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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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的心,就被剖了出来,挂在了窗棂上,连雪落,都像能把它扣响,她知道他会出现的,父亲的天罗地网又怎么拦得住。

 好久好久,这座楼阁晦暗的屋顶在闷热的空气里被压得极其的低,似乎连长年的蛛丝与尘土都扑到了眼前,不知从何而来的更漏声兀自在的屋子里曼声洒落。

相思慢慢的受不了这份廓落与烦闷,只有问道:”他来了吗?”

“来了,那是一年以后的事。他说他是来看我的,我知道不是,他总是骗我——”她认真的停顿了一次:“——我一直都明白。他是要继任华音阁主了,按照规矩他要到这里来接受一个叫步剑尘的——也许是阁中很重要的前辈吧——的礼节性的试探,但是,他们一直不合,所以也许也有点危险。”

“他知道我担心他,他说:‘看见了萼绿华就已经长生不老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苦笑了,我想说,我不是萼绿华,我只是个穿了仙女的衣裳的凡人,真正的凡人。

结果,那天,我觉得我没有什么要对他讲,静静的相对,听窗内的更漏,窗外的雨。我想,也许是为了这一场,我在回忆中预演得太久了,把所有要说的,要听的都演过了,演够了,演倦了。

我看着他,他无聊奈的翻转着我床头的更漏,修长的手指下面是淡青的衣袖,柔和的丝的暗淡的褶皱着,贴着他的手,柔滑得似乎什么也沾不上。烛光浮雕般出他脸上的倦意,我这时才看清,原来他的脸上有一个笑靥,浅浅的,但却使他的笑容整个虚伪了起来。他似乎一直微笑着,我知道他想走,又不知道怎么出口。

我也想他走了,因为我怕这个陌生的人会突然走过来,抱着我,结果就不由分说的撕碎我的传奇。

他终于起身告辞了,我没有留他,我心里想,我原来已经不爱这个男人了,虽然我还是会想那个青剑白衣的少年。

他来到窗边,轻轻推开窗,风铃终于呻吟了一声,雨和风穿过他的衣衫,扑到了我怀里,又散在眼前,开了一蓬湿湿的花。那淡紫的窗帘惊起来,和他的衣袖缠绵在一起,像是往四边流着,漂着,飘到了我的眼里来。遥远的风铃嘶哑着声音,唤着我的名字,我十指紧抠着椅背,决定着该不该哭——或者,应该冲过去抓他的手,用我的指甲死死的抓住,让他也痛,让他也流泪,这样他的债才还完了。

我突然的跳了起来,冲了过去……

她没有再说下去,缓缓拉住了暗红的被子,折着,塞在下颚瘦削的阴影里,低头,似乎在嗅这丝帛沉淀下的温暖。

那个时候,紫窗帘突然鼓的足足的,像一张蚕织成的柔软的网,猛的就将她整个罩在了里边,就是当年氤氲的雾。她看见他的眼睛,如同两颗遥远的星星,骄傲而温柔的停驻在她的空气里,她隐隐感到,他正在从她头上、腮上将那层网捉去,像捉走早春第一支梨花上栖息的蝶。亘古不变的铃声从天上倾泻下来,从天河的桥上,从牛郎和织女相挽的手镯里。

相思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暗中咬了咬唇,她涩声问:“那天,他是留了下来?”然后就明白自己是问了个傻问题,或者干脆就在自言自语。

“是的,我想,他一定知道我不会让他走,但是他终于要我先出口了。”她苦笑了一下,“我不可能埋怨他什么的。”

“那一月,我们相会了很多次,每一次,他都从挂着风铃的窗口进来,深夜风铃的每一声响,都替我勾勒出他的轮廓……”

有时候,他会帮她梳头,昏黄的铜镜,映得两个都像古人,一挽一挽的青丝绕在他手臂上,像一些美丽整饬却又无关紧要的流苏。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流利的玩弄着那把尖利的银梳,他总说不明白她为什么用这样的梳子,一不小心就会受伤。

她夺过来,说:“如果我要出嫁,你会不会用它来帮我梳头?”

他笑着说:“会的,如果那时我在你身边的话。”

谎话,她心中默默的道,但是心中却是喜悦的。就连如今想起来,也是一样。

有的时候,他有些烦躁的坐起来,打量着她单薄的身躯,欲言又止的说:“静儿——”他的目光犹豫着,突然转身拿过她床头的更漏:“知道吗,就是它,让我感到你房中总是在下雨。”

她驯顺的睁开眼,直直的注视着他手中的水晶瓶子:“我哥哥说,里边还没有漏下来的沙子是将来,是看不清的;落进瓶子里的就是过去了,才是你的,你喜欢拿一种?”

他微微一笑,将更漏翻了转来,过去和未来就混淆不清了:“傻丫头,过去也不是你的,也许就只有现在这粒,看,从通道中滑过的这粒,才是看得清楚的。”他把更漏扔回原处,扳过她的身子,亲吻她的肩。她轻轻握着他的手,手心有点发凉,害怕他的手会像那一粒沙一样,从她生命中晶莹的长廊里漂走,或成为遥不可知的未来,或堕入杳不可追的过去。她想,生死契阔,古人犹能与子成说,然后的事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他们之间,却连一个约定也没有。

就是一些千疮百孔的谎言,就这样把他们那样两个世界的人连在了一起,而就是这样,她还是爱他。

于是,她指着乱了分秒的更漏,说:“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他一边拉着衣服,一边用修长的手指逗弄着她微弯的睫毛:“静儿,我今天走了之后,再也不会回来,你怎么办?”

“我——”她本能的眨了一下眼:“如果是这样,我会笑着看着你走,然后——”黑暗中,她的手指动了动,最后定格成一个半握的拳:“然后,把你忘了。”说完这句话,她手一松,撑着床,背上空空荡荡,不知往哪儿靠似的。

“这样很好,”他倏的从她身边将衣袖抽去,套上,然后俯下身子,目光潇洒而温柔:“缘分不能用尽了,静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是啊——”她的口吻有几分嘲讽:“我会笑着忘了你的。”她静静的保持着这个姿态,突然肩膀一抽,泪水默默的顺着脸颊,从下巴滴进胸口。

他又坐下了,勾手抱着她的肩,目光中有些胜利后的自得:“傻丫头,我骗你的,何必要哭呢?”

“我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她终于死死的将他勒住,放纵着声音在他怀中痛哭着,中间喃喃的夹杂着一些字句,已经听不清楚了。

杨静终于从丝帛中抬起头,她漠然的用下颚指了指:“又要下雨了,把窗户打开。”

相思走了过去,伸手一推,一种雨前特有的腐败而又不失清新的风若有若无的扑了个满怀。沉闷的云脚扫着院子里湿湿的土,就被染上了黝黑的颜色,青苔在院中七零八落的石像上显得茂盛而颓翳。南方的院落总是如此,就算在夏天,也是凌乱衰败却又最蕴涵生机的。

风铃细碎的声音中,她似乎叹了口气:“其实,我喜欢风的,但是我却不能在太阳底下闻风的味道。总是如此,像深屋里的瓷瓶。他也说我的身体越来越憔悴了,他要我好好的休息,说再这样下去,抱着我的时候都害怕要弄碎了我。可是你他知道的,在等他的时候我是没有办法好好休息的。我只有在他来的前一刻,用脂粉来掩饰我越来越苍白的颜色。”她轻轻的摇着头,耳上兰色的坠子惶惶的颤抖着,好久,相思总感到那像是一滴眼泪,兰色的胭脂的眼泪。

那一年,她妆台上有了很多胭脂的盒子。它们长久的发出涩涩的香味,和谎言一样亲切的掩盖着她的一切。

虽然她也知道,她所吸引他的,恰好只是那份脂粉不施的、仙女的灵气。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年,她觉得自己很害怕。她做梦梦见有一天,他把她带到一条小路上,青草的颜色浅浅亮亮,有点刺眼,他走得飞快,她渐渐跟不上了,只有死死抓住他的袖。路到了尽头,是比她还要高的落叶,整整齐齐的码在那里,像一堵墙。墙浓浓的阴影下边,是一个黄色木条钉成的箱子,有一颗生锈的钉,狰狞的突出来,她想,为什么不把它定得好一点呢?

他的笑容有点神秘:“你看,这是什么?”

她问:“是什么?”

是墓,是杨静的墓。

她在梦中并不觉得恐怖,只是有些惊讶:“不,杨静还没有死啊?”

他冷笑着说:“死了。”

不对,她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我就是杨静,杨静没有死。”

“死了,”他有点不耐烦:“你是萼绿华。”

“不!”她惊恐的向后退,又固执的说:“我是杨静,我不是萼绿。”

他快要发火了:“这是杨静的墓,很多人都曾经梦到过这个墓的。”

她拼命的抓住他的手,喃喃道:“是啊,我在梦中就曾经梦到过这个墓……”她看了看他,:“这么说杨静是死了,我是萼绿华。”于是,梦中的她笑了,相信了他的话,牵着他的手,去做萼绿华去了,梦外的她还在嘶着声音,摇着头,她说,杨静还没有死。

于是她醒来了。 

她静静的坐在床上,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不会长久了,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丧失厚度,越来越薄,最后变成一个纸人儿,大红的长袖被风吹成了金色,苍老而透明的漂着,最后和她一起被夹在古老的书页里,成为《太平广记》中女仙寂寂的插画。

终于有一天,他翻开了书,把她叫醒了,她努力的向他笑着,他皱着眉,在空中捞起她纸一样的手,看了看,说:“原来你是画,不是仙女——你不是萼绿华。”

然后他扔下她,转身走了,她拼命的要叫他,但出口的已不是人声,是风铃叮叮当当的碎响,跟着,跟着…… 

她醒了,还是一个梦。她看着窗外纸一样的月亮,青得像一个荒落的湖。

她想,他也把自己当作了传奇的主角,只是,他们的传奇不一样。她的,是一个坐在窗内看太阳的女孩对窗外的传奇,他的是一个厌倦了太阳的寻觅的男子对窗内的传奇。

她知道他会走的,走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

就在他知道窗内的也只是平常之后,也许就在她为他而变得单薄之后。

……

如果只是如此,她也许也会心甘情愿的做一副插画,但是,实际上,在等他的时候,她变薄了,她就明白自己应该离开他;但见他的时候,她又有了某种虚妄的厚度,于是她又留下了,留下来被他的笑他的亲吻慢慢的碾薄,就这样循环往复,把她的人都撕碎了。

她顿了顿,缓缓松开握紧的手:“我困了,那一夜在他肩上的痛哭让他知道了,其实我和他身边那些傻丫头们是一样的,我明白,我必须让他走,这样,我还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的语气极平淡,却又透出惨怛,像箱底的旧衫子,花淡得压不住底色了,可还是花。

“那一天,是我们相约见面的日子,我和母亲一起去吴越王府去拜见新任王妃。

王妃是一个端丽的人,户部员外郎崔艟的女儿。她脸上淡淡的敷着粉,端座在椅子上,每当有人进来,就微微点点下巴,嘴角往上翘翘,表示笑了,也就见了礼。

‘问杨老夫人安康啊。’王妃微笑着送母亲出门,此时,夕阳的光正好从镂空的窗格子里透过来,投上她的脸,透明的金黄拖出一个长长的菱形,从眉间直到嘴角,一种掩饰不住的湿湿的疲惫,就这样懒懒的散发出来,我猜,她透过这种金黄看我们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金粉飞扬的颜色。

 王妃最后对我笑了笑,眼睛里流出一种温柔来:“杨小姐很像我年轻的时候,眼睛很像,真的。”

其实,她最多不过和我同岁,但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像我们这样的女孩,一旦嫁了人,青春就永远被锁在华丽的镂空妆匣里了,以后,你就坐在那些菱形的孔后边看外边的世界,一切都被金色的灰土染得富贵而苍老。

我对王妃笑了笑,我喜欢这时候的她,她的眼里透过了黄蒙蒙的尘,有一种水一样的温柔。”

相思隔着阴沉的暮色,看着那个女子已经毫无神采的眼睛,她想,我也喜欢这个时候的她,她的眼里透过了黄蒙蒙的尘,也一定有一种水一样的温柔。

那天,她来到后院,天已经完全黑了。后院里有一棵桂树,开满了花。她抬头看着繁密的树冠,浓烈的香让她有点头晕,树上挂着大学士严嵩的题匾——广寒仙品。

嫦娥应悔偷零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当嫦娥端座在遥远的广寒宫,看到人间万家灯火的时候,人间就已经比天更遥远了。

所以美丽的不是天空,而是远方。

她想,嫦娥是不应该后悔的,因为,传奇中就是要守侯的思妇,就是要寻觅的游子,这是永远都要的,没有传奇,就没有嫦娥。

斯守的眷侣是在传奇之后,而不是传奇之中。

她明白,她还是可以深深爱着她的少年的。尽管那个传奇也许会不再了,淹没在时光匆匆中,流水落花一般,不再。

不再,她反而会爱得更加深沉。

她没有想到,就在她在桂树下谣想嫦娥的传奇的时候,她也成为了一个年轻的武将遥远的传奇。吴越王府英俊的武将孟天成日后会常常向人问起,那天伫立桂树下,宛如惊鸿一瞥的美人……

“那一天夜里,我和母亲留宿王府。我在床上坐到2更,终于来到高墙下,我明白自己是想逃,逃到自己的那扇小窗下,站在风铃下等他,但是我也明白我不会真的那么做。我只能在湿湿的土地上,依着墙影,走到天明,我是把一生的路都在那一夜走了。

清晨,我回到家里,我远远看见敞开的窗,好象是黑夜的一只眼睛,凄艳的笑着,看着我。风铃就是它无人过问的眼泪。”

她要他走,于是她做了一个赌注,然后她赢了。

朝霞染过的墙上,她看到了他的字迹:”静女其姝,伺我于成隅,侯而不见,搔首踟躇。”

看来他只写完这四句,就掷笔而去了,她的手无力的撑着渗凉的窗棂,茫然的要触摸他留下的尘迹。窗外几更的梆子高一声,低一声,悠长的调子,仿佛从古代穿过来,把她的一切都流走了,她抬头看着静默的风铃,它又披了朝霞的嫁衣,憔悴而努力的笑着,心形的影子,从风中漏下来,冷冷的,撞碎在她苍白的指节上。

她笑了笑:“他果然好象一去不返了,于是我只有等,那个夏天,我最怕的是我会不知不觉的死了,死了就埋在风铃下边,也许,有一天,他会带着他的萼绿华,指着那个薄薄的木箱说:看,那是杨静的墓。”

“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只有他走了,或者我死了,我们的传奇才会永恒了。”

“后来,爹爹发现了我的秘密,我神情恍惚,语无伦次。其实,杨家一向清白传家,出了这种有辱家风的事,还不如我不要出生。

想起我小时侯一直惧怕着的家法,其实没有什么的可怕,再可怕的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成了闹剧,我想,如果我死在父亲棍下,他也许会伤心,会后悔,但那也只是一两天的事,之后我也解脱了,他也解脱了。

父亲追问着他的名字,这时我才惊异的发现,其实我不知道他真的叫什么,我曾经为了看一个陌生人的名字而差点坠入山谷,也曾经苦苦追问他是谁,但是,最后,我居然还是不知道。糊涂着过了这么多日子。

从那柄长剑上,父亲打听出了它的主人。

我在病床上听母亲一边流泪一边讲卓王孙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这才是真的华音阁主卓王孙。而他对我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但是,我总觉得那个白衣青剑的少年无论如何,总是递给了我一袭衣袖,让我把握,而这个风云的华音阁主才让我不可捉摸。

我在病床上,全身的痛像潮水一样在我血液中流着,我知道我还活着。奇怪的是,我竟然不想要他在我的身边,而是想如去年那样,他走了,在门外守着我,留给我他白色的袖,让我用一生的力气去抓……”

她舒了口气,换了一种语调:“隐约之中,父母开始为我张罗婚事。我默默的答应了,我知道我早就死了,剩下的是一张纸,或者被自己夹入古书,或者被人们关进妆匣,又有什么相干。”

“——只是,谁又会要我呢?”她的笑有点凄凄的,“我失贞的事不可隐瞒,以前满门的媒人,现在一个也不见了,我被我的世界遗忘了,遗忘在角落里。哥哥说过,看传奇的人是傻的,写传奇的人更傻,费尽心力,也不过给世人一段谈资,一段可看,我却是一个用生命写传奇的人,我的读者,只有他一个,他都忘了,别人当然也就不会记得。

也许,我的故事还是有价值的,是闺阁中的训诫,兵部员外郎的女儿杨静的风月故事,也许会流传好多年,很多版本,直到被嚼成了再也不能成篇的渣,吐掉了,或者被一个落魄文人写成不朽的故事。让后代的小儿女们捧在手上读半辈子。那也已经和我的传奇无关了。”

 相思知道,到如今,这样的传奇还是她妆匣中最宝贵的珠玉,虽然她已经知道把生生世世的赌注赌在它们身上,实在是件很傻的事。 

她这一次的停顿很久,相思又一次不得不问:“后来呢?”

“后来,出乎我意料,天成居然说要娶我,说和我是在那夜的晚宴外相见的,说他要等他的月宫仙子。”她有些无可奈何,但又是真心的笑了:“一切就这样决定了,帖子就发了出去,爹爹还是不愿委屈我,所有的礼节,都和多年前他心中所想的一样。”——如果没有这些事,她将永远是窗户里边的闺秀,孟天成眼中的仙子。

“没有水了吗?”她突然问道。

相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盏,有些尴尬:“是的,好久就没有了”

“我不习惯作主人,未免怠慢的客人的。”她温柔的微笑着。

“不,不,我只想听你讲下去。”相思将盏放回桌上。

她说:“恩,我会一直讲下去的……父亲为我筹备婚事,却防备着他会来找我,我虽然已经从传奇中醒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像以前那样,出现在我的窗前。

结果,他果然来了

我听到院子里有刀剑的声音,虽然,我知道,华音阁主的剑法是天下无双的,但是,我还是没法听那尖锐的金属的声音。我怕他会去找我父亲,于是跑到楼下。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于是我扶着柱子哭了。

我听到他说:“杨继盛,我不想杀你家的人,你又何苦呢?”

“为了捉你!”父亲平静的说。

他冷笑了:“我今天来是为了带走你的女儿。”

她停顿了一下,轻声道:“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娶她,按你的规矩,明媒正娶。’”

她脸上的微笑也许和当年一模一样吧,相思默默的想,好多年了,都还一样。

当时,杨继盛怒道:“我的女儿就是死了,也不嫁给你这样的人。”

剑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掠过,最后停止在杨继盛的咽喉:“你不要逼我,也不要逼她。”

青苍的华采在他的衣袖上流着一种诡异的波光,她从柱子后边看着他,好象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雾,一扇窗,一堵墙。

“你动手。”杨继盛冷冷的喝道。

她想,父亲不会让步的,因为,杨家的男人,都很倔强。她站了出来,说:“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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