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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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螺,快啊。”

此刻他轻轻叫门,言语里潜藏了说不出的神秘。碧落有些为难,道:“做什么,我已经睡下了。”

“不成,”他道:“换了衣服跟我看星星去,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七夕!”

碧落恍然大悟,自床榻上一跃而起,匆匆更衣之后将门打开。宿尘等候良久,此刻见了她笑道:“还好,喜鹊还没站好队,咱们快去。”说罢一挽她手,两人身形一前一后,轻盈掠出客栈。

来到街上时,夜已深沉。小镇风俗似乎是不过七夕的,半点节气也无,所幸的是老天爷给面子得很,风晴月朗,满天星光如银灯盏盏,补了人间的冷落。

宿尘牵着碧落的手,在街上站了站,忽然回了头道:“对啦,听过牛郎织女说悄悄话没有?”碧落愕然摇头。宿尘一笑,望天上投去一眼,道:“我带你去听,如何?”

碧落微微撅嘴:“又来了,我可不信。”

宿尘“哈”地一声笑出来:“有长进,学会不信了?嘿嘿,可是这回我却是说真的,你随我来吧。”

碧落被他拉着,一边疑惑一边好奇,心道:即便真的可以听见,但是人家两夫妻一年才得一见,好容易说些贴心话儿,自己去听来做什么……

他们一路经过许多农家院子,宿尘总是纵上墙头看一看,然后折身下来,带了碧落继续往前走去。碧落忍笑道:“喂,牛郎织女难道住在院子里啦?”宿尘不答,一味的只是往人家里看。终于这一回,他在院墙上坐了许久,回身向碧落一伸手道:“好啦,就是这里,来。”

碧落将信将疑,终究还是在他手上一搭,自己如小鸟儿般飞上了院墙。借着月华向里面看去,院落不小,遍地种了些蔬菜之类,民房门口拴了条大狗,耳朵贴在地上睡得正香。再往里看,东北角落处影影绰绰的一大片,不知道是些什么。

此刻宿尘轻轻纵身,已然了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谁知主人家里那只大狗十分警醒,“刷”地昂起了头,两眼虎视眈眈地向这位不速之客望来。碧落在上面看着,心里一揪。只见宿尘远远地俯下身,向它说了句什么,那狗竟然就一声不吭地抖抖耳朵,重新卧回了原地。碧落愕然无语,心想这小子原来还有这两下子!看来当初云雾被拐,他那些话倒也不全是随口说说的。

“你跟它说什么了?”碧落轻盈落到宿尘身边,好奇看他。宿尘嘻嘻一笑,也不答话,引着碧落便往院角那片阴影而去。

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是片葡萄架。此时初秋,累累果实已经挂下来,碧青浅紫,在月色下郁郁的一片。碧落好奇看着,一脸惊奇喜爱,宿尘微微笑道:“怎么啦,没见过么?这在农家小院也算是寻常的了。”

碧落嗔他道:“谁和你这小贼似的,半夜三更往人家院里跳?喂,这里会有牛郎织女吗?你又骗我了是不是。”

宿尘故意卖起关子,负手仰头在阴影下踱了几步,道:“你这可不知道了吧,传说七月七日这一晚上,只要……只要两个人在菩提架下悄悄的不做声,那就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了。”说着一双眼睛含笑望来:“阿螺,你信不信?”

碧落微微愣神。一霎那间,她仿佛见了满天星光跌落下来汇聚在那小贼的眼中,清亮得不可凝视。然后,小贼把眼睛闭上,扬起下颌深深吸了口气。月色勾勒他侧脸的轮廓,如此清朗的一笔。

碧落往天上望去。河汉璀璨,牛女相拥,她想起了师父师娘,小师妹,竹林中的一切还有远在天涯的师姐……如今大家可好?她合上双眼,任凉夜清光在睫毛发丝间缓缓流淌。

金铃蟋蟀鸣唱不绝,菩提叶子被风拂动沙沙地响着,碧落耳边仿佛真的,真的传来了遥远天际的一声声窃窃私语。她凝立在夜色里,认真地听着,一时沉醉得无可自拔。

“阿螺,听到了吗。”

小贼说。他的声音如月光一样温暖朦胧。碧落点点头,喃喃地问他:“他们说什么了?”

“牛郎说,‘小织,跟我私奔吧。’”

碧落几乎一跤跌到,她睁开眼睛狠狠瞪他:“你讨厌死了!”

宿尘笑得一脸灿烂:“看看,你还不信,牛郎可是有凡心的呀。你说人家夫妻二人三百六十日才相会一次,见面还能商量什么?”

碧落“呸”的一声,转身坐在葡萄架下一张大藤椅上,赌气不去看他。如此夜色良辰,偏有这么个煞风景的小贼在旁别不说好话,真真是叫人着恼。

宿尘笑吟吟地转到她面前,扯了旁边一张小凳坐下,道:“好啦,我不跟你闹,你果然听到了是不是?”

碧落噘嘴不语。却见他微微一笑,道:“其实呢,传说是这样说的:‘七夕这一夜的菩提架下,需得两个有情男女悄悄静待方能够听到仙人私语’。阿螺,你信不信呢?”

他说罢,目光一时复杂起来,浅浅有些得意又隐隐有些别的东西在里面,难辨其实。碧落望他,半晌,忽然将两手在心口一合,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总也听不清楚呢,原来是这样……”

这回,轮到我们机灵古怪的小贼一跤跌到了。他撑地而起,一脸内伤地讪笑道:“好啦,阿螺,我服了你,说到煞风景,是我班门弄斧来着。”

碧落不解其意,但见他这般神色,却也忍不住一笑:“小贼,还是多谢你今日带我来这里。以后我回家,一定在院中种上一架葡萄,年年七夕坐在下面去看星星。说不定哪一天,我真的能够听懂牛郎织女的话了。”

宿尘目色沉静下来,半晌,低头一笑:“对呀,你还是要回家的 。”然片刻之后脸色便明朗回来,道:“哈哈,那时你就知道啦,我说他们要私奔,可不是骗你的。”

碧落含笑白他一眼,之后仰头靠在藤椅上,望着天上久久不语。

“小贼,还没想好要偷我什么东西吗?”

“没。我做贼的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到了金陵,我就不跟你们走啦。”碧落眼中映出星辉点点,出神地说。“所以你要快些动手才行。”

“为什么?”宿尘“唰”地转头看她,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我想过了,你们要走水路,我还是算啦。路上绕一绕应该也能去到万洲的。”

“水路便怎么了,你是怕弄得不好我们让七星会的人发觉,到头来动起干戈吗?”宿尘沉吟道,语气一时沉重。

碧落摇摇头:“不是,我、我怕水。”

“什么?”宿尘眉头一紧,仿佛没有听清。

“小贼,我怕水!”碧落只好再重复一遍,紧跟着脸上便红了。

“你你,怕水却居然来了江南?”宿尘愕然:“萧大侠家里再没别人了吗?”

碧落白他一眼,心道:还不都是你这小贼惹祸,好意思提呢。宿尘苦笑看她:“我说,怕血怕水,你还怕什么?怕虫子么?”

碧落赶紧点头:“怕。”

于是宿尘手扶她坐的藤椅,低下头去笑得肩头连连抖动。碧落皱眉看他,等他终于笑罢了,望着碧落长长叹了口气道:“丫头,你可怎么办呢,为什么你这样的女孩子偏偏学了如此了得的一身功夫,要往江湖上跑?我若是你师父,不是被你气死就是为你担心死啦!”

眼看碧落面带委屈,他正下颜色来,微笑道: “好了,说正经的,为什么会怕?你以前呛过水,是么?”

话音落下,碧落脸色一变——十年前的过往在脑海中闪过一道雷电去,人群,水波,滔滔江河……她身子一晃,宿尘立时扶住了她双肩。

夜色下,那小子的眼眸十分明亮。他皱眉凝视碧落半晌,终于轻声道:“好啦,不提它。”

他将碧落按回藤椅上,自己负起手,缓缓在葡萄架下踱步。片刻之后,他回身一笑,自脖颈中解下一根黑色丝带来。碧落好奇看着,只见丝带下方坠了一块圆圆扁扁的石片,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宿尘把它递过来,道:“来拿着。”

碧落问:“做什么,我不要的。”

宿尘微微一笑:“别多问,拿着。”

碧落只好伸手接了。掂在指间才发现,这石头两寸来长,厚只半寸,非翠非玉的却十分沉重。细看时,表面已然有些光滑,显是经久被人摩挲所致。此刻她捧着石头,宿尘身上的温暖自石间传递过来,竟让她心里一阵踏实。

宿尘将衣袖一顿——那件极不合身的大褂子早已经换下,他穿着粗布麻衫,因为身量有些清瘦,是以袖中大有余地。碧落只觉得他手中银光一晃,定睛看时,见到那里竟然已经握了一柄短刀。显然这件东西一直在他身上藏着,至于何以半点痕迹也不露出,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见那刀鞘银丝蛇皮,柄上还正反缀着两块宝石,显得极是富丽。碧落只看一眼,脱口道:“哪里偷来的?”

宿尘“哧”地一笑,答得倒也干脆:“我主人身上。我是借来玩几天,到时候还要还给他。”说着两手一分,将短刀拔了出来。

刀锋出鞘的那一瞬间,天上明月立时失了颜色。碧落眼睛微微眯起,见到一抹清光流动在宿尘脸上,映得他双眼更加神采奕奕。刀长六寸,刃略有弧,满柄银光寒瑟不止,凉飕飕扑人脸面。碧落轻叹一声:“我知道了,这是素月匕首。”

宿尘微笑坐下,道:“来,你把‘阿扁’拿好了。”说着自己将鞘握拢,伸出左手三指拈住石坠一端。碧落依样效仿,捏住另一端,眼里满是疑惑。

宿尘点点头,手起刀落,望着石片中央轻轻斩下。

刃过无痕。碧落甚至连微微一震也没有觉得,仿佛刀锋划过的只是水流只是微风,只是一片残像而不是面前这块坚硬沉重的石头。

然后宿尘左手向后一撤,齐刷刷的断口当中,石片一分为二。

碧落愕然看着手中莫名其妙短去了一截的“阿扁”,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一半是感叹刀锋之利一半是疑惑那小贼的举动。此时宿尘已然笑吟吟地站起身,将连着丝绦的那一半石片挂在了她颈上。

他说:“阿螺,你好好带着它,不许摘下来也不许告诉别人,好么?”

眼前黑暗纷乱错杂,阿螺她在哪里?她声音中如此惊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瞬间宿尘深切读懂了这世间有一种滋味,叫做关心则乱。

第八章:偷逃

周公自笑乾坤境,机关算尽太聪明。

第四日晚上,芜湖。

客栈里,当罗刹娃娃自碗底搛出一条一乍来长红黑肥胖的大蜈蚣,并随手一丢扔在桌上时,碧落一声尖叫毫不含糊,震掉了别桌十三四位客官的筷子。

风声带过,众人注目过来,见她座位居然已经空了——人正蹲在客栈门外,背对大家家惊喘连连。那一瞬间的轻功身法,恐怕比了在座那位鬼魅般往来无定的少庄主还迅捷些。宿尘看着空下来的凳子抓抓头,心道:嗯,她果然是怕虫子的……

那蜈蚣身上裹了些油腻,此刻在桌上一扭,长足波浪般动了起来兀自要逃。罗刹娃娃撇嘴道:“人参爷爷,你那竹筒儿漏啦。”

老人参精拧着眉毛说声:“怪了怪了。”小棒槌似的短手在桌上只一划拉,蜈蚣已然被他收到袖里。他把腰间一只黄油油的小竹筒摘下来看看,讪讪地道:“还真是漏啦,嘿!恐怕丢了我几条宝贝。”

凌笑然望竹筒上一撇,见筒身斑斑驳驳地留着几处洇开的黑点,其中一个窟窿较大,显然已经穿透了,蜈蚣自然就是从这里爬出来的。他轻描淡写地笑笑,道:“无缘无故毒虫为什么往外跑?怕是这客栈不大干净吧。”

闻声跑来的小二一脸憨憨的样子,他来得晚,没见着那触目惊心的一物,此刻连声道:“干净,干净的!我们掌柜一天叫我们打扫十遍,怎么会不干净?”

凌笑然目光一瞬,自然而然落在了宿尘身上。那小子眼里一派无辜清澈,此刻见被主人盯着看,连忙摇手道:“不能吧,我要使坏也不等现在啦。少主,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逃了……”说着说着却发觉四面投过来的目光全是不信,终于尴尬一笑,道:“我,我去看看她,哈哈……”说罢身子一溜,泥鳅似的逃出了客栈。

门口,碧落连连干呕,此刻已经是满眼泪水。宿尘蹲下身来拍拍她后背,皱眉笑道:“哪至于了,就怕成这个样子?”

碧落拼命喘上口气来,哭腔问道:“扔掉了吗,扔掉了吗?”

宿尘咧咧嘴:“扔啦。”心中却道:若告诉她老人参精专门好用这些玩意儿泡酒喝、身上藏了百八十条,那她恐怕转头就跑,自己多半是追不回来的了。

“扔得远不远……”碧落心有余悸,回望客栈一眼,却见那群人吃喝照旧,竟然是毫不在意方才的异物。她脸色一时吓得煞白,颤声道:“那个有毒毒毒的!”

宿尘起身,随手给她一抹眼泪,道:“他们又不把蜈蚣吃了,怕什么。”眼见碧落骇然瞪眼的样子,那小子嘿嘿一笑,宽慰道:“他们啊,寻常毒物也奈何不了他们的。这群家伙老江湖啦,吃口东西就知道对不对味道,你安心好了,没那么容易被放倒。”说到这里目中光芒略动,倒竟然是有些遗憾的意思。

碧落惊怯怯地皱眉道:“谁来问你这些……可饭菜里吃出毒虫来,这不是太……”

宿尘挥手笑道:“那有什么,物以类聚而已,我们是魑魅魍魉,它们是毒恶妖邪,大家凑在一桌吃吃饭原本也没不妥。”说到这里向她吐吐舌头:“你这成天看看花儿品品茶的小姑娘,自然瞧不惯这些啦。”

碧落瞪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小贼,你总是这样。把自己说得不堪就很有趣吗?”

“不堪?”宿尘一怔。

“……你要真是妖魔一般的人物,我一早就不理你了。别人怎样说没所谓,可你老把自己当了坏人,那就不好了。”

碧落说着唇角微微抿起,叹道:“我困啦。昨晚都没睡。”顿一顿又道:“明日便能到金陵了吧?你也早些休息,明日我送你们最后一程。”说罢她转过身形,淡绿衣衫带了一路馨然望自己房中而去。

宿尘立在原地,满面顽皮清淡下来,目中光彩一时沉静。

* * *

“阿螺,快开门!”

夜至三更,碧落忽然被外面一阵响动给惊醒。她茫茫然坐起在床上,心说这怎么又来了……

“别睡啦,快来。”宿尘声音悄悄的,仿佛真有什么要紧事情。碧落木然披了衣裳,睡眼朦胧地去给他开门。谁知门闩打开,宿尘一把抓了她的手就要往外带,口中道:“快跟我走。”

碧落皱眉呢喃:“去哪里啊……”

“不知道呢,走了再说。”

碧落“嗯”了一声被他拖去几步,此刻猛然清醒过来。她足下顿住,瞪大眼睛道:“等等,说清楚,做什么去?”

“逃啊。”宿尘一脸笑容无比坦荡。

碧落愣然片刻,气得把手一摔,道:“你不是答应了我不跑的吗?你说话……”说到这里咽了回去——这家伙说话不算,那是早就昭告过天下的。

宿尘正色道:“我既没闹事又没惹麻烦,这回纯粹是逃,够对得住你了!别多说啦,快跟我走是正经。”说罢又来拉碧落手臂。

碧落用个卸力将他躲开,凝眉道:“都到这里了,好好跟你主人回去吧,你这样再三胡闹他怕真的要生气了。”

宿尘叹出一笑来,咧咧嘴道:“丫头,偷个阿黑若只是惹主人‘生气’而以,我也就不用这样费力啦。为什么我要一逃再逃?堂堂魍魉山庄少主人一怒之下追来千里,你以为是他吃得太撑吗。”

碧落茫然摇头。这些话她平时听了也就听了,全不觉得奇怪,此刻宿尘一说,她心里隐隐也感到不是这样简单。

——“回去我就不用活了,阿螺。”

宿尘目光沉静无奈,仿佛是事情逼到眼前,终于要讲出自己不愿示人的实话来了。只是这实话一经出口就太过沉重,碧落瞬时瞪大眼睛,半晌,喃喃地道:“我不信……”

* * *

“我还是不信,你家主人一路都对你很好,怎么会要杀你?”

“我们庄子规矩古怪,一时说不清楚,等咱们跑得远些落下脚来再告诉你。”

“小贼,我觉着有些奇怪……”

“哪里怪了。”

“为什么……我也要跟着一起逃?喂,你跑就跑了吧,为什么还要用我的马儿?”

“嘿嘿……”

月色迷离,两个刚刚自芜湖小镇上偷逃出来的“小贼”合乘在一匹马上低声对问。马儿神俊,一路四蹄如飞,此刻要穿一片茂密林子了,快跑不得,这才缓下了脚步。

碧落坐在宿尘身前,心中忐忑,不时回头张望。宿尘知她心意,笑道:“安心吧,这回我不用惹乱子缠住谁,他们一定是追不来的。”

碧落回眸,意思不信。

宿尘道:“我屋子里面点了支‘周公笑’,那客栈里大凡有些内功根底的怕是都要软上两三天。嘿嘿,这香贵重得很,是我那位在汉阳的朋友送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也舍不得用它。现在那班家伙睡得正死,云雾脚力这般强健,等他们醒了还去哪里找人?”说到这里嘴角微扬,颇为得意。

“可你晚上才说过他们没那么容易中毒的。”碧落惊讶,说着又想起晚饭那条蜈蚣来,心中大悸。

“寻常门道自然不行,他们哪个都是行家。”宿尘笑道:“可我这迷香无色无味,拨传甚广,绝没人防得了它。哎,可惜太难得,不然身上多备几块,走动江湖可就方便多了。”

碧螺更加不信,道:“我可没事啊。难道我内力不济,这迷药还挑眼啦?”

宿尘笑道:“因为阿螺听话,它自然不来为难你。”

碧落见他不来正经的,“哼”的一声:“可见又是胡说。”

宿尘笑吟吟地道:“怎么不是啦,我让你把阿扁带在身上,不告诉别人,你不是乖乖的?”

碧落听了“阿扁”这名字便忍不住一笑,道:“那又如何,难道‘周公’跟‘阿扁’还讲交情吗?”

“普天之下但凡毒物——水粉沙气通通算上,只要不见了血,那就全得看看我们家阿扁的脸色了。”宿尘微笑道:“贴身带它,百毒不侵。别人叫它避邪我叫它阿扁,总之就是这样。”

碧落心中愕然,暗想这倒有八成是真的了。惊诧过后隐隐觉着十分不妥。沉默片刻,她终于一带缰绳,低头道:“小贼,你走吧。云雾借给你,你骑了它快些跑就是了。”

此言显然出了宿尘意料,他凝眉半晌,问:“那你呢。”

“我回去。”碧落叹口气,轻柔但是坚决——“你把他们药倒扔在那里,太危险了。玄阳剑的风波还未平呢,魍魉山庄在江湖上名头又不好……对不住,但真的是不好。若是被其他武林人物撞见了,你主人他们要怎么办呢?”

“所以我还是回去吧。”

碧落说完,轻轻自马上溜下来。身后宿尘木然不动,四肢仿佛都被他一番话说得有些僵硬。碧落回身摸摸云雾鬃毛,仰头向他道:“别告诉我你去哪里啦,我怕你主人一问,我忍不住要说实话的。你……你放心,我去劝他不要杀你,那时你就可以回山庄去了。”

……月华清冷,宿尘轮廓在树影下明明灭灭地看不清晰,可是那一双眼眸却异常明亮地如有星辉闪动。他凝望碧落,良久良久,终于叹道:“傻丫头,你回去了能如何呢。有胆量跟他们为难的角色,你以为你就制得住了吗?”

碧落耸肩笑了笑,两枚酒窝甜甜绽开在脸颊。随后她转身,向着来时的原路轻盈而去。

“阿螺。”

“阿螺!”

宿尘连叫两声,碧落却不回头,纤细身影顷刻间已然没入密林。宿尘长长叹了口气,拨转马头,纵骑追了过去。他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实在劝她不住,那么说不得,恐怕要动手先将她带走再说了。

* * *

碧落一声惊呼之后,魂飞魄散的人是宿尘。

“阿螺,怎么啦!?”

喊声脱口而出,震得林间宿鸟一时惊飞。他等不及云雾辨识道路了,在马背上径直一纵身,向她声音传来处疾掠而去。

眼前黑暗纷乱错杂,阿螺她在哪里?她声音中如此惊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瞬间宿尘深切读懂了这世间有一种滋味,叫做关心则乱。

他小子身在魍魉山庄,见过的东西毕竟太多,一时间脑海里全都是些血腥可怖的场面。是以当他在夜幕下蓦然见到自家主人一袭白衣凭空出现的时候,原该大惊的,却反而松了口气。

碧落确实是吓着了,大半夜里撞到这样一位轻功卓绝飞来飞去的人物,的确也是够她小姑娘一呛。此刻定了神下来立时想起不对,惊呼一声:“小贼,你快走!”却发现那主仆两人身影交错,竟然已经斗在了一处。

这一次两人未交言语——怕是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夜色中只听到衣衫飒然拳掌叠挡,一招一式拼着巧妙拼着凶险。碧落此刻看不分明那二人的动向,但她跟宿尘动过手,也见识过他主人的功夫,知道其间谁上谁下那是不用说了的……果然,十几个照面以后,凌笑然折扇自对方胸口处一掠而过,宿尘身形在空中凝住,霎时失了灵活,直挺挺地跌落下来。

凌笑然一手将他接住,提小猫儿似的拎在面前,望他叹了口气道:“够了吧,跟我回去。”

宿尘重穴被制动弹不得,此刻皱眉道:“我不服,先说你怎么破我迷香的?”

凌笑然懒得理他,将他打横一抱,也未骑马,望着原路便要折回。宿尘在他怀里不甘,叫道:“放我自己走,我不跑还不成吗?”说着用力转头,目光去向碧落求救。

碧落已然被这变故惊得呆了,此刻被小贼一望,霎时清醒过来,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她追上两步脱口叫道:“凌先生,你不要杀他!”

凌笑然脚步一窒,回身看看碧落,皱眉道:“杀他?他是我们少庄主,只有折腾我们的份儿,谁敢来碰他。”

一句话,碧落懵在当场。

她愕然张大双眼,喃喃道:“什么,他……”当看到那小贼目色灵动,正向自己无辜而笑时,那一刻的气恼,真不是言语所能表述的了。

——原来从头到尾,这家伙始终都是在骗人的!

其实小贼那些故事编得也不十分高明,有些地方漏洞甚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信口胡说——区区一个下人,哪有偷了宝剑,又几次三番让少主追着满世界跑的道理?他这一路上连态度带行径,哪里是个下人模样?更何况如辟邪奇石这样的宝物又岂是一个小小角色佩戴得起的。

这些,碧落却全没有想到。

小贼到了此刻还是振振有词,找补道:“我也不全是说谎啊,带了阿黑逃出山庄,被狐狸追,追到了要罚难题,那可都是真的。只是我和狐狸的名字身份互换了一下,这样才有趣些,是不是?”

碧落还不能把事情完全弄明白,此刻气鼓鼓地瞪他:“连你自己是谁都是假的,我不跟你说话啦!”

小贼嘿嘿笑道:“那还用说,阿螺你看不出来,凌笑然这名字这样好听,自然是我的了。”

他们这些人行事素来不靠谱的,至于改改名姓变变身份那根本不足挂齿,哪有什么行不如何坐不如何的条条框框。

笑然见碧落着恼,苦笑道:“喂,好啦,我是谁要什么紧,反正你总叫我小贼……”说到这里身子剧烈一晃,转眼竟被摔在了地上。他怔住,疑惑道:“狐狸,你怎么回事?”

那方才还是“凌笑然”现在却已经变作“狐狸”的白衣男子此刻单手扶地,一时站不起来。他叹道:“很好,‘周公笑’是吧,里面还加了什么。”

小贼一证,但立时又得意而笑,道:“哈哈,想不到我家狐狸也有今天。加了什么,我不说,你倒猜猜?”

——那被称作“狐狸”的才是“宿尘”其名的正主儿,在江湖上也是个声名赫赫的人物,因其素来一身白衣,一套轻身功夫又是独步武林,是以被人称作“白衣狐仙”。只因其行事性情冷傲惯了,江湖上看不顺眼叫他一声“狐妖”的也大有人在。魍魉山庄当中,其人身份武功都是一等的,少主笑然自小就喜欢缠他,如今大了,敬重亲密并在一处,时常还加些搞怪作为调料。

但此刻却不是玩笑的时候。宿尘皱眉,淡然道:“你不说咱们可就折在这里了。”说着眼色朝西北方向一递,道:“听见么,快了,不是善主。”

笑然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此刻脸色慢慢变了。他沉默片刻,低声道:“狐狸,不是我。”

半晌,宿尘唇畔浮起一丝冷笑,叹道:“罢了,看来是尽顾着提防你这小子,却着了别人的道儿。”他说着缓缓吸一口气,想看看自己中毒如何,谁知稍稍运力之下便是天旋地转的一阵绵软,宿尘力不能支,终于还是坐到了地上。

笑然苦于重穴受制,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此刻见狐狸如此,心中居然也懊恼起来——实在是自己闹得过了,才被人有机可乘地算计上,否则凭他们游历江湖的老道经验又怎么会轻易中毒?他一转眼,望见碧落正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道:“阿螺,先帮我把穴道解开。”

碧落听他们几句对话,心中知道不妙了,早把赌气恼怒之类扔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她咬咬嘴唇,急道:“点穴手法我不会啊……”笑然与宿尘互视一眼,都多了一层无奈。

笑然想了想,道:“狐狸,碧箫传音成不成?宋荣他们在哪儿?”

宿尘略一摇头:“来不及……来得及也不用想了,你那迷香有点能耐,他们跟周公那里‘笑’得高兴呢。”说到这里冷哼一声:“知道了,果然那客栈有问题。饭桌上老人参的毒虫爬出来,我只以为是你做手脚,没往别处想去。现在看来……”

碧落左右看看倒在地上的两人,觉着事态严重,焦急当中把心狠狠一定,道:“你们乘云雾走。”说着向慢慢踱步的云雾唤道:“快来!”便要去扶凌笑然上马。

笑然凝眉还没说话,白衣狐狸已然淡淡一笑,道:“不行。”

碧落急道:“云雾脚力很快,别人追不上的!”

笑然干笑两声,道:“阿螺,你看看我们一个硬一个软的,要怎么骑马?”

碧落怔住,回头看时,连云雾也冲她歪歪头。三人一时无语。

宿尘闭目听了片刻,道:“真不少来,大概四十上下吧。”说着目光一扬,向碧落道:“萧姑娘,你带我家少主先走。”

“狐狸!”

笑然一声唤罢,宿尘打断他到道:“少主,这件事情是我大意,方才土地老儿属下来,报的正是这路人——我因和他出去谈了半夜没让‘周公’逮着,回去看时你们人去屋空,其他几位还都死活不醒,知道不好,所以追过来的。哼哼,却没细想若不是客栈之类的地方有眼线有安排,那帮人又怎么知道我们行踪了?”

笑然凝眉看他,目光凝重歉然,心道:即便是你不大意想到了,那样的状况却还能有什么办法?狐狸,你总是这样纵容我来着……

宿尘神色从容得很,向少主淡淡笑道:“放心。”随即转向碧落,说一声:“有劳了。”

碧落愕然不动,心中只道:不能!不能把他单独留下,谁也不行……想到这里却听到凌笑然沉静下来的声音对她道:“阿螺,听话。”

她茫然望过去,那小贼的眼中,一派坚定一派宁静,前所未有地触动到她心底。片刻相视,她再不说话,将笑然用力抱起送到马背上,随即自己纵身护在他身后,一声清斥,云雾在浓夜密树当中瞬间没了踪影。

在场四十余人轰然一乱之后此刻竟而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如见鬼魅般盯着笑然手中寒气森森的短刃,有人隔了半晌终于脱口叫出:“素月匕首!他、他是笑阎罗!”

第九章:惊变

素月悬天林风暖,流星飞迸血光寒。

树林茂密,云雾速度施展不得,带着背上两人冲冲撞撞地望他路而去。

身后马蹄踏地之声渐渐传过来,回头望去,已能隐约见到火把点点闪动。碧落于来者是谁、功夫高下全然都不清楚,她只知道那群人来得不善,多半是知道了魍魉山庄少主身在此处、便以为玄阳剑也在,意要抢夺,这才用了毒,大批人过来乘人之危的。

一想到宿尘叫他俩先走时的淡定,碧落心中反而长了草一般,她双臂稳住笑然身子,咬了下唇,额边细汗悄悄滚落,一时竟忘了面前的危险其实与自己毫不相干。

等跑出一段路去,树木渐疏时,她把缰绳一勒,憋在胸中半天的一句话终于冲口而出——话音落下的同时碧落听见,那小贼的声音竟也叠着她的,一丝一毫都没差了。

两个人说的是:“好了,就这里!”

突如其来的默契过后,笑然有些诧异:“你……”碧落不等他说完,自马上带着他身子一纵而下,急切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小贼,我们怎么把凌……把宿先生给带回来?”

笑然一时沉默,凝视她片刻,道:“若是我没办法呢。”

碧落心中一震,脸色在夜幕下显得错愕惊诧。但是瞬间,她想起来笑然叫自己听话时的神色——那种胸有成竹的坚定和同生共死的安宁。那时他让她信了,若是宿尘有什么不测,那么他也决不活着。

截断思路,碧落安定下来,望着他轻轻地道:“小贼,你有。”

一时间,笑然被她打败。

那丫头终于能读懂自己一回,却偏偏是这样的时候。他知道若是自己依旧坚持说没有想好对策,那么曼说四十个人,就算是四百条碧落最怕的毒虫在那里排队,这丫头也是二话没有就要往回跑的。至于回去能有什么效力,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她这性子固然叫人心疼却也让人无奈,笑然淡淡叹了口气,道:“对,我有,不然你一定把我硬邦邦地扔在这里自己就回去了。喂,狐狸就这样要紧么。”

碧落见他果然不是平白顾着自己脱身的,心中一阵安慰。又听他这般叫委屈,急得皱眉道:“这怎么能比,你在这里谁也找不到,有什么危险?宿先生中了毒,那群人又……”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小贼,别说啦,我知道你比我更担心的。”

笑然皱起眉,目光在夜色下微微一亮。他看碧落半晌,笑容重又明朗起来,道:“好啦,我先交给你怎样解穴。你啊,还清茗客的徒儿呢,点穴手法也不会,丢不丢人?”

* * *

宿尘在对他家少庄主说“放心”的时候,全然没想到这一伙人居然是冲着自己而来。想想有趣,他这一行从魍魉山庄追出来,用意是要保护少主的,却反而惹来这样的麻烦。此刻被围在当中了,他心中倒是安定下来:不论这群人是哪路角色,只要不是冲着笑然和玄阳剑而来,那么事情就还好说。

那四十余人初见他时,脸上绝对是遇了活鬼的神色,他们万万想不到原该被放倒在客栈束手就擒的白衣狐狸竟然会来到这里,并且独倚树下气度安然,一副了然其事的淡定。悚然惊过之后,那群人物低声交耳道:“有诈!”行动却是稳而有序,顷刻间布成一个内外皆防的阵形将宿尘团团围在中心。众人纷纷抄家伙在手,却是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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