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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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建文回过神来,几个保镖已经把小鲛女围了起来,小鲛女倒是不慌不忙,她双手背到背后,拔出两把克力士短剑。克力士短剑是南洋满者伯夷国的奇门兵器,满者伯夷人不善冶铁,这种剑多用天上陨铁反复打造而成,剑身刻着复杂花纹,造型蜿蜒似蛇身,剑柄像拐棍一样弯在一边。

此剑锻造材料十分稀有,在其国内多为国王、将军之类贵人佩戴,常人得一把尚难,建文也没见过两次,这小鲛女竟然抽出两把。她身体下弓,反手拿着两把克力士短剑一前一后,白皙纤细的左腿从紧身筒裙里伸出,摆出弓形的步伐。

双方才要交锋,只听旁边酒楼上楼梯“咚咚咚咚”乱响,很快又下来十一二个人,看起来都是那胖子二当家的伙伴。为首的两条汉子,一个是身高体胖的日本相扑力士,袒露着胸腹,身穿胸口写着“大关”二字的浴衣,看分量比淹死的胖子要足足胖上一半;另一位身材同样高大但略瘦,头戴夸张的红色大缠头巾,漆黑须髯直垂下来和胸口的护心毛缠绕在一起,腰插两把大号弯刀,应该是来自天竺的锡克人。

“两位教师爷,二当家就是被这女人打死的!”有个上楼喊人的保镖指着小鲛女,对那相扑力士和天竺人说道。原来,这两人是被毒死的胖子请来的教师爷,看样子他原本是在酒楼上请这两位喝酒。

能来阿夏号销金的客人不是海盗也是海商,平日里就见惯了杀人,何况又是在大海盗七杀的地盘,死一两个人本来微不足道;但他们见两边要打起来,反倒兴奋地围上来,附近酒楼和其他楼房的窗户里也探出许多男男女女,嘘声和起哄声不绝于耳。

天竺人大约是总教师,他听说二当家死了,倒也不急不忙,双手握着腰间弯刀刀柄却不出手。“你们几个上。”他下巴一点,七八个保镖手举腰刀,“嗷嗷”叫着朝小鲛女冲过来。

“大明的人,没几个好东西。”小鲛女冷冷地自言自语。她显然是在说被水母蛰死的胖子二当家,但这句低语传到建文耳朵里,让他心中疑窦顿生:“这女子未免以偏概全,为何如此恨大明的人?”

小鲛女拿着克力士剑的双手在胸口交叉成十字,前腿点地冲出,双手水鸟展翅般向两边一展,两名保镖躲闪不及被短剑伤到大腿,扔了刀在地上打滚呻吟,不多时便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剑上有毒!”天竺人心里一紧,转而作喜,他庆幸让这些保镖先上,否则险些着了这女人的道。

小鲛女边躲闪保镖们的攻击,边看准机会出手,两把克力士剑出招必见血,保镖们显然不是对手,没拆上几招便都受伤中毒倒地。现场观战的女人们都是阿夏号的成员,见小鲛女轻松将坏人撂倒,忍不住纷纷鼓掌叫好。

虽说舍了几个保镖,两位教师倒是看明白了小鲛女的路数,这女子力气不算很大,只要别被刀刃蹭到就不妨事。相扑力士对天竺人一点头,然后脱掉写着大关的浴衣,晃晃当当地走出来,摆出相扑的架势要和小鲛女对决。

就在此时,建文只觉得一团小山似的黑影突然从他背后窜出来,从小鲛女身边飞快闪过,卷起的风差点把她带倒。

“阁下是……”相扑力士见有人横插一刀,正要问来人姓名,只觉得对方两条铁铸般的膀臂抓住了自己肩膀,紧接着自己下盘一空,被对方猛地摔倒在地。相扑力士被摔得眼冒金星,半晌才看清摔倒自己的是个头上梳着许多小辫子的蒙古汉子,两颊红扑扑的跟喝了蜜似地快活,正跃跃欲试看着自己,示意自己爬起来。

蒙古汉子不说话,朝着力士一鞠躬,然后灵蛇般伸出手。相扑力士稀里糊涂的,鬼使神差的也伸出手让对方拉。蒙古汉子一把将力士握住,拉了起来抱住他肩膀,直接使个蒙古摔跤常用的“别子”,力士还没晃过神来,就被摔倒在地。蒙古汉子一招得手,却没有继续,又是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礼,再次伸出手来。

相扑力士完全被摔晕了,不知眼前这二愣子是哪杀出来的,并且似乎只是想要和他摔跤。可蒙古汉子也不管那些,抓着他的手就将他硬拉起来,然后斜肩将他扛到背上,转了两圈又狠狠扔在地上。

小鲛女觉得这蒙古汉子看着眼熟,她回头看去,只见建文被放在地上,一直抱着他的腾格斯早不见了踪影。

这边腾格斯摔相扑力士摔得上瘾,那边小鲛女却被天竺人盯上了。本来天竺人大都生性平和,唯独锡克人好勇斗狠,是天生的战士。这天竺人两把弯刀在手,挥舞得水泼不进,活像两个风车,小鲛女的克力士短剑竟然难以近身厮杀,被迫节节后退。

天竺人呲着满嘴黄板牙笑起来,他通过那几个倒霉的保镖摸准了小鲛女的武功路数胜在快捷,可在这种逼仄的狭窄便道作战,只要他将两把大刀挥舞得滴水不露,小鲛女自然无法近身。

小鲛女身后的便道被看热闹的人群堵得严严实实,她很快发现自己退无可退。逼不得已,她只好再次摆出进攻的姿态,双手反持克力士短剑,朝着天竺人冲过去。

克力士短剑虽然锋利无比,却吃了剑身太短的亏,小鲛女几次进攻都无法靠近天竺人,反而被他的弯刀砍得连连后退。一个不留神,弯刀的刀锋扫到她头戴的金冠,金冠被斜着劈成两半,“当啷”掉在地上,原本被金冠梳到脑后的长发有几绺掉落到眼前,严重影响了她的视线。天竺人趁机抡动弯刀连续进攻,侍女长原本力气便不如对方,格挡都是靠巧劲,现在她要分神去和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头发纠缠,一个不注意,左手的克力士短剑被磕飞,在空中转了几圈,栽进海里。

小鲛女略一愣神,天竺人的弯刀再次砍过来,逼得她只好后退。不巧背后人群散去,地上正躺着个中毒倒地的保镖,她不小心踩到保镖身上,身体一歪竟摔倒在地,另一把克力士剑也脱手滑出。

见机会难得,天竺人手中弯刀毫不迟疑地朝着小鲛女的头顶砍下来。小鲛女随手抓起保镖丢下的腰刀将弯刀挡开,天竺人手里另一把弯刀紧接着砍下来,两把大刀轮流砍下,小鲛女虽然还能一一挡开,但眼看就要力量不支。

“嗨呀!”天竺人正要高举弯刀想给小鲛女最后一击,忽然眼前一花,感到有什么朝着自己面门飞过来,连忙横刀去挡。只听“当当当”三声,三支苦无在刀上打出火星,没等他反应过来,迎面又是几刀砍来。一连串暴风骤雨的攻击,打得天竺人踉跄后退,他稳住心神看去,见到百地七里冷冷站在那里,如同一株珊瑚般细瘦。

建文回头一看,原来七里也已经不在自己身边,只剩哈罗德和铜雀在旁观战。她瞬息之间就发起一次阻击,速度身法的确匪夷所思,这让建文忍不住要叫出好来。

“你……”没等天竺人问出口,百地七里下一轮攻击就又打过来,又是苦无连射又是快攻。天竺人见对方攻势凌厉,想着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不如用对付小鲛女的办法,稳扎稳打。于是他大吼一声,双手弯刀又转得风车也似,想利用道路狭窄之便封住女忍者的进路。

七里果然向后退去,天竺人满心得意,两只脚像是砸夯,一步步向前逼近。出乎他意料之外,七里略一蓄力,猛地朝着旁边跑去,“噔噔噔”几步上了墙,直跑到二楼高度,身体虽与地面平行却如履平地。酒楼上看热闹的人们都发出“哦”的惊叹,他们发现,女忍者跑过之处,都会平白长出一道珊瑚。

天竺人没想到女忍者竟然剑走偏锋绕过自己的攻击,不禁一时愣住。七里在墙上快速跑出个大弧线,然后从空中跳下,双手挥舞忍者刀,自天竺人背后一个“大袈裟斩”从右肩一直砍到腰部。“哎呀……”天竺人惨叫一声,身体歪了几歪,脸朝下倒在地上。

随着天竺人重伤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地,七里甩干忍者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她看看腾格斯那边,只见相扑力士早被摔得口吐白沫失去意识,腾格斯在一旁站着,满脸写着意犹未尽。

“滚。”七里惜字如金,保镖们赶紧扛起两位教师和几个中毒的保镖,如蒙大赦地跑了。

围观的人们看了场痛快淋漓的打斗,都兴奋地鼓起掌来,腾格斯兴奋地满脸通红,甩甩头上的辫子,转着圈向各位看官行蒙古礼。七里走到小鲛女身边,单膝跪下,面无表情地说:“你可有受伤?”

七里的动作让小鲛女一时不知所措,好在她很快平复心情,向她点点头,以示感激。

“还好,并无大碍。”

“那就好。”七里站起来,甩了下头发,望着波涛荡漾的蓝绿色海面不无可惜地说:“可惜了那把好剑。”

“那不算什么,我自有办法。”小鲛女神秘地笑了笑,说罢站起来一扭身,“嗵”地跳进海里。她跳水的身法极其轻盈,像是全身涂了油,居然连水花都没怎么溅起来。

建文想起鲛人是生活在海洋中的种族,水性自是优异。果然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小鲛女从水面上钻出来,抹去脸上的海水,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克力士短剑。

“那胖子虽然可恶,也罪不至死啊,这女侍长为啥要取他性命?”建文想起小鲛女杀死胖男人时的冷漠表情,忍不住偷偷问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铜雀。铜雀还没答话,小鲛女听到他们的谈话,脸色突然又变得难看起来,冰霜刀剑般的眼神扫了建文一下,说:“就冲他是大明人,大明人个个该死。”

“大明人就个个该死?”建文听得气血涌胸,他从没见过如此武断不讲道理的话,准备好好和这小姑娘理论一番。

“对,统统该死,我恨不得杀光大明人。大明皇帝每年都要派遣他的舰队来南洋扫荡列岛,我的族人不但被那昏君屠戮殆尽,还残忍地割去背鳍。我能活到今天,都是靠七杀大人搭救。”小鲛女恨恨地说道。

听到这话,建文不由得大怒。父皇巡行四海,那是天家临幸,所到之处,对接待的人无不大加封赏,怎么可能如像海盗一样四处劫掠?铜雀知道他在想什么,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公子在宫中可知道暖荧脂?”

建文听到铜雀这么问,想起幼时每到冬天,太监们都会端着铸有狻猊的赤铜熏香炉到他的卧室。内府张总管会拿出个镶嵌宝石的鎏金银盒子,用小金勺从里面挖出指甲盖大的白色香块放进熏香炉。熏香炉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闻着晚上能安睡一夜,还不做噩梦。张总管说香块叫暖荧脂,是从海中奇兽身上获得,极其珍贵难得,就那么一小块,能顶民间十户中等人家的财产。

“那暖荧脂只在鲛人背鳍的香囊中生长,一生只长一次。指甲盖那么大,就要割三个鲛人的背鳍才能获得。”铜雀淡淡地说道。

建文身躯一震,他没想到自己生活中用惯的香料,竟是杀死鲛人后获得。

“是郑提督!一定是他!”他想起那杀死父皇、让自己流落他乡的奸贼,此人总能收集到南海的奇珍异宝来取悦父亲和后宫嫔妃,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想到这里,他捏紧了拳头。果然是这个奸贼作祟,才让父皇在海上有这么多恶名。

“其实在皇家,鱼翅熊掌还不是餐桌常物,皇家之人又何曾问过鲨鱼和熊的感受呢?区区鲛人的性命还能比鲨鱼和熊珍贵不成?”铜雀有意无意说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建文的心。

看热闹的人们都各自散去,男人和女人的调笑声再次充斥整个街区,仿佛这场战斗从未发生过。小鲛女再也没说过话,只是在前面带路,腾格斯抱起建文,和其他人紧紧跟随着。

小鲛女走到阿夏号主船外,朝着船上吹了声口哨,船体底层“吱拗吱拗”打开两扇大门。人们走进去,一连上了几层甲板,直到最上层宽阔广大的房间。这房间大得好似宫殿,几百支蜡烛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

建文一行人不住地打量这间华丽的屋宇,它的舷窗内侧用彩色玻璃装饰,每扇窗户都挂着金线织边的红天鹅绒窗帘。墙壁上挂着波斯挂毯,天花板却是拜占庭的镶嵌画,希腊式廊柱之间供着造型露骨的欢喜佛,房间中间是一张波斯风格的卧榻。

不过这些东西,都不如卧榻后面的一座圣火祭坛来得醒目。那祭坛正中燃烧着熊熊大火,似乎从未熄灭。祭坛本身朴实无华,但上头弯曲缠绕的花纹里刻着许多眼睛,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们和那张金册上的符号风格相近。

铜雀低声道:“这七杀是信奉摩尼教的,等下你们对这圣火可要恭敬些。”

建文勉强打起精神:“那不就是吃菜事魔教吗?”

铜雀笑道:“大明开国皇帝,与此教干系不浅,甚至国号里这个明字,都和这圣火有着密切联系。你身为大明太子,可不能乱说啊。”

建文“嗯”了一声,他今日已经听了足够多的人对大明说三道四,但自己伤势太重,不欲争辩。铜雀却自顾说道:“此船名曰阿夏,正是摩尼神祇里代表圣洁和真理之神——嘿嘿,这位七杀大人,除了喜欢搜集不同种族的女人,在这方面的志向可也不小哇。”

“七杀喜欢收集女人?”建文低声问铜雀。

“正是,”铜雀不知何时又开始抓起胯下的铜雀吊坠盘起来,“海上人都知道,七杀爱收集女人,只要是流落海上、无依无靠的孤女,他都会收留。”

“收留?他是想收集后宫吗?”建文皱皱眉头,想起父皇的三宫六院,母后生前总是爱称那些嫔妃们做“狐狸精”。

“当然不是,因为……”铜雀故作神秘地笑笑。此时,几名手拿卷帘杆的侍女从两边列队走来,将卧榻上的帘子掀开,小鲛女已跪在卧榻旁,毕恭毕敬地说:“列位贵客拜见七杀大人。”

只见卧榻内倚着长靠枕,半躺着一个二十七八岁、异常美貌的女子,正懒洋洋地看着这群访客。

“因为……七杀大人是女人呀。”铜雀对建文挤挤眼,跪坐下来。

第二十四章 礼物

“以上帝之名,她简直就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美艳不可方物的波斯皇后以斯帖,非也非也,说是观世音菩萨与杨贵妃的合体也不为过……不对,杨贵妃太白,应该换成埃及女王克丽奥佩特拉。”从见到七杀开始,哈罗德便满嘴东拉西扯,自言自语念叨,又是合掌又是画十字,谁也搞不懂他在说什么鬼。

腾格斯将建文轻轻放在地上,让他靠着自己身体坐好。建文强打精神去看七杀,不料这一看眼神就挪不开。他从小生在宫廷,大明的后宫里什么样美女没有?偏偏从没见过这种气质。七杀光滑细腻的小麦色肤色配着她丰腴迷人的身材,有种艳光四射的健康美,建文觉得给杯茶自己能安静看上一天。

小鲛女将紫檀木小匣子交给七杀,七杀倒也不急着打开看,她手腕一翻将匣子放在旁边,建文觉得她放匣子的那个动作特别优美。小鲛女在七杀耳边悄声说了半天,声音太轻建文听不到,之间七杀眉毛轻挑了下,眼神朝着七里飘过来,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建文和腾格斯等人都习惯盘腿坐着,唯有日本来的七里平日习惯双膝并拢跪坐,腰挺得笔直,在几个人里格外显眼。

七杀又观察了会儿七里,点点头,让小鲛女退在一边,这才笑着问铜雀:“老先生,今日带客人光顾阿夏号,想必是有大买卖要谈?”

铜雀见小鲛女和七杀耳语半天,明白她必然知道自己的来意,现在故意问出这话,看样子是不想给建文治伤,心里不禁一沉。话虽如此,铜雀还是假装很漫不经心地说道:“并无什么要事,前日在海上偶遇贪狼大人,拜托老夫将方才那个紫檀木的小盒子交给阿夏号尊主大人。老夫想着最近事务繁忙,好久没有拜会尊主大人,就顺水推舟答应帮这个小忙。”

说到这里,铜雀略一停顿,观察七杀的表情,只见七杀还是微笑地看着自己,示意自己继续说。铜雀继续说道:“其实老夫这次也是刚做成笔大生意,带了几位豪客来阿夏号见识见识。若蒙不弃,老夫想叨扰几日,不知尊主大人可赏这脸?”

“呵呵呵呵,老先生说笑了。你们骑鲸商团可是阿夏号最尊贵的客人,哪次来不花个十万八万两银子?说叨扰就见外了,您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如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我没有不答应的。”

七杀这话明显是要铜雀将要求提出来,铜雀一愣,本以为要唇枪舌剑说上半天,不料才一开口对方竟主动释放善意。铜雀和她打交道多年,知道这女人喜怒无常,很少答应别人要求,今日那么爽快,必有缘故。

话虽如此,再踌躇思忖只怕机会转瞬即逝,铜雀也只有继续接话:“老夫之前带这几位客人在贪狼大人船上小住,这位客人略感小恙……”铜雀摊平左手手掌指向建文。

话音未落,七杀已然轻盈地从卧榻上跳下来,红色的阔腿裤下面赤着脚踝,轻盈地走了几步之后,建文等人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脚步好轻,如果打起来,我只能保证十招内不败。”建文听到七里在自己身旁低语。另一边忽然又传来“嘶嘶”的呼吸声,偷眼看去,只见哈罗德两个鼻孔张得大大的,正在使劲吸七杀身上的香气。这番人本来就少有矜持,今日见到七杀这等绝色女子,更是魂都丢了半个去。建文也觉得,七杀身上散发的香气很是奇异,既不是脂粉味,又不是熏香味,似乎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

“给我看看你的伤。”

七杀朱唇轻启,建文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这样的女人脱去衣服,着实有些叫人难堪。没等他反应,腾格斯伸出两只大手,像扒小羊皮一样三两下将他上衣扒了下来,要不是建文赶紧说“可以了可以了”,裤子也差点被扒掉。

“大夫,您看还有救吗?”腾格斯认定七杀是个医生,看七杀盯着建文的伤处观察,忍不住问道。

七杀伏下身,在建文肿得像紫色馒头的肩膀轻轻抚摸一下。建文只觉得一股温润柔软的触感从肩头摸过去,说不尽的享受舒服,原本疼痛难忍的感觉似乎也减轻不少。

“多谢尊主大人……”建文抬眼想看七杀的脸,却看到七杀丰满的胸部正在自己眼前晃动,忍不住又是一阵害臊,胸口像是装了二十只小兔子在上蹿下跳。

“伤得确实不轻,巧的是,我倒治过严重得多的。”七杀站起身,对铜雀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和贪狼有什么关系,如何受的伤,这都和我无关。”七杀背着手边踱步边对铜雀说道:“老先生,我们也算相交多年,我们阿夏号在海上做的是卖笑生意,你们骑鲸商团做的是贩卖宝货的生意。生意人和生意人不谈交情,谈交易便是,我给这位少年治伤,我可以得到什么?”

铜雀听七杀那么讲倒觉得放心不少,既是交易那就有的谈,于是他问道:“尊主大人缺的必然不是钱,只要能治好我这位贵客,想要什么物件尽管开口。”

七杀也不答话,还是在大厅中间来回踱步,在场的人都不知她会提出什么条件,只得一起看着她。她似乎是故意想让人着急,来回走了几回,突然停在七里面前,说:“把这个女孩让给我如何?”

众人都没想到,七杀提出的竟是这样的要求。建文感到吃惊,铜雀倒是松口气,这个开价对他来讲并不算高,相比七里,建文的用处可要大得多,确实是做得过的生意。

“只要能救主人性命,以我身体相换并无不可。”没等别人讲话,七里先开了口,语气冷冷的好似说得是别人的事。

“等一下!”建文赶紧打断七里:“我并非是这少女的主人,无权决定她的归属,若是以我性命换取她进什么青楼,我宁可不要你治。”

“笨蛋,忍者之身不过是道具而已,既然可以给你使用,给别人使用也无不可。我用身体换你性命,我们也就互不相欠。”

“等……等一下!我哪有使用过你的身体……我我我一根指头都没碰过你。”

“真是废物。”七里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看也不看建文。

建文也不知七里这话从何说起,是指没有碰过她,还是说他临事不能决断,只能急得双手乱摆。

“我们阿夏号从不做逼良为娼的事,七杀大人也绝不会强迫女人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小鲛女从旁插嘴道。

原来,阿夏号虽说经营的是海上欢场,七杀却有一套自己独特的规矩。这里的数千女子,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这些孤女或是遭遇海难亲人死绝,或是像小鲛女那样全家被杀,七杀将她们搭救到阿夏号,组成这个只有女人的王国。这里无论是卖笑女,还是守身如玉的普通女侍,都出于自愿,按照七杀的话讲“既然那些男人色迷迷的,那就把他们身上的钱榨干好了。”阿夏号上订立了许多规矩约束客人,坏了哪条都是死,像那个企图强迫酒楼女侍陪他玩乐的胖子海商,便是因为坏规矩才送的命。

“七杀大人看中的是七里小姐的武功,想要请你留下做贴身侍从。以七里小姐的武功,何必没来由地给这些男人卖命?”

听完小鲛女的话,连建文也觉得似乎将七里留下没有什么问题。七里家人都被幕府将军杀害,无依无靠,留在七杀身边大约确实是好选择,而且以七杀的威名,保护七里不遭幕府将军毒手应该也不成问题。

“那么,就此成交如何?这笔买卖两厢得利,谁也不亏。”铜雀见情势成熟,连忙在旁撮合,建文也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作为交易商品的七里面无表情,仿佛这些事都和她无关。

“不用急着马上承诺,你们在这里住几天,好好想想。你可以保住性命,七里又能得到安身立命之所,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七杀看建文不再反对,便大度地说道,然后转头问小鲛女:“对了,贪狼的礼物拿来给我看看。”

小鲛女连忙拿起被放在卧榻上的紫檀木小匣子,恭恭敬敬捧着递给七杀。贪狼看来经常给七杀送礼,七杀毫不在意他这次送的是什么,无非是打劫来的奇珍异物或者珠宝首饰之类的,在她看来,这些东西都比不上七里。

建文看七杀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支长长的尖锐牙齿来。腾格斯和贪狼交手多次看得仔细,脱口而出:“哎?这玩意儿不是贪狼手上的鲨鱼牙嘛?这贪狼也真小气,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竟要我们特地送过来。”看来贪狼说的信物就是这东西了。

七杀翘着小指将鲨鱼牙拿起来,在灯光下端详了下下,嘴角微扬着冷笑。

“哈啾!”

数百里外,贪狼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捏捏鼻子,感到脊梁上突然一阵恶寒。

“摩伽罗!是摩伽罗号!”

眼前的十几艘爪哇桨帆船上的海盗发出一阵慌乱的悲鸣。高大的人头柱、满是陈年血迹的巨帆和恐怖的娜迦标识,这条海上的孤狼似乎从不和任何海盗结盟似的,黑吃黑是常事。

十几艘海盗船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主船桅杆上升起代表血战到底的红旗,誓要和摩伽罗号拼个你死我活。

“这帮家伙刚刚打劫完苏禄国的城市,船上应该装满了金银财宝,抢下来人人有份!”贪狼摘下手套站在船头,鲨齿右手握拳高举,给部下们鼓劲。他手下的海盗们挥舞着刀剑,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不要怕,不要怕!对方只有一条船!开炮!快开炮!”爪哇海盗首领压抑着恐惧,也给部下们鼓劲。

十几艘爪哇桨帆船在鼓声催动下,笔直地朝着摩伽罗号冲来。这些船只比摩伽罗号小得多,船头都安装着小口径佛狼机炮,炮口从船艏青面獠牙的鬼怪画像嘴里吐出来,看来这些家伙企图用群狼战术打败摩伽罗号。

“嗵嗵嗵嗵——”

十几艘桨帆船船头的火炮一齐发射,圆形的石质炮弹带着火星旋转朝着摩伽罗号飞来。这些炮弹根本没什么准头,大多数掉进海里,溅起巨大水柱,贪狼抱着双臂踩着船头,丝毫不以为意。

“嗵嗵嗵嗵——”

又是一排炮弹飞来,其中几颗眼看着要打到摩伽罗号的桅杆——海盗们的目标很明显,他们企图打断摩伽罗号的桅杆让其减速,趁机逃走。眼看炮弹要撞上桅杆,一个龙虾样的家伙跳到桅杆上,两只大钳子手居然稳稳夹住两枚飞来的炮弹,又一转身,用疙疙瘩瘩像龙虾壳那样的硬壳将剩下的炮弹生生挡住。背壳被冲击力巨大的炮弹打得火星四溅,却只留下几个白印。龙虾人高举两只钳子手用力一夹,两枚石头炮弹竟然被他碾成碎末。

“干得好,毛利!”贪狼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赞叹部下。原来这毛利自从得到海藏珠的寄居蟹能力,近日以来已经运用自如,不仅全身披覆坚硬的贝壳装甲,连双手也能控制贝壳形成强大的巨钳。

摩伽罗号高速前进,冲入爪哇海盗的船队,将两艘躲闪不及的船碾成碎木板。

“小的们,该我们开炮了!”独眼泰戈像是吃了药般兴奋的发令,摩伽罗号两边伸出许多大炮,口径比爪哇海盗船的小样佛狼机要大得多。爪哇海盗们发出一阵惊呼,知道死期将近。“别打它们的吃水线,打断桅杆和船桨就行!船上的金银财宝可多着呢!”泰戈又下令道。

“轰轰轰轰——”

一轮炮击过后,爪哇海盗船都像是被打断手脚一般,再也无法行驶,在海面上漫无目的地乱漂。

“干掉他们的老大,然后朝其他人喊话,如果不抵抗,就叫他们死得痛快点!”

几十根带铁爪的绳索被扔到爪哇海盗的主船上勾住船帮,贪狼第一个抓着绳索滑行到甲板,几十名海盗也跟着跳上去,展开白刃战。刀剑的碰撞声、双方的怒骂声、中伤者的惨叫声在甲板上汹涌激荡,不断有人倒下。贪狼不用兵器,满是鲨鱼牙的右手抓住不知死活的爪哇海盗,轻轻一扭脖子就断了。他一口气扭断十来个爪哇海盗的脖子,终于在人群里找到身材高大的爪哇海盗头领,这家伙也不含糊,连连击倒三四个自己的手下,独眼泰戈挥舞砍刀正和他打成一团。

贪狼“嗷”的大吼一声,爪哇海盗头领本就惧怕贪狼威名,听到他这声吼,竟吓得刀都掉到地上。贪狼伸出右手,爪哇海盗头领还没来得及惨叫出来,就被抓住脖子,朝着大海里扔去。在贪狼眼里,这种散兵游勇甚至连被拓到人头柱上的资格都没有。海盗头领朝着海里掉下去,只见水下白影闪动,一条巨大的鲨鱼张开血盆大口破浪而出,一口将他吞了下去。

“老大威武!”“干得好啊,虎贲!”

跳出来的鲨鱼正是贪狼形影不离的大白鲨虎贲。剩下的爪哇海盗见老大被干掉军心涣散,或者被当场砍死,或者跪下投降,摩伽罗号的海盗们发出胜利的欢呼。

“老大,爪哇人那里抢来的,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鸦青宝石!”独眼泰戈喜滋滋从爪哇海盗主船主舱跑出来,手里捧着个木盒子,里面是一颗鸡蛋大的宝石,内中仿佛荡漾着无尽的蓝色波光。

“要是早知道有这种亮闪闪的东西……”贪狼拿起宝石,对着太阳欣赏着。

“老大,投降的爪哇人怎么处理?”毛利不知趣地过来问。

“这点小事也来问我?伤过我们人的喂鲨鱼,其他的孬种找个港口卖掉。”赶走毛利,贪狼摩挲着那枚宝石,不由得若有所思,摸摸自己的下巴。

此时的阿夏号,七杀把那枚贪狼作为信物送来的鲨鱼牙随手扔出窗外,鲨鱼牙像那个可怜的海盗头领一样,还没掀起一个浪花就葬身在茫茫的大海了。

小鲛女微颦额头:“我不明白,贪狼三番五次给咱们送这些古怪东西,是也想要一张金册吗?”

这少女虽然在欢场成长,对男女之情却显然是天真之极。七杀还没答话,铜雀已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觉得大事未定,如此似乎不妥,复又正襟危坐起来。

七杀轻轻哼了声:“他这辈子也别想得到。”正要随手将紫檀盒扔掉,却一时脸色大变。她看了几眼那盒子的内部,抿住嘴唇走了几步,忽然对着铜雀嫣然一笑:“老先生,我改主意了。”

“尊主大人,你……”铜雀看到七杀端详那盒子,已然猜到七八分,现在听七杀这样讲,知道自己肯定是猜对了。七杀将盒轻轻放到铜雀膝盖上,铜雀看了几眼,建文等人看到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微妙。

“有埋伏!”七里首先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伸手去拔刀,却觉得手腕酸软,竟然无法将刀抽出来。

“香气有毒……真是……呜呼哀哉……”哈罗德说出这句话,身体晃几晃,直挺挺朝着一边倒下去,口吐白沫。

七里顿时明白,七杀身上的香气竟是有毒的。她必然是故意催动香气让他们闻到,几个人不知不觉中已然手脚酸软无力,哈罗德吸了太多香气,所以才会首先倒下;而铜雀见状立刻抓住了自己胯下的铜雀挂坠,一时间阻隔了有毒的空气。

客厅大门“咣当”一声被撞开,冲进来二十名手拿火绳鸟铳和燧石手铳的精壮妇人。腾格斯“哇呀”怪叫着想跳起来,才起来半个身子就脚底拌蒜脸朝下摔倒。建文挣扎着掏出藏在后腰上的那把手铳,他知道自己一把火铳没法和二十把对抗,便把枪口对准七杀。

“贪狼这家伙,把我们大家都卖了,他送给七杀的礼物是你们几个。”铜雀叹口气,“那盒子里刻着波斯文字,说你们几位都是旷世奇珍,送给七杀大人,任凭处置呢。”

七杀从看到几人的第一眼,就认定他们不是铜雀说的什么生意伙伴,这几个人气质和海商根本不沾边,特别是那个大个子腾格斯,怎么看都不像在海上讨生活的;原来贪狼早已命人将这几人如何从海藏珠得到能力,如何躲开幕府将军的追击,一桩桩都刻在盒里,还免不了对自己的英勇作战添加几句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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