者!”

那爱动的青年人听了这巴结的话,似一点都不以为然,好像还有点下高兴:“姓雷的人很多,光是这店里有不只一个——你说是哪个姓雷的?”

言下之意,好像,光是称呼他“雷大侠”是侮辱了他似的。

方应看们也不确定:“雷艳?”

喜动青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反应,只用指尖剔牙。

方应看笑着看着对方:“不过,如果你是雷艳,雷怖刚才没有理由不认得你。”

那青年却提省他道:“别了了:人我刚才用的是筷子,不是剑。

顶多那只是算是暗器,”

方应看道:“我看的是以筷了使出剑法,而不是暗器。”他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使的是暗器,那么,你就必定是无情或蜀中唐门的一流高手——”

他笑了一笑,又道:“你若是唐门的高手,跟雷家子弟本为死敌,又何必露这一手让雷怖好死好逝?”

那青年也附和地笑了一笑。

他笑的时候,嘴巴张得很大,笑容相当可爱。

“当然,我也不是无情,”他也补充道,“我一双脚还完整的很.想不动都不可以。”

“我想,如果你不是雷艳……”方应看还在寻思,“那就是雷无妄了。”

那青年那是无动于衷,只道:“说不定我谁也不是,我是王小石。”

“可惜你不是,”方应看很有风度地道,“我见过王小石,我本来就在这儿等他来。”

那青年双眉一剔,出现了一副挑战(或不怕挑战)的神色:

“王小石?他会来?”

“只怕他会来,也来得并不自由自在。”方应看一面说话,一面仍观察着这青年的一举一动——事实上,他已这样观察了好一段时候了,甚至始自于雷怖未动手杀人之前。“这儿不只我在等,其实雷怖、司空残废来这儿,也明为天下第七,实想摸摸底儿,瞧瞧王小石会不会在这儿出现。”

“我也是。”那青年忽道:“我也听到传言。”

“我知道。”方应看好像很欣赏他坦承不讳似的,“雷纯比谁都想知道王小石的近况,米公公只怕也不例外。”

“我也想知道王小石的情形,听说,他已落在蜀中唐门子弟手里。”他笑了一笑,仿佛是表达了他的讥悄与不屑:“怎么好像武林中名动天下的人物,少不免都会落在蜀中唐门的罗网中,至少是一段时候——萧秋水如是,方歌吟如此,王小石也不例外。”

他好像也有点诧异和迷惑,“你怎么知道我跟雷纯有联络?”

方应看笑了起来:“我本名应看——应该看的,我一定看得到。”

“看来,”青年有点不甘和不服,“你看到的似乎还不少哩,看到太多,只怕惹麻烦。”

“当然,我也看到了,”方应看不忘细节,“龙八手下的四旗主确是来找鱼姑娘麻烦的,而文随汉本意是要来杀死他的哥哥的。”

“你总有看不到的地方吧?这儿毕竟光线不足。”青年还是喜欢找碴,“说不定,我就是蜀中唐门的人……”

方应看觉得这种话有点侮辱了他的智慧,不耐烦的打断了。

“蜀中唐门的弟子,就算要帮江南霹雳堂的人,也不必为了帮敌人而得罪我;唐家子弟更没必要为了铲除雷家堡的人所受的痛苦,而与‘有桥集团’为敌——再说,若是姓唐的出手杀掉姓雷的,只怕,江湖上传出去,前因后果,未必说得清楚,一旦沸沸扬扬,后果不堪收拾。”

青年还是喜欢抬杠:“如果我是雷艳,或是雷无妄——雷怖又怎会不认得?”

方应看凝视着他,有点没好气:“你一定诱我以为你是唐家的人?你知道如果你是蜀中唐能,或川西唐零,我将如何?”

青年居然好像无视于刚才方应看的手段,反唇道:“如何?”

方应看冷笑道:“那你决活不出‘名利圈’。”

那青年又在搔耳扒腮,老是动个下停:“既入名利圈,死了又何妨?”

方应看又注视了他半晌,这才叹道:“不过你不是。”

那青年还是不知进退,反问:“如果我是雷无妄,抑或是雷艳——我刚才力何不对雷怖出手相救?”

方应看这会儿有点啼笑皆非地道:“看来,你老是想激我对你出手,其实,我刚才也还有点怀疑你是……不过,小怨却告诉我了:你们雷家的组织,远不如唐门、何家、太平门、四分半坛、飞斧队等严密,他跟雷无妄、雷艳显然不和,相忌,但系统不同,没会过面。你明是雷家子弟,虽与之成仇,但毕竟不忍见他受苦。

可不是吗?只不过,你到底是雷艳还是雷无妄呢?”

青年饶有兴味的说:“你说呢?”

方应看沉吟道:“如果说你是雷无妄,又似手太年轻了些,但你出手的破坏力极强,一根筷子,也足令雷怖额骨四分五裂……

要说你是雷艳,那么,你身后那三人,却不就是‘金腰带’的三名亲信:‘小忽雷’雷一,‘旱天雷’雷悒,以及‘无声雷’雷意么?他们一向是雷无妄心腹,总不会一忽儿便跟上了雷艳吧?”

那青年的脸色,开始有点拗不住了:“你好像比我们雷家的人更了解‘霹雳堂’!”

方应看忽道:“我更了解你来这儿的意思。”

青年一愣:“意思?”

“意图。”方应看道,“说是企图,也无不可。”

青年又在抓头皮,搞得满肩头皮屑,“你倒说说看,我有什么意图?”

“你除了来看看王小石到底有无像传言一般出现,你还想问天下第七几句话,”方应看狡狯地道:“你自己不想问,雷纯也会托你替她问。”

青年这时才变了脸色,耸然道:“你不许我问他?”

“不是不许,”方应看悠悠的道:“你要问,得要快问,他已经给整得差不多了。”

天下第七还在那儿给任怨勾着跑,谁都看得出来,他已奄奄一息了。

——要问,得要快了。

青年正色问:“你会让我向他问话?”

“让。”方应看的回答令他意外,“不过,你得先回答我十个问题,一点也不许作假。如何?”

这一次,青年沉默了好久。

看来,他是在认真考虑。

他难得没动来动去,但手指还是不时没来由的搞了一搞、弹了一弹。

“只九个。”好半响,他才审慎的讨价还价道:“你且问问看。”

“就九个。”方应看笑了,并且欣赏地笑说:“你也答答看。”

然后他轻咳了一声,望向任怨,好像准备文由他来主持似的。

而他自己,拿眼睛瞟向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一时未死,但血肉琳漓,场中大部分江湖人,虽多经腥风血雨、遍历武林械斗,见此情境,都不忍卒睹。

看完天下第七,方小侯爷仿佛觉得很满意。

他现在注视、留意的是大动作、小动作串连不休的青年身后的三个沉默寡言、容光涣散的人。

至于向人间话的事,他好像交给了任怨、包好像交得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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