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幻影罗刹诉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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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哨声越来越多,宛如将有千军万马到临似的,在这静谧的深夜,骤起的人为哨声,更显得恐怖怕人,因为是那么尖锐而凄厉,脆亮而冗长……

这时,仲玉已昂然亭立屋前的空场上,环目四扫,瞩察附近动静。

片刻,哨声截然竭止,四野又恢复原来的寂静,地鬼两个老怪,似有持无恐,胜利在握,正发出嘿嘿冷笑……

陡然,啪啪之声自远而近,仲玉搜音辩物,已知是夜行人,腾身跃步,衣袂迎风的声音。

果真,啪啪之声渐近,已然看出许多人影,正朝这方向疾射而来,看情形,尚不止十个八个之数。

未几,人影闪动加速,如同一群乌鸦归林,接着飕飕飕,声音过后,场中已领先跃落五人,随之继续之间,又跃落七八人立在先来五人身后,如此一波一波地,仲玉身前已堆满了二三十人,声势异常壮大。

仲玉一扫全场,见来了这么多人,也不禁为之讶然,而又为他们的生命惋惜,当即忖道:“这大群人中,除了七怪之外,未必都是万恶之徒,如果出手失意,有些无妄之人,不是白白送死?到时还是适可而止,得饶且饶便了。”

他方私下打算,陡闻地狱瘟神,冷笑一声,道:“娃儿,你且看。”他手指那先跃落的五人,道:“再加上这五位,便是我们黔北七怪,现在俱已到齐,你可有些什么能力,尽管使来!”

仲玉顺着地狱瘟神手指望去,才注意到那五人的尊容,只见他们身材高短不一,而共同的都是骨瘦如柴,满头乱发松蓬,年龄都在六旬上下,而且其中还有两个既不像人,又不像鬼的女人,一个是前额奇高,塌鼻巨口,酷似夜叉,另位则一半脸高,一半脸低,歪鼻斜嘴,宛如厉怪,而其他三个老者,也俱是形状可怕的面貌,正啮牙咧嘴默立。

而五怪身后一群,也全是五官不齐,其丑无比的汉子,他们难看的表情,准可以吓死人,真奇怪,世上最丑最恶的人,竟全集中在此地了。

这一大群怪物,都闪着亮晶晶绿灿灿的目光,投射在仲玉身上,皓月当空,银晖照耀,映在他们的面孔上,格外显出狰狞恐怖的模样,仲玉置身其间,宛如甫临鬼城,也不由心悸胆寒……

仲玉打量完毕,见是一群恶毒的人怪,顿生剪除之念当即豪气一振,煞焰千丈,随之也引发了,他天生见逆恶愤的狂性,于是,朗声言道:“今晚奇逢,难得—次抓鬼捉怪,不管单打独斗,我文仲玉全顶住,但最好是你们一齐上,免得我多费手脚,而且也不足我一番豪性!哈!哈!哈!”

说完,竟自长笑起来,但这笑声中,却包函了无比的威势,和不可抗拒的煞气,闻之震人心肺。

而七怪一见仲玉大笑起来,以为人家先与他们,较量内力气功,于是,也不约而同,先后依次引颈,沉啸起他们的“喜哀正反”慑魂调。

“呵……哈……哈……”

“咦……嘿……嘿……”

“哇……呜……呜……”

“嗯……嘤……嘤……”

顿时,笑声震天,哭声动地,使大地沉入在奇怪的笑哭声中,这“喜哀正反慑魂调”却也是内力发之于气的结晶,七连袂封敌,早已不常用了,因是一阵沉啸,虽能先声夺怪人,使敌人在笑声中,由震撼而致昏迷,或致碎腑而亡,但,自己也因此消耗内力过多,武功大打折扣,可是今夜却不同,一则是生死关头,非拼命不可,二则以为仲玉先挑战,而不甘示弱,才沉啸出他们的慑魂凋。

哭笑之声,啸了一刻,越来越激烈,笑得越笑越狂,似永不歇息,而哭得则愈哭愈伤心,如伤考妣。

仲玉狂笑了一会,发觉七怪不但笑,而且还夹着哭声,顿时停声,向七怪望去,只见四个男老怪,仰天张嘴,一昧狂笑不止,旁若无人,而三个女老怪,则低头掩面,哀哀痛苦。

这一下他糊涂了,怎么七怪又哭又笑,是神经错乱,抑或是疯病大发?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是七怪的成名绝功,而且他也不识。

这是邪魔外道的—种玄苦,于是,睁着一双俊目,怔怔地扫视七怪。

而七怪这一番作为,本想先声制住仲玉,岂知敌人没有制住,可把那些鬼头弄惨了,他们虽也略具武功,在声势上可以助一下威,或应应景儿,但是一遇到大阵仗,他们也只有赔命的份,如今,七怪啸出其“喜哀正反慑魂调”,他们内功基础浅薄,如何经受得起,是以一个个都眦牙咧嘴,手舞足蹈互相撕抓,痛苦之状尤其可怕,挤在一起,乱成一片。

仲玉看在眼中,直使得他忍俊不住。

过了一刻,他实在有点不耐,于是丹田提气,一声大喝,这进气而发的一声,内力何等充沛,顿如焦雷行空,云霄霹雳,使在场的一群人,大为震惊而醒悟过来。

刹时,笑哭之声竭止,七怪满头大汗,牛喘吁吁,全盯着仲玉愣着,心下错愕不已,怎么他仍若无其事?累了半天都是白费!仲玉凌目一扫全场,向七怪道:“你们如何决定,我可要动手了?”

地狱瘟神侧首横指一下六怪,道:“我们七人行走江湖,来是连袂对敌,不过你如果自觉不行,彼此独斗也可以。”

仲玉冷笑一声,道:“漫说你们七怪连袂齐上,就是在场的一起来,也未必全活得了。”

地狱瘟神夜枭眼一瞪,喝道:“狂娃儿,你真接得起?死无葬身之地,可别怨人!”

说完,一声呼啸,七条人影突起,奔向前面空场落去,而其他那群小怪,则合围两方布阵助威。

仲玉星目飞焰,面透杀机,一声清啸,身形暴涨。脚粘地面,宛如一只苍蝇,直朝七怪身前落地。

身未落地,已然落空发掌,排出一股巨劲,势若崩山倒海,向七怪袭到,而七怪一见来势如潮,当即回身腾步,纷纷四散逃避,如同奔命的乌鸦一般。

接着,仲玉身落当地,迅又挫步飞身,两掌分扬,式化“惊蝶展翼”,再向七怪袭到。

而七怪同时,也已分驻各方,闪身飘忽,避过仲玉正锋,掌爪直起,纷向仲玉周身还击。

顿时,掌影如山,爪式如雨,人踪疾腾,劲风四溢,仲玉则身若行云,在七怪奇招绝式中,挥掌如山,排劲如潮,不但是化招拆式,且出手之间尤其凌厉。

七怪虽敢连袂合攻,各人武功也自不弱,但是在仲玉出奇的身子之下,无异一群麻雀,与一只苍鹰在搏斗,不仅未占着半点便宜,而被仲玉且招式追逐得纷纷逃走。

片刻过后,七怪已是汗流浃背,胆落魂衰,但仍毒招猛进,杀手直出,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夹着惨嚎,七怪中的一怪,一条骷髅似的身体,被震飞二丈开外,而其中一颗头颅,则只剩一半,横尸就地。

六怪看见如此情形,顿时心碎神飞,惊怖之极,但是冤死狐物伤颈,既是要命也不能就此善罢。于是,一阵尖啸,六条身影有如水花四溅,纷纷跃离仲玉掌势范围,跟着那一群奇丑无比的汉子,鬼啸声中,迅即各自展开身形,如一群蝗虫乱射,已把仲玉包在中央,同时各人只手齐扬,打出各种歹毒暗器。

刹时,只见星光点点,绿影绰绰,来回行空交射,布成一幕密雨似的天罗地网,朝仲玉临头罩下。

仲玉听见暴雨似的暗器,夹着慑人锐风,疾射袭到,恶念顿生,毒聚眉楷,当即一声清啸,步踏“反八卦迷形术”,身影如惊云追风,同时双掌聚劲连挥,顿时在即喧嚣布成的天罗地网中,排功翻舞飞腾。

接着,万点火花四射,绿萤横飞,金器交鸣与惨叫声中,暗器如繁星泻落,人影纷纷倒地,而每一具死尸身上,皆钉着他们自己打出来的镖、钉、芒、箭,有的正中双日,有的中在胸腹,死状真是惨而怕人……

顷刻之后,人影渐渐减少,而地上的死尸,则越横越多,最后,仅剩六怪尚勉强顽抗,作殊死的挣扎。但是,他们见到满地尸体,已知势不可为,如再穷持下去,难保活命,当即一声呼啸,身形猛起,六条人影如疾矢飞射,四散落荒而逃。

仲玉已然杀机高涨,如何能让六怪留命逃走,于是一声大喝:“老怪物,还想逃么!”

声起人动,宛如—只大鸟,凌空环绕飞腾,同时扬手十指猛弹,射出十条锐利无俦的刚劲,分向正在狂跃的六怪身后失去。

六怪不是铁铸铜造之躯,怎经得起那武林绝技“追魂兰花拂”

的穿射?顿闻几声惨嚎,六怪纷纷倒地喷血死亡。

仲玉伫立空场之中,环瞥满地倒卧的死尸一眼,蓦然仰天一声狂笑,自言自语道:“豪性,真是豪性,今夜又算善举一宗……”

说完,径向竹屋走去,步予那么安于,风度是多么潇洒,但谁相信他将是武林中,杀孽无穷,狂傲不羁的小煞星?而他自己则万分憎恶乃母,嗜杀阴毒的作风,其实他不自知,比之乃母更是有过而无不及呢。

仲玉进入竹屋之中,也不理会铁架上的白衣少女,径自坐在一张木椅上发愣,他心中不知在捉摸些什么,好象痴呆一般,而那自衣少女,则睁着一双大眼,投射期待乞怜的神色,呆呆地瞧着他,而他则如同没见。

真奇怪,世上竟有见危不救,毫无侧隐之心的人,此刻,白衣少女不但痛苦已达极点,而且正在生死之间挣扎,因此,秀目中珠泪纷纷滚落,樱唇微张轻声呻吟不已……

这种凄惨可怜的情形,既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之闻之也会急忙去解救她,何况仲玉并不是那种人!但他为什么不履行救人的义务?而愣坐在那里?原因是有一个意念,正盘旋在他的脑中,这个意念是反常的自不是基于根本人性而生,却是受着一种间接的传染,和违背天道的事实所启示,那就是他恩师,所面谕的告诫:“你行道江湖,须洁身自好,把握正义感和男性的尊严,恶该杀者,则杀,罪不该诛者可饶过……”

“尤其须慎重男女关系的交际,不可恣意浪费情感,需知,世上女子好坏掺半,遇着好女子当可花好月圆,但遇着坏女子,一日浓情如密,将使你身败名裂……”

“当然不能说女人可畏,有时与善良的女人结合,也可能是不美满的孽缘,为师前一段婚姻即是如此,当可作你前车之鉴……”

因此,他深受启谕的影响,此刻他正仔细地衡量着:“我应该救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受得这种虐待……可是,她究竟是好女子,还是坏女子呢……我救了她之后,万—惹上麻烦,岂不冤枉,尤其这荒野之地,孤男寡女……”

忽地,他侧首向白衣少女望去,见她那样痛苦可怜的模佯,也不由心中一惨,尤其她投射过来的眼神,更使他一阵酸楚,到底人类恻隐的本性,动摇了他原来的成见。

于是,他忙走过去,为白衣少女解下石锁,拉断铁链,扶着她坐靠在木椅上,而自己则坐在地上,默默地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俊眼不时向白衣少女投去。

白衣少女轻叹一声,抚摸一回周身,舒了舒两臂,用手分掠脸上秀发,只见她两腮红肿血痕条条,但却仍掩不住,她原来娇丽的姿色,而黛眉紧皱的神情,可见她仍在痛苦地忍受着伤势……

可是,她此刻虽在痛苦之中,而一双美眸怔怔地望着仲玉,想是她对仲玉那种揣不透的神态,感到非常惊奇,说他温文,却又很冷酷,说他冷酷,却又显出隐约的亲切……

这两个陌生的小男女,都在闷着声不吭气,屋中的空气,显得非常沉闷而不调和……

忽然,少女深吸一口气,睑上倏现严重的痛苦之色,接着不停地呛喀一阵,轻声道:“你救了我一命,此生此世也会感激你的……”

仲玉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但迅即又恢复原来冰冷之色,答道:“你谢我作什么,我不过见你可怜,才救你的。”

这话多么不近人情,人家谢他救命之恩,他竟柜不接受,少女听后一顿,暗忖道:“这人怎么如此怪,莫非有点不正常?”当即也不敢再开口,把满肚子话又咽了回去,以免碰壁。

停了一会,她又呛咳几声,但忍不住又开门问道:“你是不是感觉救了我,有点不应该……”

到底多情的少女,对面前这位英俊的救命恩人,不愿放弃一份了解。

仲玉朗眉一轩,正色道:“谁说的?救人就是救人,有什么应不应该?”

语气生硬,态度冷漠,叫谁也受不了,但,白衣少女轻叹一声,道:“那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一个被救的人,是否有什么心事?”

仲玉俊面一整,吭声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他几乎要生气了,星目暴射着不太友谊的光芒。

少女见他神态突变,芳心猛跳,当即柔声道:“我……我不过随便问问……”

说着,一阵娇喘,连声呛喀,“哇”地口吐鲜血不止……

仲玉原是一个本性温文的人,只是被一种戒心所约束,他以为天下女人都是不可捉摸的,是以,分不出什么是好女人,怎样是坏女人,既是难分好坏,不如统统远而避之,但,他的心中何止不想一亲芳泽,青春正旺之时,安能不思异性?他在桃花源之时,见着乃母的徒弟——鄢绣纹,不也有过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心理?如今,这陌生白衣少女,对他出奇的温柔,忍受他最冷淡的言态,固是由于感恩图报,用心良深。然而,看将起来,也确是个善良的女子,他焉能再拂芳意,再见她由于内伤,而口吐鲜血不上,顿即心生怜意,忙赶上前去,无言地,弯身扶着少女香肩,撕下自己的衣襟,为她擦拭唇旁的血渍……

这是他第一次接近女人的身体,不知是惧怕,还是兴奋,竟使他的双手微微颤抖,而那少女也或是初近异性,芳心正猛跳不迭。

正当这两个心心相印,而表面隔阂崇立的小男女,在搭手扶肩之际,倏闻一声怒叱:“贱丫头,好不认羞,荒野之地孤男寡女,你是胡来了。”

声落人到,同时一股奇劲,已向仲玉背后卷到。

仲玉方闻怒叱,已感劲风袭来,急切里,抱着少女回身避让,躲过正锋。饶是哪些,仍被来势余劲扫带着飞入,踉跄几步,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同时听到一声脆响,那张木倚已被卷出屋外,摔成粉碎。

仲玉武功已然盖世,竟也被来人掌势余劲,带飞老远,可见来人不但身法奇快,武功也已登化境。

来人一见仲玉居然大胆抱着少女逃避掌击,心中顿即怒火三千丈,一声叱喝,咬牙恨道:“我要杀你们这两个小畜生。”

说完,双掌一错,干推吐劲,直朝两人撞去。

当此之时,白衣少女哭嚎一声道:“师傅……”

这一声娇啼,似平具有无比阻力,竟使得来人掌到中途,硬往回撤,气呼呼的立定当地。

仲玉这才启眼看清来人,是一位身穿玄色罗衣,头披黑纱,而且清瘦的中年妇人,正弯眉倒竖,精眸圆睁的瞧着自己,神态间露出无比的威仪,令人望而生畏。

这不是别人,正是多愁夫人的大弟子,幻影罗刹的玉娇龙,当然,仲玉这才听少女唤她为师傅,已知定是乃母师姐了,但他却没有急切的表情流露出来,只昂然立在旁侧。

幻影罗刹狠狠地瞥了仲玉一眼,侧首向俯在地上正埋头哭泣的少女,喝道:“贱婢,你还有何话说?快!”

说话的神态,真似一个不眨眼的罗刹,白衣少女也不敢抬起头来,呛咳一声,泣声道:“师傅,你不要误会,他是个……好人……”

“丫头!”幻影罗刹怒叱一声,又恨声道:“你吃了他的亏,还帮他说话,搂搂抱抱,还是好人?待我先毙了他,再来治你!”语音未落,罗袖猛吐,兜出一股锐利刚劲,势如狂风,直向仲玉卷去。

白衣少女一声惊叫嚎啼,只吓得心碎胆裂,她深知乃师功高不可测,尤其一套精绝的“罗袖十二拂”,轻徐之间,即可震碎人体筋骨,虽然她也知仲玉身怀罕世奇学,但是要与其师相比,无异卵石相击,而且,她对仲玉已深种情苗,一见乃师抬手兜袖,哪能不痛焉惧极而惊啼?但仲玉天性怪傲,从来不大服人,见幻影罗刹那种凶蕴煞含的样子,就有点反感,加以语意中,似怪自己有引诱少女之嫌,早巳胸中冒火,蓄势暗暗戒备待见,幻影罗刹挥袖吐劲袭来,当即回身滑步,双掌开山排劲而迎。

可是,他虽然武功已登峰造极,在目前武林中,也可算得英杰,但是到底不是幻影罗刹的敌手,因此,他刚才聚劲而发的掌势,一碰着幻影罗刹击来的袖风,只闻蓬的一声闷响,仲玉顿被一股反震之力,绰飞一丈开外,踉跄好几步,方定桩稳身,而且,猛威一阵血气翻腾,眼前金星飞射……

但,幻影罗刹也不由因而一惊,暗讶仲玉武功,居然能挡自己一拂之劲,然而,她也是江湖闻名丧胆怪杰之一,当然不会放过,引诱其女徒的野男子。于是,叱喝声中,罗袖一旋一吐,兜出“罗袖十二拂”中的毒招,天旋地转,想把仲玉一袖毙命。

正当其罗袖吐出,千钧一发之际,倏地一声惨啼:“师傅……”

同时白影一闪,已抢在幻影罗刹身前,双手抱着乃师两袖,人已半跪半伏于地,哀哀哭道:“师傅……他……不是坏人,是救蓉儿的恩人……您如果不饶他……就把蓉儿一掌……劈死好了……”

说着,徐徐仰首,乞怜哀悲的情态,真是令人心酸……

幻影罗刹听蓉儿哭说,才渐渐气消,但她仍疑信掺半,因为,她了解自己徒弟的武功,虽不能比眼前少年高,确也不至于无用到要人救命!师徒分手半日,竟出了意外的乱子。

于是,怀疑地望了望仲玉,然后慢慢低下头去,瞧着她的爱徒,当她仔细看到爱徒的脸蛋,红肿得象馒头,而秀发上满是鲜血,背后胸前全是血渍……

想是适才冲动得昏了眼,没有注意到爱徒身上,这一下可看清了,顿时,脸色骤变,目噙泪珠,轻哼一声:“蓉儿……你怎么落得这样……为师……”

接着,倏伸双背,把蓉儿抱在怀中,搂得紧紧的,一阵心痛,眼泪已簌簌下落……已说不出话来。

蓉儿则更是伤心,伏在乃师肩上,自在悲哭不已,嘴里不停唤着:“师傅……师傅……”其声亲切而凄伤。

仲玉冷立在一边,见人家师徒情深,宛如母女,乃师见乃徒被别人击伤,竟伤心得流泪饮泣,不由想到自己,亲生母子相遇,不但未有这般温慈之情,而且还挨了一顿……思此也不禁星目蕴泪,暗地嗟呀。

这时倏闻蓉儿呛喀数声,嘤声道:“蓉儿险些没有命了……您才来……”

幻影罗刹凶起来扰如一樽煞神,而温和起来,却是百般慈祥,听蓉儿之言,柔声道:“为师因追踪幽灵宫主与沉浮隐者,是以迟来了。可是孩子,你快告诉我,是谁把你伤得这样,为师不但要他的命,而且要喝他的血,撕他的肉,蓉儿,你说是淮?他叫什么名号,你说可……”

幻影罗刹说到最后,已变得疼心而急愤,脸色倏现一种恐怖的威仪。

蓉儿轻叹一声,道:“蓉儿,是被天残魔君座下七怪用萤光弹合围迷昏,绑在这铁架之上,毒打成伤……他们要逼我说出云霄师叔的隐居之地……”

幻影罗刹与仲玉都听得—震,不知天残魔君要云霄作什么,而幻影罗刹更是愤恨已极,当即问道:“七怪现在何处?”

蓉儿用手一指仲玉道:“已被这位相公,统统杀死了……”

幻影罗刹电目紧盯着仲玉,心中不知是佩服,还是在怀疑,于是,问道:“你是何人门下,说与我知道。”

仲玉对幻影罗刹仍有成见,当即长眉—掀,昂然道:“你为什么追问我师门……我不说……”

说话的态度,不仅是傲慢,简直就近乎无礼。

幻影罗刹冷笑一声,道:“好狂妄的少年,今日看在救我徒弟一命份上,所以,我容你放肆一次,但你可告诉我姓甚名谁……”

仲玉冷冷答道:“文仲玉……武林后进。”

“文仲玉……”幻影罗刹轻轻地念着,似乎回忆,这名字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倏地,蓉儿一阵急剧的呛喀,顿使幻影罗刹和仲玉,有点惊慌,想不到区区鞭伤,竟会有这种心脏心肺抑闷的现象。岂知,蓉儿非但鞭伤毒伤,而且内伤也极重,既未及时服药,也未进行内功治疗,先前已吐过了两次血,如今更是严重了,是以,急剧呛喀过后,樱唇猛张,“哗啦啦”吐出大滩鲜血……

幻影罗刹一拉,忙为之一番内力推拿……

这时,仲玉赶至蓉儿身边,手心托着二颗小丸,轻声道:“这是家师所制的陀骨髓香丸,服下即可化毒愈伤,身骨复元。”

说着,送人蓉儿口中,蓉儿脸浮惨笑,芳心好生快慰,到底这姓文的少年,是热情而可爱的。

幻影罗刹,倏闻“龙骨髓香”丸,顿即眼射异芒,缓声问仲玉道:“万形客杜志衡,可是令师!”

言态不但惊讶,而且露出非常亲切的神情。

仲玉的态度也跟着规矩了一点,当即答道:“正是家师!”

“你从哪里来,准备往哪里去!”

“从桃花源来,往黔寻父……”

“唔,我知道了。”幻影罗刹顿悟起一段往事,于是面露和善而慈祥,说道:“你是云霄从未见面的儿子……多少年来,她思子欲狂,想不到你们母子,终有相聚之日……难怪你名字听起来好熟,从前你娘对我常提起呢……”

语罢,眼射慈晖,重新在仲玉身上,打量不停,似乎才发现仲玉这个人似的,而蓉儿一听仲玉竟是云霄叔之子,芳心更是喜不自胜,尤其适才已服过“龙骨髓香”丸,体内各伤已然大减,此时已是容光焕发,眉透欣色,眼含春情,偎在幻影罗刹身边,悄悄地瞧着仲玉,好象在传递些什么……

但仲玉却低着头,双眉紧皱默然不语,而心中正在懊悔,不该无意透露师门,以及来去行往,使令师遭惹憎恨关系的牵连……

是以,他正沉入恨与亲的矛盾中,与幻影罗刹、蓉儿,暗地的夸赞钦慕,在心灵上成背道而驰。

少顷,幻影罗刹以为他见了亲人,有点羞赧,不好意思开口,与刚才那股狂劲态度,判若两人,惟其如此,才显得有刚有柔,心下又喜爱一层,于是,又道:“孩子,你可知道我是谁?论起师门辈份,彼此倒是平辈,可是以你娘与我同门姐妹的关系来说,我应该长你一辈才是,当然,你该称我师伯了……这是师妹言姣蓉。”

忽地,仲玉一声狂喝道:“不要说。”想是恨火复燃,狂性又发,继道:“她不是我的娘,我是没有娘的孩子,你们也不必与我套关系……”

说着,已泪落如雨,悲声颤颤,最后直至轻声痛哭。

仲玉这突发的神态,使得幻影罗刹师徒,大为震惊,知道必有缘故,但怀疑的是,母子初逢竟会产生如此结果,难道他们母子真有意外的误会,于是,幻影罗刹一整睑色,言道:“玉儿,你这番背伦之言,实在悖人之礼,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对你娘如此怨恨!”

仲玉一拭泪眼,接道:“当然怨恨,我有这样一个阴毒绝世、魔吕四播的娘,叫我如何不恨……”

幻影罗刹这才明白,仲玉怨恨的根源,却是因乃母平日的行为而生,当下喟叹一声,道:“你这孩子,哪里知道二十年来你娘所受的痛苦,可怜她为你们父子九死一生,吃尽千辛万苦,到如今你却不认她……当然,你并不知道,那段悲惨的往事……”

言下,也不胜唏嘘……

仲玉闻言猛地—震,原来母亲之所以行为阴毒,却是有—段凄惨的往事,当时悲声道:“师伯,您可否说与玉儿知道。”

幻影罗刹微笑道:“这件往事也许是你娘命中所注定……当她与你父亲刚结婚,夫唱妇随行道江湖之时,突遇着一个绝世狠毒的淫魔,摧花使者方子彤,因见你娘姿色绝世,遂千方百计与之接近,想她乃豪放大方之人,后来,便认识了那淫魔……”

说此,略顿一下,又道:“谁知,正当你爹远下苗疆之时,有—天淫魔竟使用一种迷春药,把她糟蹋了,当她发现自己失身,顿时痛不欲生,可是,那时已身怀有孕,只得苟且偷生,整日啼哭……

当她临盆分娩之时,你父仍未回家,那时我也远在长白,是以无人照顾。当此之时,淫魔又乘虚而入,夺走婴儿,抛入深潭之中……”

姣蓉插道:“云师叔怎么不与那淫魔打一架……”

幻影罗刹道:“你云师叔当然不会放过,遂与那淫魔动手,可是那淫魔武功奇高,而她又是产后之身,是以便被其分筋错骨法判住,强迫改嫁与他……”

姣蓉似非常着急,道:“云师叔答应没有?”

幻影罗刹接着道:“你云师叔生性刚烈,誓死不允,淫魔也无法遂意……”

仲玉此刻对乃母当年遭遇,似已有所感触,急忙道:“后来呢?”

幻影罗刹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想那摧花使者,何等的阴毒,安能死心?因此,不但同机挑拨他们夫妻间情感,而且在江湖上,破坏你娘侠义的名誉,导致他们夫妻时常争吵……当她怀你之时,夫妻争吵更烈,有一次竟至反目动起手来,谁知,你父失手长剑划破了她的面貌,遂自行负气而走,以后便不知其下落了。”

姣蓉目含泪珠,叹道:“如此一来,云师叔不更可怜了……”

幻影罗刹面含威色,道:“是呵,自此以后,可怜她饱受淫的协迫和摧残,其时因身怀玉儿,她只得苟且偷生忍辱,谁知她生下玉儿刚满周岁,又被淫魔偷走,抛弃深山,幸为当代奇人万形客所救。”

此刻,仲玉已是泪流满面,而姣蓉也如雨中梨花,望了仲玉一眼,问道:“师傅,后来云师叔怎么样了?”幻影罗刹叹道:“后来竟被那淫魔强逼跳落万丈深岩……可是幸未殒命,而且获至一宗武学秘笈,自此她便拼力修练,十年之后,再度出现江湖,由于她失夫丧子之痛,以及从前痛心的遭遇,因而憎恨天下男人,而狠毒嗜杀……”

说此,侧首向仲玉道:“玉儿,你娘不是一个坏人,只因命运悲惨,致使她变成那样,难道你还怨恨她么……”

仲玉陡然惨嚎一声,哭道:“师伯,玉儿知罪了……知罪了……娘呵,玉儿该死,使您痛心……我要寻找父亲论理……找方子彤老贼报仇雪恨……”

哭毕,身形倏起,凄啸一声,宛如一只惊燕,快速无比,朝屋外扑去。

幻影罗刹估不到,仲玉竟如此冲动,惟恐发生意外,遂跟着腾身电射而出,姣蓉娇躯一摔,遂也衔尾疾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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