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一条美艳动人的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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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剐了你好吗

对一个男子汉来说,不是怕失败,而是怕根本不让他打就宣判他已经失败。在良知和真理的绝对死寂里,或是爆发,或是毁灭。

冷血的情形,恰好就是这样子。

冷血一向狠,但现在他狠不了。

他向来敢于拚命,可是现在他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他剑法高,武功好——但那有什么用?此际,他残破的身躯,只怕还打不过一条小小的游鱼。

他本来心高气傲,可是,这一次,他才刚刚接手一件大案,到今天,只连累了他要救的村民,只害死了救他的恩人,还害得一直照顾他的女子饱受凌辱。

而他,只有在旁“眼睁睁看着”的份儿。

他现在想拚,却不能拚。

连求死也不能。

——也许天下事还有一件比‘失败”更令人放弃抵抗的,那就是死亡。

所以,当一个人真的“想死”的时候,他已经没什么不可以干,没什么不敢干,没什么不能干的了。

——世间还有比“毁灭自己”还需要更大勇气的事情吗?

偏偏世上选择“自我摧毁”的人多,以这种大无畏的勇决来行大事的人,却不多见。

冷血现在,却不是勇气的问题。

他体内仿佛五行颠倒、乾坤逆错,心脏已跌到丹田、肝脏取代了肺腑、胃部象是吞了一斤的铅和一棵不会开花的铁树,他的下身似是浸在泥塘里,变成了一株莲藕,上身冒在池面上只是一颗冒在池面上的头颅。一阵急寒、一阵惨热,使他觉得既不是在人间,亦不是在地狱,而是他变成了一条蛙蛇,还是一条腹蛇,已钻进了他的衫内。

他完全不能动弹。

但全身肌肉都在颤动。

——“黑血”的毒,加上“红鳞素”的药力,还有“一元虫”的冲击,使他奇经八脉,全都倒错凌乱,十分难受。

他没有选择。

他甚至不能死。

——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禽兽般的蔷薇将军如何奸污小刀姑娘。

本来血气方刚而且意兴风发的冷血,而今痛心疾首而且生不如死,他觉得,从一开始,这件事轰轰观烈,双方争持,好不灿烂,而今闻说老渠已遭攻陷,乡民只怕都凶多吉少,眼见恩人死尽,义土受辱,好人没好下场,正义全面崩败,伪善完全获胜,使得一向为正义而战的冷血;就算体内有爆炸声响般的怒愤,天下宁有几许不平事,但他什么也不能做。

当然,世上有些人的脸皮真比万里长城还厚,不过,对冷血而言,一出道就遭此屈辱,使他的嫉恶如仇,变得更嫉恶如仇;他那给击垮了的惨痛心情,转化成了他矢志要血债血偿的激烈性情。

门已掩上。

——叫天天不应。

——唤地地不闻。

何况小刀和冷血,都不能叫,不能唤。

蔷薇将军在脱下裤子之后,又去剥光了小刀身上的亵衣。

他的动作很慢。

很轻松,

甚至很温柔。

他把大扫刀置在身旁,那把刀映着水光,寒沁沁的,就象小刀的腿。

他用手捧起小刀凄然的秀颔,向她说:“你久候的一刻,终于来临了。”

他用指一捏,小刀只有张开了口,他把他身子紧紧地逼了上去,一边笑着,一边想在镜中看个水落石出,任何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小刀想挣扎。

——她最大的力量,也不过是尽力的将脖子往后仰。

她瀑布般的云发因而往后仰晃,激荡的发丝在她雪玉雕镌般的胴体上回缠,象一张朱笔仕女图上的裂纹。

她微微噢了一声,眼神是耻辱与恍惚的。她失去了拒绝的力量。于春童尖笑了起来,看他的样子,是愉快得接近狂喜的表情,象正在发疯,又象是正在发烧。他把小腹在小刀的发上统扭瀑布似的磨蹭着,这时候,小刀的手指,无力的、衰弱的、悲哀的在空中画着哀伤的构图。

羞耻、受辱使她全身剧烈而且恐饰的发着抖。于春童的下腹紧贴小刀的脸,不住抽搐。

忽然,蔷薇将军疾退了出去,还发出了“卜”的一声,一脸狞恶的狎笑。

大概是小刀想拚尽余力,要与他拼个死活吧,但又给他发现了她的意图,及时退了出去。

他拉起扫刀。

小刀一向亮丽而今充满屈辱的眼色,陡升起了一种对刀光渴求的神情。

“你想咬我?”蔷薇将军恣意的快乐的笑道:“到这个地步,你还想挣扎?”

“我才不让你死。”他得意非凡的说,“我只对不听我的话的女人惩罚。”

刀光一闪。

那一刀在小刀无瑕的玉颊上,划了一道血口。

血自雪玉般的肌肤里渗出来,象一朵会淌血的桃花,使她的肤色,更剔透着动人心魄的美。

连蔷薇将军似也不可忍受这尽收眼底的刺激。

“你没希望了。你认命吧。”他满意的道:“我要享受你了。”

他当然不理她流泪,还有流血。他就是要享受她的流血、流泪。他放下了大刀,逼进她那双比刀清亮比刀冷的玉体,用他那比世上任何东西都丑恶的身体向前猛扑了上去。

谁都知道:谁也救不了小刀。

谁也不会来救小刀。

没有谁来救小刀。

八九婆婆,死。

三罢大侠,殁。

虫二大师,亡。

三缸公子,给堵在井底里。

梁大中、但巴旺都命丧“乳房”。

沙岗、石岗,双双毙命。

冷血已是个废人。

所以蔷薇将军好整以暇、热火朝天、了无惮忌、生死在握的向在他臂间柔弱得连挣扎的余地也无的女子问:

“让我剐了你,好吗?”他说:“你放心,我不是一寸一寸的剐你,而是一分一毫的,保管你一辈子都记住今晚,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他说着,把手指在小刀脸颊上的切口一抹,然后用这血色来涂她的唇。

他身上那把“污秽的刀”,继续向她无情的戏弄,在这之前,他还用手乱打小刀的玉体。

便在此时,哗啦一声,一道水柱,冲顶拔起,一条人影自水柱里疾掠而出,就象一头久蛰池底的龙,一出世就要石破天惊。

五十九、十七回生

石破天惊、海枯石烂、惊天动地、铺天盖地、排山倒海、浪裂涛分、天崩地裂、风涌云动、天地失色、天昏地暗……诸如此类的用辞,井非天地万物对人之七情真有如此深情,只是人好渲染夸张、自作多情,不惜要利用天、地、山、石、海、浪、风、云来显示自己的激情甚或滥情。

龙也是这样。为了要壮大自己,使自己特殊非凡,所以用了这样一个马头、鹿角、蛇身、鸡爪,既出水能飞入水能游的图腾,作为民族的象征,把“它”的子民说为“龙的传人”——其实,谁知道真的“龙”是否只是一条“大虫”?

——可是,称之为“龙的传人”,仿佛就两腋生风,称为“虫的传人”,就有点抬不起头来了。

其实,管它是虫是龙,老虎也不过是俗称的“大虫”而已!只要活得象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不管祖先是龙是虫,都是光采非凡的事!

——象蔷薇将军于春童这种人,就算是“龙”的传人,那又怎么样?问题是:他还能不能算是个“人”?

或许,“人”就是这样子吧!

所以,此际也有这样一个自水中拔起、化作怒龙,向蔷薇将军发出惊天破石攻袭的人!

“三缸公子”温约红!

三缸公子不是中了“黑血”的吗?他不是给堵在井底里的吗?他怎么竟会从“乳池”里猝然强身而出,向正恣欲中的蔷薇将军发出夺命一击呢?

太突然了。对冷血而言,是这种感觉。

象一部小说,明明是写了前面十六回,到了十七回,忽然一转,又回复了生机!对小刀来说,此际的感受亦是这样。

看着小刀艰辛受辱,喘息咻咻,还有那足以令他眼花撩乱的清白之躯,象蔷薇将军这样一个好色已成了习惯的男子,也不禁在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野兽的目光,脸容第一次严肃了起来。他匝紧了她的身子,他要攻占这一具活色生香的无瑕玉体了。

他刚放下了他的屠刀。

他的刀就置于小刀象刀般如雪似玉的腿旁。

然后他“举”起了另一把“刀”。

——那是更惨无人道的“屠刀”。

这一刀正在小刀的腿间。

他正要全神贯注去感受刀入肉里的快感,突然,水柱冲天而起,一人化作青龙,一剑向他刺来。

这一剑极炔。

于春童的反应也极快。

剑光乍现,他已抄刀。

刀在手之际,剑已指着他的咽喉。

剑却并没有马上刺下去,理由也许只有两个:

一,温约红不屑用猝击、狙袭的方式来杀死他的对手——尽管那是个鄙恶已极、罪该万死的人。

二,这时候于春童虽已来不及出刀,但他的大扫刀亦已抵在小刀的咽喉上。

冷血在水深火热炙寒交迫中这样估量着。

温约红叱道:“放下你的刀。”

他喘着气,一身湿淋淋的,水不住的自他身上滴落,落地有声。

于春童喘息道:“放下你的剑。”

温约红斩钉截铁的道:“你不收刀我就刺过去。”

于春童坚定的道:“你杀我她也死定了。”

温约红咬牙切齿的道:“于春童,你这样做,不是为你老爸报仇,而是给你老爸丢脸。”

于春童点点头,欣然道:“谢谢你的赞美。——你不是在井里的吗?”

他一面说着,可并没有半丝松懈。

温约红也一样。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豺狼。豺狼还没他一只手指可怕。

“我一中了毒,就打算先退入井里,缓一口气再说。这井水本是前通往湖水,后导入屋里“乳池”的,否则,我又怎会自顾逃生,不理这两个年轻人的死活呢!”温约红说:“别忘了,我也是‘老字号’的人,而且一直都住在‘四房山’上。”

于春童目光闪烁,但脸不改容的说:“我是有疏忽。但你仍是着了‘黑血’,而且已见了血,这点我没有忘。”

温约红冷峻地道:“可是,我的剑仍抵在你的喉咙上。”

于春童垂目,以一种极虔诚的态度,望着那随时可以夺己之命的剑尖,道:“我怀疑你只是强撑一口气,现在已失去刺杀人的能力。”

温约红捏剑柄的手突然青筋毕露。

那柄剑也发出一种嗡嗡的青光。

“嗡”是声音。

——“嗡”得象轻泣。

青是光芒。

——象是岁月的流光。

“我知道你这把‘喝醉了的剑’,是当今剑名最长的一把,名字就叫做‘数十年前悲壮的歌唱到数百年后会不会成了轻泣?’我也知道它是一把好剑,你也是一名好剑手。”于春童缓缓的、徐徐的、慢慢的,把目光抬起,然后就盯定在温约红的眼瞳里,仿佛已把锐光盯了进去:

“不过,要是这剑手已失去了力量,再好的剑,也使不出好的剑法了——那就无异于废铁!”

蔷薇将军这样说。

——他一面说一面挑战似的望着正用剑尖指着他的敌人。

温约红的身子哆嗦了起来。

——虽然他正明显的企图要抑止他的颤抖。可是也明显的力有未逮,以致他的身体剧抖得如北风中的叶子。

他锐笑了起来:“你不妨试试看。”

蔷薇将军把视线收回来,凝视指着他颤动着的剑尖。

剑尖颤抖如疾风中的茅草。

“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是拿自己性命去拼的,都划不来。”蔷薇将军凝重的说:“不如这样,我把她给你,你答应不杀我。”

温约红道:“好,你放了她,我不杀你。”

蔷薇将军犹豫的道:“你得言而有信。”

温约红惨笑起来:“我姓温的,平生做事,一定遵守信约。只要我答应的,就算是会后悔的,都不反悔。”

“好!”蔷薇将军极其爽快的说:“我相信你。”极快的放下了刀,又极快的把小刀扔给温约红。

温约红连忙收剑。

他不想不守信诺。

他更不想刺伤小刀。

但就在他抱住小刀的一霎间,于春童又抄起了刀!

刀光乍起,象提前结束了十七回生,提早迎来了十八回死!六十、十八回死

有福同享,有难独当;赴汤蹈火,在所必辞;牺牲大我,完成小我;一贵一贱,爱情乃见——在在都说明了:极度情境、生死关头,最能考验人性人情。

是以温约红仍然遵守诺言。

于春童依然轻诺背信。

左手抱着小刀的温约红,显然有两个顾虑,使他的剑法大大打了个折扣。一是小刀身无寸楼,三缸公子是个君子;二是他的功力似未完全恢复,甚至是完全没有依复,所以他那绝世的剑法,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他的剑依然带着点醉意,几分狂态,每一剑似是一个问题,轻轻且殷殷的问:

数年前悲壮的歌

唱到数十年后

会不会成了轻泣?又或者问:

数百年前悲壮的歌

唱到数千年后

会不会成了轻泣?每一个问题,都是一个杀势,每一剑,都蕴含了极大的杀机。

可是他那一剑,怎么刺差了半分?他那一步,怎么忽然一跌?他应该上前追击的,可是却一口气缓不过来!他本当马上疾退的,却脚下一个踉跄!他怎么没注意他对手那一个破绽?他怎能用剑身去硬挡那一引而下的刀?

冷血这样看。

这样想。

这样地急。

这时候,剑被砸飞。

温约红的人也立时“飞”了出去。

——借势飞出了门外!

三缸公子已不求胜,只求逃。

逃出门外再说。

蔷薇将军的刀光却直追了出来。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已进行至第十七回,那么,这把大割大引的刀只说了一个结局:到第十八回,敌手一定死!

——斩于刀下!

就在这时,那把青色的剑却追了回来,象一个原先忘了的追问。

数月前数月前数月前那在广场在

广场在广场悲壮悲壮悲壮的歌唱

到唱到数年数年数年之后之后……

……会不会会不会成了轻泣轻泣?

蔷薇将军仓促绰刀招架。

——象回答一个要他弹精殆智的重大问题。

三缸公子抱着小刀,就在这一瞬间踢开了门,逃了出去。

狂月满天。

三缸公子一到门外,第一步就是放下小刀,第二步是折过身来,把门踢上,第三步是他双袖狂舞,急抹木门。

之后,他急掠到窗边。

这“乳房”建构奇特,只有一座门、一扇窗子,向着外面。

温约红卸下发上儒巾,挂在窗上。

然后,他才回过头来,疾掠到小刀身边,并十指骈点,解了小刀身上受禁制的穴道,之后,温约红脱去袍子,披在小刀身上,而后,他说了一句:

“快走……”

然后,他变成了一条怀着痛苦的悲伤的但静止的鱼!

人是人,鱼是鱼。一如星光是星光,路是路。但路有时候也是星光。星光照着道路,路上的星光,就是星光的路,路走过星光。成了星光路。苍穹只有一轮月亮,但他却看见许许多多的月亮;阴。晴。圆。缺。那是他一生会晤过的月亮,皆飞入了小刀眸瞳里,成了悲、欢、离、合。从小刀的眼里看去,温约红所着的毒力已全然发作,全身鼓胀起来,整个人都变了形,由于他驻颜有术,容貌清俊依然,偏偏全身都鼓了起来,象是一条静立在陆地上的鱼!

小刀终于解除了穴道的禁制。

可是救了她的人,却倒在地上,挣扎不起!

小刀第一个意念,不是想到走,而是手足无措的问:

“……我……怎样才能帮你?”

幸亏她看到这情境,并且这样问了,所以才没想到死。——她原来只想:只要一旦恢复了可以杀害自己的力量,立刻就死!

温约红痛苦地道:“‘黑血’之毒,已发作了。我在井底,只以药力和功力把毒力暂时强行压下,而今反扑,更加厉害……”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拼力是要救你出来……你快逃……我虽只善于解毒,但我毕竟是‘老字号’温家的人,我已把……身上的六种毒力,全布在门上,窗上……于春童是聪明人,他没有祛毒之能,就不会硬闯出来……井里有枯树塞着,他也不能从那儿遁走出来……”

他的声音并不小,似不但说给小刀听,而且也是说给于春童的。

刚才他从水里冒出来时,还冷得发抖,而今又象体内生了盆火似的,热得成百上千的汗珠,一起争先恐后挤兑而出。

“你快走吧……我已没有力量走……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要扶我走,便俩人都走不了。脱离他的魔掌吧……落在他手里,只能落得个不生不死……”

小刀想到于春童那张狞恶的美脸,她就怕。

——可是温约红仍留在这里,冷血也留在屋子里。

——她能不能一个人逃跑呢?

生死关头、性命攸关,人性的可贵、可憎,在此时此际便会特别的彰显凸现出来。

“快走……”温约红艰辛而凝重的叱道:“我已把他封在屋里,可是困不了他多久的……我用‘御剑之气’,跟他一拚生死!”

“快走!”

温约红只说到这里。

他集中全力运气、聚力。

他自知走不了、走不远。

他不逃了。

他决意一拚。

决意一拚的人,为的就是不想不死不生。六十一、十九回不生不死

理想比梦想近,比回想远。

没有理想的人,是活着的死人。

知足虽然常乐,但知不足才可以进取。

——现在温约红的“理想”跟小刀是一致的:那就是杀了于春童!

温约红又称“三绝公子”。除了能饮、擅解毒之外,他的剑法是温门“老字号”五剑之一。他的剑名是:“数十年前悲壮的歌唱到数百年后会不会成了轻泣”,一共二十一个字,是世上名字最长的剑。

他最高明的剑法是“御剑之气”,不是一般的御剑之“术”。

他以“气”运剑。以声提气。

所以,此际,在寒月下,他的真气滚滚荡荡于丹田间。

他面对的,是一座奇怪的房子。

——四房山上,不管“心房”、“暗房”、“酒房”还是乳房”,均建构特异,四壁均用一种名为“驰突”的铁泥铸造,为的是它能散发并保留一种特殊的森寒之气,不管怒鱼、救鱼、伤鱼还是忙鱼,都需要这一股精寒之气,才能养活。因此,这种以“驰突”打造的墙壁,特别坚固,除非真有盖世神功,否则,决难破壁而出。

——何况蔷薇将军一路上来,先后曾伤在但巴旺、小刀、影子将军的手下。

——要攻破这铜墙铁壁,不是不可能,但对狡诈机智更在武功之上的蔷薇将军而言,恐怕还是力有未遂。

——要闯出来,必自门窗。

门或者窗。

冷月寒铺,大地如银,白花的香气中人欲醉。

——谁知道这座荒屋内外,都布满了非死不休,不死不散的腾腾杀气?

杀气渗入花气之中——原来杀气也可以是香的。

温约红全神贯注。

注视门窗。

——屋里的敌人,到底在想什么?

——是不是跟他一祥,也在等待?

屋里的蔷薇将军,在做什么?

踱步。

来回急踱着步,象地是烫的,一步也不能停。

他手上操着刀。

他几度似要冲出去,但都停住了。

“他奶奶的!”他咕浓着说:“我明知道你只会解毒,放毒却是外行,但这样冲出去,万一中了毒……用性命去冒的险,还是能免则免……”

他一时想不出冲出乳房的方法。

他屏息的听,确定小刀和温约红确还留在门外。

他听得见,冷血也听得见。

冷血野兽般的听觉并未因此而失灵。

他看见于春童在镜子的反映中皱着眉头踱来踱去,几次要硬冲出去却又迟疑退缩,他还听见于春童的诅咒和咕哝,还有在地上那把青色精灵似的剑,青意犹盛于那柄十彩迷幻的剑。

“我还没有真正的干她,我怎能放过她!”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披着头发,赤裸着身子,狠狠的说:“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你!”

冷血已不大能分辨得出他说的是谁了。

因为小刀已逃出门外。

他已放下了心。

他的意志力已开始溃散。

他又慢慢滑入池中,只剩下鼻孔还冒在水上。

他现在唯一不放心的是:

——小刀还没有逃离四房山。

她为什么不逃。

她为什么不走?

——当一个人已浑然忘了自己的安危,老是惦念着另一个人的时候,这说明、显示、发生了什么?

(屋外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攻进去?还是逃开去?)

三缸公子已不能再等了。

他的气已经盈满,并开始宣泄。

他决定要发动“御剑之气。”

他长吸一口气。

远处象有人在井里垂下了一个木桶。

他把话喊了出来,在月夜里溶溶漾漾的问了开去:

少年时悲壮的歌,

唱到了中年,

会不会成了轻泣?

小刀还没有在留下与三缸公子并肩作战、想办法使温约红和冷血也一起逃走、她自己逃下山去三者之中作出选择,已听到温约红这个由衷由心、由肺由腑里轰轰隆隆发出的问题。

然后她听到极其尖锐的迸裂声,在那荒屋里乍然发生,就象是三千五百六十一只碟子同时碎裂,四百一十三张刀锋同时割在铁砧上,另外就是一声狂吼!

——屋里那只禽兽、魔鬼、不是人的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事?这个问题,到底问出了什么来?

小刀在屋外,听得见,看不见。

冷血在屋里。

他只有眼和鼻子浮在水面——所以他还是看到了:

这情景。

在“乳房”里的青剑陡然急起,似有人操纵一般,掠起一道青光,急刺于春童,于春童急闪,但剑芒大盛、育气狂炽,屋内的镜子骤然一齐迸裂,千百道碎片,一齐射向蔷薇将军!

这时候,外面那磅磅礴礴的语音,象在大风里的悲歌,又问道:

青年时悲壮的歌,

唱到晚年后,

是不是成了喟息?

问到了这一句,连剑也陡然碎裂,化作千百道针细而锐的青光,全打在于春童的身上!

冷血身子大都在水面以下,乳池比屋里的地面低,所以,那些碎裂的镜片才射不着他,而都射向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是在一所四面密封、四面都是镜子的屋里。

唯一能出去的门和窗口,都布了剧毒!

蔷镣将军除了发出一声狂吼,他还能做什么?

听到那一声狂吼,三缸公子喜形于色。

然后,一切都静了下来。

冷月无声。

花香无语。

温约红以气运功,以声御剑,迸发了那一记“碎剑”后,他再也压制不住毒力了。

他人发着火一般的高烧。

但五脏却象浸到冰窖里。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为的只有一个目的:

击倒敌人。

——现在乳房静静的,敌人,究竟伤了没有?死了没有?

温约红还想吩咐小刀快逃,但唇嗡动,却无声。

——这才发觉:他已少了气、失了声。

屋子静静的。

冷月下,那座屋子静静的。

屋子里的敌人,是死了?还是活着?究竟自己要进去屋里瞧瞧,还是就在这儿等个水落石出?温约红想:死,或者生,都总好过这一回不死不生!

——生便生,死就死,与其生如死,不如死中求生!六十二、二十一回起死回生

花香里,冷月下,那间屋子静静的。

冷月下,那间屋子静静的。

屋子静静的。

突然,轰的一声,门碎裂,温约红强鼓余力,想要迎击来人,却发现那是冷血。

——冷血是被扔出来的。

他撞碎了门,门上所布的“苏武鞭”、“红梨娇”、“圆木二十三”三种剧毒,也一齐沾在他身上。

——蔷薇将军把他从乳池里揪出来,直抛了出去,让他撞破大门,自己才紧随其后攻了出来。温约红原先的杀手锏,立时攻不出去。

温约红一出招,就看见刀光。

刀光劈来,如来自亘古的一道惊雷。

他躲不掉。

“叮”的一声,星花四溅,冷月失色,原来小刀抄起地上的“影子刀”,硬格他一刀“失空劈”。

蔷薇将军又尖嘶了一声。

小刀本来就极怕他,而今在冷月下一个照面,更是心头发毛、毛骨悚然。

——那已不能算是一个人。

至少有三百块碎剑碎镜,嵌在他的身上,鲜血,并没有马上溅喷出来,可是,镜片与剑片的切口边缘,已渗了艳丽的血色。

小刀一怔之间,蔷薇将军扫刀一引。

“大引之刀”。

小刀本就使不惯“影子刀”。

她的功力也远不及于春童。

是以刀给砸飞,于春童刀势一回,飞割了过去。

——“割”之势,远逊于劈。

可是蔷薇将军的“大割之刀”,要比他的“失空劈”还要难防十倍:一刀劈下来,尚有脉络可寻,还有应付余地,于春童这刀法一引一割,则连痕迹也不留。

——有气势、有声威,还有对付的目标,于春童的“大割引”,则完全无迹可寻。

这一刀他割的是小刀。

但刀却割在三缸公子的身上。

血溅。

溅血。

血四溅如花。

三缸公子喟息半声,倒了下去。

蔷薇将军大笑,挥刀再割。

小刀自救不及,于春童的一把大刀又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每一次她和于春童交手,都失败,都中计;每一次蔷薇将军都利用她对人的关心和爱念挟制住她。

每一次都如是。

——这使小刀真羞愤、饮恨得要马上去死、立刻去死!

但落在于春童手里总是求死不能。

此际,蔷薇将军显然又获得了全盘的胜利。

他虽然负了一身的伤,但所有的敌人,都让他杀光了、制伏了,他又可以为所欲为了。

小刀在这一刻里,真想问苍天、问冷月:上天既不让她逃离虎口,为何又让她一再重燃希望?然后却又似猫捉耗子似的,终于还是要残忍的受死!

小刀问冷月,当然不是问冷血。

——因为这几日来,都是她救冷血,不是冷血救她;她已经习惯了冷血是救不了任何人甚至也救不了自己这想法了。

——一个最了不起的人,只要失去了健康,就只有成为可怜虫的份儿,当然初入江湖的冷血,更不例外。

但这一回却是例外。

——如果说,第十七回是生,第十八回是死,到了第十九回成了不生不死,及至这一回,却似突然跳了一大篇一大章一大回,从死里求生、死中求活,终于起死回生!

蔷薇将军全身都嵌着镜片和碎片。

——也就是说,他只要动一动,全身的伤口,就一齐痛。

可是他凶狠如故。

恶毒如故。

——他受伤那么重,还那么狞恶,简直要比冷月下、井口倒插着一株枯树的景象还来得诡异。

他在小刀要把自己的脖子向刀锋抹去时制住她,这次他没有封她的穴道,却象掐住一只猫似的自后掐住她的脖子。

他的伤更让他兽性大发:“我要你尝尝男人的滋味。”说罢,他尖笑了起来,象一只眯着眼的鳄鱼,痛楚把他的俊脸扭曲了:“我的滋味。”他用炙热的身子死死顶住她的背后。

小刀突然尖呼了起来。

——一种完全失去控制,比谅慌更惊更慌的尖呼。

到这个地步,她眼里的月亮已开始崩裂成三十七块,脑里有十六只灰蝴蝶,振翅跌落,蒙住心房,嗅觉、听觉、味觉、视觉,都成了羞辱的感觉——这感觉象一壶烧烫的烈酒,直冲上她的喉头,使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锐利得象月亮把夜空割了一个钩形的洞似的。

蔷薇将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

随后他是笑的:“别以为你叫我就放过你。你尽管装疯吧,我于春童要强奸你,天崩地裂都拦阻不了!你越痛苦,我越喜欢。”

话才说完,尖叫中又陡然展起了狂怒。

——狂吼就象十万天雷齐祭起,几乎掩盖掉小刀的锐嘶。

连蔷薇将军也愣住了,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这怒吼从何而来。

直至他看到那个人。

那个井边的人。

——那个被他一手扔到了井边的人。

冷血。

他神奇地站了起来,象一个奇迹。

他怒啸着,愤怒得象全身着了火。

他的声音是野兽的。

他的眼神是火烧的。

他的行动是冷血的。

云飞急急。

寒月漠漠。

冷血返身抱住了那棵倒栽的大树。

拔起。

挥舞。

——那棵大树,此时既成了他的剑,让他使来,如一泓秋水,出自阳关、沽浩荡荡、长洲巨滩,上至九洞庭,下至九太华,从括苍到点苍,长江急、黄河壮、势不可当,直攻蔷薇将军!

天!这小于怎么还能动!

他不是中了黑血吗?

他不是已着了红鳞素吗?

他怎么又成了没事的人一般!

他的功力看来还比原来精进——他怎么会起死回生!

蔷薇将军不明白。

所以他怕。

——人们对他们不懂的事都会感到恐惧。

更何况他面对的是一个随手拿起枯树作剑使、屡次击败他的高手!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最擅长的反应:

把小刀推出去。

可是,这一次他未能得逞。

因为中了他“大割引”的温约红,忽然弹跳了起来,接住了小刀,滚身到一边去。

蔷薇将军连忙追袭,但那棵“树剑”,已缠住了他。

这时,温约红在正尖呼着的小刀耳边温声说了下面的话:

“小刀,你不能疯,你这时候如果失常了,这年轻人便会分心,杀不了这恶徒了。其实他已先后给怒鱼、救鱼、忙鱼和伤鱼救治过,毒力正在消退中,但一时仍不能适应,他浸于乳池,正好可把黑血和红鳞素之毒,逐渐转化为他的功力;我把几种特殊的毒药布在门窗,算定那恶徒会扔他出来,来个‘以毒攻毒,以毒破毒’,把这青年的毒全化为内力,而且马上便可以吸收、运用——可惜,究竟毒还是毒,虽然克制相生,成了内力,但性情也难免比原来暴戾些了……”

然后他说:“小刀,我告诉你这些,是不想让你发疯。你看,这年轻人也熬过来了。你也得熬过去。我有一个红粉知音叫唐方,当日,她也被人所害,困在一处,一样挺了过来,她现在不知怎样了……不过,那时候,她也没疯,没死。一个人最不可以他的就是毁灭自己,让自己疯、任由自己死,都是放弃自己。就算在绝境中,人也应该要以死的勇气,为生而战。就象我,我也不想死的……”

小刀止住了尖叫,哭了起来,抱着温约红,呜呜的伤心的哭了起来,“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温约红伸手抚了抚她的柔发,安详的笑了起来。

“我怎会死呢?我还没等到唐方呢!我才不会死呢……”

说到这一句,他合上了双目,象在冥想什么似的,死了。六十三、死的勇气

人应该要以死的勇气来为生而战。

小刀在伤恸中,记住了这句话。

起死回生、神威凛凛的是冷血。

少年冷血。

——冷月下的冷血。

没有人能阻止冷血做这件事:

杀人。

——杀掉一个不是人的“人”。

为什么做为一个“人”,要把另一个人凌辱一至于斯?禽兽只会为了饥饿而伤害其他的兽类,不象人,竟常常只为了一己之快来残害同类。武林中的斗争决战,生死难免,但用那么卑鄙的手段,来虐杀、暗算、狎侮一些善良、正义、可爱的人,这样做,就象御辔者恣意把道旁自由自在玩耍的幼儿辗成肉桨一般,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冷血因目睹这情况而激发了另一种兽性:

——必杀于春童!

日后,他对认为该杀的敌人,下手决不容情。

所以他向以杀戮过盛,称著江湖。

他是因这一晚而性情大变。

——尤其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心爱仰慕的女子受尽欺凌而爱莫能助之时。

他却不知晓,除了他所见的一切,引起他心灵上巨大的撞击之外,“一元虫”虽然终能解除体内毒素,并因其他毒力强把毒质转易为一种奇特猛烈的内力的同时,也改变了他的个性——以不能察觉的方式。

现刻,他的体力回来了。

象一头龙钻入了他体内。

——一条毁灭的龙,正发挥摧毁的力量,粉碎他的敌人——“蔷薇格军”于春童!

枯树成了冷血的剑。

——敢情这是世上最巨大的剑。

“剑”刺蔷薇将军。

于春童疾退。

冷血急追。

退——

——追

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追。退——砰地于春童背部撞上了“乳房”的墙。

墙是不倒的墙。

退已无路可退。

追已不必再追。

“树剑”已至。

于春童扫刀一回,“大割引”,砍向“树剑”。

“树剑”自当中断落。

冷血手中仍有“半截树”。

——半截树一如他的半截剑。

他的“断剑”一向尤胜于完整的剑。

剑断、剑势未竭、反而更剧。

剑已“撞”中蔷薇将军的胸膛。

——毕竟,这是树干,并不尖利。

但这已经够了。

够于春童受了。

于春童受够了。

他已让那棵树刺、劈、打、击、砸、擂、扫、扑中至少十六下。

无论他逃到哪里,树都追着他。

树在,剑在,冷血在。

开始他还想逃。

还想挣扎。

接下来,他已完全绝望。

那根树象一个狞狰的死神,一下下的猛击着他,定要把他打得魂飞魄散形消神灭方才甘心尽意似的!

他狂嚎。

他求饶。

他一身是血。

浴血。

他身上本来嵌着许多镜片和剑片,那棵树每击中他一下,就等于把尖利的碎片再打入他肉体里去,痛得彻心彻肺骨彻髓,他掠到半空逃窜,他在地上翻滚,可是,那棵树象一只嗜虐为快的妖孽,不住的拍打着他,半刻也不肯稍止。

血。

血!

血四溅,犹烈于他那一刀割在三缸公子身上之时。

他惨列、挣扎、呼号,未几,已通身染血。由于他全身嵌满了利片,在地上辗转哀号之际,加上他那原来十分俊美的面貌,在寒月下,恰似一条美艳动人的蜈蚣。

可是冷血毫不容情,依然拍打下去。

——就当他是一条蜈蚣吧,他要当“他”是一条害虫般除掉。

冷血甚至不肯稍停一停手,转身去取剑。

——他生怕取剑之际,会少打了片刻,使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可以缓过一口气来!

他甚至故意不尽全力。

——如果是全力拍打,再一两下,就可以将之格杀。

冷血不想让这家伙死得太容易。

冷血这种心态,已成了真正的冷血。

虽然他还年少。

——少年该是热血的。一个热血的人会冷血,是因为他那颗心已经冷却了。

——到底是谁让他的心冷却了的?

这时候,挣扎求生、惨呼告饶的于春童,本来还有能力杀死他自己(虽然他这时已失去杀害别人的能力)的。

不过,他却想活下去。

他要挣扎苟存。

他不想死。

他不要死。

——他没有死的勇气。六十四、为生而战

没有死的勇气,是因为对生之眷恋。

这时候,忽听一声尖呼。

在疯狂打击敌人的冷血,乍听这一声呼喊,他以为是小刀又叫了。

他因此而拍击更烈。

然后他在恍惚中省觉,那似乎不是小刀的声音。

他的手不停,但脸已转了过去。

这时候,他看见一张清水般的脸。

——他永远忘不了,在那晚的冷月下,那一张美丽的脸,都满溢、交织着凄凉、仓惶、激愤、痛苦、哀怜、恳求的神情。

“哥哥!”那张脸哀凄的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哥哥!”

蔷薇将军一听这呼唤,登时连挣扎都忘记了,反而拚出了神力,一手拗住了树身,不理碎片自肋部刺了进去的痛楚,嘶声狂吼:“走!爱喜,快走!”

来人是他的妹子——爱喜姑娘。

爱喜姑娘身边有一个虬髯巨汉。

他手上有一把长柄巨斧。

他一见此情景,便呐喊着,抡着斧钺,冲杀过来。

——冲向冷血。

他冲杀过来的时候,是不由自主的发出喊杀之声,而且也不得不大声呐喊。

因为他怕。

他怕冷血。

他曾是冷血的手下败将。

他曾受制于冷血剑下。

冷血认得他——“砍头将军”莫富大。

高喊可以自壮声威。

莫富大挥舞大斧,冲了过来,还摔了一跤。

就摔在小刀身边,跌个仰八叉。

他随即又爬起了身。

他并没有去对付小刀。

——他似乎不知道他是可以去挟持小刀来对付冷血的,他见小刀衣不蔽体,还以为是冷血干的好事!

他依然向冷血冲去。

冷血的“树剑”,已被于春童生生拗折,一时抽不回来。

莫富大已冲近身后。

他要救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是他的同胞。

他当然不知道,这一位同胞,刚在片刻之前,还在恣意屠杀他的同僚!

冷血已来不及解释。

他也一向不解释。

他不是个爱解释、善于解释的人。

就在那一张大斧快要劈着他之际,他霍然返身,“刺”中一“剑”。

以掌为剑。

“掌剑”。

剑正着莫富大前额。

莫富大整个人象给魔法定在那儿,只僵立了片刻,然后便如一棵给砍伐了的大树一般,隆然倒下,晕了过去。

冷血是下了重手。

——但并未下杀手。

可是就在冷血这一分心对付莫富大之际,蔷薇将军已遽然放弃了争夺树干,而猱身扑出,直攫小刀。

——唯有抓住小刀,才能威胁冷血。

蔷薇将军这下不但是故技重施,而且是惯技屡施。

不过他却不知道,小刀正等着他来。

小刀手里握着一块碎裂的瓷片。

这瓷片约有巴掌大,裂处尖而且锐。

蔷薇将军一手攫住她,她也立即把整块瓷片都送进他小腹里去。

蔷薇将军“喔”了一声。

他的双眼瞪直,红得象要滴出血来了。

可是他并没有放手。

他依然攫住小刀。

冷血一看,不立时掠向小刀那儿,却向爱喜扑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爱喜乍见莫富大被冷血击倒,却不明白自己的哥哥为何要抓住小刀,正错愕间,只见兄长已让小刀刺中,而冷血正向自己奔来。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种种情景。

冷血要制住爱喜。

爱喜反击。

——这女子的武功,也好得出人意外。

冷血不管了。

他已没了退路。

——这是为生而战。

——为了小刀的生命而战。

他一拳击中对方的小腹,在爱喜惨叫声中,软倒之际,他已制伏了她。

这时候,于春童也制住了小刀。

完全制伏了她。

——蔷薇将军也是为生而战。

——为了自己生存而浴血苦战。

“你放下她!”蔷薇将军怒吼。

“你先放了她!”冷血叱道。

“这不关她的事,放了我妹妹!”

“你凌辱她还不够么,先放她再说!”

“你信不信我宰了她?”

“你杀她,我就杀你妹妹!”

——对付于春童这种人,只有以这种方法。

虽然“这种方法”,是为冷血一向所不愿、不齿、不取。

蔷薇将军红了眼、红了脸、红了身子,押着小刀,向前逼近。

——他要救他的妹子。

——他是爱他妹妹的。

冷血正等着他来。

爱喜哀呼:“哥哥,不要,不要,你先逃……”

话未说完,两个男人已开始交手。

冷血左手揽住爱喜。

——将军右手箍住小刀。

两人急急交手,有时攻向对方,有时抢救对方手上的人,乃至后来,两人各攻向对方关心的人,以致两人忙着抢救,忘了互攻——而这比互攻更为凶险。

凶而且险。

无论遇到任何惊变,小刀都紧咬着唇,不作声。

——她已受尽凌辱。

——她记住了温约红的话。

爱喜却乍逢巨变,忍不住泪,忍不住怕、忍不住惊呼。

小刀的“瓷刀”仍留在蔷薇将军腹里。

——小刀虽给制住了,但仍不放弃“瓷刀”。

她的手腕正在用力。

她的五指因用力而完全发白。

白得象冷冷的月。

月色冷如花。六十五、解决我吧

“我的敌人是整个夜,不是那一点黑。”这原是冷血对付恶势力的一贯抱负。

而今,他却害死了全村的人,包括他的恩人和心仪的女子,达使他性情大变,做出从来不屑为的事。

——用对方所爱来换自己所爱。

——以残害敌人之爱来打击敌心。

——对穷凶极恶、耍权逞力的人,原该论势不论理的。有理,反而说不清。以恶制恶,制了再说。

这种事,蔷薇将军一向都做惯了的,做来也比较驾轻就熟、熟能生巧些。

不过,蔷薇将军身上所受的伤,所流的血,已不是常人可以忍耐,甚至也决不是高手所能忍受的。

——要不是为了解救爱喜之厄,于春童早就倒下了。

他怕。

他是小人。

所以他以小人之心去想度事理。

——他怕冷血会用自己对付小刀的方法去对付自己的妹子。

故此他竭力要救爱喜。

死而后已。

是以,两人都有顾忌。

两人都投鼠忌器。

不过,冷血没伤得那么重。

冷血也没有蔷薇将军现在的惨烈处境。

小刀的瓷刀,仍在他的腹腔之间,大切大割,一如他的刀法,大割大引。

“噗”的一声,血雨纷飞。

小刀的“瓷刀”因于春童的腾动,而自腹间直划裂至鼠蹊,破腹剖肌而“跌”了出来。

蔷薇将军痛不欲生,狂嚎一声。

冷血忽然把手上的女子向他一推——这正是于春童惯使的伎俩。

于春童狂痛之余,仍不忘了接下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泪流满脸。

——但穴道已被封住。

冷血也在这一霎间,夺回了小刀。

于春童已来不及解开爱喜被封住的穴道,冷血已至。

他手上抄了一把十彩迷幻的剑。

蔷薇将军忽然放弃了抵抗,跪地狂喊:“杀了我吧,解决我吧,只要你放了我妹妹……”

冷血剑如急雨,刺向他。

血。

血!

剑雨中血雨纷飞。

血雨中泪雨纷飞。

流泪的是爱喜。

——她永不能忘的惨状。

小刀也哭了。她抽搐着双肩,以一种莫大的忍耐,在蔷薇将军死前一刹那,解开了爱喜的穴道。

“我恨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于爱喜在目睹这对男女如此残杀她所敬重、她所至爱、而且为了她不惜舍身相护的哥哥,过去搂着于春童,以一种哀愤的悲鸣,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会报仇的,我一定会报仇的!你们也把我解决掉吧,否则,我一定会为我哥哥报仇的!”

冷血与小刀相顾一眼。

——在爱喜心目中,于春童仍是她所敬重的人,而且是个被害者。

小刀觉得很累。

——很倦。

冷血及时扶住了她。

她的身子仿佛就长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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